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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木逢春(上)(16)

作者: 桃桢 阅读记录

可怜叶锦书挡住了从上而下的星灰,却没躲开从下往上的密集水珠,外罩的斗篷瞬间湿了大半。

霍子戚自始至终没有半分遮挡,一直无比自豪地看着自己的作品爆发它该有的威力。他骄傲地看向叶锦书:“如何?”

叶锦书不加掩饰地赞扬道:“快赶得上神机营的红夷大炮了。”

霍子戚不曾料想到他竟会给出这么高的评价,有些吃惊:“你见过红夷大炮?你小小年纪哪来的机会见到红夷大炮?”

叶锦书睨他一眼:“你不过比我大两岁,怎么总要在年岁上占便宜。我出生官宦人家,自然不难见过。”

霍子戚头一次听他谈及自己的身世,颇为好奇:“不知令尊在朝中为官几品?”

叶锦书淡淡然回道:“督察院正二品督御史。”

霍子戚并不惊讶,只摩挲着下巴,呈思考状:“那你父亲岂不是董庆春的顶头上司。那他见了你是不是也得尊你一声少爷。”

叶锦书冷哼一声,眼中道不尽的凉薄:“我不过是个连祠堂都不得入的庶子,母亲连姨娘都算不上,只是供人驱使,命如草芥的粗使奴婢。奴婢的孩子能称作少爷么?”

霍子戚神色暗了一暗,想来他日子也不好过,受尽了委屈才养成了今日这般别扭的性子罢。

他转而脸上放晴,豪气万丈地道:“庶子该当如何,嫡子又该当如何,何苦自轻自贱。男儿志在四方,英雄亦不问出处,何况你我。”

叶锦书眼角轻轻飞了他一眼,见他单手叉腰,仰天对月,满腹志气,凭生万夫不当之勇。

以他的才干,或许真的可以为国效力,成就一世英雄,流芳百世。

他悄然将目光从他俊美的脸上移开,捡起一片遗落在脚边的爆竹碎片,将话题拉回正道:“说正事。”

霍子戚低呼一口气,笑容缓缓落下,并添了几分严肃,嗓音也跟着沉重起来:“之前所说金匮县丞王珍并非死于重病,而是被人逼迫而死。”

叶锦书秀眉一紧:“是谁逼死了他?”

他略思索:“是李定达?”

霍子戚不置可否,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猜测,只自顾自继续说下去:“冯氏原本不过一介平民,靠卖烟花爆竹起家,三年前靠着一笔资额搭上了知县李定达,家业大有起色。

后又通过李定达牵线搭桥,同江州卫所军火营做上了生意。

冯氏与顾耀祖合伙牟利,李定达也占一头。时日一长,县丞王珍看出些许端倪却不动声色,直到……

直到李定达坐视百姓死活,借此次灾情贪赃白银三万余两。县丞王珍这才忍无可忍,秘密写了一封奏折,禀明圣上。”

叶锦书微微吸了口气,预测到了故事的发展,但并未出言插话,容他继续陈述。

“每逢月初冯家都会前往江州卫所送票据。上月初,我不多想便去了。将那叠单子亲手交到了顾耀祖手上。

事后我才知道票据里头夹了一张求助的字条。那是李定达辗转送至冯氏手中,又勒令冯氏转交顾耀祖,请他协助追回县丞王珍秘密发往京州的奏折。

顾耀祖情知此事会牵连自己,便私调军马,千里追踪,最终在庐州境内截下奏折,随后调马回头。

李定达清楚谋害朝廷命官的下场,所以并未直接发难王珍,而是亲自前去他府门,打算说服他,投靠自己……”

王珍为官数十载,从不贪图百姓一分一毫。他自己日子清贫,遇到穷苦人家,日子难捱,还得掏出他微薄的饷银贴补他们。

他自知资质平庸,难当大任,也不拘着以何种方式报效国家,既然做着这县丞的位置,只想着将自己的工作夯实,安顿好一方百姓,平生所愿也算是实现了。

王珍一早知道李定达戕害金匮百姓,罔顾黎民生死,原本为着大局着想,还不动声色地与他逢场作戏。

可如今李定达神通广大,连他偷偷发出去的奏折都能半道截获,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

他也不再藏着掖着,原本极度忍耐的怒火顷刻间爆发,对着李定达就是一通阳春白雪,下里巴人地来回变着骂法地数落他。

李定达只忍着怒气,含着笑意,待王珍过完瘾才笑呵呵地问:“那县丞愿意同本县合作吗?”

王珍当头来了一句:“我去你娘的吧。”

王珍誓死不与他们狼狈为奸。李定达终是勃然大怒,以摔杯为号。顾耀祖领人瞬间围住整间宅邸。

王珍见顾耀祖竟率领营兵以作私用,胆大妄为至极,又想到他身后有那样背景强大的靠山,三言两语如何奈何得了。

可金匮百姓就活该命如草莽,过着朝不保夕,水深火热的日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