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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爷修真中(新版)(1)+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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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爷修真中》作者:纳兰十七

文案

25人军械库,boss老五尸体前,楚逍带着萧杀刚爆出来的玄晶跟三十几万工资掉了线。

“卧槽团长呢?”

“团长黑玄晶啊!”

“楚天云雨是个死人妖啊!死人妖开团黑玄晶不得好死啊!”

莫名其妙含着玄晶在修真界出生的团长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他还想回去呢!

原谅作者一生放纵爱主受。

仙侠,修真,自带基三系统穿。

内容标签:仙侠修真

主角:楚逍 ┃ 配角:崇云 ┃ 其它:1v1,仙侠,修真,基三,秀爷

作品简评

游戏穷三代,基三毁一生。

秀爷楚逍在指挥团本时离奇掉线,穿越到一个全民追求大道长生的世界,含着玄晶出世,承载了青黄不接的家族的所有期望。

然而抱着能够死回去的幻想,楚逍一步踏错,人生就此陷入无比苦逼的命运。

原地复活掉属性,打个瞌睡游戏界面都能变成死亡的灰色,人生如此悲剧,小秀爷究竟该如何在修真之路上走下去……

自带剑三角色系统穿越修真世界,凭借系统的种种便利金手指走上异界强者之路。

作者文风轻快,文笔流畅,描写极具画面感,笔下塑造的剑三秀爷形象颇具萌点,擅长于细微之处的伏笔,情节推进虽然慢热,但是高潮迭起、悬念不断,使得主角楚逍的修仙升级史并不枯燥,一步步地向读者展现出秀爷有笑有泪的成长历程。

第1章 【新版】

二十五人军械库,团队停在萧杀面前。

墙上时针正指向凌晨一点。

团队已经磨合了两轮,团长把俩水货踢了,又补足了两个保CD的老手,见人齐了,于是又示意副团长开了一套桌子:“快快快,桌子小药都嗑起来,Buff补一套,清心袖气般若雷,发个团确,好了点掉。三队的五毒秒睡了?没睡就点掉。我妈在楼下叫我吃宵夜叫了快半个钟头了都,我再不下楼她就要狂暴了。”

在麦上指挥的是个青年的声音,经过两个多小时的战略布局,他说话已经不再像刚开始的时候那么有力,尾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好了,所有人都到齐了?最后一次过掉他,Boss掉玄晶啊!开开开,T上去开!三、二、一、撸啊!”

副本里顿时一阵鸡飞狗跳,带风的带风,带龙的带龙,被火圈炸到天花板上掉下来摔死的都不需要团长提醒就又被迅速战复起来,继续满地乱窜。

先前两轮的磨合此刻终于显出了效果,团队配合默契,进攻节奏紧凑,到最后全团五个战复全部交出,有肾职业蓝条基本见底,终于熬到了剧情落幕。

萧杀含恨而终,死不瞑目。

没半点停顿时间,剩下活着的“哇”的一下炸开了锅,全争着冲上去摸装备——

“别挡路啊!看老子的天卦小红手!”

“跪下了求捡尸体啊嘤嘤嘤……”

“出玄晶!快出玄晶!”

“啊啊啊——”频道里蓦地爆发出一阵尖叫,还躺在地上正在求好心奶妈捡尸体的队员顿时不满到了极点:“鬼叫什么?摸出了什么发出来啊,欺负老子爬不起来啊!”

于是有离箱子近的人把爆出来的东西复制到了团队频道里,看清楚那玩意是什么以后,躺地上的也诈了尸:“啊啊啊——玄晶!老萧掉玄晶了啊啊啊!发达了嗷嗷嗷——”

一块玄晶躺在箱子里,静静地散发着“老子很值钱”的光芒,让穷疯了的玩家激动不已。

他们能开麦吼的开麦吼,不能开麦的狂敲字:“团长——团长快看老萧掉玄晶了——团长你人呢团长?!”

团长没反应。

半晌,他们才意识到团长似乎有一段时间没有说话了。

低头一看团队面板——团长名字是灰的,再一看YY频道,黄马也不见了。

“卧槽团长?!团长你掉线了吗?团长你还活着吗喂喂?!”

“秀爷别走!好歹拍完玄晶分完钱再去吃你的宵夜啊喂——”

“别这样!!!那位操作犀利走位风骚的秀爷你还在吗?!”

躺在地上等不到奶妈来拉的人也终于自己爬了起来,急哄哄地往角色聚集的方向钻。

“玄晶呢玄晶呢?卧槽老子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着玄晶!快让我看看是什么样的——”说着往地上一蹲,伸手一摸,“卧槽!玄晶呢?谁拿走了?!”

这一切似乎就发生在一瞬间,团队里剩下的二十四个人再一看,箱子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卧槽玄晶啊!五万人民币啊!谁拿走了?!”

除了貌似掉线的团长,团队里一个人都没少,于是团长一掉线这分配权是去谁那里了?

“快说!分配权在谁那里?”

“——不在我这!”

“——也不在我这!”

“等等……谁都没拿到分配权,那是还在楚天云雨身上?”

楚天云雨就是那个刚干掉Boss就离奇失踪的团长,人物角色是个七秀成女,本体却是个男生的家伙。

在剑三里,七秀坊号称只收女弟子,唯一的秀爷孙飞亮还为爱远走成了个大毒尸,不过这并不妨碍男性玩家前赴后继地去玩女号。不需要葵花宝典,不需要小剪刀,他们就这样成群结队地摸上七秀坊,深深地潜伏下来。

对这一类男性玩家,剑三ER有个别称,叫秀爷。

楚天云雨就是这么一个潜伏在七秀坊里的秀爷。

在副本里,团长掉线,物品的分配权理应落在另一个人头上,这是常识。

所有人面面相觑,然后开始了自我排查。

“别玩了啊,这可是人民币,谁拿了赶紧站出来,不然老子见一次杀一次,杀到连你娘都不认得!”

“就是就是,真没人站出来?别敢做不敢认啊!联系GM一问就知道这些东西是落在了谁口袋里,到时候你脸上也不好看。”

一阵静默,等了好一阵子也没人站出来。

于是有人决定联系官方解决问题:“行了,这里的人都别走,我去打电话问客服。”

打电话的人去了,剩下二十三个人就这么坐在电脑前等着,有人想起了掉线的秀爷,于是在频道里敲字:“都等了那么久了,团长怎么还不回来?”

有人在频道里回应他:“谁晓得,指不定人把我们的钱跟玄晶都黑了,准备改头换面去了。”

“不大可能吧……他掉线的时候玄晶不是还没摸出来么。”

“嗤,你看他什么时候掉线的啊,就把玄晶插给自己然后拔主机电源需要多少时间?指不定就是他干的,一大老爷们玩什么七秀,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喂喂,你骂归骂,别地图炮啊。”

“老子就地图炮了怎么着?你不爽啊,有种来揍我啊你们这群死人妖。”

一群人吵着吵着就歪楼了,话题从针对掉线到现在还没回来的团长升级到了针对整个基三里的男性七秀玩家。就在这时,打电话问客服的人终于回来了,同时带来一个不怎么好的消息:“客服说,刚刚出了Bug,分配权还在掉线的游戏角色身上。”

“卧槽人干事?!那王八蛋团长明摆着黑玄晶啊——!!!”

“真的是他?妈蛋我们818见!!”

“呵呵,玄晶都黑了你818有什么用,换个名字不照样还是玩。”

“那不然还能怎么样,你有本事把他人肉出来真人PK一顿,呵呵。”

“妈蛋怒刷世界!楚天云雨这个死人妖!楚天云雨不是人!王八蛋团长黑玄晶啊——!”

就在群情沸腾的时候,S市某高档住宅区的一户人家里,餐桌上放着的水饺已经没有了热气,而二楼靠北边的卧室里也空无一人,只有电脑屏幕还在幽幽发亮。

屏幕左下角诅咒楚天云雨的信息在世界频道上一条接一条地刷过去。

时间正是凌晨一点半,小区深夜,万籁俱寂。

那个被队员诅咒得肠穿肚烂的黑玄晶团长到底去了哪里?这个问题恐怕连团长他自己都不知道。

楚逍,男,二十一岁,正值大三暑假,无聊之余发展出了一个新爱好——渣基三。

楚天云雨这个七秀号所在的帮会是全服第二大恶人帮会,他的号又是新近加入,所以帮会开团通常没他什么事。两个月前剑三开九十级,出了新副本和新日常,日常大战简直就是烧点卡,没有二十五皇宫破军套毕业,野队基本没有人愿意组。

楚逍碰了几次壁以后琢磨了一下,觉得求人不如求己,于是在研究了几个大型本的基本打法之后,干脆就用自己的七秀号开起了团,在世界上组人打本,磨合过几次也成了熟练工。

今天是二十五军械库的最后CD,楚逍这一周遇上事多,都没怎么上游戏,今天开团也就想着清个CD,玄晶什么的是完全没有想过!

结果副本一个CD出了三把武器,这群野人拍得也特别疯狂,光是前面几个Boss他们就拍出了三十几万,全装在了团长的背包里,就等着最后一个Boss打完发工资。

——可万万没想到,萧杀他掉玄晶啊!

这种程度的惊喜对于毫无心理准备的人来说,完全够得上是惊吓了!

楚逍被耳机里突如其来的尖叫声震了一下,接着整个人就意识模糊了——照理来说他不该是这么脆弱的人啊!

可今天发生的事就完全不能用常理来解释。

就像他现在明明坐在声音嘈杂光线明亮的电脑前,却感觉所有的声和光都在离他远去,怎么抓都抓不住。

楚逍感到自己的身体在没有尽头地往下坠,也不知要落到什么地方去。

他很努力地想睁开眼睛去看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对身体的控制力却越来越微弱。眼睛能感受到的光是橙红色的,周围像是被一些液体包围着,很温暖,越是下落他的手脚就越是无力。

周围的压迫感越来越强了,这种巨大的压迫感简直要让他不能呼吸了!

终于,在一阵仿佛要将他整个人压扁的强大压迫感过去以后,他彻底从那个温暖却狭窄的地方脱离出来,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一张嘴却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呜哇……哇……”

楚逍震惊而又茫然,他明明一点想哭的欲望都没有!然而,哭泣就仿佛是身体自然的反应,完全不以他个人的意志为转移。

他开始觉得事情不大对头了,这个哭声听起来完全不对啊!

这时,有人用柔软的湿布擦干了他身上的水,接着又用什么把他裹了起来,然后抱着啼哭不停的他从一个地方来到了另一个地方。

楚逍听到自己不由自主的哭声依旧在持续,而不远处却好像有什么人撞翻了椅子,然后有一双手把他从这个柔软怀抱里接了过去。

“红衣,少夫人怎么样了。”手的主人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很沉稳,低沉悦耳,但听得出来是在抑制激动。

那叫红衣的女子笑着回道:“回少爷的话,少夫人很好,正在里面休息。倒是少爷你快好好想想该给小少爷起什么名字罢,少夫人可是为你生了位漂亮的小公子呢。”

楚逍待在这个抱得他并不怎么舒服的怀抱里,简直震惊得一塌糊涂,连哭声都变得发自肺腑了——怎么回事?!他刚刚不是正坐在电脑前好端端地打本吗?怎么Boss爆个玄晶他就变成刚出生的婴儿了?!

他连夜宵都还没来得及去吃呢!

说到玄晶,那块刚爆出来的玄晶又到哪儿去了?

听到妻子身体没事,楚琛放下心来,示意侍女回去忙自己的事,低头看向襁褓里还红彤彤的儿子。虽然刚出生的婴儿长得一点也不好看,但初为人父的英俊男子还是觉得自己的儿子长得很漂亮,眼睛像自己,鼻子像他娘亲,小嘴咧开大哭的模样也是精神头十足。

然而片刻之后楚琛却皱起了眉,试探着将手指伸进了儿子的嘴里,婴儿嘴里好像含着什么东西。

这是楚家长孙的第一个孩子,可谓承载了长辈的厚望,不能出半点差错。楚家老祖在闭关前就给尚未出世的孩子起好了名字,若是男孩便名逍,若是女孩便名遥,所以楚逍变成襁褓中的小婴儿之后,仍然叫楚逍。

楚琛从大哭不止的儿子口中取出了一块透明的晶石,那晶石被夹在他修长的两指间,发出恍若流质的暗金色光芒。

饶是沉稳如烈阳剑楚琛,眼中也不由得闪过异色,竟不知这晶石是如何生成的,会有这般瑰丽的色泽和规则的形状,大小正适合被婴儿含在口中。

楚琛神色微动,将晶石拿到面前端详,原本正待离去的红衣也被这从婴儿口中取出的瑰石吸引了目光。

她生长在天南万雁城中,从没见过这么奇异的石头,转头看了一眼刚出生的小少爷,发现从晶石取出后他便没有再大哭,而是抽噎着睡着了,忍不住轻声问楚琛:“少爷,这是什么石头?”

若是楚逍此时还醒着,让他见到这块石头,一定一眼就能认出它的来历——这可不就是他掉线前萧杀爆出的那块玄晶么!五万人民币啊!

红衣见楚琛摇了摇头,心中便知晓,哪怕是像少爷这样游历天下见多识广的修行者,也没见过这么奇异的矿物。更为奇异的是,这块晶石竟是小少爷从胎中带来的。

楚琛看了看皱着小脸睡着的小儿子,止住了心底的奇异感觉,将那块晶石轻轻地放进了小襁褓里,俊脸上百年难得一见地露出了微微笑容,开口道:“既然是从小少爷身上带来的东西,那回头就让人锻一条链子镶了,让小少爷带在身上吧。”

说完抱着熟睡的儿子往内间走:“你这便去派人通报族中长者,少夫人已经为我们楚家诞下麟儿,我进去看看她。”

作者有话要说:楚逍:为什么……

十七:啥?

楚逍:为什么我要含着玄晶出世……

十七:因为背包里没位置放了。

第2章 【新版】

这是一间极为宽敞的屋子,其中的家具摆设无一不是精品。

抱着襁褓中的婴儿走进来的男人高大英俊,身上的冷冽气息也因着儿子的出生,被初为人父的喜悦和对怀中婴儿的爱意冲淡了不少。

万雁城地处西北,气候干燥多风且寒冷,因此这里的人多数以毛皮为服饰。

楚琛身上穿着一袭华美的白色毛皮长衣,衬得身形越发修长英挺,怀中小小的襁褓里,小婴儿似乎觉得有些不舒服,挣扎着将一只小手从里面探了出来,在父亲胸口摸索几下,抓到了柔软的毛领。他在上面摸了几下,似乎很满意这个触感,干脆把自己整张脸都埋了进去,无意识的动作十分可爱。

内间的床榻上,额头上仍然挂着汗水的清丽佳人听见夫君的脚步声,很快睁开了眼睛。

程箐经过一夜的折腾,已用尽了几轮力气,十分疲惫,但在看到夫君怀中抱着的婴儿时,她脸上虽然还带着生产后的虚弱苍白,眼底却流露出无限的喜悦和爱意。

“琛哥,快过来……让我抱抱孩子。”

楚琛来到床边,将近两米的身高在床榻前竟也没显出违和,因着楚家功法特殊,子孙俱是身形高大,府内的所有家具器物规格俱是加大一倍。

程箐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从床上坐了起来,虽然刚生产完不久,但行动间看起来已无大碍。

楚琛弯下腰,轻声对妻子道:“小心些,他睡着了。”

“知道了琛哥,我会小心的。”程箐从他怀中接过了襁褓,在收回手臂时,发现小婴儿的手居然还揪着父亲衣服上的毛领不肯放。她于是伸手拨开了那几根小小的、却意外有力的手指,轻轻地笑出了声。

“辛苦你了,箐箐。”楚琛在床榻边坐下,看着自己的妻儿,眼底浮现出柔情,“这不仅是你我的孩子,更是楚家这一代第一个男孩,爹他们或许能暂时松一口气了。”

天南楚氏,以捕捉圈养妖兽起家,在万雁城立宗数代,于近百年前一朝崛起,俨然成为城中三大巨头之一,与城中另外的秦、钟两家分庭抗礼,呈三足鼎立之势。

在九洲大陆,修行之风极为强盛,无论何处,均奉行以强者为尊的规则,只消是稍有底蕴的家族,都有自己的独门功法传承。而楚家功法至刚至阳,极为霸道,修行者在同阶之中可以说是少有敌手,却非男子不得修炼至极致。

楚琛这一辈,包括他在内已成婚的嫡系子孙也有数十人,这些年传出喜讯的不少,却始终无人能够诞下麟儿。若是生不出男孩,无法将家传功法修炼到极致,只怕再过几十年,这万雁城中就要没有楚家的立足之地了。

“琛哥,那逍儿出世的消息,你告诉了爷爷和父亲没有?”程箐闻言,眼中也流露出淡淡欢喜。她自然不在意这些,但能让夫家长辈高兴一些,总是好的。

她低头望着怀中熟睡的婴儿,眼中满是疼惜,对着他轻轻地道:“小东西,知道么,你可急坏你爷爷了。”

楚琛在旁轻轻地用指节碰了碰儿子的小脸,低声道:“方才我已探查过了,逍儿虽然不足月,个子较其他孩子要小一些,根骨却是上佳,日后修炼起来,定能事半功倍。”

“那便好。”听得这句话,程箐仿佛终于放下了心头大石,低头望着怀中的小婴儿,“我一直担心逍儿不足月便出世,也不知他会不会因此有什么差错……听琛哥你这样说,我便放心了。”

“箐箐。”楚琛揽过妻子柔弱的肩膀,面容沉静,“我们的儿子注定不是凡夫俗子,你看——”说着从襁褓里翻出了那颗楚逍含着出世的宝石。

程箐接过那颗泛着奇异光泽的石头,拿在手里看了一阵,看向了夫君:“这是?”

“这是逍儿从胎中带出来的宝石。”楚琛淡淡道,“从一出生起逍儿就大哭不止,我仔细一看,在他口中发现了这颗宝石。”

程箐眼中闪过惊异,又将这块石头反复地看了看,最终才点头道:“凭你我的眼界,竟也看不出这块石头的来历。只消看这上面的光泽,也可知此物不凡,逍儿含着这样的宝物出生,想来日后成就定然不会局限在这一隅之中。”

婴儿的小手微张着,程箐将这块宝石放进他的掌心里,小婴儿立刻紧紧握住。

程箐露出温柔笑容,将儿子的手放回襁褓里,看着他熟睡的脸,忍不住在他脸颊上亲了亲,然后偎依在夫君怀里静静地闭目调息。虽是生而不凡,但修行之事本就是逆天而行,日后这条路该怎么走,又能走多远,那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转眼间,四季更替,天地间已成苍茫雪色。

这是楚逍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冬天,因着夜里下了一场大雪,第二天整个天南府疆域都是万里冰封,银装素裹。矗立在天南边境的万雁城在雪线上显得格外显眼,堆积了冰雪的黑色城墙自古朴中透出积淀经年的彻骨寒意。

然而,城内却与城外是两个世界。

临近新年,处处都张灯结彩,人声鼎沸,热闹至极。

楚琛与程箐夫妇二人走在一处,身上俱穿着华美精致的毛皮大氅,身后跟着四名侍女,随同一干护卫。半空中风势未消,又下起了小雪,只是这雪一挨近夫妻二人周身一丈处,就被一堵看不到的墙无声地挡去,随后消融了落进泥土里。

程箐抱着虽安安分分待在自己怀里,一双眼睛却转个不停的儿子,微微一笑,对身畔的夫君道:“这城中的新年可真是热闹,仿佛能将这寒冷驱散了。”

一年过去,楚琛修为更加精进,身上的冷冽气势更是凌人,半分看不出天南楚氏至刚至阳的功法特点。只有见过他出手的人才知道,这个万年冰山一般的男人动起手来,气势有多么疯狂,至刚至烈,一往无前。

十分有幸,今年两岁的楚逍就曾当过一次观众。

自打他亲眼看着自己今世的父亲如何一掌拍死一只发狂的妖兽,连腰畔的剑都没拔,便打消了在亲爹面前玩叛逆耍性子的念头,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听话得很。

他穿过来的时候刚好临近年关,一满月就算作一岁,如今过去一年,又长大一岁,便算作了两岁。实质上,楚逍小婴儿如今满打满算也不过就是一岁多大,声带都还没发育好,也不会说话。但作为一个成年人,见了这番热闹的场景,又听到母亲说话,他不由自主地就“嗯”了一声,还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这样郑重其事的表情在一个一岁多的小婴儿做来,真是可爱到不行。

程箐顿时轻声笑了起来,甚至连楚琛的眼底也露出了笑意。

在楚逍看来,自己这位母亲的性子着实像一个人,那便是金庸老先生笔下的黄蓉。黄蓉年少时性情跳脱,俏皮可爱,嫁作人妇之后也没有改变。她停下脚步,轻轻地摇晃两下怀里表情严肃的儿子,笑道:“小东西,娘刚刚说了什么,你又听懂了?”

他当然听懂了。

现代人的心理承受能力强,经过一年多的婴儿生活,楚逍对自己玩个游戏都能穿越的事实早就认命了,好歹Boss爆的玄晶还跟过来了不是?

那颗在游戏里曾经拍出过无数天价,引得无数玩家眼红的玄晶此刻正藏在他的衣襟里,由一个漂亮的长命锁镶着,贴着他的小胸脯,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之所以表情严肃,不过是为了维护一个装在婴儿身体里的成年灵魂那点可怜的自尊而已。

楚逍再次“嗯”了一声,眼睛盯着前方一个卖糖画的小摊,仍旧严肃着表情点了点头。

这回不止是他娘,就连后面跟着的四位婢女也笑了。

当初亲手把他接生出来的红衣手里提着一个篮子,笑着说道:“少夫人,依我看,小少爷倒像是真的听得懂呢。”

楚逍板着一张脸,你们可以把那个“像”字去掉了,谢谢。

“逍儿他就这么一丁点大,能听得懂什么。”程箐说道。

但见儿子脸上的表情着实可爱,她又忍不住笑出声来,一面笑,一面亲了亲他的小脸。

楚逍厚着脸皮受了,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这一整年他被人亲亲摸摸的事哪里还少了?要是个个都去计较,那他不用活了。他在心里安慰着自己,没事,我这不是还小么,才两岁,小婴儿呢。

全然忘了前头还在为维护尊严板着脸附和母亲的事。

他如今眉眼长开了,再不是刚出生时又红又皱的模样,皮肤雪白,两只眼睛又圆又大,小小的嘴唇总是像小大人一样微抿着,跟他爹一样没多少表情,让所有见着他的大人都忍不住想逗他。

可秀爷岂是你们想逗就能逗,系统自带的脸才不会因为一串糖葫芦或者一个小玩意就露出别的表情呢,鱼唇!

楚逍不动声色,缩在袖子里的小胖手动了动,熟悉的游戏界面立刻从视野里浮现出来——血条,经验条,技能栏,人物头像,气力值,小地图,任务指示,一切都没变过。

七秀坊的门派标志是把小扇子,游戏里有很多玩家习惯保留系统设置的基础头像,从来不去改。血条跟蓝条再下一行,又是一个扇子图案,不过图案是暗的,剑舞值也是空的。

楚逍看了一眼小扇子旁边那个明晃晃的“1级”,顿时心口一痛,照这样一岁一级要升到九十级那得熬多久……

游戏里好歹还可以做任务打怪,来这里这么长时间,他可是一个头顶金色任务卷轴的NPC都没遇到过,这是要他上哪接任务去?那少得可怜的血蓝,空荡荡的技能栏,真是越活越回去了,随便一个稻香村混混上来都能把他给弄死——

也不知在这里死了还能不能复活。

真是龙搁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

楚逍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又动了动手指,在背包图案上点了点,看到背包里的东西总算让他感到好受了些。

各种高级材料,宴席,小吃,小药,五行石,五彩石,没有插石头的极品装备,还有老五萧杀爆的一对双剑,堆满了背包里的所有空位。不过这都不算什么,他最好的收藏都在帮会仓库里,要是能拿到那些就好了。

“现在背包里最有价值的就是这四十五万金了。”楚逍心念一动,背包面板上的450000金20银38铜顿时变成了449998金20银38铜,而穿着白色皮毛小袄的小婴儿手里则多出了两锭金子。

他捏了捏手里的金子,感受完自己现在到底有多有钱以后,才满足地把那两锭金子收回了背包里,接着继续在母亲怀里心无旁骛地看热闹。

虽然在游戏里这只是一堆数据,可到了这里就不一样了,这么多足色的金子,用来砸都能砸死人,捏哈哈哈哈哈!

第3章 【新版】

从那片商贩聚集的区域出来的时候,四名侍女手上又多了几个篮子,其中大多是程箐为儿子楚逍买的一些小玩意。

这些玩具楚逍其实并不缺少,平时他也没对它们表现出多大兴致,不过程箐只要看到了新奇的小东西就是想买,楚琛也从不阻止。

楚逍算是看出来了,自己的父亲虽然看上去十分高冷,但在对待妻子的时候,简直可以说是百依百顺,让掏钱就掏钱,让他拿着那个可笑的木头鸭子走,他也只是抿了抿唇,没说什么就照做了。

刚刚在卖木雕小玩意的摊子上,程箐选中了一只有楚逍这么大的木头鸭子,打算走人。楚逍原本乖乖地待在她怀里,手里攥着一只糖葫芦,目光落在摊子上的一对小木剑上,顿时伸手抓住母亲的衣襟,同时眼睛牢牢地黏在那对小木剑上,奶声奶气地开口道:“剑!”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楚逍表情严肃的小脸上。

程箐惊奇地直起身,看向怀中的儿子:“逍儿,你刚刚说什么?”

楚逍不说话,小嘴紧抿着,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对小木剑。

开玩笑,这么奶声奶气的声音,说个一次就能打击他好半天了好吗?才不要说第二遍。

侍女们也听到了楚逍的这声雏凤初啼,七嘴八舌地议论了起来。

“小少爷刚刚可是说要剑?”

“是啊,我也听到了……”

“天呐,小少爷还这么小,我可是第一次听他开口说话呢。”

楚琛眼底闪过一丝光芒,将那个木头鸭子放在一边,伸手抱过了儿子,将儿子的小脸转向自己:“告诉爹,你想要什么?”

寻常小孩第一次开口,叫的无非是爹娘,楚逍虽然早慧,好像大人们说什么他都听得懂,不过除了一些“嗯嗯啊啊”的单音节以外,从没听他开口说过话。

如今第一次开口就是为剑,若是真如自己所想,那么……

楚琛微微地眯起了眼睛。

在场听到小少爷开口的,不止一个人这么想。几乎所有侍卫都目露殷切,期望从楚逍嘴里再次听到那声“剑”。侍从与主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有能够入选嫡系近卫的人,都是世代侍奉楚家,忠诚早已刻入骨髓。楚逍生为嫡长孙之子,又是这一辈第一个男丁,意义非凡,若是嫡系一脉能出个天才,天南楚氏便是想再上一个台阶,也是指日可待。

……等等,为什么都这样看着我?!

楚逍原本正估量着自己这小身板能不能转得动这两把小木剑,听得父亲问话回过神来,就发现在场的所有人都用一种殷切得让他头皮发麻的目光看他,正抱着他的父亲虽然情绪要比其他人内敛,但那眼底的期待却是错不了的。

楚逍原本就圆的眼睛顿时瞪得更圆了,小胖手不安地攥住了父亲衣服上的毛领。

“琛哥,你们吓着逍儿了。”

程箐见状有些好笑,伸手要去抱儿子,楚逍立刻配合地向母亲伸出两只小胖手,不想却被父亲挡下。

“箐箐,我天南楚氏百余年前尚是万雁城的一个二流宗族,如何只凭百余年之功便可与秦钟二家分庭抗礼,你可知道?”

程箐一愣,夫君此时竟是用了传音密技,说的话唯有自己一人能听见。

“琛哥,这是为何?”一怔之后,她也立刻用上了传音之技,与夫君交流。

楚琛望向怀中儿子漆黑的眼睛,淡淡道:“只因百余年前,我天南楚氏一脉出了一个绝世天才,仅仅修炼了二十年,便由后天踏入先天,之后更是拜入万剑门陆真人门下,短短四十年由筑基修炼到金丹,如今应当也到了冲击元婴的时候。仅凭他一人威慑之力,就让我天南楚氏在万雁城立稳脚根,一飞冲天。”

修仙一途,本就是逆天而行,以毕生功力与天道相争,自绝境中偷取一线生机。

寻常人降生在这世上,踏上修仙之途,要讲机缘,也要讲个人悟性。从后天到先天就是一道天堑,世间有多少惊采绝艳的武者被挡在这一步,无法寸进,活过寥寥百余年,便身死魂陨,浑浑噩噩,再入轮回。

入得先天,方才真正踏入修行之门。

在这之后,筑基,凝煞,结丹,又有哪一步不是异常艰辛?步步都是在与天争,与人争。

从凡人到金丹修士,这条路何等艰巨,哪怕是天南楚氏中修为最高的楚老祖,如今也不过只是金丹前期。而那位拜入万剑门的楚氏子弟正是楚老祖的第三子,楚琛的三叔楚凌云,像这种修炼不足百年便踏入金丹之域的修士,在天南府可谓是凤毛麟角。

本来除去这位惊采绝艳的楚凌云,天南楚氏之中也还有不少优秀的子弟,像楚琛自己就是一名先天武者。原本他们一时生不出男孩,倒也没什么,可如今楚凌云冲击元婴,已有数年未有消息传来,若是这位天才一朝陨落,那天南楚氏在万雁城中的地位定然要一落千丈。

这万雁城中的大家族绵延上千年,底蕴绝对不是仅仅立族数百年的楚家可以相比,所以一年前楚逍出生的时候,楚琛才会紧张得将椅子撞翻在地上。

他与妻子程箐皆是先天武者,生下的孩子资质自然也要比寻常夫妇的孩子好上许多,可若是他们的儿子有望成为第二个楚凌云,那么哪怕是三叔冲击元婴失败,他们楚家也依然还有翻盘的机会。

“箐箐,你知我紧张,却不知我为何如此紧张。”楚琛缓缓道,随着一个字一个字从他口中说出,他的目光也变得越发深邃,“我天南楚氏的第一人,昔年还是一幼小孩童时,直到三岁为止也不曾开口说话,而他开口说的第一个字,便是“剑”!

“我儿口衔异宝而生,雏鹰初啼,不曾呼喊阿父,也不曾呼喊阿母,一出口便是一个“剑”字。若真如昔日我的三叔,那便是上天对我天南楚氏的眷顾……”

“原来如此。”程箐总算明白了夫君为何会这般心绪难平。

楚氏一门在这万雁城中看上去虽风光无限,实际上却已岌岌可危。他们崛起太快,根基不稳,唯一可以仰仗的楚凌云一旦冲击元婴失败,他们便要从这云端摔下来,摔得太狠,很可能从此就会一蹶不振,整个氏族都成为这万雁城中的历史。

程箐看向儿子,正好楚逍也疑惑地看向她,那乌黑的眼睛里带着孩童的纯真,倒映出她的影子。楚逍此刻的表现触动了楚氏最脆弱的那根神经,甚至让一贯不为外物所动的楚琛也传音同她说了如此多的话。

程箐摸了摸儿子的脸,柔声道:“逍儿,你刚刚说了什么,再说一遍给娘听好吗?”

楚逍不知自己开口要把剑到底哪里不对,对着程箐温柔中带着殷切的目光,他只能硬着头皮再说了一遍:“剑。”生怕母亲不理解他的意思,还用那只没有拿糖葫芦的小胖手指向小摊上那两把小木剑,“剑,娘。”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眼睛俱是一亮。

程箐看了夫君一眼,见楚琛也在看自己,心中不由地叹息了一声。

她赞赏地摸了摸儿子楚逍的脸,柔声道:“逍儿喜欢这剑,娘就给你买了。”

“嗯。”楚逍坐在父亲怀中,小大人似的点了点头,天晓得要把刚刚那两个字清晰地说出来费了他多大的劲。

程箐买下那两把小木剑,命红衣拿着,见楚逍的目光仍然黏在那两把剑上,又许诺道:“逍儿若是喜欢,等你再长大些,爹和娘便送你两把削铁如泥的宝剑。”

“嗯。”楚逍又点了点头,想到背包里那些405、445品的极品武器,又瞥见自己头像旁那个刺眼的“1级”,只觉宝物蒙尘,明珠暗投。

自己当初花了那么多钱把它们拍下来,如今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用得上,这样想着,不禁悲从中来,不能自已。

第4章 【新版】

无论如何,此番出门得了两柄小木剑,楚逍还是很满意的。

虽然这个身体里装的是一个成年人的灵魂,但婴儿的身体终究嗜睡,由父亲抱在怀里走着走着,楚逍上下眼皮便开始打架,最后把脸往这个宽阔温暖的胸膛里一埋,便睡着了。

当婴儿就是好,虽然不能说话,也不能靠自己的脚到处跑,但走到哪里都有人抱,什么时候困了倒头便睡,别的什么都不用管,真是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时光了。

见儿子睡着,程箐也停下与楚琛之间的交谈,上前替楚逍理了理衣服上的小毛领,看向夫君:“琛哥,我们回去吧?”

“出来也有小半天,回去吧。”楚琛点了点头,“今日是爷爷和父亲出关的日子,我们提早回去,也好做些准备。”说话间,感到胸口那一小团动了动,像是怕冷一般往自己怀里钻了钻。

饶是向来情绪不外泄如楚琛,眼底也忍不住露出笑意,运起烈阳功,身体自发地释放暖意,让畏冷的儿子停止了往自己怀里钻的举动,陷入更沉的睡梦中。

高大英俊的男人抱着熟睡的小婴儿,身畔立着温柔美丽的妻子,两人相视而笑,在落着雪的长街上,犹如一对神仙眷侣,任所有人看了都羡慕不已。

然而只有他们身边的四名侍女跟一干侍卫才能听到主上冷淡的声音。

“今天之事,没我的准许,任何人都不准泄露出去。那些听到逍儿开口说话的商贩,派人去给他们一笔钱,带他们离开万雁城,永远别回来。”

众人心下一凛,尽皆低下头,不敢出声。

楚琛低头看了儿子一眼,眸光深沉。谁也不知道,上天这一次是否还会眷顾他们天南楚氏。但即使只是有这么一个可能性,他们也绝不容许有所错失,或许天南楚氏的未来,就系于他怀中这个小小的柔软的身体上。

天南楚氏由捕捉妖兽起家。

昔年楚氏三兄弟初至万雁城,身上只一张祖传的九州寻驹图,除此之外,孑然一身。数百年过去,楚氏一门在万雁城中开枝散叶,到如今雄踞一方,当年的兄弟三人中也只剩楚老祖一人,楚大楚三在修行一道上的悟性均比不上自己的兄弟,二人止步先天,早早大限降临,只有楚老祖一人成功筑基,又在海外历经生死劫难,凝煞六品,修成金丹,寿限突破至五百年。

在这一方世界,寻常人若无修行潜质,寿命不过百余年。若是踏上修行之途,突破先天,寿限则可延长至两百到三百年不等。运气若是再好些,结成金丹,则可享寿五百年。再者惊采绝艳如楚老祖第三子楚凌云,一旦冲击元婴成功,寿限便可绵延千年。

有这千年时间来修行,哪怕此生再无突破,这威慑之力也足够了。只要一个元婴修士活着一日,他的氏族便可安度一日,在后代中培养出下一个天才,接替他继续庇佑族人。

楚家老祖名惊天,今年已经四百七十八岁,眼看大限将至,如无意外,再无突破可能。楚凌云生死未卜,若是楚惊天一去,天南楚氏便将落入任人宰割的境地,所以在最后关头,楚老祖命其余三子与自己一同闭关,希望在大限来临之前再搏一回,即使自己无法突破,也要将自己这些年在修行上的心得体会悉数告知三个儿子,希望对他们能够有所帮助。

万雁城,楚府。

所有楚氏子弟都聚集在凌日阁外,鹅毛般的大雪不断地落下来,将他们的头发和眉毛都染成了白色。然而大雪中却没有一个人离开,也没有人运功抵挡。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扇紧闭的木门上,连呼吸的频率都尽量降低了,静静地等候着。

忽然,天地之间响起一声长笑,笑声豪迈,震散了空中的云翳飞雪。禁闭的木门缓缓开启,一名须发皆红的魁梧老人出现在门后。

他一出现,便犹如升起了一轮烈阳,将院中的雪炙烤得连融化都来不及,就化成了雾气。所有人身上的水汽和寒意俱被驱散,面露激动,齐齐朝魁梧老者行礼:“恭迎老族长出关!”

魁梧老者发出豪迈笑声,从门后走了出来:“哈哈哈,想不到此次闭关,老夫停滞已久的境界居然又有寸进!哈哈哈哈,痛快,痛快!”

在他身后,三个高大魁梧的中年人也跟着走了出来,为首那与楚琛长得有七分相似的中年人正是楚家如今的族长,楚琛的父亲楚凌海。

他微笑着向魁梧老者道:“恭喜阿爹,我兄弟三人此次与阿爹一同闭关,也是获益良多。”

魁梧老者满面笑容地点了点头,转瞬间却又露出些微的失落与无奈。

“可惜,可惜,若是能再给老夫数十年的时间,老夫未必不能修炼到金丹后期,冲击元婴。”老者一面叹息,一面看了这满院的子孙一眼,“若是侥幸成功,老夫便能再庇佑我楚氏子孙数百年,只可惜,可惜啊,唉!”

这英雄末路的一声叹息落在了所有人的心里,让小院中的楚氏子孙心中均是一颤。

“老族长……”

“阿叔……”

“叔爷……”

若不是他们无用,若不是楚家只得一个楚凌云,老族长又何至在大限之前都还不得安心!

“罢了。”魁梧老者楚惊天却摆了摆手,重新露出豪迈笑容,“说这些作甚!老夫闭关一年,你们可有为老夫添几个小孙孙?”

说着目光一转,首先落到了站在人群最前面的楚琛与程箐身上。

“琛儿。”他笑着朝自己最疼爱的长孙招了招手,让他走上前来,扳着他的肩膀细细打量一番之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好,过去一年看来你并未松懈,一身功力又有精进。”

“爷爷。”楚琛神情平静,似是将修为精进看作平常之事,并无骄傲,他看着台阶之上的魁梧老人,道,“去岁年关,箐箐已经为我楚家诞下麟儿,当时爷爷正在突破的紧要关头,故父亲未曾打扰。”

“哦?”一出关就听到这么个消息,楚惊天很是欣喜,立刻便道,“好好好!我那小孙孙在哪里?快抱来让老夫看看!”

楚琛与楚惊天说话时,程箐已经到走廊下从红衣处将楚逍抱了过来。

楚逍从街上回来之后便睡得雷打不动,连婢女给他洗澡换衣都没把他弄醒,如今被裹成一个圆圆的团子,由母亲抱过来,带到太爷爷面前。

“哈哈哈,琛儿,这孩子长得可真好。”楚惊天一面欢喜大笑,一面伸手从孙媳妇处抱过了裹得严严实实的小重孙,细细看了看,对程箐夸赞道,“箐箐,这孩子长得像你啊,哈哈哈哈——”

隔代的孙辈总是特别得长辈喜爱,尤其这还是隔了两辈的第一个男丁,不止楚老祖一个,便是他身后站着的那三位也对这粉雕玉琢的小婴儿越看越喜欢。

乍一来到自己不熟悉的怀抱,又被人用这么热情的目光注视,楚逍便是睡得再沉也醒过来了。他睁开朦胧的小眼,第一眼就看到面前这个须发皆红的魁梧老人,顿时吓得整个人都清醒了,睁圆了眼睛跟他对看。

楚老祖跟他大眼瞪小眼,见楚逍在自己面前竟然毫不露怯,又是一阵大笑,转头对站在身侧的长子楚凌海道:“这小家伙不怕我!”

楚凌海含笑不语,剩下两个高大的中年人也在旁或是抚须,或是颔首,皆面带笑容。

楚逍大惊,这位抱着自己的老爷爷声音洪亮真不是盖的,要是换了别的小孩早被他吓哭了。

见小家伙一直盯着自己看,楚老祖也难得生出了玩心,伸手点了点楚逍的鼻子,放轻了声音问道:“小家伙,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呀?”

楚逍当然不知道,他下意识地就看向了离自己最近的父亲。

楚琛接收到儿子的小眼神,声音低沉地道:“记住,这是你太爷爷,我们天南楚氏的老祖宗。”

小婴儿听了这话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乌黑的眼睛瞪得更圆了,目光在父亲脸上停留了几秒,又移回眼前这个正抱着自己的魁梧老人身上。

见他看过来,楚老祖对他露出疼爱的笑容,哄道:“小东西听见没有?我是你太爷爷,叫声太爷爷来听听?”

“阿爹。”楚凌海性情不似父亲,他性格温和沉稳,虽然也是十分喜爱这个小孙子,却不似父亲这般玩心大起,只在一旁含笑道,“逍儿年纪尚小,怕是不会叫人。再等个一年半载,兴许就能听这小家伙叫您一声太爷爷了。”

“哈哈哈,说来也是。”楚老祖闻言点了点头,晃了晃怀中眼睛明亮的小婴儿,对他笑道,“是太爷爷心急了,我这小孙孙还小呢。”

程箐只在旁露出温婉笑容,同夫君楚琛站在一处,并未出声。

此时,众人都只当楚逍年纪尚小,不会说话,却不知这小东西心里正在天人交战。

……这是叫还是不叫好呢?

楚逍从穿到这个陌生的世界来,就一直表现得不像是寻常婴儿,现下开口叫这红发老人一声放在他身上倒也不怎么稀奇。况且最重要的是,面前这位可是楚氏一门的老祖宗,放着这么粗的大腿在面前不抱,那也太对不起他前边多活的那二十几年了。

打定主意,楚逍立刻张嘴,冲抱着自己的红发老者力求清晰地叫了一声:“哒也也……”

话音落下,他自己先整个人不好了——

“哒也也”是个什么鬼?!

第5章 【新版】

须发皆红的魁梧老者先是一愣,接着哈哈大笑:“哈哈哈——”

他抱着石化的小婴儿转向三个儿子,高兴地道:“听见没有,我这小孙孙在叫我呢,哈哈哈哈。”一点也不计较楚逍口齿不清,还从小小的嘴里喷了个口水泡出来。

眼角瞥见三位长辈忍俊不禁的表情,楚逍顿时更不好了,恨不得能有个地缝让他钻进去。

本来他还想一鸣惊人,好抱牢太爷爷这条大腿,小孩子嘛,口齿不清就当卖萌算了。可卖萌归卖萌,他刚刚却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犯蠢,就算他脸皮再厚也没办法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啊!

楚老祖不知自己抱着的小婴儿心里正在如何后悔,只笑着将怀中的小婴儿交还给站在一旁的孙媳妇,对着小院中的子孙豪气干云地一挥手,开口道,“今天是个好日子,老夫出关,我这小孙孙又开口叫了一声太爷爷,今晚便摆宴云涛阁,让我们全家人一齐贺一贺!”

老人一面说,目光一面一寸一寸地在院中一众子孙的脸上扫过,笑容渐渐变得慈祥:“希望以后年年今日,都能看到我楚家子弟齐聚一堂的景象。老夫也没别的心愿,只希望你们都好好的,都好好的!”

他放缓了声音,慢慢地道:“愿我天南楚氏福泽深厚,绵延千年。”

云涛阁的贺宴一直持续至深夜,楚逍由母亲抱着从晚宴上离开的时候,屋外已经是星斗满天。厚重的雪云尽皆散去,露出深蓝色的夜空,月光并不亮堂,但照在脚下的积雪上时,依旧反射出洁白清冷的光芒。

楚逍被屋外寒冷的空气一激,不由得打了个喷嚏,小小的鼻尖变得微红。

方才的晚宴上,美酒佳肴像流水一样被呈上来,云涛阁里处处浮动着美妙的乐音和香气,一群身着彩色舞衣的少女在场中起舞,这种场面在后世极其难得。吃了年龄的亏,楚逍既不能吃,也不能喝,只能由侍女抱着,睁大眼睛看场中飘逸的舞蹈,不多时又开始像小鸡啄米一样,脑袋一点一点地打起了瞌睡。

等到楚琛与程箐同一众长辈告辞,起身退场时,他已经好好地睡了一觉,现在正精神地盯着头顶清冷的夜空看。

“琛哥。”程箐的声音温柔地响起,“逍儿的事,你今日为何没有对爷爷和父亲说?”

楚逍竖起耳朵,自己的事?

“我不说,自然有我的道理。”楚琛沉默了片刻,方才回答道。

程箐在积雪的石子路上与夫君并肩而行,轻声道:“琛哥,今日爷爷说的话你也听到了,楚家如今已经到了这般境地,所有族人都需要有人来给他们一个希望,一个念想,你若是说了,想来爷爷心头重担也能卸下一些。”

为夫妻二人掌灯的侍女提着灯笼,走在两人前方,楚琛脚步未停,对领路的侍女吩咐道:“你下去吧。”

侍女低声应是,向着另一条小路退去,静谧的院落里于是只剩夫妻二人与打起十二分精神在听他们说话的小婴儿。楚琛揽过妻子的肩,步履沉稳地向着他们居住的院落走去,一时间耳边只剩下两人的靴子踩在积雪上发出的细微声音。

楚逍动了动缩在袖子里的小胖手,把游戏界面调出来,看了看左上角显示的时间。

这都快凌晨两点多了,正是一天之中屋外最冷的时候,他觉得鼻子被风吹得发痒,差点又要打喷嚏,于是整个人往厚厚的小棉袄里缩了缩,把鼻子和嘴都掩住了,只留下两只眼睛在外,等着爹娘继续说那件跟自己有关的事。

又走了一段,程箐忍不住低声叫道:“琛哥。”

“箐箐。”楚琛抿了抿唇,道,“我何尝不想告诉爷爷和父亲,我们楚家或许就要再出一个像三叔那般耀眼的天才人物。我何尝不想对着众多族人说一声,上天还在眷顾我们楚家,不必太过担心受怕。可是你想过没有,若我们的逍儿不是这样一个人,那又该如何?若这一切只是一个巧合,他长大之后,在修行一道上只是资质寻常,那我们楚家又待如何?”

须知道,世界上最残忍的事不是不给人希望,而是在给他以希望之后,又让他看着希望破灭,无力地坠入深渊。

他看向醒着的楚逍,也不知这早慧的孩子将自己话中的含义听懂了多少,只是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低声道:“若是这样,倒不如从来不要给他们希望,到时要承受这失望的,也不过是你我二人而已。”

程箐道:“我倒不会失望。”

见夫君深邃的眼睛看向自己,她微微绽开笑容:“无论逍儿长大之后究竟是个天才还是普通孩子,我都不会感到失望,这是我们的儿子啊,他该是怎么样的,就是怎么样的。”

两人再走了片刻,程箐的声音又轻柔地响起,说道:“但琛哥你说得对,这些担子确实不该由逍儿去背,若是天南楚氏注定要遭此一劫,你我也不过竭尽所能,与宗族同进退,共存亡耳。我既已嫁了你,是你的妻子,那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与你一道。”

“而我会永远挡在你和逍儿前面。”楚琛缓缓道,目光温柔。

夫妻俩并肩而行,彼此相互依靠。

楚琛轻声道:“我这几日已隐隐感觉到,我的烈阳功已经至臻圆满,突破在即。待到筑基成功之后,我便会去找师尊,请他老人家赐下凝煞法门。等修成金丹,哪怕到时情况再坏,我亦可竭尽所能,护得楚氏一门周全。”

程箐眼中毫不隐藏对夫君的爱意和支持,柔声道:“那便好了,琛哥。”

在楚凌云之后,楚琛已是楚氏子弟中资质最优秀的一人,二十五岁入先天,不过而立又将筑基,只是前者光芒太盛,才掩盖了他资质出众的事实。

不过这一番话听下来,楚逍也算听懂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来自己竟然被认为有可能是个绝世天才!

这个认知让楚逍又得意又困惑。

他窝在母亲温暖馨香的怀里,不停地回想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才让爹娘给了他这么高的评价。

可惜任凭他怎么发散思维,也联想不到自己白天开口要那两把小木剑的举动上面去。

倒是回到温暖的屋子里,由侍女脱去了厚厚的小棉袄,检查他有没有尿裤子的时候,楚逍因为思考得太投入没来得及反抗,就被当着一屋子人的面脱掉了裤子。

小屁股露在外面飕飕的凉,侍女还在笑着夸奖道:“小少爷今天可真乖,也没有尿裤子呢。”

楚逍躺在柔软的小床上,整个人都僵住了,沐浴着一屋子侍女和爹娘的目光,一张小脸变得越来越红,越来越红,然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打出生以来,这是楚逍第二次控制不住自己这具婴儿身体,理智脱序,嚎啕大哭。

婴儿身体什么的真是不要太麻烦啊啊啊!他这是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变成威武霸气的秀爷啊啊啊!

第6章 【新版】

草长莺飞二月天。

凛冬过去,温暖的阳光普照大地,虽然万雁城外呼啸的狂风仍未消停,但城墙下的泥缝却已渗出星星点点的顽强绿意。

三岁的楚逍穿着一袭华美精致的兽皮小衣站在院中,一脸严肃地感受完阳光的晴暖之后,便迈着两条小短腿从屋外跑进来,从母亲的侍女手中接过那两柄小木剑,又站到院中,闭目感受一下天地之间流动的气息,然后两手各执一剑,开始——

转、圈、圈!

怀里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正坐在窗边撩开了纱帘往院中看的紫衫少妇见了他的举动,不由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放下纱帘,抱着孩子转过身来,乐不可支地望向坐在上方的程箐:“嫂子,你家宝贝疙瘩每天早起就这样拿着他的小剑玩耍?”

甫一出世,楚逍便受到阖府上下的关注,当日楚惊天出关时他那声咬字不清的太爷爷也让他博得了这位大长辈的喜爱。

从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小婴儿长成能跑能跳,再不用被侍女脱了裤子看小屁股的三头身小正太,即使是猫嫌狗厌的年纪,楚逍在府中也依然颇得众人喜爱。

主要是这张脸长得真的不要太好,眉宇间既有楚琛的冷冽,又有程箐的清丽,这辈子的爹娘的气质跟基三系统给的脸结合在一起,看起来真是漂亮得不行。

尤其楚逍现在年纪又还小,由着母亲程箐给他选择穿着的衣物和配饰,一头黑发扎成两个圆圆的小包顶在两边头上,白绒绒的毛领间露出一张没有表情的小脸,是人见了都误以为这是个小萝莉。

他喜欢那两柄小木剑,每天一大清早起来就拿着它们在院子里玩转圈圈也不算什么新鲜事,偶尔来这院子里找他父母的长辈们全都喜欢突然把他的小剑拿走,或者干脆把转圈转得全神贯注的可爱小正太直接拎起来,然后摸着他的包包头哈哈大笑。

用楚逍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打扰别人练功,这群人可真是无聊透顶。

他知道自己现在这样看起来确实有点傻,可技能熟练度你不刷它能自己长吗?

——刷名动四方熟练度的秀爷你伤不起啊!每天不停地转圈转圈都要转到吐了啊!

院中那小小的身影就像站不稳的小陀螺一样,举着两柄小木剑晃晃悠悠地转着圈,从这头转过来,那头转过去,身后的侍女只得跟着到处转,生怕一不小心把这小祖宗给摔了。

程箐每日都见着儿子,自然知道他现下在外头怎么折腾,当下只微微笑着叹了一口气,柔声道:“男孩贪玩,现在是年纪还小,等再过些日子,爬树掏鸟,上房揭瓦,什么不干?你只看着,等到那时再来回想现在这番光景,就知他如今有多让人省心了。”

紫衫少妇笑着点头道:“说得也是呢。”一面说着,一面颠了颠自己怀里的小男婴。小婴儿被母亲颠得咯咯笑,让他母亲也乐了,笑着点了点他的鼻子,道:“小笨蛋,你笑什么?是不是长大了你也要来闹娘亲我呀?”

程箐也随着她一同笑出声,思绪却飞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夫君楚琛身上。

因着感到突破在即,楚琛离开万雁城到云湖边静修,到今天已经有大半个月了。

他的剑走的是杀伐之道,讲求在厮杀中突破自身,于是他白日里便深入群山,斩杀妖兽,夜晚则回到云湖边的草屋中,静心感悟白天所得,养精蓄锐,待明日再入深山寻找对手。

当日她不足月便生下儿子楚逍,生怕他有半点差错,虽然有楚琛查探过孩子的身体,她自己也用秘法检查过,确实没有受到影响,但终究没有彻底地放下心来。

在内心深处,她对自己的夫君跟幼子依旧怀有愧疚,觉得自己对他们有所亏欠。如今一天天看着当初襁褓里那小小的孩子慢慢长大,学会了站立,也学会了自己奔跑,从拿得动小木剑之后,就更是每天剑不离手,程箐的心情也渐渐有了转变。

任谁都看得出,楚逍喜欢舞剑,不过受限于他的年龄,他再怎么喜欢这样兵器,也只不过是提着两柄小剑,终日顺着自己的心意玩耍罢了。偶尔玩累了,还会蹲在地上用剑去捅地上的蚂蚁窝,怎么看都只是一个普通的孩子。

程箐明白夫君楚琛担心的事,若是当初对长辈说了他的猜测,再看到儿子如今的表现,长辈们不免会感到失望,或许还会更加焦虑。

她的目光透过纱帘,追逐着院中那个白色的小小身影,轻轻地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楚逍完全不知母亲心里的想法,他现在只觉得自己很苦逼。

都说万花苦逼了一整个八十年代,可说这话的人到底有没有想过七秀啊!

他大七秀坊也很苦逼好吗?!

基三这游戏要是能撑到换上拟真系统,进军全息网游的时候,那七秀坊的玩家每天光是下个大战本都要转得天昏地暗,玩上个把月就可以直接上载人航天飞船了好吧!

他们打怪要转圈圈,给人加血也要转圈圈,最坑爹的是移动中它还掉剑舞!剑舞掉光了要是不记得发动名动四方,那就要站着活活挨打了啊!攻击技能一大片全是暗的啊!

一整个八十年代,楚逍每次跑路都要分神盯着自己的剑舞啊,一停下来就要发动名动四方啊,给人加血也不能一味地追啊,还要看自己的剑舞有没有保持住啊!

比起唐门躺着都能自动回神机值,七秀简直就是个杯具啊!

捡来的跟亲生的就是没法比。

后来开了九十级,策划良心发现,终于更改了游戏设定,他们大七秀坊在移动中总算不掉剑舞了,可楚逍还没高兴多久呢,一朝穿越就又被打回原形。

穿过来三年,他的人物等级终于提升了一点,从可怜巴巴的一级变成了三级,放回稻香村也就打打果子狸。作为攻击技能的江海凝光倒是亮着,只是就那一发招身前就开出一片花的效果,他现在还真不敢乱尝试。

默默安慰着自己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楚逍绷着一张小脸,一遍又一遍地发动名动四方。

他身边的两个侍女只觉得小公子今天的兴致好像特别高,这院子里的每一寸地方都让他转着圈圈给踩遍了,也不见他停下来捅捅蚂蚁窝。

“哎呀,我不行了不行了,雨舟。”侍女云铃直起身来,一张清秀的脸在太阳底下晒得红扑扑的,用手给自己扇了扇风,“小少爷这会儿还没觉得累,我倒先被他给转晕了。”

“你要是累了,就到走廊下面歇着去。”另一名侍女雨舟道。

二人均是十六七岁的年纪,正是少女最美好的时候,云铃为人处事要跳脱一些,雨舟比她先入楚府,又在程箐身边跟了颇长一段时间,因此言谈举止就显得更沉稳些。

“我就知道雨舟你最好了。”云铃拉过她的手,眉开眼笑。她看了不远处的楚逍一眼,脸上露出有些古怪的表情,小声嘟囔了一句,“真不知道这样转来转去有什么好玩的,小少爷的脑子该不会有什么毛病吧……”

楚逍虽然跟她们离得有些远,但听力极佳,把这句话听得一清二楚,不由得嘴角一抽。不过还没等他有所反应,雨舟就一巴掌打在了云铃脸上,打得她偏过头去。

少女打人的力度不小,声音也跟着冷了下来:“你是楚府买进来的婢女,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心里应当清楚。别以为小少爷年纪还小,听不懂你说的话,你就可以乱说。这一巴掌打你是为你好。”

云铃被她这一巴掌打懵了,捂着被打的那一边脸,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雨舟看着她盈满泪水的眼睛,终究心软了一下,对她摇了摇头:“你去那边休息吧,这里有我看着小少爷。”

于是楚逍在转向这边的时候,就看见少女捂着一边脸,一面掉眼泪,一面匆匆地跑开了。

他心情微妙地看着这一幕,作为一个现代人,要他这么快就适应这种等级森严的奴隶制度果然还是不那么容易。

他正想着雨舟或许不该对云铃这么苛刻,无意中却对上了她的眼睛,发现雨舟正担忧地看着自己这个方向,眼睛里带着隐隐的惶恐和担忧,于是又觉得自己还是装作什么都没听到比较好。

楚逍是小孩子,可以装作没听到侍女在背后说的话,但屋子里坐着的两个女主人却做不到。

程箐屋内与她同坐的紫衫少妇则是楚琛唯一的妹妹,虽未晋升先天,却也是后天圆满的境界。

两人的听觉何等灵敏,即使在交谈当中,这院子里发生的一切也没有逃过她们的耳朵。

程箐闻言话语一停,楚玥则是眼中闪过一丝愠怒,屋里的气氛顿时没了先前的温馨融洽。

“岂有此理!”

楚玥拍案而起,将怀里的孩子往嫂子怀里一塞,抽出腰畔挂着的红色长鞭就要往外走。

“这贱婢好大的胆子,竟敢在主人背后乱嚼舌头,我楚家的子孙岂是她们这些下人能够置喙的?让我好好教训教训她!”

“玥儿。”程箐抱着小外甥,伸手拦住了这个脾气火爆的小姑子,朝她微微一笑,“并不是什么大事,雨舟已经教训过她了,算了。”

第7章 【新版】

楚玥昔日在闺中便被父兄宠成了这样火爆的性子,后来嫁到夫家,又连着为夫家生了三个儿子,让婆婆和丈夫惯得脾气更加见长。

她远嫁东流府,因着路途遥远,成婚之后不过回来几次,从得知嫂子为大哥生下了儿子开始就喜欢得不行。楚逍从小就被众人当作宝贝一样捧在手心里,说到护短,楚玥这个姑姑尤甚。

如今让她撞见一个下人都敢在背后说小侄子的闲话,叫她如何不动怒。

楚玥握着手中的红色长鞭,柳眉倒竖:“嫂子莫要拦我,我今天定要给那贱婢一个教训!要我说,便是杀了她都不为过!”

程箐见一时劝不住她,干脆松开了手,抱着小外甥坐回了椅子上,擦了擦小婴儿嘴边的口水,说道:“嫂子拦不住你,你这便去吧。不过你教训了婢女,出了这口气,却叫逍儿看见,你叫他如何作想?”

楚玥一愣,停下脚步,很快便神情高傲地道:“那就告诉逍儿,这贱婢做错了事,惹到了他姑姑我便是。规矩就是规矩,做错事就该受罚。”

“好,那府中人多口杂,今日你去处罚云铃,难保不叫人看见,到时你又当如何?”程箐抬起头来,又再问道,“或许玥儿你要说,你能惩治得了一个云铃,自然也能封得住我这院中其他人的嘴,不过,逍儿难道永远就待在这个院子里,不出去了?你挡不住,他终究会听见,终究会看见,终究会知道别人在他背后议论了些什么。”

楚玥这一回终于叫她劝住了,知道自己这么冲到外面对一个侍女大发雷霆只会把事情闹大。她余怒未消,将手中的红色长鞭泄愤般地扔到了一旁,坐回椅子上,愤愤道:“嫂子,道理我懂,可我咽不下这口气!逍儿可是我大哥的儿子,是天南楚氏一脉未来的继承人,岂能任由这些下人这般说道——”

“楚家子孙众多,他不一定要坐这个位置。”程箐仿佛完全没将这事放在心上,“若是他日后够强,这些声音自然就会消失。”

她轻轻摇晃着怀中的可爱婴儿,对他笑了笑,把他胖乎乎的手指从那张小嘴里拿了出来。

见楚玥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程箐回以她一个浅笑:“当然,若是他没这个能力,那即便他坐上了族长的位置,家族中质疑他的声音也永远不会变少。”

屋子里于是再次变得安静,隔了一会儿,楚玥才重新露出了笑脸:“嫂子果然不是寻常女子,看得比我透彻。如今逍儿也三岁了,可以开始学习我楚家的烈阳功,若是由大哥亲自教导,哪怕是资质如那些嚼舌根的小人所想,只是寻常,日后成就也绝不会比任何人差。”

“此事不急,你大哥如今正在修炼的紧要关头。”程箐顿了顿,才缓声道,“何况他只要一筑基成功,便要回他师门去,寻求凝煞法门。待到凝煞成功,修成金丹,中间又不知要费去多少光阴。他还在府中时,我便每日看着他一刻也不放松地修炼,筑基是大事,我怎么好因为逍儿的事去打断他?此事我另有计较。”

“嫂子说的是真的?大哥要筑基了?”

楚玥先是一喜,随后平静下来,点头道:“三叔一直没有消息,大哥这般勤加修炼,不敢放松自己,也是正常的。”

程箐点头,道:“若只是教导逍儿修行入门,我也是可——”

话音还未落下,就只听外头传来一阵尖叫,紧接着是墙壁倒塌和妖兽咆哮的声音!

楚玥顿时看到程箐脸上厉色一现,将怀中孩子交还给自己,整个人仿佛化作一道清风就要从窗口掠出去,偏偏掠出窗口之际身形一滞,一手捂在胸口,脸上浮现出了极其痛苦的神色。

只是这一瞬间的迟滞,院子外的情况就天翻地覆,彻底失去了秩序!

内院一片混乱,倒塌的墙体,满地的碎砖,还有一地的残肢跟血迹!

在侍女们的尖叫声中,楚逍下意识地调出了游戏界面,就看到视野中出现了一个有着银色毛发的巨大头颅。那头颅顶着他许久不曾见过的凶残红名从破碎的墙壁后伸出来,浑浊的眼瞳中满是戾气,尖利的牙齿间还挂着鲜红的碎肉和白骨。刚刚被它咬碎的侍从还有一只手臂露在它的齿缝外面,随着两排利齿的咬合无力地晃动。

——卧槽,妖兽!

——红名,主动攻击怪!

所幸技能栏上已经自动解锁了几个系统认为可以给角色提供一定便利的技能,楚逍眼疾手快地给自己刷了个袖气,红色绸带的虚影一闪而过。

此时,几个护卫正从外围冲进来,无意间蹭到了这个增益Buff,顿时觉得自己奔跑的速度好像比平时要快了些。只是事态紧急,由不得他们分神细想,纷纷与楚逍擦身而过,将这个小小的身影留在身后。

“妖兽!是发狂的妖兽!”

“发狂的妖兽怎么会出现在内院?!怎么会刚好出现在栖云小筑!”

发狂中的妖兽实力大增,那几个已经练出了内劲的护卫迎上去,不过一息时间,就被撕得粉碎!

楚逍到这时都还是没有什么真实感,将目标锁定在那只有着人首蛇身却神智尽失的妖兽身上,试图查看它的信息,结果等级差距过大就只看到一排问号。

刚刚三级的小秀爷:“……”

还等什么,跑哇!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那人首蛇身的妖兽将敢靠近自己的侍卫都撕碎以后,浑浊的目光立刻落在了面前这个小小的人类崽子身上。

它想起来了,这种小崽子的肉吃起来是最鲜嫩美味的。

这头妖兽从混沌中逃出来,穿过了那道缝隙来到这个世界,吃过许多人——

凡人,修仙者,只要是实力不及它的,它都吃了。

人肉真是这世上最美味的东西。

这种人类的小崽子吃起来更是鲜美,就是个头太小,一口下去就没有了。

它盯着面前这个鲜嫩的小东西,心想着自己这次也许可以吃得慢一些,把这个小东西吃下去以后放在嘴里嚼得久一些。这样的话,那种美味在嘴里停留的时间大概也就能长一些。

这样想着,它伸出分叉的鲜红蛇信,发出了叫人胆寒的“嘶嘶”声。

楚逍在逃跑。

他被从身后传来的声音刺激得全身寒毛都竖了起来!

此时他已经顾不得别的事情,直接进入了轻功状态开始全力奔跑。如果不是在这种情况下,旁人看到了他用出七秀轻功的效果,大概还会赞叹一声真是如梦似幻。

双剑铿然,红伞旋转,花瓣如雨纷纷落。

可现在任凭谁都根本无心欣赏,楚逍在逃命中只想着怎样能跑得更快!

众所周知,在人物角色开始升级的时候,气力值就只有那么一丁点,飞个一两轮就基本见底了。气力值消耗光的时候,人物要是还飞在半空中,掉下来一般就是手足无措地摔死的命。楚逍此刻正飞在抛物线的最高点,眼角瞥见归零的绿色小圆圈,顿时在心里暗骂一声,然后做起了自由落体运动。

他的运气十分好,刚好躲过了人首大蛇的血盆大口!

……感觉好像在玩贪吃蛇!

楚逍一面下落,一面脑洞大开地想道,然后在快要落到地面的时候接了个蹑云,向前窜了一段距离继续拔足狂奔。

这时他离自己和父母住的栖云小筑越来越远了,一路上的雕梁画栋亭台楼阁被这条发狂的大蛇毁了大半,它在内院中横冲直撞,恍若无人之境,所有冲上来绞杀它的护卫都变成了地上的残肢和血水。

这到底是多凶残的一只妖兽!

楚逍尽量不去看自己脚下踩到滋滋作响的血肉是出自人体的哪部分,他很清楚这内院中的守卫能力,最低也是后天圆满的武者,就算是先天武者也有十来个,居然连挡住这头妖兽一刻都办不到。

轰!轰!轰!

人首大蛇的长尾一连砸倒了几面墙,口中的“嘶嘶”声变得急促而暴怒。

这些该死的房子阻碍了它的行动,让它的速度变成了平常的一半,每次都差了一点追不上前面那个穿着白色兽皮小袄的小东西!

这小东西真是它见过跑得最快的人类崽子了,而且身法诡异。有时明明见他跑得慢了下来,谁知他周身竟凭空生出一圈紫色的风纹,瞬间速度又再次变快!

大蛇泄愤似的用尾巴拍击着左侧的朱红柱子,几声木头断裂的声音过后,曲折的游廊也塌了下来,碎石纷飞!

不好,蝶弄足的时间快到了!

楚逍瞥了一眼头像下加速Buff的剩余时间,瞳孔收缩了一下。

时间已经进入了最后五秒的倒计时,他额头上冒出了冷汗。刚刚逃命的过程中,他已经把蝶弄足跟重置蝶弄足的邻里曲都用过了,气力值又还没回起来,难道今天注定要交待在这里吗?

第8章 【新版】

就在这时,背后忽然风声大作,楚逍立刻机智地往旁边一闪,躲入了一座假山背后。眼见蹑云的时间好了,马上又再次发动,小小的身子向前一窜!

就听身后假山轰然一声炸开,拳头大的碎石朝着他激射而来!原来是那人首蛇身的妖兽耐心尽失,一头撞了过来,将那座假山撞得粉碎。

楚逍暗叫好险,脚下更加不敢停留。火光电石间,发现一块拳头大的碎石正朝着自己的脑袋砸过来,他想也不想就举起手臂护在头顶,继续往建筑物密集的地方钻。

那妖兽大蛇一击不得手,顿时变得更加狂怒,昂起上身发出震天怒吼!

楚逍被这音波一震,顿时有些心神失守,恍惚间又被高速飞来的另一块碎石砸中背心,顿时一口鲜血喷出。

“噗——”

他小小的身体被砸飞出去,一管血瞬息就下去了一半,衣服上的白色毛领也被他自己的血染成了斑驳的红色!

楚逍紧绷着一张惨白的小脸,用手背一擦嘴角的鲜血,从地上站起来,眯着眼睛看向那头发狂的妖兽。

他明白自己没机会逃走了,而且也实在是跑不动了,他在路上独自逃了这么久也没有人能救下他,估计府里的武装力量挡不住这头发狂的大蛇。

那巨蛇浑浊的眼瞳正死死地盯着他,一种如坠冰窖的寒意从楚逍的脚底蹿上来,一直淹没到头顶。

他冷哼一声,并不甘愿死得这么窝囊,一手举起了自己的小木剑,遥遥指向头顶的庞然大物,喝道:“孽畜!来战!”

人首大蛇看着底下这小小的人类幼崽,从喉咙里发出了嘶哑的断断续续的笑声,居然口吐人言,只是声音晦涩无比,就像是刚学会说话一般。

“有……意思……哈哈……小东西……”

妖兽不比人类,大多寿命漫长,却不易开启灵智。若是未开启灵智,除去生有异能,力大无比以外,它们与寻常野兽也没什么不同,照样为人类所捕获,当成坐骑或者材料出售。

它们凭借本能,经过漫长的岁月修行到先天,才渐渐开启灵智,变得与常人无异。

这只妖兽能够口吐人言,起码是先天之境的修为,一头先天之境的妖兽出现在凡人生活的城市中,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楚逍深吸一口气,为自己放了一个妙手回春,回了少量的血后,便用稚气的声音一字一句地坚定道:“今日你乱我楚府,杀我楚逍的账,我算不了,自然有我父亲长辈为我讨回!”

说罢,小小的身体开始旋转起来,名动四方!

双剑一划,身前开出一片繁花,正是系统目前唯一给他解锁的门派攻击手段,江海凝光!

飘渺的剑光落在巨蛇那犹如铜墙铁壁般的鳞片上,不过轻飘飘地留下一个白点,连给它挠痒痒都不够。

“哈……哈哈……”巨蛇仰头狂笑,用晦涩古怪的语调嘲弄道,“小……崽子,就凭……你也想伤我?哈哈哈!”

就趁现在!楚逍沉着一张脸,瞄准了它身上最脆弱的部位,扬手就是一镖——

虹气长空!

人首巨蛇发出一声怒吼,毫无防护的右眼被楚逍射中,水缸一般粗的长尾一甩,将一排参天古树拦腰截断,然后狠狠地抽在那个小小的身体上,将楚逍整个抽飞了出去!

程箐手执长剑,身影犹如一道白色流光从屋檐上跃下,从不断在建筑物间扫荡的巨大蛇尾后方飞奔而至,正好看见儿子小小的身影从空中重重落下,在地上砸起一圈灰尘。

从他身体跟地面接触的地方,缓缓地浸出鲜血。

小男孩一张漂亮的脸变得苍白如纸,两眼紧闭,头软软地耷拉在一边,了无生气。

程箐清丽的脸庞此刻就如同儿子的脸一般苍白,不时浮现出一层青色符文,随即又消隐无踪。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儿子的尸体,双眼瞬间变得通红,嘴里发出凄厉的呼喊:“逍儿——!”

然而那小小的孩子依旧在砖石碎瓦间躺着,对母亲的呼喊没有任何回应。

“啊啊啊——!!”

胸腔里不停冲撞的痛楚一瞬间达到了极致!程箐发出一声泣血般的嘶喊,瞠目欲裂,手中长剑一往无前地向着巨蛇挥出!

只见一道夺目的蓝色剑光呈现出凄艳弧形,划破长空,向着因为受伤而暴怒的人首巨蛇飞去!

——轰!

剑光与巨蛇体表黑色的鳞片相击,直接破开了那足足有水缸大的鳞片,势如破竹地砍入巨蛇的血肉之中,形成了一道巨大的伤口,与方才那些侍卫的攻击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巨蛇吃痛,发出一声怒号,一低头张嘴便喷洒出一片黑色毒液!

程箐赤红着双眼,身形在原地消失,这些毒液腐蚀性极强,现在的她不敢硬接。

只见她原本站立的地方落下一片黑色的毒雨,毒液一接触到周围的植被便冒出黑烟,将花木腐蚀得滋滋作响,不多时便在地面形成了无数个深坑。

巨蛇出离愤怒,巨大的蛇尾拍击着它所能碰到的所有建筑:“人类……卑贱的人类……尔等竟敢伤我!”

强力的拍击将楚府内院中哭喊尖叫的侍女和守卫全都砸成了破碎的血肉!

它修行千年,从来没被人类这样挑衅过,先是一个小崽子,如今又是一个女人:“我要……杀光你们!”

“——孽畜!”程箐双目赤红,几欲滴血,“你杀我爱子,我今天一定要将你抽筋剥皮,以祭我儿!”

若不是……若不是她为了随夫君回九州大陆,接受了宗门的封印,又在孕中遭了暗算,动了胎气,她的逍儿也不会提早出世,身子天生就要比其他孩子弱小,不适宜过早修行。若不是她当初对那些人没有防备,伤了根基,也不会如今才赶到!

她的逍儿,她的逍儿今年才三岁!

这么小的孩子要独自面对一只先天妖兽,就这么在挣扎和恐惧中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程箐面带怆然,执剑而立:“好……很好!”

我不与你们抢宗主之位,你们却一再逼迫于我!

我顾念姐妹之情,不与你们为难,你们却在背后狠下毒手,连我腹中的孩子也不放过!

我程箐今日便对天发誓,今日我所受的一切痛苦,来日定当十倍奉还!

清丽绝伦的脸庞上缓缓流下两行泪,程箐狠狠地盯着面前这头发狂的妖兽,仿佛恨不得生啖其肉,从牙间挤出来的语句字字带血——

“孽畜……纳命来!”

语毕御剑而起,整个人化作一道流光,持剑直刺巨蛇双目,与这头庞然大物战作一团!

楚玥提了红色长鞭匆匆追上来,见程箐状若疯狂,一副要与这头巨蛇同归于尽的模样,不由得大惊。然而目光在四下一扫,发现躺在瓦砾间生机已绝的小侄子时,心口瞬间痛楚难当,眼眶欲裂!

……好一头胆大包天的孽畜!

楚玥狠狠咬牙,她不过后天圆满的修为,不比程箐已臻先天,甚至可能是筑基期修为,能够御剑飞行,与那妖兽殊死相搏。

她深知自己无法掺和到这场战斗中,只能将身法运起至极致,犹如一阵风般掠向楚逍的方向,抱起小男孩依旧柔软温热的身体,掠向远处。

这是阴谋,这绝对是个针对他们楚家的阴谋!

府中今日守备空虚,自己的大哥因着突破在即,离开万雁城已有半月时间。而三日前恰好是九州寻驹图发布妖兽捕捉点的时间,妖兽在突破虚空来到九州大陆的那一瞬间,会因天地间元气的排斥而实力大减,正是最虚弱的时候。

只要成功捕捉到妖兽,将之驯化,驯化之后的妖兽便是大陆上人人渴望的上佳坐骑,日行万里也不在话下。

九州寻驹图出自九阳宗,是一件入阶法宝,每隔两月便会发布一次妖兽出现的时间和地点。天南楚氏一脉的祖上曾经出过一位精通演算的老祖,便是拜入了这同样以神机妙算而闻名的九阳宗,传下了这张九州寻驹图和一门烈阳功。

九州寻驹图演算精妙,从未出错,它算出今日出现在天南府的将是一头差一线火候就要晋升金丹的大妖,因此捕捉的难度极大,抢夺也十分激烈,天南楚氏的精锐力量可以说是倾城而出。

——这头发了狂的妖兽不会凭空出现,定然是有人窥得了机会,就将它带入了守备力量最薄弱的内院!

楚玥紧紧抱着小侄子的身体,想尽办法也没能让怀中的孩子再睁开眼睛,美丽的脸上一面流下泪来,一面浮现出狠绝的神色。

若是让她知道是谁在背后做的手脚,无论付出任何代价,她也不会放过他们……

第9章 【新版】

楚逍一被那巨蛇的尾巴抽出去,剩下的那小半管血就彻底清空了,一点血皮都没留。

——游戏角色死掉的时候好歹还会叫一声呢,他这小身板吭都没吭一声就倒下了!

他完全没想过,如果这个世界跟游戏不一样,自己不能复活了该怎么办。

可能在潜意识里,他就是想死一次看看,看能不能重新回到地球去,回自己的房间去,回到自己那具估计还趴在电脑前的身体里去。

来这个世界两年多了,他始终没有全然的归属感。

虽然这个世界也有爱他的父母,疼他的长辈,但他始终觉得这是个大型游戏副本。

没有NPC,没有任务卷轴,没有红名怪,他都不知自己什么时候才能通关。

可是,当视野变成熟悉的灰色的时候,楚逍就后悔了。

他看到了母亲悲痛欲绝的神情,听到她看见自己的尸体时那撕心裂肺的呼喊。

在看到唯一的儿子死去以后,这个一贯温柔爱笑,连重话都没有对他说过的母亲居然露出那样狠戾的目光,一挽长剑便跃上半空,同巨蛇缠斗在一处,状似疯狂!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凭程箐的实力是绝对杀不死这头疯狂中的先天大妖的,硬碰硬的下场只会是两败俱伤,或者干脆是同归于尽,但没有人出来阻止,程箐心里也没有要活命的意思。她的嘴角溢出鲜血,肩膀也被巨蛇的毒牙划破,伤口周围泛着黑色的死气。

楚逍这才急了,下意识地就想选择原地复活,可默念了半天原地复活视野也没变回来。

他烦躁地调出为了减少视野遮挡而退掉的游戏界面,定睛一看差点爆粗口——

这什么见鬼的设定?

为什么原来只要十几秒缓冲时间的原地复活到了这边会变成要一分钟!

他这才第一次死,又不是短时间内连跪两次!死了一分钟再诈尸跳起来很吓人的好吗?!

迫于无奈,他又看了看另一个选项,回营地复活倒还是很正常地亮着……可尸体突然消失又从别的地方跑回来,那样只会更吓人吧?

而且谁知道复活点会在什么鬼地方!

权衡再三,楚逍最后还是选择了待在姑姑楚玥的怀里,等这难熬的一分钟过去。

先天级别的战斗牵动了天地间的元气,让这一片区域中的元气被搅得动荡不堪。程箐的剑与那妖兽之间的碰撞简直是惊天动地,将城中所有先天以上的强者都惊动了,他们纷纷跃上屋顶,震惊地看着元气震荡的战场中心。

“那不是楚家?”

秦家的府邸上空,一老者摸着胡子惊奇地道:“那与这头大妖对峙的女娃像是楚老头的孙媳妇。咦,奇怪了,怎么看起来倒像是一副要拼命的架势?”

“爷爷,我们可要过去相助——”老者身旁的青年不过弱冠,望着妖兽肆虐的方向,眼中带着一丝忧虑。

“不急,呵呵。”他身旁的老者却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摆手道,“等那妖兽跑到我们秦家来的时候,我们再出手也不迟。”

“哼,楚老鬼凭着那张九州寻驹图,一生抓过多少厉害妖兽,如今自己家里后院起火,我倒是要看看那张得意洋洋的老脸上这回是什么表情。”

钟家家主端坐大厅,在人首巨蛇震天的咆哮中慢条斯理地用茶杯盖拨开了浮在杯中的茶叶,略一皱眉:“这畜生可真吵!”

坐在他左手侧的短须中年人问道:“三弟,可要我带人去绞杀了那畜生?”

钟家家主抬了抬眼,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二哥,不急。等那畜生搅完了楚家,顺道搅了秦家,我们再送它上西天也不迟,现在就喝茶吧。”

生死之间,又是数息过去,程箐已经明显体力不支,周身不时显现出一层符文,将她苍白的脸映成了青色。楚玥在下方看得心焦,恨不得换了自己冲上去与这该死的畜生相搏,半点没察觉怀中小侄子的身体微微动了一下。

一分钟时间一到,楚逍立刻选择了原地复活,所有感觉瞬间回到身体里。

他现在感觉不再像是漂浮在空中,但那瞬间袭来的巨大痛楚让他差点惨叫出声,堪堪咬住牙关,才发出一声隐忍的闷哼。

这声不比蚊子叫大多少的闷哼,却成功吸引来了楚玥的注意,楚逍虚弱地睁着眼睛看她,毫不意外地看到自己姑姑脸上的错愕和惊喜混杂的表情。

“姑姑……”楚逍惨白着一张脸,眼睛里因为差点被抽成两截的痛楚而渗出了泪水,用稚气的声音虚弱地道,“我好疼……”

“逍儿,好、好孩子……”眼见断气的小侄子死而复生,楚玥激动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听楚逍声气微弱地叫疼,此时更是心疼得厉害,慌忙掏出治伤的丹药喂他吃下。

她一手抵在小男孩柔弱的背心,源源不断地为他输入真气,有些语无伦次地安抚道:“逍儿不要怕,没事了……姑姑为你疗伤,很快就不疼了。”

说到后面,连声音都在微微颤抖了。

楚逍躺在她怀里,原本想让她扶自己起来打坐,这样恢复还更快一些。但是看到她脸上的不断滑落的泪水,他动了动嘴唇,终究还是没说出这句话来。

吃了疗伤的丹药,又有源源不断的真气输入身体里,他的血条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涨起来,身上的痛楚慢慢地退去了,惨白的小脸也恢复了一些血色。

楚玥见状终于松了一口气,停止了往他体内输入真气的举动,指尖犹自颤抖着落在小男孩沾了几道灰尘的脸蛋上。

“逍儿……你吓坏姑姑了……吓坏姑姑了!”她一面流泪,一面颤声道,心里满满的全是后怕,“日后再遇到危险,一定要跑到我们身边来,知不知道?”

楚逍本来就心虚得很,见了楚玥苍白的脸和脸上的泪水,心中更是愧疚。

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此前自暴自弃地放弃逃跑,转身与那人首巨蛇相抗,内心深处未尝不是存了仍旧置身游戏当中,最坏不过身死,十五秒之后又是一条好汉的念头。

只是他忘了,此世与前生已经是两个世界,身边这些挡在他身前,为他痛哭的俱是看着他长大的亲人,其中更有怀胎十月将他生下的母亲。

他们不是游戏里的NPC,也不是曾经跟他一起组队打本的玩家,他们全都是活生生的人,有感情,有思想。他们将自己当成心头至宝,拿在手上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如何见得他在妖兽身前横死?

且不说上方还在同人首巨蛇以命相搏的母亲,就是如今含泪将自己抱在怀里的姑姑,也是冒着生命危险奔赴过来的。他们可不知,自己在这个世界里是个彻头彻尾的异类,即便是死了也能复活。

虽然此刻四肢里仍是感觉使不上力气,楚逍仍旧勉力举起了一只短短的手臂来,用那小小的、温热的手心贴上了姑姑楚玥的脸,用他平日最厌恶的软糯童声认真道:“姑姑不哭……逍儿听话……”

楚玥叫这小小的温热手掌贴着脸颊,又听得那稚气的话语,鼻中更觉酸楚,眼泪一时犹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纷纷落下来。

她素知小侄儿楚逍生得早慧,此刻见他方经历过一场生死大劫,好不容易从鬼门关回来,虽有自己喂下疗伤丹药,又以己身真气灌输,但这身上的伤痛一时半会儿恐怕还难以消除。除却最开始的时候,这小男孩叫了一声疼,之后就再没露出过半分痛苦的神情,如今还反过来安慰自己。

楚玥心中怜惜他,却也无法为这小侄儿做什么,只在心中暗道:“上天若是有眼,只盼能让逍儿逃过此劫,若他此番能够大难不死,今日便是要我折在这里,也尽够了!”

今日楚家遭此劫难,阖府上下的战力都远在千里之外,城中亦是人人等着看好戏,无人来援,只怕等程箐力竭,便是自己身陨之时。

想通此节,楚玥抬头看了一眼天上与巨蛇缠斗的纤弱人影,眼中再次悲怆地落下泪来。

她虽性格火爆,看似冲动,实际却和兄长一样头脑清醒,杀伐果断。当下便一咬牙,抱着小侄子站起身,运起身法,身形在满幕烟尘中微晃几下,便化作了一道紫色轻烟,向着战场之外奔去。

第10章 【新版】

巨蛇身上俱是程箐的剑气留下的深浅伤痕,此妖一面发出震天怒吼,一面用长尾四处拍击,试图将面前手执长剑的纤弱身影击落。

楚逍由姑姑楚玥护在怀里,看她险之又险地避过了大蛇的几次砸击,飞快地掠向栖云小筑。

他这才意识到楚玥这是要带他离开,眼看离战斗的上空就要越来越远,他心系母亲安危,立刻挣扎起来,焦急地道:“姑姑……我不要走!”

三岁的孩子这点力气当然挣不开楚玥的怀抱,只是引来这美丽的紫衫少妇低头看了一眼。

那目光里饱含着无尽的疼爱和不舍,让楚逍心神一颤,忘了要挣扎,只听她柔声叫了自己的名字,在满耳风声中轻轻地道:“逍儿,好孩子……”

她是后天圆满的顶级武者,只差一步便能踏入先天,即使在高速飞奔中,气息也丝毫不乱。她望着楚逍的眼睛,声音在他耳边平静地响起:“逍儿,姑姑送你出去,你要好好的。待你父亲回来之后,你就去同他学习我族中的至高功法,日后晋级先天,诛尽此方大妖,便算为我和你娘报仇了。”

楚逍听出她话中诀别之意,竟是要在将自己送离之后,再次折返那先天之战的争斗中心,同自己的母亲一起去对抗那蛇妖!

楚玥与程箐不同,程箐是先天之境,全力爆发之下才堪堪同那巨蛇打了个平手,她的修为境界都远远不如程箐,现在回去只能是去送死!

楚玥身法高明,不过数十个起落,栖云小筑的一角便隐隐可见。

不行,不能让她回去!

楚逍当然不能眼睁睁地看她自寻死路,也不知从哪里生出了力气,两只小胳膊紧紧抱住了她的脖子,更是紧紧地皱起了眉:“你打不过那巨蛇,回去也只能白白,白白——”

余下那两个字他却说不出口,只能抿了抿唇,用孩童乌黑的眼睛死死盯着她。

他的人物角色如今才三级,放在游戏里连入门的资格都没有。

玩过剑三的人都知道,除去九十年代新出的丐帮,九大门派的心法皆分为两种,而七秀的两种心法正是冰心诀和云裳心经。

早期升级用冰心,后期下本用云裳,这是常理,只因这世道T跟奶永远是紧俏货,打个大战喊T喊奶都要喊得半死。满级之后,只要搞套治疗装备,稍微练练手法,就不怕找不到团本下。

三级的小秀爷如今正是急需升级的时候,自身的心法就只有冰心诀,而且这个心法下唯一的复活技能心鼓弦还不能学!

按照系统这尿性,云裳心经的开启估计得等他升上十五级,现在就算他有心切回治疗把死马当活马医,他也根本做不到。

楚玥道:“逍儿莫要任性,我身为楚家人,如今楚家有难,我怎么能退缩?”

楚逍动了动嘴唇,很想对她说你嫁都已经嫁出去了,嫁出去的女儿那就是泼出去的水,没理由娘家出了事还要你回来陪葬啊。

但对上楚玥的眼神,他没法说话,那是一双坚定的、一往无前的美目,决然中带着七分煞气。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回到栖云小筑中,楚玥的侍女早将小公子送出去,正在院中焦急地等候着。

这侍女生得高挑消瘦,竟也有后天圆满的修为,虽遭逢妖兽作乱,亦是处变不惊。

楚玥将楚逍的手指一点一点地掰开,将这小男孩交到了自己贴身侍女的手里,决然道:“颜夕,你带着逍儿和我儿立刻离开,我回去阻那孽畜一时,为你们争取时间!”

那名叫颜夕的高瘦侍女点了点头,也不应话。楚玥见状却是极其放心,转身便要走,不想衣角又被一只小小的手拉住。

她心中一酸,强自压抑情绪,说道:“逍儿快放手,你娘快支撑不住了,姑姑要立刻赶回去!”

楚逍不说话,只拿眼睛死死地盯着她看。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痛恨自己这个什么也不能做的小身板了,哪怕是有心为楚玥刷个袖气,手上却连能用的兵器都没有,就连那两把玩具小木剑也在他被抽飞出去的时候折断了。

没有趁手武器,小秀爷就是个战斗力负五的渣渣。

楚玥从他手里扯走了衣角,不再去看小侄子的眼睛,手执火红长鞭就从断墙上飞掠过去。

楚逍心中生出无尽的不甘,身不由己地由着侍女抱走,眼睛却一直盯着楚玥急速缩小的背影,像要把她的身影死死地记在心里……

不甘心,真的好不甘心……

谁来……

谁能够来……

谁能够来救救他们……

颜夕抱着他飞快地掠出了府外,一辆套好的马车正在门口停着。

见小少爷死死地盯着他们身后的红墙高瓦看,颜夕不由得开口道:“小少爷,只要你还活着,终究有回来报这血海深仇的一天……”

话音还未落下,天地间的元气就生出了骇人的变化!

轰——

这声势比起之前程箐与那人首巨蛇的碰撞要来得更加震撼,就连天边的云霞都被元气切割得破碎不堪!

在这震荡之中,楚府上空的一人一蛇的交战甚至有一瞬间的停滞,冥冥之中,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一股玄之又玄的力量降临在这天南府疆域的大地之上,让这一片天地之中的事物都受到了干扰。

钟家家主放下手中茶杯,眼底有着掩不住的震撼,随即嘴角又浮现出一丝苦笑。

“看来连老天都在偏帮楚老鬼,没了一个楚凌云,又出来一个楚琛。此子不过才筑基,便能引得天地异动,声势浩荡得恐怕整个天南府都惊动了。”

那秦家老者也对着自己的孙子摇头道:“回去吧,没什么看头了,楚家命不该绝。”

他们说话间,天地之间的震荡已经散去,霎时间又是雷音滚滚,紧接着一股浩然剑意降临在这万雁城之上!

一道足足有上百丈长的白色剑光从数百里之外瞬发而至,犹如炙热烈阳,瞬间将那百丈大蛇从头至尾劈成两半!

其中蕴含的烈阳剑意更是将飞散在空中的血珠蒸发,连被劈开的蛇身血肉都被这剑意烤得焦卷起来!

那人首巨蛇与程箐缠斗半日,此刻却连哀嚎都没发出一声,便已身死!

待到那两半蛇身落到地上砸起无数灰尘,发出这道浩然剑气的人才后发而至,整个人就犹如正午炽阳,全身剑气外放,叫人不敢直视。

绝境逢生,楚玥心中不由地惊喜万分,抬头见了空中那道白色人影,一时更是百感交集,只将身法提升到极致,朝着那人飞奔过去:“哥哥!”

程箐经受丧子之痛,又不顾封印,强自爆发,与那妖兽生死相搏,本已经是强弩之末。

此刻见大敌被除,心头一松,痛失爱子的悲恸顿时又袭上来,让她在半空中再也停留不住,竟是连发出这惊天一剑的人是谁都没看清楚,眼前一黑,直直下落。

楚琛掠至楚府上空,在空中将妻子软倒的身体接住。

他居高临下,将府中惨状尽皆收在眼底,眼底森寒杀意更甚。

下一刻,他冷然的声音就响彻了万雁城的每一个角落:“今日之事,无论主使何人,一旦查出,我楚家都将以十倍还之——”

第11章 【新版】

阖府精锐尽出,先天大妖却趁虚而入,对楚家来说无疑是一场浩劫。

虽有楚琛在最后关头筑基成功,引动天地异象,又一剑斩杀了那头人首蛇身的妖兽,但死去的人终究是死了,楚家费时百年修建而成的府邸也在战斗中被毁去了大半。

楚家此次欲捕捉的妖兽也不是凡品,妖兽修炼艰难,一旦修成便有惊天动地之能。想要活捉这头半步金丹的大妖,要付出的代价自然不小,这样算来,天南楚氏这次可谓是元气大伤。

暮色四合,一弯银月高悬空中。

楚琛合上手中统计伤亡损失的册子,不再去看那些触目惊心的数字,只对立在身旁的老者道:“但凡身死者,一律向其家人补偿十个月的薪俸。至于卖身入我们楚府为奴的,若是能找回尸骨,也一律厚葬了。”

老者接过他手中账簿,微红着眼眶,恭谨地应道:“少爷宅心仁厚,实乃我等之幸。”

原来这老者的次子也是一名武者,自十六岁起便在内院中当值,今朝惨死,竟是连尸骨也寻不得了。主人家愿意给他们十个月薪俸的补偿,已经是格外宽厚了,若是换了别家,只怕主人家连过问都不会有一句。

毕竟自家都已损失惨重,又何谈顾及他人?

楚琛看了这老者一眼,道:“是我楚家连累了你们,你下去吧。”

老者听了这话也是什么都说不得,想起尸骨无存的儿子,浑浊的眼中又是流下泪来,向楚琛行了一礼,便佝偻着背出去了。

楚琛在昏黄的灯火下静坐,周身不时冒出炽烈的剑气来,正是刚刚突破,境界尚未稳固,剑意还不得收放自如的表现。

今日在府中搜寻时,有一护卫在内院外围发现了一只炼妖壶,这炼妖壶正是天南楚氏这般的世家捕捉到妖兽之后,将其拘束之物。

不同品级的炼妖壶,所能拘禁的妖兽自然也不同,在内院外围找到的那个正是用来拘束先天妖兽的器物。将妖兽收入壶中,再辅以各家手段,就可以将妖兽驯化成各自所需。

九州之大,有灵气稀疏之地,自然也有灵气聚集之地,这些福地夺尽天地造化,养育出的人踏上修仙之路也比他人顺遂,世世代代积累下来,一座城中几乎所有人都是修行中人,也不尽出奇。

楚琛昔年在九州游历,也去过这样的地方,在那处生活的修士与凡俗中人也并无区别,照样有秦楼楚馆,有赌坊食肆,只不过那秦楼楚馆中皆是有修为在身或有鼎炉之身的女子修士,而赌坊中往来皆是灵石,食肆中所烹煮的也尽是妖兽灵物。

在凡俗的斗兽场中,凡人观兽,尽是从山林之中捕捉而来的猛兽。看两头猛兽在笼中厮杀,那飞溅的鲜血,锋利的爪牙,确实让人兴奋。

修士之中也盛行斗兽押注,只是他们所抓捕的不是凡俗之物,皆是开了灵智的妖兽。有人为了让妖兽相互厮杀得更厉害,将妖兽捉来后便会在炼妖壶中投入使其发狂暴怒的药物,这样将之一放出来,发狂的妖兽便会不顾一切地与自己的对手厮杀,让斗兽变得更加精彩。

将炼妖壶遗弃在内院外围的人,显然是用了令那人首巨蛇发狂的药物,将其变做一尊毫无理智只懂杀戮的煞神,再放入内院中任其肆虐,心思不可谓不狠毒。

若是那妖兽未曾发狂,出了炼妖壶,也不过就凭本性在楚府之中破坏一通罢了,只消程箐出手一惊,便会自行遁走。

而如今……

楚琛目光冰冷,周身剑气外泄,将身后的书柜都切割出无数木屑。

楚府被毁去大半,府中下人死伤惨重,自己的妻子与那蛇妖以命相搏,至今未醒。两人唯一的儿子更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丹田肺腑尽皆受损,日后别说是修行,恐怕就是要健康长大也不易。

究竟是何人,对他们天南楚氏下如此重的手!

二者之间究竟有多大仇怨,会让他用上这般狠毒的手段,连三岁小儿都不放过!

他闭了闭眼,将心中杀意压下,这才步出房间,在如水的月光下穿过了寂静如坟的院子,向着对面妻子所在的屋子走去。

屋中燃烧着儿臂粗的蜡烛,灯芯在火焰之中不停地变短,发出“哔哔剥剥”的声响。

高大英俊的男人停住脚步,拿起一旁的剪刀,挑起过长的灯芯,剪去一截,俊美的侧脸叫摇曳的烛火映得明明暗暗,只有一双眼睛沉淀着森寒的杀意,仿佛半丝光芒也无法渗透内里。

程箐做起了噩梦,梦中又是遮天蔽日的烟尘和那巨蛇震天的怒吼,那妖兽长尾一扫,就将那执着双剑的小小身影抽飞到半空中!

她惊骇欲绝,将身法提升到了极致想要去接那从高空中跌下的小小身体,却无论怎么奔跑都跑不近那处,只能眼睁睁看着儿子像断了翅的小鸟一样从空中落下,摔到地上,四分五裂!

“啊——!”程箐满头冷汗地大叫一声,从噩梦中惊醒,一下子抓住了停在上方正在为自己擦拭额头冷汗的那只手,睁开了满是凄楚的眼睛,喃喃道,“孩子,我的孩子……”

楚琛被她抓住了右手,也不动作,见爱妻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即便剑心坚固如他,也觉得胸中传来痛楚。

他将人揽入怀中,一手在她背上安抚地轻拍:“没事了,都过去了。”

“琛哥……”程箐慢慢回过神来,两行清泪顿时蜿蜒而下,双手攀上了丈夫的背,“琛哥,逍儿他……”

楚琛不知楚逍此前已经死过一次,只道程箐自责,便叹了一口气,将责任揽了过来。

“箐箐,这不怪你,是我不好,我来晚了。”

程箐心中悲恸,明知不该怪责他,却还是忍不住从他怀中抬起头来,泪盈于睫地望着丈夫:“你怎么不早点回来……”

若是早一些,若是早一些,他们的逍儿便不会死了!

楚琛微微皱眉,沉声道:“是我不好,连累了你们母子。”

程箐望着他,露出凄苦笑容,原本清丽的面容此刻看起来更是让人心生怜意。

楚琛方才察觉出她身上万念俱灰的哀戚之意,心下疑惑,还未问询,便听程箐低低地道:“如今说什么都没用了,逍儿已经死了……是你的错也好,我的错也好,我们的儿子都不会再活过来了……”

楚琛心中一凛,程箐此刻竟是有入魔的征兆。

他立刻打了一记清心咒入妻子识海之中,双瞳带着消融一切魔气的炽阳真意,深深地望进她的眼睛里:“箐箐,你醒一醒,逍儿没有死。”

程箐双目无神,喃喃地重复了一遍他的话:“逍儿没有死?”尔后那漆黑如墨的眼瞳中才有一点光源生发,渐渐恢复清明。

楚琛见状,知她已然清醒,终于松下了紧绷的神经,将眼中炽阳真意敛去,用指尖拭去她脸上泪痕,低沉地道:“只是受了重伤,伤及丹田肺腑,日后恐怕修行不易。”

程箐闻言,心中因儿子未死而生出的那点喜悦又被冲散,美目中流露出无尽苦楚。

楚琛揽过她的肩,冰冷道:“他是我楚琛的儿子,便是一生无法修行,我也能用手中之剑护他周全。”

程箐却摇了摇头,低低道:“便是护得他一生周全,我儿也无法像普通人家的孩子那样安宁喜乐。”语气一转,流露出无尽的悔意和恨意,“只恨我当初太过天真,没想到她们竟会如此对我——”

“箐箐,过去的事就别再想了。”楚琛打断了她,为防妻子再为心魔所惑,尔后停顿了片刻才道,“待爷爷和父亲归来以后,我欲带逍儿回师门。我师门之中应当也有长者擅长丹道,想来要为逍儿洗经伐脉,重塑丹田,也不是全然没有办法。”

仙道中人寿命悠长,在世俗中的子孙自然也多,若是其中有格外喜爱的子孙,想要将之引入修行之门却又为资质所限,一般都会赐下丹药,让其洗经伐脉,脱胎换骨,日后入了仙门也能够走得更加顺遂一些。

这种丹药可以让资质不够的凡人变得能够踏入修行之门,不消说也是逆天无比的存在,因此要炼制这种丹药也是难之又难,楚琛并无把握。

此番一说,不过是想给妻子一个希望,让儿子的事不至于成为她的心魔,成为她的修行道路上的阻碍。

程箐听完之后静静点头,低低地道:“如此也好,琛哥你带逍儿去你的师门,我也需回一趟云天宗。”

楚琛瞳孔微缩,良久才道:“箐箐你……”

程箐依偎着丈夫,慢慢地阖上眼:“我是为了逍儿才回去,琛哥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分寸。能够和你在一起生活,为你生儿育女,这是我一生中最快活的日子。”

此后,两人之间再无话语,只静静地偎依在一处。

第12章 【新版】

红烛燃烧,楚逍躺在自己的屋子里,睁着一双乌黑的眼睛也没能睡着。

跟这个不眠之夜里的其他人不一样,他们是一闭眼就给吓醒,而他是给活活痛醒的。

这时候距离他复活已经过去了十个小时,楚玥喂他吃下的丹药也已经完全失效,身体里被药力压制的痛楚像炸弹一样猛地爆发,让他在睡梦中也发出一声惨叫,像是刚复活的那一刻一样,痛得他整个背都是冷汗。

痛,简直就像整个人都被拦腰斩断一样,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

楚逍脸色发白,不敢乱动,刚调出游戏版面,就看见自己那少得可怜的血条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空下去,然后没等他反应过来,视野就又变成了代表死亡的灰色。

小秀爷:“……”

原地复活选项上的倒计时一分钟像在嘲笑他的天真,什么十五秒过后又是一条好汉,这简直是在痴人说梦。

一分钟过去,楚逍立刻选择了原地复活,心里后怕着还好这一分钟里没人进来,不然看见他的尸体肯定又是一阵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他定了定神,调出了自己的人物面板,开始查看损失。

今天上午虽然他也复活过一次,但彼时情况危急,楚逍根本没去检查自己死过一次会有什么后果。像在游戏里的时候,死一次之后再原地复活,身上的装备耐久度就掉10%,可问题他身上什么装备都没有,能掉什么耐久度?

他把自己的情况细细检查了一遍,觉得这些面板上的数值好像哪里怪怪的,但又想不出是哪里不对。发了半天呆,瞥见自己的小扇子头像,忽然发现上方那管本来就短得可怜的血条怎么好像……更短了?

再把属性调出来一看——

楚逍叫了起来:“卧槽,这不坑爹吗!”

这死一次掉一半属性,以后都死不起了啊混蛋!

这还不是最糟的,就在复活之后的三秒无敌时间过去的瞬间,楚逍就惊恐地发现自己刚回满半管的血条竟然又开始往左边滑,而且很快就到了警戒线,整个视野都开始发出红光警报!

卧槽,住手,他死不起了啊啊啊!

事实证明,人在生死关头总能爆发出巨大的潜力。

刚刚还像死鱼一样躺在床上不能动的楚逍,完全忽略了身体内部爆发的痛楚,不知从哪儿生出了一股力气,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起来,随即盘腿坐下,双目阖起,两手放在膝头,掌心向上,指若莲花,摆出了标准的五心朝元姿势。

一秒后,他的头像下方亮起了打坐的Buff,身体也停止了掉血,维持在十分之一处不动了。

捡回一条命的小秀爷:“……”

虽然不用死,可这种情况一点也不让人高兴好吗?!

他打坐状态下每秒恢复多少点血,他每秒就掉多少点血,收支相抵,只能让他吊着一口气不用再次跪下,却不能让他的血量恢复到警戒值以上啊!

他要是想尿尿怎么办?他要是想喝水怎么办?一解除打坐状态这血就跟来大姨妈似的掉啊!掉回“1”他就又要扑街了啊!卧槽这……这人干事啊!

楚逍连眼睛都不敢睁开,只能在心里默默地流下两条宽面条泪,果然天下没有毫无顾虑的死亡,更没有毫无代价的复活。

以为自带游戏系统就可以毫无顾忌地去死,自己果然还是图样图森破啊。

这问题要是解决不了,那以后他该怎么办?太坑爹了!

偌大的房间里,小小的孩童背脊挺直,坐在床上保持着五心朝元的姿势,屏息凝神,一动都不敢动。

无数道天地元气化作微小细流,盘旋着环绕向这小小孩童,悄无声息地融入他的身体里,在四肢百骸中游动前行,最终汇集到丹田处,沉寂下来,不再游动。

楚逍不知周遭变化,也不知时间过去了多少,只觉体内痛楚渐渐地减弱下去,四肢百骸都在生出淡淡暖意来,整个人仿佛泡在温水之中,感觉舒适得很。

“好舒服啊……”

一生出这样的念头,楚逍就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孩童的身体原本就嗜睡,他被身体里的痛楚惊醒,白日损耗的精神气依然没有补充完足,那巨大的痛楚一旦消失,他马上又变得昏昏欲睡,再维持不住头脑清醒。

很快,背脊塌下去了,指诀也维持不住了,脑袋一耷拉,一串小呼噜立刻从嘴里蹿了出来,穿着单衣的小身体向前一倾,“咕咚”一声从床上滚了下来。即便是这样,他也没有醒,趴在地上继续睡得雷打不动。

小头像下方的静坐调息Buff消失了,原本已经稳定下来的血条继续往左侧移,游戏面板周围的红光又开始不停地闪烁,直到血条上显示的数值落回1,这红光才慢慢地暗淡下去,而楚逍的人物视野也再次变成了代表死亡的灰色。

他就这样在睡梦中,安详地去世了……

第二天,楚逍是被端水进来的侍女的一声尖叫给吓醒的。

他迷迷瞪瞪地睁开眼,正好看见一个铜制的水盆落到地上,从里面倒出来的水把门槛边铺着的兽皮地毯都给浸湿了。

一个他没见过的小侍女匆匆忙忙地跑出去,跑得急了还在门槛上绊了一跤,不过很快又爬起来往外跑,一边跑一边颤着嗓音哭喊道:“来人啊,快来人啊!小少爷出事了!”

楚逍趴在地上还没转过神来,主要他这视野有点不科学,哪怕变成了尸体他不用睁开眼睛,也还是照样能看到周围环境,就是身体不会做出相应的动作罢了。

他趴在地上琢磨了一会儿,这小少爷说的不是自己吗?自己又出什么事了?不好好地待在屋里吗?

他一面想,一面试图坐起来,却发现身体好像不听使唤,视野的颜色跟角度好像也有点奇怪:“不对,我怎么是趴地上睡的?还有这屋子里怎么显得那么阴沉呢……”

直到他看到自己的爹妈像两阵风一样从门外掠进来,一见着屋里的情况两个人都露出了悲痛欲绝的神情,小秀爷才反应过来,他又玩脱了!

程箐一见儿子倒在地上生机全无的模样,昨日那幅画面又从脑海中浮现出来,接连两次打击让她眼前一黑,倒在了楚琛怀里。

昨日因着丈夫对她说儿子只是受了重伤,来日恐怕修行不易,于他性命却是无碍的,她才放下心来,没有整夜守着儿子。今日方醒,就听侍女一声惨呼,儿子竟像是又出了什么事情,夫妇俩才匆忙赶来,一进门看见的却是儿子的尸体!

程箐的眼泪流了下来,推开楚琛,跌跌撞撞地奔向儿子,将那小小的身体抱在怀中。

她跌坐在地,摇晃着怀中的孩子,颤声道:“逍儿……逍儿快醒醒,别吓娘了好吗?”

楚逍不知道因为自己昨天死了一次,已让所有人都成了惊弓之鸟,一有动静人就都赶过来了。那端水进房想为他洗漱的小侍女在旁哭着道:“少爷,少夫人,奴婢也不知小少爷怎么会这样,昨夜奴婢来看小少爷的时候,小少爷明明还好好的……”

她是昨夜当值,上半夜进来看过楚逍,见他呼吸平稳,面色也不错,才放心离去。

楚逍却是下半夜被痛醒,然后打坐保命的时候睡着了,失去意识从床上摔了下来,连吭都没吭一声就跪了。小侍女当时也在廊下睡着了,没有人手同她交替,又怎么会有人发现呢?

程箐摇晃着儿子小小的身体,见他的头软软地耷拉在一旁,对自己叫他一直没有反应,不由得万念俱灰。

这失而复得的孩子,如今却又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悄然离去,她颤抖着手指抚上楚逍的脸,大起大落的情绪牵动了体内未愈的伤势,喉咙一甜,竟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将胸前衣襟和面前地板都溅上了星星点点的红色。

她抱着儿子,眼中闪过决绝神色,伸出右手抵上儿子的背心,将体内元力源源不断地渡了过去。这庞大元力进了楚逍小小的身体,却犹如泥牛入海,一丝反应都没有。

程箐脸上闪过绝望,一咬牙,竟是要强行冲破体内禁制。楚琛眸光一闪,出手打断了她。

“箐箐,你冷静!”

“莫要拦我!”程箐一手被丈夫钳制住,无法抽回,只好哽咽着望向他,“你不是说逍儿没有性命之忧吗?为何要骗我?”

“我没有骗你。”楚琛皱眉道,眼中划过沉痛,“我为逍儿检查的时候,逍儿确实只是有修行之碍,并无性命之忧。”

“那便不要拦我!”程箐意欲挣脱他的手,咬牙道,“逍儿既然命不该绝,我就一定能救活他!先天之境不行,我便用金丹修为一试!金丹不行,我——”

“箐箐!”楚琛的手抓得更紧,冷声道,“那样你会死!”

楚逍已经听爹娘之间的争执听得愣住了,自己的娘亲明明只是先天之境,如何谈得上金丹修为……乃至更高深的境界?

不过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时候,他立刻调出游戏界面,选择了原地复活,身体的控制权和那可怕的痛楚立刻回到了他身上。

饶是经受过两次复活的痛苦,楚逍还是惨叫了一声,那声音却比蚊子叫还要微弱,同丈夫对峙的程箐根本没有听见。

Oh no!娘你酷爱看到我啊!

第13章 【新版】

楚逍在那巨大的痛楚中艰难地吸了一口气,挤出吃奶的力气,颤抖着握住了母亲的手指,然后叫了一声:“娘……”

他全身上下的所有细胞都在拼命地放出“酷爱看到我”的讯息,小红条又要清空了,爹妈要是再不看这里,他就又要等一分钟才能复活了啊啊啊!

程箐被他握住手,心头一震,眼中浮现出不容错认的惊喜:“逍儿!”然后便将他紧紧地抱在怀里,“逍儿……我的逍儿,娘还以为……娘还以为娘又要……”

楚逍感到母亲声音里的欣喜和后怕,感到她的脸贴着自己,不断有温热的液体流进自己的脖子里。

他慢慢意识到,自己的娘亲现在是历经大悲大喜,竟连哭都不敢出声,生怕自己刚活过来又离她而去。

他很想用自己的手去抱住母亲的脖子,让她不要哭,可渐渐下滑的血条跟肺里稀少的空气都让他嘴唇发白,眼看着又要背过气去。

接连着死两次,那就真的是不知道复活时间要翻成几倍了……

楚琛未曾见到过儿子在蛇尾下丧生的情景,心情较妻子要平静许多。

他很快便注意到儿子的异样。楚逍的下巴搁在母亲肩上,整个身子软软地陷在她怀中,小脸雪白,呼吸短促,瞳孔已经开始扩散。

楚琛见状,立刻一手抓过儿子的手臂,将他小小的身体从妻子怀中带了出来,另一手迅速抵上他的后心,绵绵不绝地输入自身元力,沉声问道:“逍儿,可有哪处不舒服?”

楚琛自四岁起开始修习烈阳功,至今已有数十载,元力中蕴含的炽阳真意纯粹无比,一送入体内,便让楚逍觉得犹如置身冬日暖阳下,每一个毛孔都惬意地张开了,身体里的痛楚也像雪一样渐渐消融。

小秀爷喘了两口气,终于从死亡线上挣扎了回来,连忙分神去看自己血条。

只见那血条已经在自己没注意的时候恢复了大半,当下还在随着楚琛掌下元力的输送慢慢回升。

楚逍默默泪流,所以说,以后他的出路除了打坐回血以外,还可以选择扒在一个功力深厚的人——比如他爹——身上,让他一边走一边给自己传功吊命吗?

这种事情真的不要太虐啊……

程箐难过地看着这个好像一碰就要碎掉的小男孩,脸上泪痕未干,恨不得由自己替他去受这番痛楚。

她伸手摸了摸楚逍的额头,楚逍感觉到来自母亲手上的温度,这才发觉自己已经疼出了一头冷汗,就听母亲哽咽着问道:“逍儿,很……痛吗?”

楚逍不忍再让她担心,这事情的起因分明是因为他自己作死,况且现在身上也确实不怎么痛了,便摇了摇头,道:“不痛的……娘亲,一点都不痛。”

程箐听儿子撒谎,心中又是欣慰又是难受,这孩子哪里是不痛呢?方才自己没注意儿子的异状,待到丈夫将他从自己怀中带出去的时候,这小小的孩子嘴唇都疼得发白了,一双手死死地抓着自己的衣服,强忍着不肯叫出声来。

昨夜无人在他身边,他居然痛得连呼救声都发不出来,程箐不愿去想,自己的孩子究竟是遭了多少罪。

楚琛观察着楚逍的反应,见他的呼吸渐渐变得悠长平稳,脸色也红润起来,便要将手掌从他后心上撤离,不想右手刚一移动,便让一双小小的手给按住了。

楚琛低头看他表情,却见儿子一脸纠结,不由得皱起了眉,叫道:“逍儿?”

“爹……”楚逍看了一眼又开始往左移动的血量,硬着头皮将楚琛的手拉住,恳求道,“别撒手……”

一撒手他就又得跪了。

楚琛沉吟着将掌心贴了上去,继续往这小小的身体里输送元力,问道:“可是又在痛?”

“嗯。”楚逍不敢再逞强,乖乖地点了点头,生怕一时不察直接当着爹妈的面翘了辫子。

“逍儿,是哪里痛?”他一说痛,程箐就紧张了,“是胸口,背心,还是腰腹?”

那炽阳元力在四肢百骸中流转,楚逍舒服得简直要呻吟出来,迷迷糊糊地回答道:“腰腹痛……”

当初蛇尾那一抽简直把他整个人都抽成了两段,内脏碎裂,骨头估计也断成了几截,药性消失之后爆发出来的痛楚简直让他想自绝经脉再死过去。

程箐担忧地看向丈夫,却见楚琛对自己摇了摇头。

楚琛用元力在儿子体内检视了一番,发觉楚逍所说的部位均生长完好,没有隐伤。

按照楚玥的说法,在楚逍醒转后她便喂他吃了一颗丹药,之后那人首巨蛇被他一剑斩杀,楚逍才由她的侍女颜夕照看着,精疲力竭地睡去,并未有什么特别的表现。

东流姜氏精通丹药之道,楚玥身为姜氏的女主人,能带在身旁的丹药自然不是凡品,便是说其能药死人而肉白骨也不为过。他们的儿子服下此等灵药,应当是没有问题的了。

思索片刻后,楚琛沉声问道:“逍儿,今早侍女进来的时候,你为何会倒在地上?”

……因为打坐的时候太舒服,结果意识模糊坐着就睡着了,重心不稳一头从床上栽下来还继续睡咯。

这种事情听起来可不是一般的蠢。

楚逍犹豫了半天还是把整个经过加工了一下,略过自己调息保命的那一段——这不是都没保住吗——只说是凌晨的时候被痛醒,滚下床之后就不省人事到刚才。

楚琛与妻子对视一眼,均看出对方眼中的忧虑。儿子此刻看起来虽然已无大碍,但楚琛却不敢冒险将掌心从那稚弱的背脊上移开,怕是一移开,掌下这温暖柔软的小身体就要再次变成死一般的冰冷僵硬。

到底……该怎么办?

于是接连三天,楚琛的掌心一刻都没有从儿子身上移开。

无论是在书房中处理事务还是外出,高大冷峻的男人都抱着一个身着白色兽皮小袄的孩子,时刻运转烈阳心诀,源源不断地从天地间汲取元气,将其转化为至纯的炽阳元力送进儿子的身体里,延续着他的生命。

“张嘴。”楚琛冷冷道。

头发没有再像往日那样梳成两个小圆包,只是用发带简单地扎着,看起来更像一个小萝莉的小秀爷正坐在父亲腿上,由那只原本持剑的手一勺一勺地喂一碗药粥。

楚逍乖乖地张嘴,任由父亲把小木勺里的粥送进自己嘴里,然后鼓起腮帮认真地嚼里面特意为他放的红枣。

小孩子嗜甜,红枣又补血,虽然这三天以来血条一直满着,但他还是没什么安全感。

楚琛很忙,楚家的下人死伤过半,府邸也被毁了四分,每日来向他汇报事务的人都有不下数百个。

楚逍这几天跟父亲同吃同住,连洗澡睡觉都在一起,自然知道他有多少事情要管,每次在那股流淌在四肢百骸的暖意中靠着父亲的胸膛睡去,再醒过来,父亲也依旧还是保持着同样的姿势,锐利的眼眸中倒映着烛火昏黄。

一面要分心家族事务,一面又还要不断为怀中的小儿子输送精纯元力,好保住他一条小命,这种非人的精神消耗量就算是筑基期的修士也会吃不消。不过三天时间,楚琛就急剧地消瘦下来。

楚逍望着父亲眼下淡淡青色,顿时觉得嘴里原本香甜的枣子变得味如嚼蜡,机械地咀嚼了两下就咽了下去,第无数次地后悔那天作死的举动。如果一早玩的是明教就好了,小秀爷想,隐身状态下跑路那是妥妥的。

不过删号重来毕竟不实际,所以他换了个实际点的想法。如果那天逃跑的时候选对了方向,早往栖云小筑跑就好了,凭母亲的身手,也不愁撑不到父亲回来,哪里会落到现在这种地步?

见儿子呆呆地看着自己,楚琛喂粥的动作一顿,放下了小木勺,用盘子里放着的布巾给他擦了擦嘴:“怎么,饱了?”

他全心修行,昔日即便在府中,也没有多少同儿子共处的时候,更别说亲手喂儿子吃饭,所以他也不是很清楚像楚逍这么大的孩子,一顿该吃多少才合适。

这几天基本上是下人送来药膳,他就喂。他喂多少,楚逍就吃多少,吃完那一小碗就算完事了。

今天——楚琛看了一眼还剩小半碗的药粥,没说话,将手里的布巾放回托盘里,抱着儿子就从桌子后面站了起来:“吃饱了,那就去洗漱吧。”

楚逍的小身板僵直了一下,两手攥紧了父亲的衣襟:“……”

……他说真的,可不可以不要洗澡?

一把年纪了还要在别人面前被脱光了摸来摸去,即使这个别人是他亲生父亲,那也太羞耻了好吗!

第14章 【新版】

从可以顺利自己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两步的时候,楚逍就已经用绝食的方式对要别人帮自己洗澡的安排表示过抗议,成功争取到了自己单独洗澡,自己给自己穿里衣的权利——

反正衣服什么的放在背包里,往快捷栏一拖单击图标就好了啊!

楚琛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冷冷道:“不洗不准上爹的床。”

这小东西虽然今年才一丁点大,却对在别人面前裸露身体这件事情无比在意,每次给他洗完澡,他都会变得全身通红,活像一尾煮熟的小虾。

楚逍红着一张脸,奶声奶气地反抗道:“我去跟娘亲睡!”

楚琛抱着他向浴池所在的方向走去,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你娘走了。”

楚逍被转移了注意力,皱着小眉头追问道:“娘亲走了?娘亲去哪里了?”

他如今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程箐怎么可能放得下心,在这时候离开?

所以他一路喋喋不休坚持不懈地追问自己的娘亲到底去了哪里,一双小手紧紧地攥着父亲衣服上的毛领,脸上的表情十分严肃。

他除了是想逃避即将到来的洗澡酷刑,还有就是因为娘亲程箐这一次为了他无论是在精神上还是身体上受的伤害都不轻,这伤都没养好就贸贸然离开,实在是让他没办法安心。

不过楚琛一路上都没理他,迈着沉稳的步伐一路走到了浴池所在之处,门口站着的两个侍女恭谨地叫了一声少爷,就为他们把门打开了。

楚逍坐在父亲怀里的小身板一僵,回想起前两次被强制脱光了洗澡的经历,顿时没了再追问下去的心情,闷闷不乐地闭上了嘴。

他不甘地想,当初那条蛇怎么就没把这个鬼地方给一并毁了呢?

浴池修建在屋子正中间,四壁镶着十六个龙头,终年不断地往池子里注入活水。

为了隔开前来洗浴的人与外头的视线,横梁上垂下无数重轻纱,再加上池子里的雾气一蒸,整个视野就变得朦朦胧胧,只听到从龙头里传过来的汨汨水声。

楚琛每次过来都在这个时候,侍女早将洗浴用具和替换衣物准备好,摆在池边。

高大冷峻的男人抱着一脸不高兴的小男孩走进来,门便在他们身后缓缓阖上,留下一屋袅袅的水汽与安静的水声。

楚琛伸指一勾,楚逍束发的发带就被勾下来,一头柔软细幼的黑发也跟着垂下,衬着精致的小脸,看上去简直就是个不高兴的小萝莉。

做父亲的看了一眼儿子,也微微皱眉,孩子虽然还小,看不大出以后会长成什么样,但这副模样实在太容易让人误会他楚琛生的是个女儿。

楚逍不大爱照镜子,何况对着铜镜也看不真切自己的人物形象,所以他还不知道楚琛看着自己在想什么,他现在一心就想着要怎么样才能不让衣服离开自己身上。

可惜两秒之后,这个愿望就落空了,他被放到了池边的地板上,听见自己父亲冷冷的声音:“抬手。”

然后腰间的小腰带被解开,外头穿的白色小皮袄就被脱下来了。

接着就轮到里衣,亵裤,最后连脖子上镶着玄晶的长命锁也被取了下来,放到一旁的托盘上。

小秀爷羞红了脸,整个清洁溜溜地站在雾气升腾的水池边,两手捂着要害部位不肯放。

为儿子脱衣服的时候,楚琛的掌心就从他的后心上移开了,只有指尖落在这小东西身上的时候,才有精纯的元力透过去。

不过短短一瞬的功夫,这庞大而精纯的元力就好像从眼前这个小小的身体里流逝了,楚逍没把游戏界面调出来所以看不到自己的血条下降,楚琛却看得很清楚,儿子脸上的血色在渐渐消失。

脱去身上的衣物后,高大冷峻的男人很快抱起了光着屁股的小男孩,顺着台阶踏进了水里。让脸涨得通红的儿子趴在自己身上,那双握惯剑的手掬起了这小东西细软的黑发,用皂荚在上头打出了细细的泡沫,然后指间一面透出精纯元力,一面不失温柔地揉搓着小男孩的头发。

楚逍自暴自弃地趴在父亲身上,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那修长的手指在他的头皮上揉动了许久,终于停下来,接着父亲的声音再次传进耳朵里:“转过去,冲水。”

小秀爷沉着脸,依言转过身去,光着小屁股对着父亲,两只耳朵红得快要滴血。

温热的水柱从上方倾下来,冲去了他头上的泡沫,将那细软的黑发打湿了,紧紧地贴在脸和脖子上。

那精纯的元力仍旧源源不断地从父亲身上传过来,一刻也没有停歇,小秀爷吸了吸鼻子,头上的泡沫虽然没有冲进眼睛里,但他却觉得眼睛有点酸,有点痛。

——早知道就换另一个方向跑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就狠狠地鄙视了自己一把。又是早知道,哪有这么多早知道?早知道他还不渣基三了呢!游戏穷三代,基三毁一生!

“你娘亲回她的宗门去了。”正当他自我厌弃的时候,身后的男人忽然开口道。

“娘亲……回宗门去了?”

楚逍愣了半天,接着才反应过来父亲是在回答自己刚刚问了半天的问题。

“嗯。”楚琛微一皱眉,淡淡应道。手上又浇了一勺水下去,将低垂在自己眼前,露出一截小小颈项的小脑袋彻底冲干净了,才放下长柄的木勺,伸手取过一旁的皂膏,开始给儿子清洗身体。

“你娘亲的宗门……很了不起,宗门所在之地也离天南府更远,非门内弟子不得进入。所以不用不高兴,她不是打算不要你。”

楚逍乍一听还没反应过来他不高兴跟程箐回宗门有什么关系,皱着小眉头琢磨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父亲楚琛是在安慰自己。

没办法,这个男人说话永远是一副冷冰冰的语气,即使修炼的是烈阳功这种至刚至阳的功法,也没能让他的语气变得有温度一些。

“我又不是因为这个在不高兴……”楚逍捂着小鸟,任由父亲给自己清洗短短的小胳膊和够不到的背,用孩童稚气的声音嘟囔道,然后因为手被猝不及防地扯开而哇哇大叫,像一尾小鱼一样在水里拼命扭动,“哇啊啊啊——”

就是因为他老子每次都这样耍流氓,所以他才不愿意跟他一起洗澡啊啊啊!

楚琛扫了楚逍拼命想遮住的小东西一眼,凉凉道:“那么小。”

楚逍的脸“唰”地一下红到了脖子,一面挣扎一面恼羞成怒地道:“万丈高楼平地起,就算是大象还有小的时候呢!”

楚琛闷笑一声,英俊的脸上难得有了明显的表情变化,把掌下滑溜溜的小身体彻底清洗了一遍,才放过了小儿子。

楚逍一得到自由就重新捂住了重点部位,一面在心里流下两行血泪,一面强撑着对父亲道:“我以后一定比你大!”

说完瞥了水下一眼——可恶!他老子下水居然还穿着亵裤!

啊啊啊!太欺负人了!

更气人的是,楚琛居然还用一种等着看笑话的语气对他说道:“为父等着。”

小秀爷气得差点怒摔玄晶。

把儿子擦干以后,楚琛又抱着他从水里出来,周身元力震荡,很快将体表的水蒸发。

修道之人为了潜心修行,闭关数年是常有的事,自然不可能每天都去洗一次澡,只要元力震荡,就可将落在身体上的尘垢驱散,恢复洁净。

对此小秀爷嫉妒得眼睛都红了,直到穿上衣服,他还是一副倍感羞耻的样子,被穿戴整齐的父亲抱着从水雾缭绕的屋里走出来时,仿佛都能听到侍女们在背后偷笑的声音。

就在这时,天边突然生出滚滚红云,一阵豪迈的笑声从云上传来,瞬息就从百里之外来到了万雁城上空。

第15章 【新版】

楚逍顾不上跟父亲较劲,下意识地抬起头,就见云头上立着两个人。

其中一名黑发黑袍的中年人身上气息雄浑,立在稍后半步的位置,而那驾着云头的魁梧老者,不是他那须发皆红举止豪迈的太爷爷又是谁?

楚老祖回来了!

“哈哈哈……”

须发皆红的魁梧老者发出一阵豪迈笑声,声音回响在整个万雁城上空:“琛儿,你比老夫先一步回来,可是已经筑基成功?看来继凌云之后,我天南楚氏又要多一名绝世剑修,哈哈哈哈——”

城中,秦钟二家的两位家主听到这话俱是脸皮一抽,心中暗骂道:这老匹夫。

在九州大陆上,修行最艰难的当属剑修,修成之后威能最大的也是剑修,若是说寻常人有万分之一的机会踏上修行之途,那么以剑入道的机会就只有万万分之一。

筑基期的剑修遇上同级修士,动起手来就如同绞杀土鸡瓦狗,便是越级拼杀,也有一敌之力。

楚琛的剑道更是凶名赫赫的杀戮道,昔日尚在先天之时便可斩杀凝煞大妖,筑基之后更是精进一步,哪怕是对上金丹,凭了那鬼神莫测的剑术,也有一战之力。

少了一个楚凌云,又来了一个楚琛,哪怕他没有前者那般妖孽的天资,只凭烈阳剑的凶名,其他人也不敢小觑。

何况剑修一旦筑基成功,从凝煞到金丹就是一片坦途,只有到了元婴期才会再遇瓶颈。

楚家这回当真是咸鱼翻身,就算再想把它从三大世家的位置上推下去,其余两家也要再三思量,自己愿不愿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滚滚红云降临在楚府上空,楚老祖一挥袖,那漫天云霞便化作一道道云气,百川入海般化归到他身上的那件红色宽袍上,化作道道云纹,流动不休。

这件红色宽袍唤作火云衣,也是一件入阶法宝,乃是楚惊天昔年在海外闯荡,从九天之上采来精纯云气,请一位精通炼器之道的好友出手,以小诸天云禁真法炼制成一件法衣,兼有御守及飞行之能,赶路时只需放出云气,便有滚滚红云笼罩,十分壮观瑰丽。

楚逍由父亲抱在怀里,仰着头眯眼去看那片翻滚流动的红云,再次深刻地认识到自己穿越到了一个何等神奇的世界,便是看惯了电影里声势浩荡的打斗场面和绚丽的技能特效,一时间也为这奇景所震撼。

楚惊天脚下的红云渐渐缩小,先前他感受到长孙楚琛身上的澎湃剑意,一时高兴,没有细看下方的府邸,如今靠近了,顿时被眼前所看到的惨状震了一震。

目之所及,到处都是残垣断壁,不复昔日的雕梁画栋,亭台楼阁,空气中甚至还隐隐带着血腥味。

他与那黑发黑袍的中年人落到院中,火红长眉即刻皱起,发问道:“琛儿,这是怎么回事?”

“爷爷。”楚琛抱着儿子,目光在那陌生的中年人身上停留了一瞬,微微一皱眉才回答道,“我在云湖闭关突破,阖府上下则去了九州寻驹图所示之地,有人趁虚而入,将一头发狂的先天妖兽带入府中,放入内院,肆意屠杀府中之人。”

楚惊天身躯一震,上前一步按住孙子的手臂,肃容询问道:“伤亡如何,损失如何?”

楚琛眸光冰冷,沉声道:“那妖兽状似疯狂,入我楚府犹入无人之境,在我赶回来之前,只有箐箐在与之缠斗,而府中建筑被毁去大半,侍从伤亡无数,连逍儿也……”

他的目光略显复杂地落在了怀中的儿子身上,小男孩的头发尚带着水汽,柔软地披散着。

“逍儿?”楚惊天的目光落在楚琛怀抱的小男孩身上,忍不住又走前了一步,“逍儿如何?”

楚琛摇了摇头,沉默着将抵在儿子后心上的手掌移开。

楚老祖双眉一皱,就见自己的小孙孙唇上迅速地失去了血色,短短一瞬就变得呼吸微弱,奄奄一息,小小的眉头紧紧蹙起,嘴里发出一声小兽般的哀鸣,像在忍受巨大的痛楚。

他心下一凛,连忙抓过了小男孩的手臂,将自身元力送入他体内。

在金丹之域停留了两百年的楚老祖功力何等精纯,仅仅一缕火红的元力流进体内,就让小秀爷有置身火炉旁的灼热感,跟父亲那如同冬日暖阳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体内的疼痛很快被压下去,楚逍不但迅速恢复了正常,还觉得血液开始沸腾,整个身体都开始出汗。

一滴汗珠从他的鼻尖滴下来,楚逍第一反应就是刚刚那个澡竟然白洗了。

楚惊天握着这只小小的手臂,心下一沉,这个小小的身体竟像是被刺穿了无数的破洞,一点生机和元力都存不住,若不是楚琛一直以精纯的元力维持着儿子五脏六腑仅剩的生机,自己这小孙孙只怕早就没命了。

“好热,太爷爷——”楚逍实在忍不住了,再这样下去他又得被抓去洗一次澡。

楚惊天略一思忖,将小家伙从楚琛怀里抱了过去,对高大的孙子说道:“老夫想到一个办法,兴许可以一试。”

楚琛看了儿子红扑扑的小脸一眼,沉声道:“最坏不过是如此,爷爷做主即可。”

楚惊天也不拖延,立刻对身后的中年人说道:“墨羽,我带我这小孙孙离去,你就坐镇楚府,与我的孙儿一起统筹全局,决不允许任何人再来我天南楚氏放肆!”

莫雨?

楚逍竖起耳朵,那不是基三恶人谷少谷主吗?

那一位小时候是惨绿少年,到了新版本男神之乱可是冷帅酷炫狂霸拽的领军人物啊。

在枫华谷做任务的时候,有多少妹子前赴后继地拜倒在他的裤脚之下,还丧心病狂地对着他的胸肌舔舔舔!

不过当小秀爷趴在大长辈的肩膀上,看清这人的长相以后,才觉得自己受了欺骗——尼玛这哪里是恶人谷少谷主,这简直就是他师父雪魔王遗风啊!那头飘逸的黑长直,一身宽袍大袖的打扮,腰间还挂了一把笛子,去改名啦!

这名叫墨羽的黑发中年人微微笑道:“老祖放心,我定当尽心竭力。”

楚惊天闻言点了点头,不再多言,掌中往小秀爷体内输送着精纯元力,抱着热得满头大汗的小孙孙就往自己的居所走。

大长辈的怀抱比父亲要热得多,不过楚逍仍旧忍着热意趴在他太爷爷的肩膀上,眼睛望着那个站在楚琛对面的中年人,嘴里叫道:“太爷爷,那个穿着黑衣服的大叔是什么人?”

楚惊天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背,反问道:“逍儿,你可知太爷爷这次出门是去做什么?”

“听娘亲说,太爷爷是去捕捉一头大妖——”

等等,楚逍心里突然有了个模糊的答案:“那个穿黑衣服的大叔难道就是太爷爷你们这次的目标?”

妖兽要化形那起码得是金丹期的修为,那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中年人居然是个金丹大妖?

楚惊天很满意他的聪慧,笑道:“逍儿很聪明,墨羽确实已经是半步金丹的修为。他的原身是一只黑鹰,体内带有一丝鲲鹏血脉,飞行速度极快,即使是我也奈他不何。”

鲲鹏,那玩意儿可是上古神兽,即使只是带有一丝血脉,那也很了不得了。

楚逍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稍微退开了一些,抱着大长辈的脖子问道:“既然奈他不何,那他怎么跟着太爷爷回来了?”

“哈哈哈哈——”楚惊天抱着这小小的孩童在院落中穿行,发出一串豪迈笑声,“因为他想成就大道,却一直困在凝煞不得结丹,更不得化成人形。你太爷爷我便与他做了个交易,我以丹药助他化成人形,他便做我的妖兽,等到我百年之后,天地之大任他遨游!”

楚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怪不得这金丹大妖愿意跟他回来坐镇楚家。

如今楚家一下子多了一头金丹大妖,又有楚琛这个筑基期的强悍剑修,一时半会儿估计没人会再来触怒这两人,总算是为楚家争来了喘息的机会。

“逍儿,至于你,太爷爷只想到一个办法。”

进了凌日阁,楚惊天随手发出一道气劲,厚重的木门便在他们身后缓缓阖上,将室内与室外隔绝。这凌日阁是楚惊天居住之所,旁人很难有机会进来,楚逍四下看了一圈,不由地感慨这里兴许是整个楚府最简陋的居所,除了简单的桌椅和一张床以外,什么都没有。

“你的身体如今全靠你父亲的元力延续生机,然而却存不住这元力,只能让他寸步不离地看着你,然后不断地为你补充元力。”

楚惊天来到居室中央,从戒指中取出两个蒲团,扔在地上,然后坐在其中一个蒲团上,将怀中的楚逍放在了地上,示意他坐在自己对面,一手仍旧握着他的手臂:“逍儿可知道,寻常人跟后天武者有何不同?”

楚逍摇了摇头,他哪知道这个,爹妈都没跟他讲过这些事情。

楚老祖和蔼地摸了摸他的头,解释道:“我九州大陆灵气稀薄,九州修士也不比海外修士,能够轻易便引动天地元气入体。然而九州大能终究是为我等谋求了一线窥得大道的机会,创造出像烈阳功这样的功法,让普通人可以从后天开始修行,打通周身三百八十余处窍穴,以自身气劲感应天地,融会贯通,最后以武入道,成就先天。

“元气稀薄,在体内压缩到极致,便成了元力。后天武者可打通窍穴,在窍穴中积攒元气,当他的一身元气转化成第一股元力时,便是一个人由后天踏入先天的标志。

“你年纪尚小,未曾修习功法,故而周身窍穴未开。

“太爷爷今日便以自身功力为你灌顶,打通窍穴,只求保你一命。

“不用害怕,只要过了这一关,之后便好了。”

第16章 【新版】

仙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

古往今来,有多少人追逐着长生之梦,可其中有几个能遇上这种好事?

楚逍盘膝坐在蒲团上,按照楚惊天的吩咐闭上了眼,脑子里想的却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佛家有醍醐灌顶的说法,武侠小说里也常有跳下山崖大难不死的主角在山洞中遇见大限将至的武林前辈,武林前辈想着自己也不久于人世,十分干脆地就将门派信物和一身功力传给面前这个看上去呆呆傻傻的小子。

在小秀爷脑海中,无数个相似的场景重叠在一起,全都是前辈们一掌把主角给拍跪下,然后连点周身大穴,最后拔地而起,以天灵盖对天灵盖的高难度动作将一身修为倒灌进主角身体里。

等到前辈们倒灌完功力从上面栽下来,咽下最后一口气,主角身上也就平添了起码一甲子功力,一出去那就是霸气侧漏,大杀四方。

当然了,楚逍倒是没指望自己能一口吃成一个胖子,他主要就是忍不住在想,大长辈要给自己灌顶,那得是怎么样一个灌法。如果是像天灵盖对天灵盖那种高端洋气的体位,就他现在这个小身板恐怕是要撑不住啊。

小秀爷这厢正在脑洞大开,楚老祖已经吸了一口气,猛然睁眼,须发皆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松开了握在那细小手臂上的手掌。

紧接着,他掌上红光大盛,一抬一压,便落到了那小小的头颅上,一股精纯元力顿时犹如九天瀑布倾注而下,瞬间冲刷过楚逍体内无数条经脉,将他体内沉疴冲散,强行打通十余处窍穴!

这十余处窍穴一打通,内里就生成了小小的元力漩涡,将经脉中四处流淌的炽热元力汇聚到一处,缓缓旋转,不断有赤色的火精之气自其中逸散而出,小部分归进了血脉中,不断滋养着血肉,大部分却还是消散在空气里。

楚逍只听得耳边人物升级特有的音效一阵响过一阵,到最后密密麻麻,连成一片,连他也数不清到底响了几声。

过了好久,等到所有声音都沉寂下去,被巨大的眩晕感击中的小秀爷才睁开了眼,颤颤巍巍地调出游戏界面,目光落在了人物等级上——

只见界面左上角一个代表七秀坊的小扇子,旁边的数字变成了两位数,那明晃晃的“15”映在小秀爷的眼睛里,差点让他热泪盈眶。

从三级一下变成十五级,这幸福来得太突然,让人好没有真实感……

十五级意味着什么?十五级在游戏里就意味着他可以加入门派,可以学习新技能,最重要的是十五级他总算可以激活云裳心经,随时随地给自己加血了!

小秀爷泪流满面,这下总算不用再天天黏在父亲身上,被他投喂各种诡异的食物,还要一边承受着别人同情的目光一边被把拔耍流氓了!

这人物等级一升,基础属性立刻跟着水涨船高,差点被妖兽拦腰抽成两段的痛楚也从身体里彻底消失。

楚逍欣慰地看到自己的血蓝上限提高了,技能栏里好几个技能都解锁了,生命安全也更有保障了。

他再把生活技能一调出来,发现之前学过的缝纫跟医术也亮了。

七秀坊嘛,门派地图里的生活技能训练师那里教的就是缝纫,坊内怀着建个可爱的萝莉号,把号当成女儿养的心态的玩家大有人在。反正学了缝纫技能每天就给小女儿做做衣服啦,做做挂件啦,做做背包啦,怪蜀黍们心里美得很。

小秀爷当初在选择生活技能的时候虽然随了大流,但是七秀早期练级的时候实在太苦逼——技能只有单攻,血又薄,一旦被怪群殴,十有八九都要跪下。所以他后来又加修了医术,好歹能给自己做点红药蓝药,不掉血了也好歹能补补肾,有肾职业什么的最苦逼了。

把所有信息都迅速浏览了一遍,楚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念一动把心法切成了云裳,然后一本满足地关闭了游戏界面。

虽然十五级的人物角色,背包里没有他现在可以用的装备,但他总算看到了自己的升级之路——既然升级有望,还怕永远用不上那些极品装备不成?

只要升回九十级,别说是405的徐竹韵,就算把脖子上挂着的那颗玄晶做成大橙武他也拿得动。

他默默地想象了一下自己拿着九十级大橙武转圈圈的画面,觉得有点眼热。只可惜,他在副本里搜集来的小铁全放进了仓库里,背包里一块都没有,要是当初把仓库一起带过来了就好了。

他唏嘘了片刻,决定暂时先不管这些,手臂往后一撑,从蒲团上站了起来,对已经收势,正含笑看着自己的魁梧老人认真地道:“谢太爷爷出手相助,我身上现在已经不痛了,而且好像全身上下都是力气。”

简直恨不得到外面去蹦跶两圈。

楚惊天耗费了数十年的修为将他身上最关键的十余个窍穴打通,眼中神光也稍显黯淡,面上笑容却是极为开心。

他坐在蒲团上,向体内生机明显不再消逝得迅速的小男孩招了招手,笑道:“逍儿,过来。”

楚逍听话地走上前,任由那只炙热的大手落在了自己头上,见须发皆红的老人左手一翻,掌心出现了两把玩具似的小木剑,正好跟他之前被毁掉的两把是一个大小。

老人笑眯眯地把这两把小木剑给了他:“太爷爷听说你喜欢小木剑,这回出门正好见着一株万年乌木,差一点就开了灵智。太爷爷拿它的主干给你爷爷炼了一件趁手的法器,用两截树枝给逍儿做了这两件小玩意。太爷爷已经老了,天南楚氏以后就要靠你们了,逍儿既然喜欢剑,日后说不定也能像你阿父一般,踏上修剑之道,拿着它们,好好去玩罢。”

楚逍望着老人含笑的眼,接过那两把小木剑,有些不知所措:“太爷爷……”

他虽生在这个人人追逐大道的世界里,却从未想过要踏上修行之路,拿了两把小木剑不过也就是想刷刷技能熟练度,把技能等级升上去而已。

老人将亲手所制的小木剑交到他手里,一并交付的不只是长辈对子孙的疼爱之心,更有他对自己的期望和守卫家族的重担,小秀爷一时间只觉得手上的小木剑重逾千斤,叫他拿都拿不动。

楚惊天却挥了挥手,含笑道:“去吧,太爷爷要休息一会儿了。”

他以金丹之力为楚逍洗经伐脉,耗费了数十年的修为,不过也就只能做到这一步,之后却要以同等的时间苦修回来,突破更是无望。

凡人修仙乃是逆天而行,这条路虽苦,却有无数多的好处。一个元婴修士,便能使这九州大陆上的一个王朝绵延千年,待到成就传说中的元神,更是能跳出此方世界,斩破虚空,三千世界,随意穿梭。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在这条路上已经走到了顶,剩下更多的,也只能是期盼子孙,能够走得比自己更远罢了。

深院之中,胆小的麻雀正在角落里稀疏的草木间觅食。

这凌日阁中平日里没有几个人敢来打扰,这些还没拳头大的小东西很放心地在这个主人疏于打理的院落里活动。

忽然听得那扇厚重的木门开启的声音,它们立刻犹如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一般,唧唧喳喳地从草木间飞离,落在院中的一棵大树上,谨慎地盯着从那扇木门后走出来的小小孩童。

这身穿白色毛皮小袄的孩子跟这院子的主人比起来,只有一丁点大,手上提着两把小木剑,板着小脸从屋里出来,然后那扇厚重的木门又在他身后缓缓地阖上了。

树上的麻雀看着他在门口停住脚步,又转过身,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那昏暗的屋子里,直到门彻底将他跟里面的世界隔绝开来,也没有调开视线。

在这之后又过去了许久,这孩子仿佛终于盯着门板盯得累了,才收回了视线,一转身就用单足在脚下的石砖上轻轻一点,整个人化作一支离弦之箭,朝着院中的大树上飞来。

他的身体轻盈得像是一只白色的小鸟,手执双剑,身后却幻化出无数纷纷扬扬的花朵,去势将尽时手中的小剑又是一变,变成了一把有他人那么高的伞,整个人在空中一个转身,高度又拔起一截,瞬息之后,穿着白色小靴的双脚稳稳地落在院中老树的一根树枝上。

“叽叽叽——”停在树枝上的胆小麻雀早就扑棱着翅膀发出唧唧喳喳的叫声,像四五个灰毛球一样从树枝上落了下去,不敢跟这个异类独处。

楚逍也没去在意它们,只是在那根粗壮的树枝上盘腿坐下,手里拿着的两把小木剑自然而然地背负在了背后,两手捏了指诀往膝头一放,摆了五心朝元的姿势就开始在树上打坐。

他有些事情得想明白,而这些事情,也只能靠他自己做决定。

第17章 【新版】

丝丝缕缕的天地元气再次朝着这个小小的身体汇聚过来,盘旋着围绕在他的体表,悄无声息地渗入体内,在周身经脉中游荡。

有一道微小的气流游过某条经脉,来到窍穴中那缓缓旋转的漩涡附近。

二者原本相安无事,那道细小的元气眼看着就要绕过去,忽然那缓缓旋转的元力漩涡中生出一股强悍吸力,红色光芒大涨,瞬息就将这道元气吸收得一干二净。

这道元气细流消失后,漩涡又恢复了平静,其中红色的光芒仿佛被冲淡了一些,依旧缓缓旋转着,等待着下一个猎物。

楚逍全心沉浸在思考中,并未察觉体内的异状,阖起的双眸更没有看到汇聚在周身的天地元气,比起游戏里打坐调息时的特效画面来,似乎又变得更密集了些。

他这在树上一打坐就是一个下午,小小的身影被浓密的树叶遮挡着,身上的气息与天地元气融为一体,淡到几乎没有。

程箐留下的侍女到这凌日阁外来了好几趟,都没见着小少爷的人,还以为他还在楚老祖那里没出来,心中又是担忧又是焦急。

掌灯时分,楚琛终于处理完手上事务,从书房出来,在月光如水的庭院中静立片刻,想起由楚老祖带回了凌日阁的幼子,也不知儿子现在如何。

高大冷峻的男人抿了抿唇,举步往凌日阁的方向去,途中却看到坐在一处半毁的凉亭中对月独酌的黑发中年人,当下脚步一顿,换了一个方向,朝着凉亭走去。

那黑发中年人坐在半毁的凉亭之中,仿佛全然不在意周遭的砖石碎瓦,一手执杯,一手执壶,模样甚是逍遥。

楚琛走进凉亭,对这黑发中年人执了一个晚辈礼,然后在只剩一半的石桌旁坐下:“前辈好兴致。”

那黑发中年人拿着酒杯,不甚在意地对他笑了一笑:“琛公子,可要陪我喝一杯?”

楚琛摇头拒绝道:“不必,前辈自便即可。”

黑发中年人也不在意,笑道:“那我可就独享这壶中美酒了,倒是这明月清风,你我皆可赏之,这人世间最美好的事物倒也不尽让我一人占去。”

他虽是妖兽,言谈举止却极为儒雅,看起来也不像一名金丹大妖,反而更像本朝中几位有名的文人学士。

他抬手为自己斟了一杯酒,杯中酒水倒映出天上的一轮明月,在杯中微微晃漾,开口道:“我等兽类,本就不及凡人受天道垂青,饶是耗费千年光阴,也不过堪堪结出虚丹,始终脱不了兽身。故而你家老祖一提出助我结丹化形,换我为你天南楚氏镇族百年,我就立刻答应了他,跟着他回来。反倒是你们,占尽天地造化,在这大好月色中却愁眉紧锁,不能开怀畅饮,难道对你们来说这世上真有那么多忧心的事?”

“做兽类有兽类的好,人有人的难,等前辈做人做得久了,便能体会我这句话里的意思。”楚琛淡淡道,从石凳上起身离开,“时候不早了,我就不妨碍前辈在此处赏月了。”

他方走出两步,便听这金丹大妖在身后道:“公子所虑,我倒也猜到了些,若是要去寻你那小公子,不用打扰你家老祖,只需到那处院落中的一株老树上去寻便是。”

楚琛闻言,知他是动用了神识探知楚逍所在的位置。

金丹修士与金丹之下境界的最大不同,就是可以做到神识外放,神识覆盖下,轻易便可找寻到自己所要找的人或物。楚逍既不在凌日阁内,那他的身体多半也是没问题了,楚琛紧锁的眉总算慢慢地松开。

只是不知这小家伙从凌日阁出来之后为什么没有回栖云小筑……也罢,去看看就知道了。

“多谢前辈告知吾儿所在。”楚琛对这黑发中年人点了点头,目光在他手中的酒壶上停留了一瞬,淡淡道,“回头我会命人送几坛美酒来,前辈若是还有什么要求,也可一并提出。”

黑发中年人含笑道:“并没有别的了,美酒倒是不错,公子现在且去,不必理会我。”

他既然都这般表态了,楚琛也不再多说,从凉亭中出来,仍旧朝着凌日阁的方向走,不出数息便来到了院门前。

院子左侧栽着一棵遮天蔽日的大树,月光从树上洒下来,几乎没有半点能透到地面上,楚逍那若有若无的气息就在上方,虽然不注意根本无法察觉,却不再似之前那般生机微弱。

楚琛眯起双眼,身形微动,一瞬间就从地上消失,出现在了树枝上,没有引起树枝半点晃动。身旁多了个人,楚逍好像没半点察觉,依旧保持着五心朝元的姿势,周身涌动着无数道细微气流。

这些气流虽然用肉眼看不见,但一个筑基期的修士对天地元气的流动何等敏感,楚琛几乎一下就发现了这一点,瞳孔在黑暗之中微微收缩了一下。

传说中,上古仙人以泥土造人,因心怀怜悯,不忍自己所创的生灵永远困在这一方世界中,故而在离开此方世界之前,又在凡人神魂之中留下万千道种,给了他们一丝窥探天道的机会。

在这之后,亿万年过去,九州大陆上的元气渐渐稀薄,能够引动天地元气的修士变得越来越少。九州之上的大能者于是又穷尽毕生心力,创造出了烈阳功这般神奇的功法,令修行者打通周身三百八十余个窍穴,修成内劲,尔后以自身气机去感应天地,牵引天地元气入体,最终以武入道,成就先天。

能够在这般不得已的情况下寻求出路,甚至另辟蹊径创出功法,使九州大陆之人不至于断绝仙路,非大智慧者不可为。

在此后的千万年中,九州修士之中的声名鹊起之辈,无一不是走上了这条以武入道的修行之路,反倒是流传在海外修士当中的诸多练气法门被遗忘得七七八八。

楚琛乍一见楚逍周身涌动的元气细流,第一反应便是楚老祖将上古练气法门传给了他,毕竟在传承数代的天南楚氏之中,自然也藏有这些被人遗忘的上古练气法门。

若楚逍是先修习了其中一本,再机缘巧合引动天地元气入体,楚琛也不会惊讶到这种地步。但他在旁凝神观察了半天,儿子楚逍身上始终没有应有的功法运转的痕迹,他好像就是简简单单地闭着眼睛坐在那里,什么也没做,天地元气就向着他不停地聚集过来。

——这已经不是用天才能形容的资质了。

楚琛脑海中冒出这个念头,一颗坚定的道心在这一瞬间竟产生了一丝颤抖。

所谓天才,指的是那些能够花费比其他人更少的时间打通周身窍穴,然后比别人更早一步感应天地,踏入先天的人。

楚凌云,天南楚氏数百年来当之无愧的第一人,当初用了八年时间就将烈阳功修至后天圆满,尔后又在后天圆满之境上停留了十年,才成功感应天地,晋阶先天,此后一飞冲天,锐不可当。

烈阳剑楚琛,资质尚逊这位三叔一筹,四岁起开始修习烈阳功,用了十年时间打通周身窍穴,此后却在感应一关停留了二十年,直到被游历至此的师尊收入门下,在无数场厮杀中悟出了一丝道之真意,才突破先天,真正踏入了修行之门。

自己的儿子如今却在没有达到后天圆满之境,也未曾修炼任何上古法门的情况下就自然地引动了天地元气,只能说……他天生就该是个修行之人。

这个小小的身体哪怕几经生死,五脏六腑内生机竭尽,根骨受损,也依旧无碍于他的修行。

月光透不下来,所处之处一片黑暗,楚琛却觉得此生从未看到如此光明的景象。

这小小的孩子背脊挺直地盘坐在树枝上,背影虽仍旧显得稚弱无比,却担负了整个天南楚氏无数人的期望。

第18章 【新版】

翌日清晨,栖云小筑。

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没有重量地落在眼皮上的时候,床榻上抱着枕头正在酣睡的小小孩童才动了动,眼睛迷迷糊糊地睁开,看了看四周,又像放下心来一般地睡了过去。

嗯,这回人是躺在床上的,视野也是正常的。小秀爷抓着枕头的一角,一只光溜溜的脚丫从被子底下探出来,安心地想到。

看来人物升级的好处就是多,楚逍回味着梦境中长大成人,霸气侧漏的自己,吧嗒吧嗒一张小嘴,觉得很是满意。

过程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有哪个主角不是历尽跌宕起伏的升级之路,才站在强者如林的异世界巅峰的?

所以在昨天完成了从三级到十五级的蜕变之后,他已经想过了,原来的家是回不去了,在那边的爸妈虽然没了自己这个儿子,但还有他哥和他姐在,日子久了,总能抚平心中的伤痛。

自己穿到这个世界里,有了新的父母,新的家人,他们对他的好都不比前世的亲人差。

不管是为了保住他这条小命而损耗了数十年修为的楚老祖,还是为了儿子连夜赶回宗门,去向门中擅长丹药之道的长者求药的母亲,甚至是将身体当成天地元气的转换器,以源源不断的精纯元力为他续命的父亲,都是他如今最亲近、最重要的家人。自己如果有能力完成他们的期望,那肯定是非常好的。

楚逍睁开眼睛,抱着枕头在床榻上滚了一圈,口中低喝一声,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了起来,赤脚站在枕头和被子之间,精神饱满地伸了一个懒腰。

不知是因为昨天接受了大长辈功力灌顶的缘故,还是因为人物等级升上来了,他觉得自己身体里的力气好像大了不少,虽然他的小胳膊小腿还是原本的小胳膊小腿,但总感觉能不带喘气地把屋子外头养着荷花的大水缸给举起来。

……也许他应该去举一举试试?

小秀爷一面把自己的衣服跟鞋子往背包里放,一面调出游戏界面,默默地用意念执行鼠标的右键操作,把衣服跟鞋子给穿上了。

然后没过两秒钟就否定了这么不靠谱的念头,走到放着清水和粗盐的木架边去洗漱,拿柳叶沾了盐巴往一口小白牙上擦,默念道:“不行,这也太不靠谱了。”

平常他拿着两把小木剑在院子里转圈还能勉强解释为小孩子天真烂漫,喜欢玩大人们不懂的游戏,要是他真试图去把那口水缸举起来,看到的人肯定都觉得他的脑子被那条蛇给抽坏了。

“呸呸呸,好咸——”

就这么稍微走了那么一会儿神,忘了把用来洁牙的盐给吐掉,楚逍就被齁得半死,连忙含了一口水,又赶紧吐掉,然后用了自己的布巾洗过脸,就算完成了早起的第一件大事。

至于第二件事,楚逍走了两步,看到铜镜里自己披头散发的样子,决定装作不知道。

他原本住在自己的屋子里的时候,还有贴身侍女每天给他梳头,有时母亲程箐还会亲自上阵,把他的头发弄成她喜欢的样子。

自从前几天母亲离开,他跟父亲楚琛睡一屋后,梳头的事情就落在了楚琛身上,两个大小爷们儿谁都没做发型的心情,父子俩的头发都是用发带随便一扎,不掉下来就算完事。

楚逍推门迎接大好晨光,心中满怀希望地迎来新的一天,很抱歉他真的不会给自己梳包包头也不会扎羊角辫啊哈哈哈,不用把头发弄成那么蠢的样子真是整个人都好起来了。

院子东面被巨蛇毁去的红墙已经重新砌了回去,除了那些永远离开的熟悉面孔,一切都还跟往常一样美好,宁静。

院子里头,楚琛已经早早起床在练剑,一把普普通通的铁剑被他拿在手里,一次次地挥动,反复进行劈、刺、撩、扫、崩、点、斩、架、截、绞、挑、拨、挂这基础十三式,每一式要反复挥剑三千次,十三式练下来就是三万九千次。

这般简单又枯燥的练习,他每日要重复三次,分别清晨,午后,傍晚,每日合计挥剑就是十一万七千次。

楚逍站在门边,严肃着一张小脸,他才不会告诉别人他第一次知道自己的父亲是怎么修炼的时候,几乎要被吓尿。

幸好这个修炼狂父亲没有用同等的标准来要求自己,不然用不着那妖兽给他一尾巴,他也早去见系统了。

小秀爷盯着父亲高大挺拔的背影看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但一时又想不起来,于是也拔出自己昨天刚拿到的小木剑,站到晨光之中,感受一下天地间流动的气息,就开始了自己的修行——

转圈圈。

名动四方一发动,云裳心经下的几个加血技能就瞬间亮了起来,楚逍看着熟悉的技能,在心中泪流满面。

剑舞一层一层地升上去,很快就满了十层,楚逍马上给自己套了个翔舞,在持续Buff消失后又补了一个上元点鬟,经过一夜变得只剩百分之八十的血很快就回满了,同时血条下方的蓝也短了一小截。

总的来说,效果不错,再一看这个技能的熟练度,也都从“0”变成了“1”。

恢复了部分实力的小秀爷于是乐此不疲地把所有能用的招式都用了一遍,像是回雪飘摇、妙手回春、猛虎下山,连扶摇直上都没落下。

从儿子开始跟个小陀螺一样转圈圈起就没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的楚琛停下了挥剑的动作,站在院子里沉默地看着楚逍的动作。

前面两个招式还好,翔鸾舞柳跟上元点鬟的画面特效都还是剑光外放,虽然振臂翘足的动作在三四岁的小男孩做来没有成女体型的半点妩媚,甚至还稍显笨拙,但楚逍脸上的表情很认真,仿佛他在做的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让人不忍心打扰。

可一到回雪飘摇,状况就明显不对了,那两把粉色的小扇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说是人间武艺,那也不像,毕竟楚琛感觉不到这些招式中有任何的杀伤力。

说是府中典藏的功法,也没有这种可能,楚琛自己昔日在随师尊去游历之前,曾将府中藏书看了个遍,其中没有任何一种修习之后会能够有这般效果。

自己的儿子究竟是从何处学会了这些东西?

小秀爷点好扶摇,看好下脚点,顿时纵身而起,轻飘飘地往屋檐上跳去。扶摇二重的效果一般,等以后级别高了升到最高重,能跳起的垂直高度自然就更高一些,不过现在要跃上这屋檐的高度,也尽足够了。

楚逍拎着自己的小木剑,看着屋檐离自己越来越近,而身体所蓄之势也差不多到了头,便做好准备想接个二段跳,往屋檐上落脚。

不想身体刚到最高处,有一丝下落的趋势,就叫一只手臂给拦腰抱住,背脊依靠上熟悉的宽阔胸膛,由不知什么时候到了身后的父亲带回了地上。

楚琛一手将儿子抱在身前,另一手仍旧握着剑,弯腰把这小家伙放到了地上。楚逍提着他那两把小木剑,眨了眨眼睛,有点茫然地看着高大的父亲,张嘴叫了一声:“父亲?”

楚琛看着这小萝莉似的儿子,不知为何生出了一丝头痛感,冷声问道:“身上的伤可好了?”

楚逍点了点头,那种忘了重要事情的感觉越发明显了。

问题是,到底是什么事呢……

知子莫若父,楚琛一见儿子的表情便明白,自己若是不提醒,别指望楚逍能自己想起来,于是冷冷地道:“你昨日从你太爷爷的居所离开之后,去了哪里?”

去思考人生了!小秀爷精神一振。

但他当然不能这么回答,只能在父亲的注视下同样严肃着一张小脸,认真地回答道:“昨日从太爷爷的居所出来之后,孩儿有些事情想不明白,见院中老树浓荫,想着在树上肯定没人打扰,于是就在树上静坐了一下午。”

说到这里,楚逍终于知道他忘了什么,自己昨天上了树就根本没下来!

小秀爷紧了紧握在小木剑上的手指,紧张地想道,难道自己又在打坐的时候睡着了?他一睡着可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所以他爹是什么时候找到凌日阁来的?

想想看,按照基三系统那尿性,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不接小轻功不接二段跳那是必死无疑,可今天早上起来视野也没变成灰色,就证明他没摔死过啊。

难道……是自己从树上一头栽下来的时候,他爹就来了?

高大冷峻的男人一踏进院中,便看见一团白色的东西从树上掉下来,于是顺手接了一下,结果低头一看却发现那是自己的儿子?

小秀爷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不由地往后退了一步。

父子俩都穿着由华美的白色皮毛缝制而成的衣服,一大一小站在清早晨风清凉的院子里,同样板着脸看对方。

不同的是楚琛高大的身形显得充满压迫感,而拎着两把玩具小木剑的楚逍则像父亲气势压迫下的小动物,只是强自镇定。

隔了一阵,楚琛才再次冷冷地开口道:“现在想明白了没有?”

第19章 【新版】

从楚逍学会自己走路以后,楚琛对儿子的态度就由原本偶尔会抱抱他,起码还会对他笑一笑的状态变成了现在这种跟其他人相处没多大区别的冰冷模式,仿佛站在他面前这个不是一个软糯的孩子,而是一个已经成年的大人。

“想明白了。”楚逍点了点头,郑重地道,“父亲,我要修炼,我要修仙。”

“修仙?”楚琛心下一动,眼中却还是一片淡漠地看着儿子,“很好,身为我楚琛的儿子,应当有这般志向。有的人修仙是为了逃脱轮回之苦,跳出三界之外,得到真正的大逍遥大自在。有的人修仙,却是为了振兴家族,使自己的族人免受欺凌。有的人修仙,是为了追求大道极致,孑然一身,无牵无挂。任何人走上修仙一途,都有他们的初衷,逍儿,如今我只问你,你为何要修仙?”

小秀爷被噎了一下,皱起眉头。

这要他怎么回答,总不能说他想修仙是因为觉得这么做能有机会能让自己升级吧?

“如何?”楚琛眉目不动,看着像是被问住了的儿子。

楚逍想了半天,终于选了最适合的那个答案,缓缓道:“父亲,孩儿修仙,是为了振兴家族。”

“振兴家族?好。”楚琛略一点头,沉声道,“那么我再问你,你可知何为修仙?”

“孩儿不知。”楚逍严肃着一张小脸,说道,“请父亲指点。”

虽然自修真鼻祖《缥缈之旅》之后,地球上的网文圈可谓发展出了各种修真体系,哪怕不是那么喜欢看小说的人,多少也知道一些其中的等级分化。

可问题就出在这里,修真体系一旦多起来,就不知哪个才是这个世界的标准,最明智的做法就是闭上嘴,等他爹来科普。

楚琛看了他一眼,随手一掷,将手中的铁剑掷回了兵器架上,剑光一闪,正好落回剑鞘中:“好,那我今日便让你明白,什么是修仙。在上古炼气法门中,将修士的境界分为先天、筑基、凝煞、炼罡、金丹、元婴、洞虚、空冥、返虚,共九个境界。”

“上古时期,九州大陆上的天地元气远比现在浓盛。在那时,任何一个稍有资质的人修习功法,都能轻易感应天地,引气入体,进阶先天。”

“感应之后,是筑基。修士突破到筑基期,方能御使法器,离地飞行。”说到这里,楚琛停顿了片刻,才沉声道,“当日为父便是突破筑基,御使了师尊赠与的一件飞星梭,才堪堪赶回万雁城,将那头大蛇斩杀剑下。”

楚逍一面听一面心驰神往,脑海中浮现出当日父亲那惊天一剑。

当时楚琛才堪堪突破,剑势就有如此大的威能,日后等修成金丹,真是不知要逆天到什么地步。而且御剑飞行什么的,光是想就觉得赞了,脚下剑光如雷,一袭白衣猎猎,即使他自己达不到这种高度,由他爹来达成,自己脸上也是分外有光。

楚逍心想,要是修行之路不通,最后还是要等到七八十岁才能满级,那他就安心做一个纨绔子弟。

平时也不给家里添麻烦,万一哪天出了意外,在外面惹上事了,就把他爹的名头往外一放:小爷的爹是烈阳剑楚琛,不服来战!

有个绝世剑修老爹当靠山,不做纨绔子弟真是太可惜了。

楚琛不知自己的儿子正在脑洞大开,依旧不紧不慢地把话说下去。

“筑基之后,是凝煞,在这之后,则是炼罡。天下间有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这二者的境界成就你日后能够丹成几品。寻常修士在凝煞炼罡这两关若是运气尚可,数次尝试之后兴许便能成功,若是遇上运气不好的,在这两关滞留数十年也是常有的事,如此错过了最佳的修炼时期,日后多半也不会有什么成就。我等剑修则不同,金丹之前只有一道关卡,只消筑基成功,从凝煞到结丹都会是一片坦途。”

“如今你太爷爷回来,为父也将不日起行,回师门寻了凝煞法门之后,便着手凝煞炼罡,罡煞合一,突破金丹。”

面前高大冷峻的男人轻描淡写地扔出了一个重磅炸弹,让楚逍琢磨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爹妈都要走,那自己岂不是变成留守儿童了?

“在金丹之前,无论是何等境界都与先天无异,寿命只有区区三百载。”楚琛看了儿子一眼,说道,“修行一途就是与天争,与人争,与己争,争赢了便能活下来。修成金丹,寿至五百载,像你太爷爷如今已经四百七十余岁,能庇佑楚家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楚逍回想起那须发皆红的老人爽朗的笑容,抿了抿唇,有点不甘心地问道:“父亲,可有哪样天材地宝或者灵丹妙药,能够让太爷爷突破如今的境界?”

修真小说里多得是主角放不下资质普通无法修行的亲人,想尽办法寻求灵药,好让至亲延寿万载,能与自己一同站在这世界最顶峰的桥段不是吗?

果然听楚琛在沉默之后肯定地道:“有。”

楚逍眼睛一亮,眼底流露出一丝期待:“真的有这种天材地宝或是灵丹妙药?”

楚琛淡漠地点头道:“有。”随即又戳穿了儿子的妄想,“就算是有,也不是我们能够接触到的东西。”

楚逍却道:“不怕它难得,就怕它没有。”像他这种一看就是主角命格的人,哪怕等级低的时候苦逼些,等到日后等级高了,有大气运加持,哪里会得不到这些东西?

说到底,还是要升级,他还是要试试怎么修炼。

“很好——”楚琛缓缓道,这是今日他第二次说这句话,“金丹之后,是元婴。修成元婴,寿延千载,你若是有机缘在你太爷爷大限到来之前得到此等宝物,他老人家就能再有五百载光阴,便是不能再度突破,也足够了。”

“元婴、洞虚、空冥、返虚,返虚这是炼气阶段的最后一个境界。到了返虚期,这等境界的修士就被称为地仙,距离跳出三界,得到真正的大逍遥、大自在,只差最后一步。”说到这里,楚琛终于露出了今日的第一丝笑容,虽然看着仍旧十分淡漠,“在这九州大陆之上,可能十几万年都出不了一个仙人,之后的事对如今的你来说,太过遥远。”

天劫之威实在太过骇人,如今儿子哪怕再早慧,自己再希望将他当成一个成年人来看待,恐怕也要把他的胆子吓破。

陆地神仙,仍然要被禁锢在一方世界之中,唯有渡过天劫,修成天仙,不入轮回,不再为三灾九劫所苦,才能真正算得上自在逍遥。

返虚期的仙人已经修成元神,若是渡天劫失败,肉身兵解,元神逃脱,还可修成散仙,每三百年历经一灾,九百年一劫,无尽重复,直至身死。

如果不愿再苦苦支撑,散尽一身修为,再入轮回,强大神魂尚可封存前世记忆,随修为增长渐渐打开存封的记忆和对天道的感悟,再入仙途也比寻常人要快些。

其中也有不愿为自己留下丝毫后路的地仙,一旦渡劫失败,就是神魂俱灭,永不超生。

楚琛明白自己虽有求大道极致之心,但有宗族羁绊,也不可能做到这一步。

面前这个仍旧懵懵懂懂的小儿子,问他一下修行的初衷都还要皱着眉想半天,当然也不会是这种人了。

楚逍听了半天,觉得这些等级设置跟自己了解的那些也算八九不离十,为了跟自己的人物等级有个更清晰的比照,便谨慎地问道:“父亲,那孩儿如今算是哪个境界?”

楚琛看他一眼:“你?半步先天。”

楚逍:“——!!!”

第20章 【新版】

半步先天是什么?

半步先天就是说你一只脚已经踏入先天,随时可以把另一只脚也踏进去。

在九州大陆这个元气稀薄修行不易的末法时代,这么轻易就把这么高的评价给了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子,这样真的好吗?!

小秀爷觉得自己受不来这么高的赞誉,一般主角修炼得这么快,肯定也死得快。

凡事求稳不求快,正像八十年代在游戏里升级的时候,比起由三四个满级的大号带着去七十级左右秘境刷Boss,他更愿意去跑地图做任务慢慢地升上来。通过打怪做任务的方式升到满级,技能熟练度也会同样跟着升上来。

他握紧了手中的小木剑,皱起了眉头,把自己所了解的常识严肃地说出来:“可是父亲,孩儿昨日听太爷爷说起,如今我九州之人要突破先天,必须打通周身三百八十余处窍穴,再以内劲牵引天地元气入体,方能成功——”

而他昨日被楚老祖以自身功力灌顶,顶多就打通了十几处关键窍穴,堪堪能够存住外界输送进来的元力,保住体内生机,所以楚老祖才说这是保住他小命的权宜之计。

光凭他这半桶水的功夫,怎么就一跃而起,成了半步先天?

“没错。”楚琛也没有反驳他的话,只是微微皱眉道,“当你体内产生第一股元力时,便是你踏入先天之时。你如今的情况很特殊,虽未打通周身窍穴,却能做到牵引天地元气入体,所以为父才认为你只是一只脚踏入了先天。”

楚逍默默地扭过头:“……”这是在逗他玩吧,他能引动天地元气,他自己怎么不知道?

楚琛见儿子将头扭向一边,皱着小小的眉头,面上始终带着自我怀疑的神色,便弯下腰,将这小小的孩子抱了起来,一手仍旧像过去数日那样抵上那柔弱的背心。

精纯的元力刚要输送进去,他又忽然想起自己如今已经不用依靠这般手段来保住怀中这孩子了。

刚刚凝聚的精纯元力于是在掌心消散,但这只属于父亲的手掌仍旧带着安抚性质地覆在小秀爷背上。

楚逍这几日被抱来抱去抱习惯了,一手自动自觉地搭在了楚琛肩上,一面琢磨一面开口说道:“父亲,姑姑她已经是后天圆满之境,周身三百八十余处窍穴尽皆打通,内劲浑厚,都没能引动天地元气。太爷爷昨日不过帮我打通了十余处窍穴,我如何能够——”

三百八十个内劲漩涡一齐转动产生的吸力,怎么也比那十几个窍穴要强吧?况且他还没修出内劲,窍穴里储存的都还是楚老祖留下的元力,越想就越觉得不可能。

“为父也不清楚。”楚琛沉声道,这个问题或许等带儿子去见了师尊会有答案。

屋内,侍女们已经准备好早点,正在等待主人入席,他抱着楚逍往屋里走去:“我如今只能告诉你,你的身体就像一间满是破洞的房子,原本的根基、架构都被损坏了,因为外力作用才没有顷刻坍塌。”

楚琛抱着儿子小小的身体,用尽量简单的说法告诉他目前自己所能了解的状况:“为父和你太爷爷能做的,只是在这间房子坍塌前,尽最大的能力去稳固它,之后的修补或重建,还要再想办法。”

可就是这样一个连活下来都是侥幸的孩子,却比任何人都要轻易地入了修行之门。

楚琛看了因为自己的话更加愁眉紧锁的儿子一眼,心中浮现出八个字——世事无常,造化弄人。随即又默然地想道:“此番带逍儿去见师尊,要请动门中大能者出手,个中关键还是要落在我儿的资质上。”

他的师尊昔年来九州大陆游历,心血来潮算了一卦,算到与自己有师徒之缘,才来这天南府万雁城拜访了楚家,将人带走。

起初几年,灵霄散人似是对九州的风土人情极有兴趣,一面带他四处游历,一面教他剑术和修行之法。

楚琛将怀中小小的身体放到了他自己的座位上,回想起昔年跟随自己的师尊游历修行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

他们每每在一处停留,停留多长时日,都是灵霄散人兴之所至,全无目的。直至师徒二人将整个大隋王朝疆土踏遍,才选了一座边境小城落脚。

数年之后,楚琛的剑术小有所成,被允许外出游历,而他老人家却一直留在那座边境小城中,不曾离开。

这位矮矮圆圆,性情和蔼,全然不像剑修的师尊曾言,他们的宗门在海外,门中对收真传弟子的要求极其严苛,非金丹真人不收,修行时间在百年之上者也不收。自己若是做了他的弟子,日后回到宗门,也是真传弟子之一,所以达不到这两个要求,是永远也做不成他真正的弟子的。

不过似乎又是怕把自己的弟子吓跑,他老人家也说了,对他们剑修,宗门的这两个要求可以适当放宽些,筑基期以下不收,修行时间在一甲子之上者也不收。可众所周知,剑修一旦成功筑基,凝煞炼罡结丹就是手到擒来,算起来这两个条件反而还要更严苛。

如今自己已经筑基成功,修行时间也不足一甲子,也算达到了这两个条件,再要为了独子的事去求师尊,也算名正言顺了。

父子二人皆入座后,楚琛方对屋里的侍女冷淡地吩咐道:“都退下吧。”

“是。”几个侍女立刻恭谨地退了下去。

楚逍原本见他爹说完自己的健康状况之后,就一直面无表情地在想着什么,于是挪了挪身体,打算去够自己的碗,然后就见旁边伸来一只惯常握剑的手,将跟自己离得有些远的碗和筷子都拿了过来,塞到他手里。

“你跟为父一道走。”楚琛看儿子的小胖手有些笨拙地拿着筷子,忽然开口道,“为父带你去见一个人。”

“父亲说什么,要带我去见谁?”楚逍捧着碗,心思还在自己是怎么感应天地的问题上打转,反应就有点迟钝,不知道是父亲漏讲了那人的名字,还是他自己没听到。

于是眼巴巴地望着楚琛,希望他能再把话说清楚。

楚琛看见儿子转过来的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眼中的期待却怎么也藏不住,于是再次开口道:“这次为父要带你一起去拜见我的师尊。”

小秀爷精神一振,他爹的师尊,不就是他的师公?那起码得是个金丹级别的剑修啊。

要是让他老人家指点自己一招半式,那他能再升个一两级也说不定啊。

楚逍忍不住期待地问道:“父亲,方才那么多个境界之中,师公是哪一个?”

楚琛替他夹了个包子放进碗里,冷冷道:“问这么多做什么。”

小秀爷板着一张脸用筷子尖戳戳碗里的包子,要不是因为等级相差太多,看谁都是问号他至于问这个么。

不过他爹不说,该不会是因为他自己都不知道吧?

大隋王朝在九州大陆绵延了数百万年,通过不断征战合并周边王朝,最终建成了一个超级王朝,坐拥城郭万千,子民无数,疆域更是辽阔到近乎无尽。

大隋皇帝为了方便治理,将自己统领的土地分成十三个府域,从极东的东流府走到最南端的天南府,便是骑日行数十万里的先天妖兽,日夜不停地赶路,也要大半月才能抵达。

天南楚氏立足天南府,而灵霄散人落脚的黄沙城却在王朝的最北端,依荒漠而建,一天大部分时候都是黄沙漫天,无法出行。

从天南府到北原府,一个极南,一个极北,便是像楚琛这般能够御使法器日行数百万里的筑基期修士,在两城之间走一个来回,也要数月时间,可见这个王朝是多么可怕的一个庞然巨物。

昨夜迟了楚老祖一步归来的楚氏精锐,见了府中这番衰颓灰败的场景,自然又是一番震怒。

楚老祖仍旧在凌日阁中闭关,不闻世事,楚琛于是又得为自己的父亲及族中其他长辈陈述一番当时的情况。

这回相较他们的怒气,楚琛已显得平静许多,这两日他已经将从各方呈上来的消息中楚家与周遭所有势力的关系仔细梳理了一遍,仍旧没有发现可为此事者。

楚老祖兄弟三人昔年初至万雁城,因着势单力薄,所以为人处世都相当低调,处处与人交好,后来虽与秦钟二家成了鼎立之势,却也从未交恶。

九州寻驹图虽是入阶法宝,但在这天南府中也不是什么稀罕之物,同是以捕捉饲养妖兽起家的家族在这片领域上便不知几何。

敌人来得蹊跷,与任何一方势力都无关,只发动这一次袭击便又销声匿迹,实在让人猜不透动机。

所以此刻族中脾气火爆的长辈正义愤填膺,信誓旦旦要将做下这事的人抓住千刀万剐以泄心头之恨,楚琛也只是冷冷地看着。

他很清楚,敌人在暗,他们在明,不管这些人出手是出于什么原因,只要他们还没有达到目的,有了这一次,便还会有第二次。

第21章 【新版】

临行之前,楚琛只对如今天南楚氏的族长,自己的父亲楚凌海说道:“父亲,这些人来历不明,若是没有达成目的,只怕还有第二次,第三次。楚家如今只能加多防范,让族中子弟这段时间尽量不要出去,他们上次既只是放了一头先天妖兽,就说明在这万雁城中动手,他们肯定还有顾忌,有顾忌,楚家便有喘息之机。”

“唉,也只能如此了。”楚凌海眉头紧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又看向儿子,“琛儿,你却要在这个节骨眼上离开万雁城,我怕这些人会转而盯上你,对你和逍儿不利。”

“无碍。”楚琛冷冷道,“他要来,我便战,再在这里拖下去,我儿的结局就只有一个死字。我如今突破筑基,便是对上金丹,也有一战之力,再不济也可凭了秘法遁逃。若来的是金丹以上,只怕我留在这万雁城,也逃不过。”

“罢了,你自己小心。”楚凌海无奈地点了点头,小孙子的情况说不上好,儿子说的也是实话,若是对方连元婴老祖都能遣动,要将他们灭在万雁城中也是不费吹灰之力,只能看运气了。

自己的爷爷和父亲担心的事情,小秀爷一概不知,他如今正被父亲抱在怀里,在耳边猎猎的风声中赶路。

楚琛脚踏星梭,在数百丈以上的高空中御风而行,无数细碎的剑意透出体表,在前进中不断切割粉碎迎面而来的暴烈罡风,硬是让身前半尺的气流维持安宁平稳。

在他们下方是辽阔的平原,在这个高度,以小秀爷的眼力只能看到一些斑斓的色块。于是在最初飞上天的新鲜劲过去之后,楚逍就收回了目光,小胖手攥着父亲的衣领,脑袋抵着身前宽阔的胸膛,有些昏昏欲睡。

他们这可是在披星戴月地赶路,从万雁城出来的时候,天还没亮呢。

楚琛看到儿子在头一点一点地打瞌睡,简直像在小鸡啄米,却没打算让他这么睡着。他一面御使星梭,一面淡淡地开口道:“今日我们离开府中之前,你跑去凌日阁做什么?”

听到父亲问话,楚逍揉揉眼睛,打起精神,却没有立刻回答。

其实也没做什么,不过是整理包裹的时候看见了那十几组纳元丹,反正放着也是占位置,就拿了个姑姑早先送他的小型储物袋,鼓鼓囊囊地装了进去,想着送去给大长辈。

毕竟楚老祖耗费了数十年修为救他的小命,这损失的功力还非得凭同样时间的苦修才能收得回来,老人家的时间本来就剩得不多了,那怎么撑得到他找了药回来?

至于纳元丹,渣基三的人都知道,这种东西就是用来恢复修为的道具,只不过一天只给吃一百颗。

自基三九十级开放以后,膻中跟鸠尾被取消了,丹田里存着的修为除了能用来点奇穴、升级技能之外,也就能给徒弟传传功,别的用处是真没有了。在起初的几天之后,很快就变得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真是不要太鸡肋。

然而到了这个世界,却不一样。若是损耗的修为补得回来。那金丹真人元婴老祖们完全就可以随意在宗族中挑选有资质的子孙后代,以自身修为打通他们周身三百八十余个窍穴,直接免去他们数年乃至数十年的苦修,事后再吃点纳元丹补回来。

这样直接粗暴的方法,简直可以说是在批量地制造后天大圆满,还增加了子孙后代成就先天的机会。

楚逍看了看手里的纳元丹,一面想着那般疯狂的景象,一面进了凌日阁。

他拎着荷包,站在厚重的木门前,还未曾敲门,门就从里面开启了。须发皆红的魁梧老人盘腿坐在蒲团上,睁开了眼睛,笑眯眯地看着他,冲他招了招手,问道:“逍儿怎么过来了?”

楚逍迈着小短腿从高高的门槛上跨过去,走近了,将那装有十几组纳元丹的小储物袋举到楚老祖面前。

因为是送给小侄子的东西,楚玥还特地在面上绣了个憨态可掬的小鸭子,由楚逍的小胖手举着真是分外幼稚,一看就是小孩子喜欢的玩意。

楚老祖却不在意,高兴地笑眯了眼睛,问道:“这是给我的?”

楚逍其实自己也不确定纳元丹对楚老祖恢复修为会不会有效,他严肃着一张小脸,认真地回答道:“嗯,逍儿马上就要走了,这是临行前送给太爷爷留念的礼物。”

楚老祖活了这么大把年纪,从来是他赐东西给年幼的子孙,哪曾见这么小的孩子说要给东西给自己?

不过看看那个小储物袋,老人家觉得里面大概也就是小孩子吃的糖豆,对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确实是最心爱的东西了。

这样一想,老人心中就越发欣慰,开口拒绝道:“逍儿自己留着吧,太爷爷是大人了,不用这个。”说着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小秀爷一看到大长辈这表情,就知道老人家心里肯定以为这里面装的是自己喜欢吃的零嘴。不过也没多辩解,只坚持道:“给太爷爷,我还有。”

见他都这么坚持了,楚老祖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将那绣了小鸭子的储物袋收下,又将这小小的身体搂过来,拍了拍小秀爷稚弱的背,说道:“老夫的小孙孙是有造化的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与你父亲离开之后,就不必牵挂家中了。”

楚逍大概也知,这家中所有的事务都瞒不过眼前这个粗中有细的老人,哪怕此时他修为受损,人在凌日阁之中闭关,这府中一草一木的变化也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这才是天南楚氏真正的脊梁,楚氏子弟是真正的仰仗。

比起那传说中天资纵横的绝世天才楚凌云,这独力支撑了整个家族的红发老人才更叫人敬佩。

待到楚老祖将手掌从他背心上收回去,小秀爷便严肃着一张脸,在青石地面上跪下来,一板一眼地对疼爱自己的大长辈,叩了三个响头。

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祖宗,一个来自现代的灵魂,叫他向皇权产生真正的敬畏,恐怕打死他也做不到,但如今这一跪,却是跪得心甘情愿。

“楚逍今日在此立誓,终此一生,都将以振兴楚家为己任,竭尽所能,定然不叫太爷爷失望。”

他说完,看着楚老祖欣慰的笑容,直到这一刻,他的修仙之路,才真正变得不再只是为自己了。

回想结束,楚逍才板着一张脸缓缓道:“这是我和太爷爷的小秘密,父亲问那么多做什么。”

就不告诉你,看我急死你。

谁让他之前不肯告诉自己,自己的师公有多厉害的。

“既是如此,为父便不问了。”楚琛干脆地道,声音并无异样。

他自然明白小儿子在闹什么别扭,但师尊灵霄散人的修为确实深不可测。即便自己如今突破了筑基,在外游历多年,也自认眼界开阔,但想起当日师尊在自己面前展露的手段,却依然无法估测他老人家的修为到底到了哪个境界。

星梭的行进速度非常快,他们的行进路线大部分是在荒原之上,因此碰见的人不多。身边偶尔也有筑基期的修士御使着法器匆匆而过,其中许多人,尤其是女性修士,都忍不住将目光停留在这对父子身上。

只因在平日里,这般带着孩子赶路的修士是极少见的,这个身穿白色毛皮长衣的高大男子,面容英俊,神情冷清,一头黑发束在身后。他怀中的小男孩虽然身体好像不怎么好,模样却是极其精致,眉眼间依稀带着父亲的影子。

冷酷的剑修,一手执剑,一手却怀抱着自己的孩子,眼中的杀气与对幼子的温柔结合在一起,这种矛盾的特质,总能让女性修士格外地心驰神往。

父子俩从凌晨离开万雁城,御使星梭飞行,一上午少说赶了上百万里路。到头顶艳阳高照时,一座巍峨高城才隐隐出现在眼前,光是黑色的城墙便有上百丈高,城墙上残留着刀削斧劈的痕迹,极其肃杀。

此时却是已经出了天南府范围,到了澜沧府边境。

这连外围城墙都高达上百丈的巍峨高城,便是堪称澜沧第一城的截云城!

第22章 【新版】

截云城地处交通要道,往来商贾无数,气象自然不可与边境小城同日而语。

楚逍在父亲怀里睡了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已经从天上回到了地下,父子俩正排在一队进城的人之中,依照次序向守城的军士交纳入城费。

这些守在城门外的军士身上穿着黑色的盔甲,盔甲不知是用什么材料制成,表面盘绕着淡淡的黑色煞气,而穿着盔甲的人身上亦有着浑厚的元力波动,竟都是入了先天之境的修士。

这便是截云城城主麾下的黑甲军,军中又分内外二部,内军三千,外军则是前者人数的百倍。欲入外军,只需达到后天圆满境界;欲入内军,却非突破先天之境的修士不可。

排在前边的两名中年人望着前方,轻声感慨道:“这截云城城主可真是大手笔,竟让内军统领来守城门,即便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也仍旧叫人感到震撼不已。”

“可不是么。”另一人回答道,“听说城主如今的修为也是已臻化境,没人知道他如今已经到了什么境界,也许再过上几百年,这澜沧府也能再出一位仙人。”

“哈哈哈。”他的同伴正是澜沧府域的修士,听了这话不由得抚须而笑,显得十分自豪。

楚逍闻言也来了点精神,窝在父亲的怀里抬起眼皮,默然地想道:看来这座城的主人在本土修士中的威望很高啊。

队伍不停地移动,却从未缩短。截云城一天的人流量极大,排在前头的人进去了,后来的人又加入到队伍中来。楚逍醒来时,他们已经行进到了队伍前段,前头排着的两位修士模样的中年人一通过,就轮到了他们。

站在左侧的军士看了他们一眼,冷声道:“入城每人交纳一颗下品元石。”

楚琛也不是第一次来,早有准备,将儿子换抱到了另一只握着剑的手上,左手一翻,便从储物戒中取出了两颗下品元石,交给那黑甲军士。那黑甲军士接过元石,看也不看,就略一点头,示意他们过去。

在他身后有一张木桌,桌子后面坐着一个账房先生一般的文士,他将那两颗下品元石记录在册,又从桌上取了两个似木非木的牌子递过来。楚琛伸手接了,见怀中的小儿子好奇,又随手递给他一个牌子,另一个则消失在指间。

楚逍拿了那通行证一般的牌子,试着两手用力掰了掰,就见这牌子随着自己的力道弯曲之后,一松手又变回了原状。

那负责记录的文士看了看正窝在父亲怀里,好奇地研究牌子材质的小秀爷一眼,微微一笑,对着面前高大的男子称赞了一句:“令千金长得可真好。”

正在把玩通行证的小秀爷手指一僵,真切地感受到了来自这个世界的恶意:“……”

楚琛对这文士冷淡地点了点头,开口道:“这是犬子。”

坐在木桌后的文士闻言一愣,正好看到这男子怀中的孩童也抬起眼来,一双乌黑的眼睛不高兴地看着自己,于是微笑着改了口:“令公子长得可真是好。”

好好好,好乃妈个头。

楚逍扭过头去不说话,也不再研究手里的通行证,小胖手攥住父亲的衣领,发出无声的催促。楚琛于是再对那文士略一颔首,一手抱着儿子就走进了高大的城门中,行走数十步之后,终于进入了这澜沧第一城。

这截云城从远处看城墙巍峨,进了城内,内里的建筑物也格外高大,处处透着古朴和大气。一入城,熙熙攘攘的人气便冲破了这古老城墙的封锁,迎面扑来。

“三百年份的火云草!只需四十颗下品元石!”

“成套的五行法器,威力极大,后劲甚足,只需四颗中品元石!”

“喷云兽!脚力上乘!日行十万里也不在话下!二十颗下品元石拿走!”

楚逍初时虽是扭头对着父亲胸膛的姿势,不一会儿也忍不住转过头来,好奇地看着面前这座与万雁城截然不同的城池。

他如今的视野已经换成了游戏界面,从方才站在前方的两人谈论守在城门外的黑甲军士是先天修士时起,小秀爷就开始以自己的方式判断这些黑甲军士的等级,结果一看又是一串问号。

这个认知让楚逍感到十分纳闷,照父亲楚琛的判断,他如今已经是半步先天的境界,跟先天之境应该差不了多少才是,有什么理由还看不到对方的等级?

等到进了这截云城,将这街道上的行人一个个地查看过去,看到的居然都是问号。哪怕是那些在路旁摆摊出售商品的人,等级也全都是问号,而且人物信息也全是不可知。

虽然无法查看这些人的等级,也不像楚琛那样可以察觉到从对方身上传来的元力波动,楚逍却能够以经验判断出,这些人应当全是先天之境以上的修为。

一旦想通这一点,小秀爷就不由得感到头皮发麻,这就像他一个十五级的人物本来在剑冢由大号带着升级升得好好的,突然就把他扔到了三十级副本灵霄峡,这等级差实在太可怕。

万雁城之中的先天加起来都不够三千之数,这条街上的行人居然全是先天以上,真正踏入了修行之门的修士,二者相比,差距立刻就出来了。

且不说其他,便是这些摊子上所出售的货物,也与凡人聚集的集市不同,无数法器灵植随意地摆放在摊位上,在长街尽头的地方甚至还有人在贩售经过驯化的妖兽,若是过往的行人看中了,只需付出足够的元石,便能立即将其牵走。

小秀爷在震惊之后不免想到,难道这截云城中竟全部都是修士,都没有一个凡人?

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楚琛一面在行人众多却不显拥挤的街道上前行,一面淡淡地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这澜沧第一城,城中最多可容纳数千万人,若这些人都是入了修行之门的修士,那得是一股多么可怕的力量。

“方才我们进城走的是西门。”楚逍听得父亲清冷的嗓音自上方清晰地响起,将个中关节缓缓道来,“截云城,号称澜沧第一城,地处交通要道,东西二城门高七十丈,宽四十丈,便是为往来商贾行者所开。截云城中每日来去人数在百万之上,在这往来的行人中,既有修士,也有凡人。为方便区分,凡人便由东门而进,修士则自西门而入,进城所需缴纳之物也不相同。寻常修士若是想进入截云城,便需一颗下品元石,寻常凡人若是进入截云城,则只需缴纳一定数量的金银。进了城,在这城中停留的时间也有限制,到了时间便要再缴纳费用。”

楚逍想了想,问道:“若是我们不走西门,走东门会怎么样?”

楚琛淡漠地道:“若修士想要从东门进城也可以,同样只需缴纳一定数目的金银。但截云城的规矩如此,你付了怎样的入城费用,就应当以怎样的身份在城中行走。后天武者到截云城来,常常也自西门入城,直接到修士聚居的地方去购买想要的法器或者丹药,若是在那个区域被修士杀了,也只能自认倒霉。自东门进入的修士则不可使用术法,一旦违反,便会由城中坐镇的高阶修士驱逐而出,也算是管理者为了保证一定程度的公平而采取的举措。”

楚逍了然地点头,嘀咕道:“这也算是变相地保护凡人吧。”不然一个筑基期剑修冲进去大开杀戒,就能把凡人赶尽杀绝。

“我们今日便在这城中休息一日,等到明日再赶路。”楚琛道。

出门在外,所有事情都听有经验的老爹安排,小秀爷自然没有意见,于是点了点头。

长街两旁的建筑尽是酒家和客栈,父子俩一路向前,最终在一家悬挂着青色旗子的客栈前停住脚步。楚逍在父亲怀中抬头,就见那旗子上写着“青莲酒家”四个字,字迹潇洒,颇为不羁。

见来了客人,在门口迎客的两位娇俏侍女立刻迎上来,露出好看却不过分谄媚的笑容,微一福身,一齐娇声道:“青莲酒家恭迎贵客。”

楚逍仍旧开着游戏面板,下意识地查看这二人的等级,结果又是一串问号。

看来这截云城中为修行中人所开的店,连门口迎客的侍女都是先天修士,真是奢侈无比。

这二人之间似是以那穿着粉色衣裳的少女为首,只见她上前一步,娇笑着开口道:“不知这位仙长与小公子现下是要住店,还是要打尖?”

小秀爷一听这话便默默地给这青莲酒家点了个赞,连门口迎客的侍女都那么有眼力,完全不像刚刚遇见的文士。

楚琛冷冷地道:“住店,给我一间上房,准备一些清淡食物。”

那侍女面上依旧保持着热情却不过分的笑容,点头道:“如此,还请仙长与小公子随我来。”

说完便转身跨入店内,走在前面为父子俩引路。

第23章 【新版】

北原府,黄沙城。

正是一天中日头最毒的时候,城外却偏偏狂风大作,卷起漫天黄沙,将头顶的天空都染成了别的颜色。

原本想着趁天气好,把柜子里的棉被和厚重衣服拿出来晒晒太阳的妇人只得又匆匆忙忙地将棉被跟衣物收回来,一面还要喝止吃过午饭想跑出去玩的两个小崽子,简直又急又怒。

“小兔崽子不想活了!跑跑跑,跑到外头叫那黄沙里的大妖卷了你去!”

那两个小子被他们娘拿话吓得多了,完全不当一回事,一面跑去开院子门,一面嬉皮笑脸地道:“娘又在说大话了,黄沙里头哪来的大妖,若是有便叫他卷了我们去,您也省心,哈——”

妇人从厚重的棉被衣物之后探出头来,眼见两个小儿子要跑出去,手上又叫这物什沉沉地坠着,连迈步都艰难,只喊道:“你们要是敢出去,今日就不要回来了!”

两个半大小子嬉笑的声音从墙外传来:“那我们今日可就不回来了,娘啊——”

后面的声音却变成了拔高的惨叫,吓得那妇人两手一颤,差点将被褥跟衣物抛在了地上。

待到她反应过来要冲出去看自家的两个儿子究竟如何时,却见一个矮矮圆圆的老头儿穿着一袭青色布衣,身上还用较浅颜色的布打了两个补丁,一摇一笑地从院门外跨进来。

妇人一见这老头儿,却是蓦地松了一口气,差点要抱不住这手上的事物,叫了他一声:“灵霄老先生。”

这矮矮圆圆的老头儿眯眼一笑,反手将院门关上了,落了栓,然后信手一挥,两个半大小子便昏头昏脑地从他的袖子中掉出来,两脚接触到地面的时候还没站稳,趔趄了一下。

老头儿见了他们脸上茫然的表情,呵呵一笑:“你们这两个小子,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往外跑,可不是要叫妖怪给卷了去。”

这时两个半大小子终于反应过来卷了自己的不是妖怪,而是面前这笑容可掬的老者,纷纷露出兴奋的笑容,朝老头儿道:“老先生再来一回!”

较小的那一个更是蹦跶道:“老先生教我们!老先生教我们!”

他们的母亲却终于放下了手中的东西,从屋里出来,一手拎了一个的耳朵,骂道:“去去去,都滚一边去,莫要来烦老先生!”

她之前说的却不是假话,这黄沙中的大妖不知卷去了多少人,只是黄沙城乃是边境小城,一年到头也没有多少仙长路过,便是有,也自言不足与那大妖相抗。

直到数十年前这自称灵霄散人的老者带着一个少年在此处落脚,在那大妖来抓人之时,悍然出手将此妖击毙,才有了今日黄沙城的安宁。

两个小子被母亲揪着耳朵,疼得嗷嗷直叫,一得到自由便飞快地跑回了屋里。

这妇人这才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将凌乱的头发别回了耳后,带着一丝恭敬,看向面前这个看似普普通通的老人,问道:“老先生来,可是有什么事要小妇人帮手做?”

老头儿笑眯眯地道:“莫紧张,老夫的师弟今日忽然来了黄沙城,他来得突然,我也没做什么准备,于是便来让你帮手做点家常菜,让我这师弟也尝尝。他修道修道,修得可是越发没有这世间的人气儿了,我这做师兄的难得见他出来一次,可得让他感受一下这世间美食的好处。”

妇人一听是要自己做些家常菜,先是松了一口气,然后又紧张起来——灵霄散人的师弟,那不也是一位仙长?

她平日里虽然也会将自家多做的饭菜送去给面前这位老先生,但也是因为跟这和蔼的老人相处久了,少了许多对仙人的敬畏,如今一听是要为他的师弟做些饭食,那些天然的畏惧又生了出来,不由得忐忑起来,道:“小妇人愚钝,不知老先生的师弟,这位仙长——”

灵霄散人摆了摆手,和蔼地道:“我那师弟名唤崇云,你若是见了他,唤他一声崇云真人即可。他虽看起来不好接近,人却是不错的,你不用担心。”

妇人这才略略放下心来,又挽了挽头发,道:“家里还有些材料,那我就看着做了,做完再给您送过去?”

灵霄散人想了想,却指了指屋内,笑道:“叫你家那两个小子也一并过来,我那师弟难得出来一趟,身上的好东西多得很,不叫他破财一番我却是不甘心的。”

妇人嘴唇一动,听灵霄老先生的话,竟是要让崇云真人赐些东西给自家这两个小子?莫非自家这两个小子也有仙缘,能有机会踏上修行之路,变成同面前这位老先生一般厉害的仙人?

她叫这天大的欢喜砸中,一时间连话都不会说了,只连连点头道:“好,好,小妇人这便去将拿手的菜式做几个出来,再让那两个小子与我一同过去……”

灵霄散人笑眯眯地点了点头,信步向着盘满爬山虎的墙壁走去,身形一晃一闪便消失在墙这边。妇人这才反应过来,揪着两只手,又是高兴又是焦急,自语道:“我得好好看看家里还有什么东西可用的,都用上……”

一面说着,一面急急忙忙地往厨房去了。

灵霄散人负着双手,一步一摇地穿墙而过,回了自家的院子。

像这般一进一出的小院落,在这黄沙城中是最常见的民居。屋子的前一任主人在靠近门的那堵墙下栽了一株葡萄藤,又用细竹竿搭了一个葡萄架,虽然此处环境恶劣,但葡萄藤依然顽强地存活下来,并且长出了巴掌大的翠绿叶子,生机勃勃地爬满了整个葡萄架。

在这适合夏日乘凉的细竹竿架子下,正立着一个男子。一袭宽袍阔袖式的白色长袍,一头乌发整齐地束在玉冠里,一阵风吹过,衣袂翻飞,恍若吴带当风的画中人。

他拨开挡在脸侧的几条绿藤,转过身来,露出一张神情冷清的脸。

他的五官生得极其好看,眉宇间自有一股出尘的气韵,只是任何人第一眼见着他,目光都不是被这男子的样貌所吸引,而是下意识地看向他的眼,视线相接,仿佛能在他眼中看到无尽的落雪。

“师兄。”见了灵霄散人,白衣人略一颔首,从藤蔓缠绕的葡萄架下走出来。

“师弟。”灵霄散人一步一摇地走过来,笑眯眯地道,“再等一些时候,就能吃上热腾腾的饭菜了,我让隔壁的女主人准备了一些家常菜,这回师弟可有口福了。怎么样,我这葡萄侍弄得不错吧?”

“不错。”白衣人淡淡地道,“有师兄的灵酿灌溉,再有数百年光阴,或许就可生出灵智。”

黄沙城气候恶劣,别说是葡萄藤,就是生命力最顽强的野草也难以存活。灵霄散人平生最爱杯中之物,酿出的酒也蕴含灵气,为了让院中的葡萄藤好好生长,经常在自酌时也给这株植物倒一些在根部泥土里。

他淡然地看着灵霄散人,说道:“到时它修成人形,正好可以与师兄做一个童子,也算还了师兄以灵酿灌溉的恩情。”

“我也不过是自己住在这院子里,独酌无趣,想替自己寻个分享好酒的同伴罢了。”灵霄散人被戳穿了侍弄葡萄藤的手段,也不着恼,脸上仍旧带着和蔼的笑容,“唉,可惜我那徒儿不在这里,不然就有人陪我喝酒了。”

白衣人摇头道:“师兄既然觉得无趣,自可以回宗门去,青云峰上弟子众多,何愁无人陪师兄对酌。”

灵霄散人呵呵一笑,道:“小崇云啊,我在青云峰上住了那么多年,是个活物我都跟他喝过酒,何况是我那些弟子。当然也是因为觉得跟他们饮酒无趣,所以才离了宗门,到九州大陆来散心。”

白衣人就是崇云,对灵霄散人口中的这个称呼,他也没有表示不满。

在师门之中,他入门最晚,修行不过数载,师尊长青子便飞升去了仙界,大部分时间都是由几位师兄指点他修行之道。

灵霄散人在长青子门下排行第六,在崇云年幼时,最常带着他四处走动,二人年纪虽然差得极大,感情却十分好,所以这次他来九州,才会先到黄沙城来探望。

他点了点头,用与这张俊美却清冷的面孔如出一辙的清冷嗓音道:“师兄既觉得此处好,便留在此处罢。我听闻师兄在九州收了一名弟子,师兄若是暂时不想回宗门,我可以将他带回去。”

灵霄散人摸了摸唇上的短须,笑道:“难得崇云你会关心他人。说起来我这个小弟子小时候简直跟你一模一样,活像个锯嘴葫芦,半天闷不出一句话。所以有时候我都怀疑,我当年心血来潮起的那一卦是不是算错了,竟然收了你的弟子来。”

崇云却摇头道:“师兄不必担心,师尊一早推算过我的命格,此世我的弟子只有一人,并不是他。”

灵霄散人听他这么一说,不由得苦笑道:“小师弟你真是越大越不可爱了,明知师兄我只是想跟你开个玩笑。不过,琛儿在游历时结识了他如今的妻子,两人成亲之后他总算是多了些人气,在这点上他可比你强多了。”

这圆圆矮矮的老头儿打趣完自己的师弟之后,才想起要问他此行的目的:“唔,说起来,师弟你此番到底是为何而来?总不是单纯为了来看师兄我吧。”

第24章 【新版】

只听崇云平静地道:“数日前我在小乾峰上悟道,心中若有所感,便起了一卦。卦象显示,此世与我有师徒之缘的那人正好在这九州大陆上,我便动身来寻他,途经黄沙城,正好来看看师兄。”

原来是这样,灵霄散人恍然大悟,难怪自己这个一心追求大道,万年不离山门的小师弟会从小乾峰上离开了。

看来他们师兄弟跟这九州大陆还挺有缘的嘛。

老头儿笑眯眯地摸着自己的短须,还未说话,就听自己这个师弟道:“待我寻了他,将他引入大道,便算成全了此世我与他的师徒缘分。此后少了这些牵绊,我也能更专注于剑道极致。”

哎哎哎?

灵霄散人一脸错愕地看着自己这个小师弟,见那双黑眸里没有丝毫波澜,朝自己略一颔首:“既然已经见了师兄,那我便去寻我的弟子了,师兄不必送。”

见他说完就要离开,灵霄散人连忙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叫道:“小崇云!你好不容易来一趟,还没跟师兄把酒言欢呢,也没吃上此地的家常菜,怎么就走了?不准走。”

崇云任由他抓着自己的衣袖,脸上没有不悦之情,只是平静地道:“我来九州,意不在此,师兄若是想找我喝酒,只管来我小乾峰。”

灵霄散人马上换了一副表情,忧愁地道:“小崇云,师兄的三灾九劫马上就要到了,也不知还能不能熬过这一次去找你喝酒,你就忍心拒绝师兄的最后一个愿望?”

崇云眼中仍旧没有丝毫动摇,缓声道:“师兄若是熬不过这一遭,不能再来找我饮酒,那也是天意。你我皆是修道之人,应当最清楚,便是你我也不能违抗生死定数。”

灵霄散人被他一席话堵得哑口无言,最后只好用了杀手锏,说道:“可我已经叫人为你做宴洗尘,这‘因’已经因师弟你而种下,总不能让师兄我一个人去偿还这‘果’吧?”

此话一出,崇云默然地看了他片刻,终于点头道:“如此,我便同师兄一起用过饭再走。”

“这就对了嘛,来,我们进去坐着等。”灵霄散人先是眉开眼笑,随即又做出愁眉苦脸的表情,故作叹息道,“师弟你再与师兄说说话。唉,说不定这是最后一次了呢……”

却说那妇人用家中的材料做出了几个家常菜,用食盒装了,带了两个孩子将饭菜送来。

她心中忐忑,进了灵霄散人的院落也不如往日放松。那两个孩子在家中被她耳提面命,今日老先生家中来了一位厉害的仙长,他们若是入了这位仙长的眼,说不定就能随了他去,入了神仙洞府,心中又是兴奋又是紧张。

母子三人进来,不似往日那般被那株生机勃勃的葡萄藤吸引,只径直往屋里走去。

灵霄散人所居之处并无特别,照样是简陋却结实的房屋,因着黄沙蔽日,光线黯沉,故而在屋中点了一盏油灯。

灯火如豆,不过照亮了桌旁几寸的空间,母子三人见那圆圆矮矮的老先生坐在一张椅子上,言笑晏晏地同坐在对面的人说着什么。

将目光移过去,就看到一个好看到极致的仙人,眉宇间的神色冷冷清清,身着白衣,仿佛整个昏暗的空间都因他而明亮起来。

妇人一见这位仙长真容,心中更是觉得自己所做吃食简陋,不知合不合这般神仙人物的胃口。

她忐忑不安地将食盒放在桌上,朝着两人的方向福了一福,口中称道:“小妇人见过老先生,真人。”

见那位崇云真人看向自己,她连忙定了定神,将身后两个紧张得头都抬不起来的小子扯到身前,颤声道:“这是小妇人的两个儿子,虽不成器,但也算机灵——快见过真人。”

后面这句却是对着自己的两个儿子说的,说得又轻又快。

两个孩子连忙磕磕巴巴地道:“见……见过真人。”

崇云并未出言,灵霄散人便在旁笑眯眯地道:“师弟你看,你与这两个孩子也算是有缘,是不是该送他们些什么?”

妇人听了灵霄散人的话,面露感激,就见这位崇云真人沉思片刻之后,略一颔首。

她顿时大喜,连忙对两个儿子道:“还不快跪下,谢过真人——”

两个孩子也十分激动,欣喜至极,就要依言下跪叩谢,却为崇云阻止。

崇云看穿这母子三人的想法,摇头道:“不必如此,他们虽与我有些缘法,却不能入我门墙。”

听到自己的孩子入门无望,妇人很是失望,那两个孩子也站直了身体,将来到嘴边的一声“师尊”咽了回去。

崇云起身来到这两个孩子面前,并指在两人的额头各点了一记,只见两道白芒从他指尖脱出,冲进两个孩子的额头。

两个孩子身体一颤,如遭重击,一声不吭便瘫倒在地,将那原本正殷殷期待的妇人吓了一跳,差点以为这位真人杀了自己的孩子。

她跌坐在地上,几乎晕厥,却不敢作声,只听那神仙一般的白衣人道:“师兄,如今我偿还了今日这‘果’,这便走了。”

灵霄散人道:“唉,就知道留不了你多久,你去罢。”

话音落下,妇人便看着这连嗓音都冷得像雪的白衣真人消失在昏暗的室内。她抱着两个孩子的身体,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摇头叹息的灵霄散人,带着哭腔道:“老先生——”

灵霄散人反应过来,看了那失去意识的两个孩子一眼,摆手道:“不碍事,不碍事,这两个小子不过受不住我师弟的神念冲击,所以才晕了过去。”说到这里顿了顿,笑眯眯地道,“我那小师弟可是千万年也难出一个的剑道天才,你可知道他给了这两个小子什么好处?”

妇人叫千万年这个数字骇得晕晕乎乎,只摇头道:“小妇人不知……”

灵霄散人笑道:“我那小师弟以自身神念将他所创的两套剑法与感悟直接打入这两个小子的识海中,日后他们修行起来,将比寻常人易千万倍,这可是多少人想求也求不到的机缘。”

只是又忍不住感慨起来,“唔,也不知能与他有师徒之缘的人又是谁了。”

*

用过午膳,楚逍雷打不动地爬上床睡午觉。

虽然一整个上午他都是在父亲怀里打着瞌睡度过的,但被人抱着睡总是没有躺着睡舒服。

他也不认床,脱了毛皮小袄就往被子里一钻,滚到里侧去睡了。这一觉睡到天擦黑,才被结束每日挥剑练习的父亲从床上拎起来。

楚琛松开儿子,将手中剑插回剑鞘里,冷冷道:“洗漱,下楼用膳。”

小秀爷被放到地上,光着两只脚,这房间的地上铺着毛毯,一时也不觉得冷。

他脸上还带着睡饱之后的满足和红晕,打着哈欠揉揉眼睛,一放下胳膊就看见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两个热气腾腾的木桶,一大一小,桶沿还搭着雪白的布巾。

他顿时清醒过来,狠狠地在心中为青莲酒家的服务精神点了个赞,然后高高兴兴地脱掉衣服朝那个贴心的小木桶奔去了。

楚琛看着儿子小脸上严肃的表情跟那一蹦一跳的欢脱身影,觉得有些好笑。正因为三岁大的小东西脸上的表情跟他的行为永远搭不上边,所以他的长辈才会一见他就想逗弄,简直乐此不疲。

看小儿子跟防贼似的防着自己,一脱完衣服就把布巾围在了腰间,乌黑的眼睛警惕地看向这边,一面盯着父亲的动作一面踩着凳子往浴桶里爬,结果脚下一打滑差点直接栽进桶里,小模样看起来又好笑又可怜,楚琛眼底浮现出了一丝不明显的笑意。

他转过身来,背对着儿子在桌边坐下,抬手为自己倒了一杯茶,不再管他。

背后的小家伙似乎终于松了一口气,整个爬进了浴桶里,不一会儿房间里就响起了水声跟小秀爷荒腔走板的天南小调。

稚嫩的童声唱着妇人的闺怨,咿咿呀呀,到高处还转了几个音,唱歌者之陶醉惬意,让做父亲的不由得怀疑小儿子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唱什么。

没了干扰,楚逍惬意地洗完了澡,换上干净的衣服,顶着湿漉漉的头发赤脚跑过来,仰着脸看楚琛,叫道:“父亲。”

楚琛于是放下茶杯,伸手在他头顶拂过,精纯元力散发着犹如冬日阳光般的暖意,自上方流淌而下,瞬间就蒸干了那细软乌发上的水汽。

小秀爷心满意足地眯起了眼睛,所以说,跟把拔一起住最让人高兴的就是这种时候了!

感到头发不再湿漉漉地贴在脖子上,楚逍很高兴地扭了扭脖子,然后被父亲转过去,用发带扎起刚刚过肩膀的细软黑发。

楚琛今日给他扎了一个高马尾,初衷是希望让儿子看上去英气一些,结果扎好一看……还是七秀小萝莉,怎么也变不成南皇炮哥。

楚逍自己不照镜子,虽然父亲的表情看上去又是不怎么高兴,但他没打算去想是为什么。

他飞快地跑到床榻边,手脚还算利落地给自己穿好外衣和小靴子就折回来,对楚琛道:“父亲,下楼用膳吧。”

第25章 【新版】

楚琛暂时没想到怎么才能让儿子变得更有男子气概些,便将桌上的剑收回了储物戒中,一言不发地起身,牵着儿子的手从房间里出去。

这个时段出房间下楼用膳的客人不少,楚逍由父亲牵着走了两步就又被抱了起来,从人来人往的走廊上穿过,顺着木质楼梯下了楼。

今日接待他们的粉衣侍女正好站在大堂内,见了这两父子又带着明媚的笑容迎上来,福了一福身,柔声道:“楚仙长,楚小公子,二位可是要在大堂用晚膳?”

楚逍一手搭着父亲的肩膀没说话,楚琛略一点头,粉衣侍女便侧身微笑道:“那便让小婢引二位入座。”

说完走在前方带着父子二人来到一张空桌前,停住脚步,转过身来征询道:“楚仙长看,就在这桌可好?”

楚琛弯腰将儿子放在椅子上,楚逍看着桌沿高度,试探着伸手去够,不过堪堪让眼睛高出了桌面,看得到桌面上的木纹肌理。

小秀爷:“……”

那侍女忍不住笑了起来,见楚琛也在桌前入了座,方道:“待我去给小公子拿张小凳子来,往上一垫便好了。”说完又转向楚琛,询问道,“楚仙长,不知中午的饭菜用得可还满意?晚膳可还是要准备些清淡食物?”

楚逍面无表情地道:“我不要,我要吃肉。”——他要长高!

楚琛看他一眼,开口道:“不要胡闹。”

小秀爷于是坐在椅子上不说话了,留下一个头顶给他爹看。

自他被蛇尾抽死的那一次之后,被投喂的就一直是些十分清淡的药膳,半点荤腥不见。这一次他当然也没有反抗成功,坐在加座的小凳子上总算能俯视桌上的清粥小菜,手里端着碗拿着小饭勺,就着他爹的面瘫脸把碗里的东西吃光了。

筷子一放,那粉衣侍女就跟掐好了时间一样出现在他们桌旁,手中持了一张淡金色的帖子,柔声道:“楚仙长,小公子,小婢让厨房准备的菜色可还合胃口?”

小秀爷虽然不高兴,但还是给面子地点了点头。

在这青莲酒家中往来的客人都是修士,从没有这么小的孩子入住过,那粉衣侍女原本就对他喜欢得很,见这面容精致可爱的小正太愿意搭理自己,便看了那位冷峻的剑修一眼,然后大着胆子伸手摸了摸楚逍的脸,将手中淡金色的帖子给了他,笑道:“这个给你吧,小公子,让你爹爹带你去看看。”

楚逍总算从要长高的执念里脱开,从她手中接过了那淡金色的帖子,一面翻一面用稚气的童声问道:“是什么?”

那粉衣侍女看着他,将手收回来,微微笑道:“是万宝奇珍楼的拍卖会。”

这万宝奇珍楼乃是九州大陆上首屈一指的大型组织,所有者据说是一位已经飞升上界的大能,平生最好搜集天下奇珍异宝,后来渐渐就做起了这其中的买卖生意。在九州大陆之上,只要是有人烟的地方,都有它的分楼。

截云城既然号称澜沧第一城,在这座城中驻扎的万宝奇珍楼,自然也实力雄厚,被这里举行的拍卖会吸引来的修士只怕再多十个青莲酒家也住不下。

方才父子二人离开房间之时,那些行色匆匆却并非来大堂吃饭的客人,应该是早早去了这万宝奇珍楼。

“万宝奇珍楼举办拍卖会,广发掠金帖,在截云城中所有店家都分到了上千张,只要是来吃饭住店的客人,我们都会送上一张。”

楚逍拿着这掠金帖,飞快地将上面写的字看了一遍,再看向坐在对面并未表态的父亲,终于明白为什么楚琛不忙着赶路,反而要在这截云城停留一日了。

万宝奇珍楼各大分楼遍布九州,依据城池大小、城中势力多寡、实力强弱不同,各个分楼的规模与坐镇的高手数目也不同。

像在截云城中的分楼就共有十二层,整个楼身就是一件洞天法宝,从最底层到第十二层,放满了各个层次的奇珍异宝。从寻常武人喜爱的神兵利器到连仙人都要心动的仙器,应有尽有。

在楼中坐镇的供奉也达到了上百人,据说在放有仙器的十二层,坐镇的是一位仙人,只差一步就能斩破虚空,飞升仙界。

万宝奇珍楼的前八层平日里向所有人开放,到了第九层以上,就只对特定对象开放。

然而在今天,却是整座都面向所有人开放,只是越是往上,从坐镇那一层的高手身上传来的可怕波动就越是明显,实力不够,便是上去了也坚持不了几刻。

楚琛一手执剑,一手抱着儿子楚逍进了万宝奇珍楼的大门,径自朝二楼走去,一看就知道他不是第一次进出这样的地方。

洞天法宝的格局本就可以随主人的意愿而改变,往日摆在第一层的柜台全部消失了,楼顶天光照射下来,在一楼中央形成天然的聚光,一个宽阔的展台就呈现在众人面前。

所有前来参加拍卖会的人都依照自己的修为层次上了不同的楼层,整座楼身呈环绕上升趋势缩小,让处在不同楼层的客人都能看到正中央的展台。

楚逍手里拿着掠金帖,眼睛忍不住四处看,他来到这个世界以来还是第一次见着这么多人聚集在一个地方,一瞬间简直有种回到祖国怀抱的错觉。

楚琛最终选择了二楼靠近窗户的一处座位,坐下之后将手中之剑放在一旁,却没有让楚逍坐到旁边的位置上去。小秀爷坐在父亲的腿上,又打开掠金帖看了一遍,一抬头就看到有侍者奉上茶点。

楚琛把自己的茶端给了他,然后将掠金帖从儿子的小手里抽走,放在了佩剑旁:“喝茶。”

小秀爷是个标准的茶缸子,不过这时却两手捧着茶杯没立刻喝,而是问父亲:“我们要买什么?”

楚琛的回答一贯地言简意赅:“酒。”

酒?楚逍把嘴唇贴近杯沿,吹开茶水中漂浮的茶叶,默默地想道:什么人要喝酒,还得特意到万宝奇珍楼这么高端洋气的地方来买?

就听父亲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你师公如今住在黄沙城,平生最爱杯中之物,你要记住了。”

小秀爷于是捧着茶杯,恍然大悟地点头,买给师公的酒,那必须得高端洋气上档次啊。

在万宝奇珍楼,能用来招待客人的东西自然不是凡品,楚逍只是呷了一口茶,含在嘴里就觉得清香四溢,咽下去又感到一道暖流顺着食道滑下去,散向四肢百骸,让人舒服得仿佛连身上的毛孔都张开了。

他十分迷恋这种像父亲的精纯元力在自己体内流淌的感觉,不由自主地一小口接一小口喝起了杯中的茶水,这一杯茶都还没喝完,附近还空着的座位就被来参加拍卖会的人坐满了。

等到他手里的杯子只剩几片茶叶的时候,拍卖会也正式开始了。

周围渐渐地静下来,所有人仿佛都察觉到好戏即将开锣,偌大的一座万宝奇珍楼静到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就在此时,楼顶悬挂的清音钟被侍者敲响,“嗡”的一声,无形的音波蕴含着清音咒,在空气中缓缓荡开,穿进每一个宾客的耳朵里,令所有人都觉得灵台一片清明。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钟声即将消散之时响起:“欢迎各位来到万宝奇珍楼,今晚的拍卖会,正式开始!”

小秀爷把茶杯从嘴边移开,一只惯常握剑的修长手掌立刻从右后方伸过来,拿走茶杯,同样放在了佩剑旁,压着那张掠金帖。

周围的修士中响起了一阵窃窃低语。

“是苏楼主……”

“竟然是坐镇十二层的苏楼主……”

“他老人家不是向来不在外露面,此次拍卖如何会由他出面坐镇?”

这二楼一层坐的都是金丹以下的修士,因为修为低微,对这些事也有更多的知悉渠道,在诸多枝末细节的信息拼凑中,往往也能将真相猜得八九不离十。

“万宝奇珍楼的这场拍卖会延续三天,越到后面,拿出来的奇珍异宝就越多!连苏楼主都出面,难道这次拍卖的东西中有他们的镇楼之宝,传说中的仙器?!”

这样的猜测一出,众人皆是哗然——仙器!

这东西就算买回去了,境界不到也不能用啊!有能耐买下万宝奇珍楼的镇楼之宝,此人恐怕也是富可敌国,这种人哪怕是在整个大隋王朝中也没有几个,又偏偏选在截云城的万宝奇珍楼出手……

“难道是……”

“莫非是……”

“哈哈,定是城主!看来这大隋王朝百万年未出的天仙,就要出在我澜沧府,截云城了!”

猜到这一点的修士脸上皆是兴奋之情,简直跟他们自己要成天仙了一样,让楚逍再次见识到了这位截云城城主在修士心中的地位。

如果这些修士的猜测靠谱的话,看来三日之后不止万宝奇珍楼的仙器要重见天日,连这位截云城城主也会亲至拍卖会。

楚逍其实是很想见见这位城主真容的,能在把管辖下的城池治理成这样的同时还修炼到这种地步,实在值得所有修行中人学习。

不过一想到三日后自己都已经在去北原府见师公的路上了,他又不由得在心中惋惜起来,看来是见不到人了。

这位苏楼主今日不过说了一句话,就在澜沧府域内的修士之中引起了轩然大波。尽管座中的窃窃私语很快消隐下去,但前来参加拍卖会的修士的心已经全然不在拍卖的东西上了,前面放上展台的几套低阶法器都被以相对低迷的价格拍走,气氛并不热烈。

台上主持拍卖的青衣管事却是久经磨练,仍旧是气定神闲的模样,面上带笑,一点也不着急:“看来法器似乎不得今日诸位客人的心,那下面我们便换点别的物事。”

说完站在展台左侧轻击双掌,底下的侍者立刻端上托盘,将蒙着红布的物品放在了展台上。

“诸位请看。”青衣管事微微一笑,揭开红布。

红布下面是十只看起来颇有年头的瓶子,每只都只有半个手掌大,瓶口密封。

青衣管事拿起其中一只瓶子,向众人介绍道:“这是我们万宝奇珍楼上个月从几位散修手中收到的十瓶上古灵酿。他们在一处废弃的上古遗迹中找到了这十只完好无损的酒瓶,因为几位之间并无爱好杯中之物的人,就送到了我们万宝奇珍楼。上古仙人酿造的灵酒与如今的灵酒有何不同,若是没有喝过,谁也不知道。想来对于真正喜爱杯中之物的修士,这十瓶上古灵酿才是真正不能错过的收藏。”

第26章 【新版】

他说得不错,对于好酒之人来说,这十瓶上古灵酿的价值远在之前拍卖的几套低阶法器之上。

是故他的话音刚落,楚逍就看到左右两侧有许多人都两眼发光,坐直了身体,目光落在那十只古朴的小瓶上。

青衣管事见状,嘴角笑意更深,将手中的瓶子放回托盘中,开口道:“十瓶上古灵酿,底价是一百颗下品元石,有意者可出价。”

坐在楚琛父子不远处的一个彪形大汉立刻出声道:“一百五十颗下品元石。”

有他起头,其他竞价的声音纷纷响起:“一百六十颗下品元石!”

“那老夫就出两百颗下品元石,哈哈哈。”

“两百五十颗下品元石!这上古灵酿可是可遇不可求的东西,老夫是志在必得!”

“三百颗!你们都别与我抢了。”

“哼,我出五百颗下品元石。”

十瓶上古灵酿的价格一路攀升,短短数息就从底价一百颗下品元石涨到了七百八十颗,远远超过上一样拍卖物品的成交价,可见修士之中好这一口的人确实不在少数。

楚逍注意到,竞价的人大多集中在第二层,第三层偶尔也有一两个声音,第四层以上却是悄无声息。

看来对于高阶修士来说,这些东西就不那么被看重了,当然也不排除这些人自矜身份,不打算亲自出手与小辈争抢的可能性。

在九州大陆,一百颗下品元石可抵换一颗中品元石,一百颗中品元石则可抵换一颗上品元石。当一名坐在第三层的金丹修士喊出十颗中品元石的高价时,二层中有意拍下这十瓶灵酿的修士都纷纷沉寂下去。

十颗中品元石,在平时足够买下一件不错的高阶法器了,要他们用这么多元石来买几瓶酒,实在不是一般低阶修士能舍得做的事。

场面一时沉寂,那青衣管事站在展台左侧微微一笑,这个价格对于十瓶没有任何增益效用的酒来说,已经非常不错了。

见场中一时间无人再出价,他便开口道:“这位客人出价十颗中品元石,若是场中没有人再出比这更高的价格,这十瓶灵酿就归这位客人了。”

楚琛方才一直没有出价,直到此时才第一次开口,冷声道:“五十颗。”

五十颗中品元石!

这个价格让第二层中的不少修士都目光如炬地看过来,试图看清到底是哪个嗜酒如命又财大气粗的家伙,居然为了十瓶酒喊出这样一个天价。

“五十颗中品元石……”那个最先喊价的彪形大汉舔了舔嘴唇,看向面色不变的楚琛,低声道,“在这万宝奇珍楼里,一件低阶法宝不过也就是这个价啊……”

然后黯然地摇了摇头,看来他这次是没机会拿到那十瓶灵酿了,就算他全副身家加起来,不过也堪堪就是五十来颗中品元石而已。

楚琛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这下连三层那位出价十颗中品元石的金丹修士都不再说话。

青衣管事终究见的风浪多,即便几瓶酒拍出了超过一件法宝的价格也没让他失态,仍旧神色如常地开口道:“这位客人出价五十颗中品元石,可还有其他客人想要出价?若是没有——”

一句话还未说完,三层就传来一声冷哼,一个阴冷嘶哑的声音缓缓响起:“这小子既然出价五十颗中品元石,那我就出一颗上品元石。”

一石激起千层浪!

一颗上品元石,那就是一百颗中品元石,然而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要知道,在这九州大陆,只有三级以上的矿脉中才能够开采出上品元石,一处三级矿脉也不过就只能孕育数百颗上品元石。

这上品元石的附加价值已经远远超出了它作为货币本身的价值,其所蕴含的天地元气极其精纯,已经隐隐凝结成液,对修行极有裨益,因此极少有修士会拿上品元石来做交易。

饶是在游戏里见惯了土豪们下本拍装备时的疯狂,楚逍的小心脏也还是揪了一下,忍不住伸手抓住父亲衣襟上的毛领。

游戏终究是游戏,像这样真金白银地来拍东西,给人的冲击和震撼果然还要更可怕……

那人出完价,便语带嘲讽地道:“想来二层的那小辈也出不起比真人我更高的价格了,那十瓶灵酿这就给我送上来,我正好与我的老哥哥享用一番,兴许心情好了,还会告诉你们这上古灵酿是什么滋味。”

当真是飞扬跋扈,目中无人。

那青衣管事也未曾反驳他的要求,只笑道:“若是无人再出更高的价格,我们万宝奇珍楼定然会遵照客人的意思,立刻将客人拍下的物品送上。不知方才二层的客人,可还要出价?”

楚逍立刻仰头看父亲,只见楚琛的神色依旧不变,只是左手一翻,从储物戒中取出了一个青色玉瓶,径自向着场中掷去。

那青衣管事也是顶尖的人物,信手一挥便将那青色玉瓶抄在手中,打开瓶塞一看,脸上淡然的神色终于有了一丝改变。

第三层中,一名身形枯瘦,双手如爪的阴沉老者眯起眼睛,神情阴鸷地盯着那青色玉瓶,声音嘶哑地道:“那是——”

坐在他身旁长得慈眉善目的胖老者吹开杯中的茶叶,呷了一口茶,笑容可掬地道:“我看老弟今天是夺不到那十瓶灵酿了。那楚家的小子看来也跟他三叔一样,是有气运加身的人,随手掷出一个青色玉瓶,都装着让万宝奇珍楼的青衣管事动容的天地元液。”

这老者的话一说完,果然就听青衣管事在下方语带感慨地道:“这位客人愿以三滴天地元液买下这十瓶上古灵酿,我想在座恐怕不会有人再出比这更高的价格了吧。”

阴沉老者冷哼一声,嘶哑的声音回荡在所有人的耳边:“简直愚不可及,不知所谓!老夫不与这个疯子抢了!”

青衣管事于是露出笑容,宣布:“那么今天这十瓶上古灵酿,便归二层的这位客人了。”

阴沉老者坐在三层之上,眼睛死死地盯着对面二层中身穿白色毛皮长衣的楚琛和正坐在他腿上的楚逍,然后感到兄长的手在自己手背上轻拍了两下,笑道:“老弟莫气,等杀了这小子,这灵酿跟元液还不都是我们的。”

阴沉老者发出一声怪笑,放松了握在椅子上的手,冷冷道:“老哥说得对。”

等到杀光楚家人,逼得楚凌云这只躲躲藏藏的老鼠出来,还有什么不是归他们碚灵二老的?

十瓶上古灵酿拍出三滴天地元液的天价,这将今晚的拍卖会推向了一个高潮。

那青衣管事接了楚琛掷出的青色玉瓶,很快便命人将十瓶灵酿送到第二层楼。楚琛将这十只古朴的小瓶收进储物戒中,拿起放在一旁的剑,一手抱起儿子,起身离开了这万宝奇珍楼。

小秀爷趴在父亲怀里,恋恋不舍地看着展台上刚刚被送上来的一颗妖兽蛋。

据说这颗蛋里孕育的飞禽身上含有一丝凤凰血脉,若是修行得当,未尝不能修成如它祖先一般有着毁天灭地之能的大妖,实在是杀人放火、跑路逃难的最佳小伙伴,最适合像他这样多灾多难的人了。

可惜他父亲一掷千金买完那些古董灵酿,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是夜,截云城之中灯火通明。

因着万宝奇珍楼中举行的拍卖盛会,路上行人稀少,除却客栈,其余店铺都早早关门。高大冷峻的男子一手持剑,一手抱着儿子,走在安静的街道上,步履沉稳。

楚逍回想了一下方才父亲拍下那些灵酿的经过,两只短短的小胳膊抱着他的颈项,问道:“父亲,什么是天地元液?”

楚琛道:“天地之间存在混沌元气,天地元液便是在天地元气浓稠到极致的宝地中形成的液体,每一滴都蕴含了天地间最精纯的元气,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宝物。”

小秀爷:“……”

那么贵重的东西,为什么你一下子就当垃圾一样给抛出去了?!

楚琛看着前方,淡然地解释道:“昔年为父在海外游历,有过一番奇遇,得了不少元液,此番费去少许,并没什么值得可惜的。”

今年三岁的前团长默默地想道:果然,有钱就是任性……

他抿了抿唇,想起那颗妖兽蛋,忍不住说道:“既然我们不差钱,为什么不在拍卖会上多留一会儿?就算是看看有没有能够让太爷爷突破元婴的天材地宝也好——”

楚琛直截了当地回道:“买不起。”

小秀爷:“……”

——刚还夸你土豪呢!

“你也该上床睡觉了。”自从妻子离开之后就将儿子的作息饮食一手抓的楚琛不容置疑地道,“明日一早我们还要赶路。”

被培养出良好作息时间的楚逍简直像被养成了条件反射的小狗一般,刚被命令去睡就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哈欠,眼里冒出一点泪花,很快就趴在父亲的肩上,在上涌的困意中妥协了。

一路被父亲抱着回到住的地方,在房间里装着干净水的黄铜盆前被放下。

小秀爷站在地上,迷迷糊糊地被用毛巾擦了脸和手,又被脱掉小靴子跟身上的毛皮小袄,一沾到枕头就迅速地沉入了梦乡。

一觉醒来,睁开眼看到的又是漫天星斗,看来他爹又是在凌晨出发,披星戴月地赶路。

正想着,楚逍表情忽然一僵,在父亲的怀抱中扭动一下身子,脸颊微微泛红——

糟糕,想尿尿……

察觉到怀中小儿子的动静,楚琛开口道:“醒了?”

楚逍“嗯”了一声,然后小声地说道:“想尿尿……”

作为一个三岁的小孩子,有这样的需求很正常,所以当爹的也没笑儿子,略一点头便御使着星梭从数百丈之上的高空开始向下飞,落到地上之后就把儿子放了下来,冷冷地道:“去吧。”

小秀爷四下看看,他们从截云城离开也不知有多久了,那巍峨的城墙早看不见了,降落的地方是一片荒野,连棵草都不长。这没遮没挡的,他也就没走远,走到一处小土坡前就开始背对着父亲解决个人问题。

刚刚睡着的时候不觉得,现在一开闸才觉得憋久了,淅淅沥沥的水声响了好一阵才停下。

把膀胱里储存的液体都排空后,楚逍整个人都舒爽了,刚要提起裤子,想着是从背包里抓个五莲泉呢还是中冷泉出来洗手,就听天上传来一阵瘆人的怪笑:“小子,你可还认得我?”

——卧槽!偷看小孩子尿尿,这是人干事?!

小秀爷顾不得想该拿什么水来洗手,赶紧把裤子提起来,三两下扎好腰带,跑到父亲背后,对天上那两个疾驰而至的人影怒目而视。

那二人的速度极快,一下子就到了父子俩面前,楚逍板着一张脸一看,却是一个神情阴鸷的枯瘦老者和一个慈眉善目的富态老者。

前者正用阴冷的目光盯着父亲楚琛,而后者却满面笑容地站在旁边,察觉到自己的注视,还对他和蔼地笑了笑。

楚逍脑子里立刻冒出四个大字——

来者不善。

那神情阴鸷的枯瘦老者上前一步,声音嘶哑地道:“小子,你可认得老夫?”

楚琛手中的剑已经出鞘,宝剑被主人的杀意催动,剑身微颤,不断发出低吟。

他手执长剑,面沉如水,当然记得面前这人的声音。昨夜在万宝奇珍楼中与他竞价到最后的那人,便是这个枯瘦老者。

他也记得,这人当时是在第三层,显然已经是金丹期的修为。

看他双手枯瘦,有如鹰爪,隐隐泛着金色,定然是练了极其厉害的手上功夫,以武入道之后,又将双手当成法宝淬炼,坚不可摧,寻常刀剑难伤分毫。

至于他身旁的富态老者,虽面容慈祥,看起来毫无恶意,但却让楚琛的眉头锁得更紧。

他不着痕迹地将儿子挡在身后,冷冷地道:“若阁下是为了那十瓶灵酿,我可以送阁下一半,我父子二人忙着赶路,阁下得偿所愿,也请不要再与我父子二人为难。”

“哈哈哈哈,笑话——”那枯瘦老者发出一阵笑声,站在原地不掩杀意地看着他,语气阴冷地道,“老夫要你的东西,杀了你自己拿便是,哪里还需要你来送。”

楚琛冷然道:“既然如此,你便来拿罢!”

语毕手中长剑一抖,化作三道残影,刺向这枯瘦老者的头颅!

那枯瘦老者冷笑一声,双手化作金铁之色,五指成爪,不闪不避地迎上剑锋,生生以手掌将这饮血无数的长剑格住,开口道:“小子,我听闻你在天南府中有个名号,唤作烈阳剑。”

楚琛瞳孔一缩,看来这二人是有备而来,绝不是只为了那十瓶灵酿那么简单。

他将儿子紧紧地护在身后,手臂爆发出惊人的力量,长剑犹如迸射而出的箭矢突破对方五指的封锁!

“滋——!!”

剑身与那金铁般的枯瘦五指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然而最终剑尖堪堪在那阴鸷的枯瘦老者面前一寸的地方停住,无法再进一步。

第27章 【新版】

楚琛目光森冷,一股惊天剑意自他手中之剑爆发,煌煌如正午烈阳,正面袭向那阴鸷老者,逼得他不得不撤手后退,躲开这煌然剑意。

那老者眼底露出怨毒神色,身形急退数丈才躲开楚琛这突然爆发的惊天一剑,脸上却被崩碎的剑意划出两道细小伤口,阴冷地道:“好一个剑修……”

身形一闪,又从数丈之外回到自始至终没有出手的富态老者身边,抬手抹去脸上冒出的细小血珠,“同你那三叔楚凌云一样可恶……”

方才两人的交手太快,楚逍被父亲护着,只看到剑光凛凛,一瞬间那面容阴鸷的老头便倒退开去,又闪身回来。

此时听他用如此怨毒的语气说话,提到的名字却是他来到这世上短短三年中最常听到的那一个,也就顾不上躲藏,探出头来看这老者。

楚琛手中之剑发出清越的剑鸣,恨不得冲上去痛饮人血。

他眼中盛满森寒杀意,说话的声音却一如平日清冷:“你知我身份,也知我楚家第一人的身份,出现在这里截杀我们,想必不会只是为了万宝奇珍楼中的事。尔等究竟是何人,执意与我楚家为难,到底有什么目的?”

那枯瘦老者冷笑一声,看上去不欲多说,只想将面前伤了自己的人杀死。

站在他身旁一直没说话的富态老者却拦住了他,和善地笑道:“等等,人家父子待会儿都要死了,我们就当做好事,让他做个明白鬼吧老弟。”

“也罢!”那枯瘦老者为兄长所挡,也不再急着动手,“就由兄长你来做这好事,让这小子做个明白鬼。”

那富态老者点了点头,放下手臂,笑得越发和善:“楚家的小子,当日那头人面巨蛇的表现可还好?为了让你们阖府上下死得干净些,老夫可是特意挑中了这个发起狂来最可怕的家伙,将它放入炼妖壶,带进你们楚家的内院中。”

楚逍顿时气炸肺,在父亲身后指着这笑得极其和善的老头怒道:“是你!”

妈蛋老子可被你害惨了!一生幸福都毁掉了!

那富态老者笑眯眯地道:“可不就是我嘛,小姑娘。”

小秀爷:“……”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人面兽心还极度眼瞎的老头,冷冷地道:“你才是姑娘,你全家都是姑娘。”

那富态老者听了这话也不生气,只露出恍然的笑容道:“原来不是小姑娘,男孩子长这么漂亮的脸作甚?让爷爷来帮你在上面划几道疤,有疤才有男孩子的样嘛。”

说完一手向楚逍抓来!

楚琛面色一冷,手中长剑迎上这富态老者绵软的肉掌,将儿子拉回身后,冷冷道:“滚!”

这富态老者虽然体型庞大,动作却极其灵活,饶是楚琛将精湛的剑术发挥到极致,剑光把周身护得密不透风,楚逍的脸还是被那老者无孔不入的手指抓到了一下,被生生撕下一块皮肉,痛得小秀爷面孔扭曲,眼泪瞬间就掉下来:“啊——”

“逍儿!”楚琛眼角狠狠地抽搐了一下,周身杀意大盛,一剑削向那富态老者的手臂!

“哈哈哈——”富态老者一击得手,就立刻退开,同面容阴鸷的兄弟站在一处,“你儿子今天也要死在这里,是美是丑又如何?待我们先杀了你,我再慢慢折磨你儿子,将他全身皮肉都削下来,送去黄泉路上与你作伴。”

那阴鸷的枯瘦老者也露出笑容,开口道:“别怪我们碚灵二老没提醒你们,等到了阴曹地府,就去找你们那位绝世天才算账吧。谁叫他拿了不该拿的东西,累及全家,他躲躲藏藏不出来,我们便将他的亲人一个一个地杀光,看他能忍到什么时候。”

见高大冷峻的男人弯腰将脸上血流不止的小儿子抱起,丝毫没有退却的意思,碚灵二老对视一眼,身上气机同时暴涨!

元婴期!

楚琛终于变了脸色,他没想到,这二人居然还隐藏了大部分实力!

楚琛握着长剑的手用力得指节发白,心中生出前所未有的寒意,也不知三叔楚凌云到底得到了什么东西,竟然让元婴老怪都找上门来……

那阴鸷老者见他脸色变化,终于畅快地笑出声来,声音嘶哑地道:“想我碚灵二老自修成元婴之后,便一直在宗门潜修。此次楚凌云犯下大错,偷盗了本门至宝,还得罪了少宗主,少宗主大怒,派我兄弟二人来追杀此子,夺回本门至宝。我知道你是剑修,并且已经筑基,不出几年就能成就金丹,现今即使对上金丹期也有一战之力!可你千算万算,终究没有算到我们会隐瞒修为!杀死剑修真是世上最痛快的事,你便同你儿子一起去死罢!”

说罢一爪抓来,站在他身侧的富态老者也是不再留手,同样拍出一掌,将父子俩所有退路尽皆封死!

楚琛却是在千钧一发之际,将师尊留予自己的最后一道保命手段——扣在掌心的乾坤挪移符塞到了儿子的手心里,握着那小小的手掌将乾坤挪移符捏碎,沉声道:“逍儿逃!”

那阴鸷老者发出一声尖啸,一爪抓在楚琛肩上,五指深深嵌入皮肉之中,愤怒地喊道:“你竟有乾坤挪移符!”

楚逍还来不及反应,就叫这乾坤挪移符从荒原之上挪到了百万里之外,留下楚琛一人对上这两个元婴期老怪。

楚琛以剑去格挡那富态老者的手掌,却被从那掌上传来的移山之力击飞出去,落在地上以剑拄地,单膝跪下,才勉强定住身形,却也刚好脱离了嵌在肩胛骨中的锐利五指!

那阴鸷老者发出嘶哑的笑声,周身狂风大作,将他的乱发吹得更是状若癫狂:“你救得了那小东西,却救不了你自己!乾坤挪移符那般的宝物,我就不信你能拿出第二张!”

楚琛吐出一口鲜血,缓缓直起身,整个人都仿佛变成了一把指天利剑,缓缓举起长剑,剑尖指向对面二人,冷冷道:“那等宝物,我是没有第二张,我一生修道,在无尽杀戮之中证道自我,自然也当在无尽杀戮之中了却此生——”

说到这里,剑光如烈阳般在星夜之中袭向对方二人,声音冷冽:“——与尔等死战!”

楚逍呆呆地站在一个矮坡上,从脸上伤口中流下的血已经染红了小半边的毛皮小袄。

然而他此刻已经遗忘了脸上的痛楚,只睁着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放眼望去,四野都长满了与他齐高的野草,草丛中甚至还有兔子在蹿跑。

上一刻他还被父亲抱在怀中,周围是寸草不生的荒原,下一刻却被传送到了这个地方……

小秀爷呆呆地站了半天,半晌才在矮坡上发出一声惨叫:“啊啊啊啊啊!!!!”

——蠢爹你为什么要把乾坤挪移符塞给我?!

——就算是你自己错手用掉也好过现在这种情况啊啊啊!!!

楚逍蹲在地上,抓狂地抱住了头,心急如焚,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

从乾坤挪移符被他爹塞进他手里,到他爹握着他的手把符捏碎,小秀爷从头到尾就没机会开口表明自己不要走。

直到眼前一花被传送到这个陌生的地方,楚逍才反应过来他爹居然打算牺牲自己也要让他逃走活下去!

“我又不会死啊蠢爹!”小秀爷抱着头,一面吸鼻子一面哀嚎,豆大的眼泪不停地往外冒。

一开始确实是因为脸上的伤口太疼,到后来却是给急的,就算那两个老变态要虐杀他,他也可以自绝经脉再原地复活啊!

其实刚刚一看父亲打不过那两个老怪物,他就想好了退路。首先是双方交战,楚琛要是先死了,他就自绝经脉,反正角色一死亡,五感就会被剥夺,随他们怎么鞭尸。

等两个老变态滚远了,他再选择原地复活,然后立刻对他爹的尸体用妙舞神扬,把人救活以后,马上拉着他爹逃跑!

万一他要是先被那俩老变态抓住了,他就自绝经脉,然后以他爹的杀伐果断,肯定会为了给儿子报仇,全力遁走。

只要他爹逃脱了就好,那他就选择回营地复活,不管最近的复活点在哪里,能被系统判定为复活营地那总是安全的。

同时,他还做了最坏的打算,要是楚琛没能逃脱,被那两个元婴老怪追上给杀死了,他也能选择原地复活,然后再冲到他爹的尸体前,发动妙舞神扬,把人复活。

不管七秀的复活技能对这个世界的生灵能不能起作用,最坏不过是他一个人活下来。

可是楚琛现在把乾坤挪移符给了儿子,瞬间把小秀爷传送到了百万里之外,他这小胳膊小腿的,要是楚琛被杀了,等他赶过去只怕他爹的尸体都腐烂了好吗!

“呜……父亲……”楚逍发出如受伤的小兽一般的声音,他竟是连挣扎都没来得及挣扎,就被迫要面对最坏的结局。

那个不管是说话的声音还是表情都冷冰冰的男人,就要这样把他一个人扔在这世上,一个人死去了!

不行,不能这样!

楚逍两只眼睛都变得通红,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从地上站起来:“不准哭!”

他真是作为一个孩子活得太久了,都快忘了自己前头还活了二十几年,遇事不是先想办法,就只知道哭。

楚老祖送他的那两把小木剑被他从背包里拿出来,小秀爷红着眼眶,一张小脸都被眼泪和鲜血浸透了,硬是强自镇定下来,调出游戏面板,右脚在地上一蹬,发动了名动四方。

佳丽亮剑,名动四方!

红色的光圈自他脚下扩散出来,因着在这黑暗的环境中,光圈的形状显得比平日里要清晰许多。

随后这小小的孩童右臂一扬,剑尖上指,红色绸带的虚影在剑身上一闪而过。

彩鸾遨游,拈枝舞柳!

翔鸾舞柳的Buff立刻出现在那小扇子头像下方,让楚逍空了一小截的血条每隔三秒就往上跳一跳。

小秀爷不过伤在脸上,流失的血气并不多,两跳之后空出的血条就被回满了。

然而翔鸾舞柳的增益Buff仍旧在持续作用,不多时又是一跳,楚逍只觉得脸上的伤口一片清凉,原本止不住的血也停住了。

等到翔鸾舞柳十五秒的作用时间过去,那被生生撕去的一块皮肉已迅速长了回来,那股牵着头皮的痛楚也消失了。

楚逍转圈圈的动作一顿,名动四方的技能效果顿时消失在他脚下。

他犹豫了一下,收回平举的手臂,试探着用手背碰了碰自己的脸,刚碰到原本的伤口手就条件反射地抖了抖。

没有血肉模糊的触感,那片肌肤一片平整。

楚逍定了定神,又用手背触碰了一次,才确定自己的伤口真的长好了。

“……好了?!”

小秀爷被自己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治疗技能的效果吓了一跳,不过现在不是自我陶醉的时候,既然脸上的伤口不再流血也不疼了,他就能更好地集中精神来想办法。

云裳心经的技能既然能够做到肉白骨这么逆天的一步,妙舞神扬说不定也真的能把刚死掉的人复活回来!

他把两把小木剑往地上一扔,一屁股坐在地上,试图在自己的背包里翻出点有用的东西来。

楚逍穿越的时候正在下团本,背包里把大部分能用的东西都预备上了,像四小药、磨石、瞬间能恢复上万点血蓝的声望药丸。

当他的目光落在背包一角的聚义令上的时候,不由得眼前一亮,心念一动就从那一大打牌子里取了一块出来——

【聚义令】

拾取后绑定

其他物品

使用:右键点击使用,召请指定五个在线帮众到自己身边。(秘境中限制使用)

“生为帮中人,死是帮中魂!”

第28章 【新版】

在剑三中有好几种拉人道具,能够在一个地图将另一个地图的好友给拉过来,无视空间距离。

在玩家未满级的时候还可以拜满级的玩家为师,师徒面板上有个召请按钮,只要选中师父的名字,每天可以成功将师父召请到身边三次,每次耗费二十点精力。

楚逍捧着聚义令高兴得要命,马上去点那个帮会的图标,试图把他爹拉进帮会里,然后再用聚义令把人召唤到身边,结果却发现他根本点不开那个图标!

他愣了一下,才想起自己现在就是个游魂野鬼,根本没有帮会!

刚看到希望又被扼杀在摇篮里,楚逍慌得连那块聚义令都拿不稳,手一抖牌子就掉在了地上。安静的矮坡上,只听小秀爷带着哭腔骂道:“王八蛋……”

他现在多浪费一秒,楚琛重伤死亡的可能就多一分,无视空间和战斗状态的拉人道具虽然逆天,但也要使用者发起邀请之后,另一个人选择同意才行。

楚逍慌得连去认真看有没有别的能用的东西都办不到,情急之下又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这才稍微镇定下来,继续在背包里翻找。

除滞散、战狂牌、旋返书,义金兰……等等,义金兰?

楚逍咬了咬舌头,用疼痛让自己清醒一些,有些哆嗦地将这个自己从来没有用过的道具从背包里取出来,拿在手里。

这玩意在游戏中就是个鸡肋,使用要求极其苛刻,得亲密度上了六重才能召唤基友。

在不做七夕任务的时候,即使是情缘之间也不会闲得无聊去刷亲密度,还要刷到六重这么离谱。

亲密度这种东西,一段时间不上线还会掉,在楚逍穿越前,他的好友列表里亲密度最高的也不过就是三颗心。

他拿着这块绿色的牌子,心里有些绝望,闭了闭眼才去点开自己的好友栏。

好友栏里有着几十个在线的好友,没有等级显示,头像全是统一的大侠符号,因为这个世界里根本没有系统默认的十大门派。

他来到这个世界三年多,接触的全是楚家人,好友列表简直就是楚家族谱,活着的全在上面了。

在这些头像中,排在第一的就是楚琛,楚逍深吸一口气,怀着最后一点希望去看父亲名字底下显示的亲密度,当看清那六颗全部呈金色的心之后,一颗剧烈跳动的心脏差点从他嘴里跳出来——

卧槽居然真的有六重亲密度!义金兰能用了!

楚逍颤抖着嘴唇,一会儿想哭,一会儿想笑,点开了父亲头像的密聊选项,口齿不清地道:“鱼唇的人类你不用死了……你儿子来救你了……”

只听一声密聊发送的提示音响起,聊天栏里出现了一行紫色的小字——

你悄悄地对[楚琛]说:父亲!!!能听得见我说话吗!!!!![大哭][大哭]

隔了上百万里的距离,谁也不知道系统密聊还能不能起作用。楚逍紧紧地攥着手中的义金兰,两眼死死地盯着密聊窗口,生怕错过一点动静。

隔了许久,他才听到提示音,看到在自己大哭的表情下面出现了一行新的文字——

[楚琛]悄悄地对你说:逍儿……快逃……

楚逍盯着那行字,心中一时间悲喜交加!

喜的是系统没在关键时刻掉链子,悲的则是即使他看到的只是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没有亲耳听到他爹的声音,也知道楚琛肯定是不好了。

这两个省略号能代表的意义,实在太多了。

他一面控制着自己不要再去脑补,一面攥紧了义金兰给楚琛发送密聊信息。

你悄悄地对[楚琛]说:爹!待会不管发生什么不合常理的事,你都选择同意!

他现在要是不说清楚,待会突然有个对话框从楚琛面前冒出来要他选择同意或者拒绝,想也知道他爹肯定碰都不会去碰一下。

这里虽然是个仙侠世界,什么奇怪的法术都有,但谁知道这种突然出现的奇怪法术有没有恶意?

楚逍给父亲做好心理建设,也不等他回答,就立刻使用了手里的义金兰,对着上面显示的目前唯一能够召请的名字按了确定。

绿色的牌子消失了。

楚逍不安地等待着,几秒之后,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凭空出现在他面前。

*

天南府,万雁城。

宽敞的正厅内,须发皆红的魁梧老人失手将茶杯打翻在地,原本拿着茶杯的手不停地颤抖。他低头看去,甚至用另一只手握上去,这突如其来的颤抖也一直停不下来。

“阿爹?”

立在他身侧的三个中年人俱是一惊,面带惊疑地看过来,一时将厅内那位不同寻常的客人都忘在了脑后。

那与楚老祖平坐的白衣人也放下茶杯,眸光冷清地看过来,却并未出言询问。

楚老祖按着颤抖个不停的右手,心中感到一阵痛楚难当。除去当年他的两个兄弟油尽灯枯,在他外出捕捉一头大妖的时候去世,这高大魁梧的老人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过这样的感应。

故而即便三子凌云一直在宗门中闭关冲击元婴,许久没有消息传来,他也不曾惊慌,只因他知道,若是自己的至亲骨肉一死,他就必定会有所感应。

这一次……却不知是谁出事了。

他闭了闭眼,将心中的沉痛压下去,方重新恢复平静对三个儿子摇了摇头道:“无碍。”

尔后转向白衣人,露出一如平常的笑容道:“真人来我天南楚氏,要在老夫的子孙中收一人做徒弟,却不知有什么要求?说来也巧,数十年前,也曾有一位前辈同真人一般飘然而至,说是欲在我天南楚氏的子孙中寻一个孩子做关门弟子。老夫当时便命我这长子,去将一众楚氏子弟都聚集到厅中来,一同晋见这位前辈。这位前辈却一言道出老夫长孙的名字,直言道他要收的徒弟就是老夫的长孙。”

楚老祖说起这番话原是感慨,不想眼前这看不出修为深浅的白衣男子却道:“你那长孙,可是名唤楚琛?”

楚老祖有些意外,含笑点头道:“不错,我那长孙单名正是一个琛字。”

“如此,”白衣人也微微颔首,清冷目光落在楚老祖身上,“若是我猜得不错,当年来贵府的人,正是我师兄。”

什么?世上竟有如此凑巧的事!

楚老祖与三个儿子面面相觑。

当年楚琛被那笑眯眯的老者收为关门弟子,楚老祖就已然觉得这是祖坟上冒青烟,虽然那老者对他的宗门只字未提,但楚琛少时离家,时隔二十年归来,金丹之下,已无敌手。

在自己问起此事时,长孙也只是沉默地摇头,道:“师尊曾道,筑基不成,不得归宗,我也不知我这位师尊究竟来自何处。”

时隔数十年,楚琛的师叔竟然又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来了他们楚家,言明要在楚家子孙中收一人为徒!可见他们天南楚氏确实是与这个神秘的宗门有那么一些缘法。

更重要的是,眼前这位白衣真人显然也是一名剑修,一身修为深不可测。

若是天南楚氏能够再出一位战力卓绝的剑修,楚老祖暗暗想道,便是自己即刻寿终正寝,恐怕也没有人有胆子就这样欺凌上来。

想到这里,他露出豪爽笑容,高兴地道:“看来真人的师门与我楚家确实颇有缘法!老夫斗胆问一句,不知真人是哪个门派的弟子?令师兄对我那不成器的孙儿期望颇高,要求也严格,却是从头到尾都未告知琛儿,他究竟出身何门何派,令老夫很是好奇啊。”

楚老祖问出这番话,让楚凌海与两个兄弟都是心下一紧,不知老父为何突兀地追问对方的宗门。

在他们想来,既然是师出同门,做师兄的没有告诉他的弟子,做师弟的自然也不会乐意告诉这些与自己不相干的人。

不想那神色清冷的白衣男子却开口道:“我与师兄虽系出同门,对门下弟子的要求却不同。师兄门下有十大弟子,境界最高的已经是空冥中期,最低也有元婴前期的修为。楚师侄是师兄的关门弟子,若是连修成金丹的资质都没有,即便是回了宗门,也无立足之地。这次我来,除了是为我弟子的事,还有一部分是为了楚师侄,若是他已经成功筑基,我此次便接他一同回宗门。”

他眸光清冷地看着楚老祖,顿了顿,才道:“方才问起我师兄弟二人师承何处,也没什么不可说,我的宗门不在九州,却在海外东莱仙洲。玄天剑门,你们身为九州修士,应该也听过吧。”

楚老祖蓦地睁大双眼:“玄天剑门……”

何止是有所听闻,这玄天剑门的名头在修真之人听来简直是震聋发聩!

整个浮黎大世界,最厉害的剑修都出自那里!

在他身后,长子楚凌海更是神情恍惚,口中喃喃地念着这名震整个浮黎世界的绝世宗门,一时想起早逝的结发妻子,竟是两眼发红,在心中暗道:吾妻,你听见了没有,我们的儿子竟然拜入了玄天剑门……可惜你看不到,看不到这一天……

“大哥!”排行第二的楚凌昆连忙扶住他,兴奋地道,“大哥,竟是玄天剑门!琛儿将来的成就,只怕比起凌云还要高出许多!”

楚凌云所在的万剑门虽然在九州大陆之上也是人人仰望的庞然大物,可是跟玄天剑门比起来,却有如米粒之光,让人完全忽略。

“除了琛儿,我们天南楚氏还要出一名玄天剑门的弟子!”排行第四的楚凌岳更高兴的却是另一件事,“却不知我楚家后辈中有哪个同琛儿一样,会有如此机缘!”

崇云也不欲再多说其他话,径直道:“据我所算之卦,我的弟子应当就是这三年内出生在天南楚氏的男丁,并且是你们楚家的嫡系。”

楚老祖还在思忖:近三年内出生的嫡系子孙,还是男丁——

楚凌海却是浑身一震,失声喊道:“近三年出生的嫡系男丁,那不就只有逍儿?”

第29章 【新版】

这话一出,在场除崇云之外的四个人神情都变得微妙起来。

楚琛拜在灵霄散人门下,他的儿子楚逍却拜在灵霄散人的师弟门下,这辈分可是有点乱啊。

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楚老祖最先回过神来,对着眼前的白衣剑修苦笑一声,说道:“真人可来晚一步,昨天琛儿便带了逍儿前往黄沙城,找他师尊去了。”

天边已隐隐透出亮光,星辰也随之暗淡下去。

关键时刻,还得看义金兰!

楚逍喜出望外,大叫一声,就要扑到那浑身是血的人身上去,待走近些在渐渐明亮起来的天光中一看,他却生生地止住了脚步,在眼里所看到的惨状中丧失了所有声音。

躺在地上的人是楚琛,但他的脸已经完全看不出是楚琛。

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从下颌开始,一直延续到额头,斜斜地贯穿了整张脸,伤口周围的血肉狰狞地翻开。

这一刀若是劈得再实一些,就要将他的头骨整个劈成两半……

小秀爷呆滞地看着面前在血泊中抽搐的身体,机械地走上前去。

在他印象中,父亲是极为高大的,挡在自己前面的时候,那身影就像一座沉稳的高山一样,坚不可摧。

如今倒在血泊中的楚琛整个却平白矮了一截,楚逍将目光移向他的双腿,膝盖以下的部分都被斩断,大量的血正是从这两个伤口里不断地冒出来,浸湿了他身下的泥土。

“父亲……”他小声地叫着,这声父亲恐怕除了他自己以外,谁都听不见。

他跪下来,觉得鼻端全是楚琛流出的血的味道,一手无意识地撑在地上,手心触到的全是温热湿润的泥土。

他愣愣地低下头,看着自己手按的地方,不明白为什么这里原本应该有的坚实手臂会消失不见。

那是楚琛握剑的右手,也同样没有了,肩膀下来就是一个血肉模糊的窟窿,血流不止。

楚逍呆了两秒,终于摇摇晃晃地爬起来,向自己的小木剑跑去,一面眼泪像决堤的河水一样涌出来,一面握住了他的小木剑,然后发动名动四方。

剑舞状态一出来,他就拼命地往楚琛身上套状态,上持续,用回血飘摇,嘴里哭喊道:“爹啊!爹啊啊啊啊!老爸!爸爸!!父亲啊啊啊啊啊——”

把所有能喊的称呼都喊了一遍,嗓子都哭哑了。

在他的目标视野里,楚琛那快要见底的血终于回升了一小段,而他自己的蓝却很快见了底。

背包里没他这个级别能吃的蓝药,楚逍二话不说,立刻坐到地上打坐回蓝,然后又开始重复套状态,上持续,单加回血的举动。

可是没有用。

楚琛的血不但没有回起多少,反而掉的幅度更大了。

这种情况在游戏里,只有在被救治的目标身上挂着的持续Debuff造成的伤害比治疗能够达到的最大治疗量还高的时候,才会出现。

楚逍泪眼模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手臂还在执着地挥动小扇子,试图把楚琛的血加上去:“呜……爹啊……不要死……”

楚琛在血泊中缓缓地睁开眼,看见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小儿子又在用那天自己看到过的奇怪招式,一边哭得打嗝,一边挥舞那粉红色的小扇子。

他虽然不知道楚逍在做什么,但在弥留之际却觉得有点想笑,只轻声开口道:“逍儿……来……”

楚逍不肯,用哭哑了的嗓子道:“不……不能停下!为什么要放弃治疗?!”

楚琛这才明白小儿子这架势,是在试图用他那奇怪的功法救自己,但仍旧抬起仅剩的左手,向儿子招了招:“来……傻孩子,你……咳……救不了为父……咳咳!”

说着咳出一口鲜血,手也摔回地上。

“父亲——!!”楚逍嘶声叫道,他都不知道一个人身体里怎么能够流出这么多血!

他那一管可怜兮兮的蓝又见底了,见楚琛的眼睛仍然望着自己,那张脸上的伤口虽然那么狰狞,他的目光却是那么温柔和愧疚。

小秀爷终于停下来,跌跌撞撞地跑过去,在父亲面前跪下:“不要死……啊啊啊……不要死……我要救你!”

楚琛已经没多少力气,他望着儿子脸上已经消失的伤口,虽然疑惑,但也还是没有问。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哪怕是他三岁的小儿子。

他喘息了片刻,重新积攒起一些力气,开口道:“逍儿,去黄沙城……咳咳,找你师公。等师公带你回……宗门,替你洗经伐脉……让你踏上修行之途……你再去云天宗找你娘……咳咳……我的丹田……已经被废了,一身修为……化为乌有,便是救活我……也只是废人一个,不要……不要浪费力气了。”

楚逍前后二十几年的人生加在一起,从没哭得这么惨过。

是的,一个剑修如果以后都不能再握剑,让他苟延残喘地活下来又有什么意思?

楚琛用最后的力气看了儿子一眼,然后便在血泊中闭上了眼睛,停止了呼吸。

楚逍看着父亲残缺的尸身,呆坐了几秒,然后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像疯了一样捶打地面:“啊啊啊啊啊啊啊——”

又隔了几秒,他的目光落在妙舞神扬那暗淡的图标上,眼底忽然生出了一点希望,挣扎着伸手捡起被扔在一旁的小木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再次发动名动四方。

亮起来……亮起来……快亮起来……

他将目标放在了父亲的尸体上,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紫色的图标,直到它一点一点地亮起来,点亮他心底最后的希望。

清歌妙舞,神采飞扬!

代表来自生命召唤的紫色光圈在他脚下亮起来,扇影舞动,光华流转,楚逍觉得自己仿佛进入了一个妙不可言的境界,每一举手一投足,都牵动着天地间最神秘的力量。

这力量主宰着生死,在通过他的身体,唤醒已经死亡的灵魂……

“叮——”

系统提示音响起,一个从未见过的窗口出现在他眼前,上面闪烁着一行淡金色的字迹——

你正在试图复活已死之人,为换取他的重生,你是否愿意付出相应的代价?

小秀爷想也不想就咆哮道:“废话!老子当然愿意啊啊啊——”

第30章 【新版】

话音落下,那紫色光芒就像认同了他的誓言一般,砰然在空气中绽放出无数虚幻的花朵!

紫色的光粒子汇成了数十道光绦,奔流一般涌向楚琛倒在血泊中的身体!

楚逍站在那片炫目的光芒中哭得直打嗝,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父亲的尸体。妙舞神扬的读条已经结束了,他的规定动作也做完了,这如果是在游戏里,楚琛早就该完好无损地从地上站起来了。

然而此刻,他仍旧苍白残缺地躺在血泊中,始终没有动静。

那些紫色的光粒子像花粉一样附着在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上,微微闪烁着,在几乎要再次绝望的小秀爷面前上演了一副活死人肉白骨的绮丽画面。

躺在血泊中的人虽然还没有呼吸,但那道贯穿了一整张脸的狰狞刀伤却已经在攒动的光粒子下彻底愈合,完全看不出数息之前伤口周围的血肉外翻的恐怖。

断肢重生,伤口愈合,他的身体渐渐地变得完整起来。

小秀爷的眼睛肿成了两个小桃子,眼里又抑制不住地涌出新的眼泪,模糊了他的视线,让他看不清仰躺在地上的楚琛。

他哭着哭着又打了个嗝,赶紧用手背擦了擦眼睛,手脚发软地走近两步,继续盯着地上的人看。

要付代价他都愿意付了,蓝也空了,要是楚琛再不活过来,他也没办法了。

虽然楚琛身上的伤口正在愈合,被斩断的双腿和右手也在从膝盖和肩膀开始一点一点地恢复完整,新的血肉长出来的速度肉眼可见,但楚逍却还是觉得这几十秒钟过得太漫长。

漫长到什么地步?

漫长到他觉得撑着自己的一口气都要散掉了,那些附着在楚琛伤口上的紫色光粒子才逐渐消散,而他爹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原状,看不出丝毫受伤的痕迹。

当最后一丝紫色也消失在空气中的时候,朝阳破云而出。

阳光照在被黑暗尘封了一夜的大地上,照亮了及人高的野草上凝聚的晶莹露珠。

楚琛的胸口开始平稳地起伏,仿佛他只是陷入了一场长长的睡梦,随时都要在这象征新生的阳光中醒来,睁开双眼。

小秀爷终于彻底松了一口气,两条小短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口齿不清地安慰自己道:“有呼吸了就好,人还能救回来就好,系统诚不欺我……”

到了这时他才有了余裕去思考,那所谓的要他付出的代价,会是什么。

从发动妙舞神扬把人完整地复活起来以后,他一直没有感到身上有什么地方不对,等级没掉,身上也没缺胳膊少腿。

从之前死过几次以后,楚逍也渐渐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对于这个世界来说是个异端,所以每次原地复活他都要掉一半的属性,掉着掉着他就只能挣扎着活下来,再不敢轻易死亡。

这个世界的天道自有一套平衡之法,他如果想在这个世界里好好地活下去,就不能做太多违反生死定律的事。

复活自己有代价,复活别人也有代价,小秀爷隐隐察觉到,这些代价看起来虽然小,不至于一下子就让他永远成为死人,没有再次复活的机会,但累积在一起,却已经剥夺了他在这个世界里的许多特权。

再这样下去,他终究会变成一个普通的人,会死亡,不能越过生老病死的定律。

不过人活在这世上,总有不能趋利避害的时候。

楚逍坐在地上歇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做得对,就不再担心这事。

他始终没把目标从楚琛身上切走,在游戏界面中看去,楚琛头像下的血蓝都是满的,没有要再掉的意思。

小秀爷看了一会儿,就自动自觉地把腿盘起来,摆了五心朝元的姿势开始打坐回自己的蓝,却没把眼睛闭上。

他坐在像是睡着了的父亲身边,两人的头顶遮蔽着浓密的树荫,默默地等着……

他耐心地等了很久,游戏界面上显示的时间从六点变成了八点多,楚琛也没有丝毫要醒来的意思。

楚逍坐得腿都麻了,又从地上站起来,在矮坡周围走了两圈,回来蹲在地上看父亲。见楚琛的嘴唇有些发干,就从背包里掏出五莲泉来喂了楚琛两口,自己也喝了一些,然后又继续蹲着耐心地等。

这一等就是一个上午。

当日上中天,楚逍第四次笨手笨脚地喂父亲喝水的时候,楚琛终于有了些反应。

在楚逍的注视中,他漆黑浓密的睫毛先是颤抖了两下,然后眼睛才慢慢睁开了。

他像是有些困惑,但看见蹲在身旁小脸严肃,眼睛红肿,衣服上还满是血迹的小儿子以后,就变得安心下来,紧接着那眼睛里凝聚的神采又慢慢消散,人也是极其疲惫地重新阖上了双眼。

楚逍好不容易见着他有反应,哪能让他就这么再晕过去?

他立刻就把手里的泉水往旁边一抛,伸手去拍他爹的脸,说话的声音又变得有些哽咽,道:“蠢爹……呜……你终于醒了,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没把你救活呢……父亲?爹?喂喂,老爸你怎么又晕了?!”

他在这里等了半天,结果楚琛只是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就又不省人事了。

这让小秀爷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蹲在他爹身旁连拍带摇,却怎么也没法把人弄醒,最后只好自我安慰着人能醒就好,脑子看起来也没被劈傻,再等等,再等等。

他这般忧愁地想着,抬头望了一眼天空中高悬的烈阳,忽然觉得眼前一黑,映入眼中的耀眼日光瞬间变得微弱、黯淡,乃至彻底消失。

楚逍不由得一愣,第一反应就是自己折腾了这么久,早饭跟午饭都没吃,肯定是低血糖了,于是闭上眼睛使劲地摇了摇头,再睁眼,看到的还是漆黑一片。

简直就像是瞬间由白天变成了黑夜一样,小秀爷呆呆地想道。

可是不对,就算是晚上,也不能黑成这样啊……

隔了一会儿,他才意识到事情有点不对,伸手往旁边摸了摸,手指摸到父亲楚琛温热的手臂,才感到安心了一些。

他挪动自己的身体,往父亲的方向凑近了些,想了想,也跟着躺下来,把楚琛的右手当成了枕头,垫在脑袋底下。

楚逍睁着眼睛仰面躺着,嘴里小声地对自己道:“喂,楚逍同志,你该不会是瞎了吧?”

第31章 【新版】

烈日下,一行车队正在缓缓行进。

在这支车队中,总共有四辆马车,前前后后的随行人员共有二十余人。

他们虽个个衣着朴素,所骑的妖兽也不过是低阶的喷云兽,但明眼人一看便知,无论是这二十多个人,还是被他们护在最中间的那辆不起眼的马车,来头都不小。

走在最前方的一名黄脸中年人抬头看了看头顶烈日,又看了看前方矮坡,脸上略微露出笑容,对身旁的青年道:“看来我们在日落之前就能赶回垂星城。”

听到这话,他身旁的青年也显得极为高兴,说道:“那便好了,爹。出来这么久,我可想念娘的手艺了。”

黄脸中年人无奈地摇了摇头,笑着说道:“你啊。”

他们此次护送夫人与小姐出门,一路虽没有出过什么问题,但毕竟路途遥远,小姐在病中又受不得颠簸,只能一再放缓了行进速度,竟是走了整整一个月才从坠月湖回到垂星城来。

这是长子加入护卫队以来第一次出任务,黄脸中年人正要再对他叮嘱些注意事宜,却听青年道:“爹,前方矮坡上好像有人。”

中年人闻言,戒备地转过头去,看了看那个方向,开口道:“遇上这种情况,对方若是不主动找上门来,就别去管他。”

“可是爹……他们看起来情况不大好。”青年却是看清了那矮坡上一大一小的人影。年长的那个像是受了伤,正躺在地上昏迷不醒,小的手里则抓着一只兔子,正跌跌撞撞地从草丛走回去,摸索着爬回矮坡上,沿途跌了几跤,浑身都脏兮兮的。

他终究动了恻隐之心,对父亲道:“爹,我过去看看。那么小的孩子若是在这荒郊野外出了事,我们又见死不救,我怕是一生都不会安稳的。”

说完便驱赶着胯下的喷云兽,朝着那矮坡下的人去了。

黄脸中年人来不及阻拦,先是叹气,然后又是一笑:“罢了。”

这个儿子终究是太年轻,心肠还没跟他们一样硬起来,不过这也是年轻人最可爱的地方。

喷云兽脚程极快,不过数息之间,青年便从远处回来,怀里抱着个三四岁的小孩,背后还带了一个昏迷不醒的人。

他一回到车队中便扬声道:“快来帮把手,这里有伤者!”

众人见无论是他怀中的孩子,还是身后昏迷不醒的男子,身上都是血迹斑斑,可见受过极重的伤。听青年开口,很快就有其他人上前,将他的喷云兽上驮着的人抬下来。

黄脸中年人叹了一口气,示意属下去向夫人禀报,自己则看着青年抱着那孩子,从坐骑上矫健地跃下来。

青年走到他面前,仰着头叫他:“爹,是一对遭人劫财追杀的父子。”

黄脸中年人点头道:“嗯,爹知道了。”目光投向那个安静地待在青年怀中不哭也不闹的孩子,看清那没有被血渍和尘土掩盖的左半张小脸之后,不由得在心中感慨了一下,这孩子生得可真漂亮。

青年用干净的手帕擦了擦怀中孩子的脸,温和地安慰道:“别怕,你和你爹爹都没事了。”

黄脸中年人看那孩子默然地点了点头,一双乌黑清澈的眼睛却像蒙了一层薄雾般,没有一丝孩童应有的灵动。

在马车中端坐的夫人听了外头传来的话,沉思了片刻,命车队暂时停止行进,让人将那还清醒着的孩子带过来。

这位面容端庄气质温婉的夫人坐在车中的软榻上,怀中抱着一个鼻息微弱的小女孩,看上去不过也是三四岁的模样。

她摇了摇头,对自己的侍女轻声叹道:“看来那孩子同媛儿一样,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她怀中的小女孩面白如纸,即使在睡梦中也被疼痛折磨着,嘴里发出细小的呻吟。

有了她的吩咐,青年很快便将自己带回来的孩子送了过来,一面抱着他向夫人的马车走去,一面在他耳边叮嘱道:“别怕,我们夫人是好人,她问什么,你回答什么便是。”

那一直没有说话的孩子忽然抱了抱他的脖子,用软糯的童声道:“谢谢哥哥,你也是好人。”

青年有些意外,俊脸微红,将那孩子抱上马车,说道:“去吧。”

楚逍放开了这个声音好听的青年,伸手在周围摸索了两下,才进了这辆感觉颇为宽敞的马车,因为眼睛看不见,所以没走两步就被绊倒在地上。

小秀爷:“……”

还好这一上午抓兔子找吃的他已经摔惯了,这马车里铺着厚厚的地毯,也没把他摔疼,所以他很快就站起来,只不过一时间迟疑着还该不该再往前走。

“再过来一点。”正当他迟疑的时候,一把温婉的女声在马车里响起来。

虽然这个声音跟母亲程箐完全不像,但一瞬间楚逍脑海中还是浮现出了母亲的面容。

如今自己为了复活父亲付出了失明的代价,头像下方挂了一个无期限的“目盲”Debuff,楚琛又还在昏迷当中,让他不由得想道,也不知娘亲现在怎么样了。

小秀爷一边想着,一边摸索着身旁的物品,又走了两步,手臂叫一只属于女性的手给柔柔地托住,然后听那温婉的声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秀爷下意识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偏了偏头,却不知这般动作让马车中的两个女人心中更觉得他可怜。

他辨明了说话的人所在的位置,便将刚刚想好的说辞说了出来:“夫人,我叫楚逍,夫人的护卫刚刚救下的正是我和我父亲。我父子二人遭到歹徒追杀,那些人抢走了我们的财物,又要杀人灭口。我父豁出性命,以秘法带我遁出,逃遁到此,却重伤不支,倒地不醒。”

那温婉的声音又道:“你说你父亲身受重伤,我那护卫方才却告诉我,你父亲身上并无伤口,气血完足,不过体内生机却极度衰竭,故而昏迷不醒。这与你所陈述的事实,好像有些不相符。”

楚逍深吸一口气,这才是重头戏。

他特意停顿了片刻,才开口道:“父亲确实身受重伤,已陷入弥留之际,如今看来并无大碍,全是因为我在绝望之中,觉醒了部分前世记忆。”

一个听起来更年轻一些的声音惊讶地道:“转世仙人?”

——太好了!就怕你们不猜这个!

小秀爷默默地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目的达到,见好就收,不再多说。

转世仙人这种存在,听起来很玄乎,却不是完全没有。

上古大能开辟浮黎世界,撒下万千道种,在悠悠亿万载岁月中,这一方世界不知出现过多少惊才绝艳的天才人物。

其中一些大能在跳出樊笼之后,心怀悲悯,为了能让凡人有更多的机会修成正果,便联手建立了轮回之地,让这浮黎世界中的生灵在肉身消亡之后,可以神魂不灭,再度转世为人。

在他们的后代中,也有资质上佳者,或因性格好斗,一旦修成法术神通便不顾自身修为提升,四处寻找对手,这样即便他们原本有望修炼到极高的境界,也会在流逝的光阴中渐渐走到寿元尽头,哪怕最后幡然醒悟,也没有一搏的机会。

长辈不忍见子孙一世修为付诸东流,便会在他大限将至时亲自出手,护住他的神魂,把人送入轮回之地。重入轮回对神魂的损伤不小,所以每个人再降生时也都是懵懵懂懂,神魂则在新的肉身中渐渐将养恢复,何时彻底复原,何时就能重开灵智。

寻常人的肉身消亡,再入轮回,别说是前世记忆,就是要他记住自己原先的名字也难。也只有修为高深到一定地步的高阶修士,有强韧神魂支撑,又有长辈护法,才能保住一些记忆,时机一到便能觉醒前世记忆,恢复一定的实力与手段。

像这种存在,便被称为转世仙人。

这种人虽不一定曾是真仙,但前世修为已经高深到了一定程度,身后也有起码是天仙级别的长辈撑腰,一旦出现,就会为各方势力拉拢。

楚逍找了这样的借口打掩护,一方面是刚好可以给自带技能做个解释,另一方面也是给自己的来历加点筹码,这样即使有人对他心怀不轨,也会顾及到他前世的身份,不敢贸然对他这种上头有人的仙二代动手。

小秀爷是真不知道自己现在真的是上头有人,所以得意之余也有些心虚,生怕面前的人看穿了他的谎言,把他从马车上扔下去。

他忍不住抿了抿唇,在空气中谨慎地捕捉着对方的呼吸频率,试图通过这一点来判断这马车里的两个人有没有相信自己,结果却意外地发现眼前两人的呼吸一个忽然顿住,另一个却变得有些急促——

等等……他不过就是隐晦地提到自己应该是转世仙人,又不是真的仙人,为什么她们听完以后会那么激动?

第32章 【新版】

听完这小小孩童的话,呼吸顿住的是那抱着女儿的端庄妇人。控制情绪的能力稍弱一筹,让呼吸变得急促的,却是刚才扶了小秀爷一把的年轻侍女。

她的手仍旧托在小秀爷的手臂上,惊喜地去看身旁的夫人,心想: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去求见坠月湖的医圣项凡尘不得,回垂星城的路上救起这么一个孩子,居然是个刚觉醒了记忆的转世仙人!

而且他所领悟的道,能够救活一个濒死之人,正好是夫人这些年遍寻不得的那一种!

这位端庄的夫人心中也是颇不平静,一个刚刚觉醒前世记忆的孩子,又为自己的护卫所救,听他方才那么急着将自己遭遇的事情说出来,想来也是想向自己寻求帮助。

若是这样,让他试着救一救自己的孩子,真是远比去求那桀骜不驯的项凡尘要简单多了。

她低头看了一眼怀中呼吸微弱的小女儿,定了定神,方用温婉的声音开口道:“楚小公子,方才我的侍卫救了你,恐怕还未告知主人家的身份。我夫家姓白,你可以称呼我白夫人,我夫君名唤白钧,是澜沧府垂星城的少城主。”

小秀爷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以掩饰自己是地理盲的真相。

出了万雁城他就是两眼一抹黑,有他爹带着四处走,哪里又知道垂星城是什么地方。不过少城主这个称号听起来倒是很厉害的样子,等城主一翘辫子,他就是这垂星城的主人了。

这位白夫人,恐怕来头也挺大的,毕竟强强联姻才是王道啊。

白夫人从他走进马车的第一刻起,就察觉到这孩子的眼睛看不见,要说起下面的话来,心中也有了底气。

她思索了片刻,方温和地说道:“楚小公子虽是转世仙人,又在危急关头觉醒了记忆,以秘法救回你父亲的生命,然而你如今终究没能完全恢复实力,父亲又因体内生机衰竭,无法清醒。不知小公子你是否还有别的亲人?或者说,你和你父亲原本是打算要往哪里去?”

万雁城是肯定不能回去的,楚逍板着一张脸,在心里琢磨着。

回去了也没用,那两个老妖怪都说了要杀尽天南楚氏一族,把他那便宜三叔公给逼出来。为今之计,只能去黄沙城找师公,请求师公或者父亲门中的其他长辈出马,化解天南楚氏的危机。

楚凌云这种人生赢家,天资纵横,又有大气运加身,放在起点家的小说里就是标准的主角。主角的人生确实是风光无限,哪怕眼看就要山穷水尽,也能够柳暗花明,绝处逢生。

但作为用来铺垫主角人生的家人——哼哼,楚小秀爷阴暗地想道,那就要看作者是打算走天煞孤星复仇升级的套路,还是想写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完美结局了。

没有主角命,就只能自己努力去抗争。

像今天一样,荒郊野岭的没东西吃,背包里的食物又因为自己等级不够,拿都拿不到,他就只好去草丛里抓兔子。

为了复活自己的爹,小秀爷被剥夺了视觉,即使是在游戏界面里,能看到的也就只有他自己的角色数据和各种快捷栏。

不过幸好基三还有个目标选择神器——Tab键!

只要在选择范围内,按住Tab键就随便切换目标,不愁发现不了猎物!

他就这样靠着目标选择神器和小地图指示,在茂密的草丛中一连捕杀了几只兔子,而且因为一开始没选对技能,剑气长江一爆直接把兔子炸成了肉酱。

更让楚逍哭笑不得的是,这几只黄名的兔子居然还给他贡献了小半截经验,让他从十五级升到了十六级!

小秀爷拿着两把小木剑气得手都抖了,早知道杀几只兔子就能升级,那他早就冲到厨房去大杀开戒了啊啊啊!

现在既然这位白夫人都主动问了,他也就顺势回答道:“不瞒夫人,我与父亲此次出门,就是为了去北原府黄沙城见师公。如今父亲昏迷不醒,我年纪又小,若不是为夫人的护卫所救,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夫人是好人,楚逍也没有别的想法,只希望夫人能将我和父亲带到最近的城池去,我再请人代我前往黄沙城,请师公他老人家过来。”

听到这话,白夫人心中更是安定,脸上也有了笑容,柔声道:“楚小公子说的也不是什么难事,垂星城离这里只有小半日的路程,你和你父亲只管随我的车队一起回去便是。”

见面前的孩子表情不变,小小的肩膀却明显放松下来,她才继续说下去:“只是垂星城到黄沙城路途遥远,即便是精通遁法的金丹期修士全力赶路,也要十日左右才能到达。且不说这十日内你父亲的伤情会有什么变化,就说小公子你,却是准备拿出什么酬劳来请动一位精通遁法的金丹期修士,为你跑一趟呢?”

楚逍摇了摇头,他身上确实没有可以让金丹期修士动心的东西,哪怕是他最宝贝的玄晶,估计对这些人也没什么用。

想来想去,唯一的办法可能还是要落在自己这个伪转世仙人的身份上,看能不能打动某些势力,愿意派人去替他传这个话。

白夫人看着这孩子的表情,微微叹息,伸手抚上女儿的脸,轻声道:“如果我有办法能够在半日之内为小公子将话传到黄沙城,并且拿出可以恢复你父亲体内衰竭生机的灵丹,不知小公子又愿不愿意跟我做一个交易?”

白夫人的要求很简单,她希望楚逍能够出手救一个人。

作为一个万年中立的双修七秀,小秀爷听到这话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忍不住激动了一下。

非治疗职业大概永远理解不了他这种心情——看到队友的血条空了就忍不住想给他加满,不加满就浑身不对劲。有时在成都争分夺秒地做盗宝贼,看到地上有尸体,第一反应都是跑过去捡,哪怕尸体所躺的方向跟目标小绿点完全相反。

真是说起来都是泪。

楚逍默默地压下心中的冲动,总算没忘记他为了捡自己的爹所付出的代价,微微摇头,用孩童稚气的声音说道:“夫人要求的事,楚逍恐怕做不到。哪怕觉醒了前世的部分记忆,如夫人所见,我也不过是个连独自赶路都办不到的孩子。”

白夫人抚摸女儿头发的手一颤,隔了片刻方道:“我对小公子提出这个交易,定然是建立在对小公子有信心的基础上。”

她轻叹一声,纤指覆上女儿苍白的小脸:“媛儿是我的独女,自小体弱,三岁时生了一场大病,就成了现在这副模样。这一年来,我寻访了无数名医,却都对媛儿的病情没有帮助。眼见这孩子一步一步走近鬼门关,我也没了法子,唯有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隐居在坠月湖的医圣身上。”

楚逍一面听,一面在马车里切换着目标。自从不能视物以后,他的剩余四感就变得灵敏了许多,一进马车就听到了三个人的呼吸。其中二人气息悠长平稳,另一人却气息微弱得像风中烛火,不用想也知道是这白夫人的女儿。

目标一切换到白媛儿身上,楚逍的表情就变得古怪起来。

原本正在说着自己带女儿去求见医圣却与医圣失之交臂的白夫人一见他的脸色,便立刻停住了话头,转而问道:“小公子的神情有变,可是对小女的病情有什么看法?”

几个人虽在同一辆马车内,楚逍却与她们隔了有数步之远,正常来说,谁也不会去问一个明显瞎掉的孩子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白夫人只因笃定楚逍前世是参悟生死之道的修士,所以才对他的能力深信不疑,不想却歪打正着。

小秀爷确实是对这个病人有些看法。

他“看”着那四级的人物等级旁被清空的,只剩最后一丝血皮的血条,一瞬间有种回到基三游戏里的错觉。

在基三游戏里,人物角色只有重伤状态,没有死亡。确切来说,三大门派的治疗技能只能将重伤之人救起,却没有起死回生的本事。然而在现实世界里,没有人能在血就剩一点的情况下活这么久,就连楚逍自己都是一跌破一点就会立刻死亡。

一个四岁的小女孩能在这种重伤状态下活了一年,真是奇迹了。

这样的话,复活已死之人需要付出代价,治愈重伤之人说不定就用不着他付出代价了呢?

小秀爷难得在捡尸体的问题上纠结了起来。

他在这头天人交战,那头看着他的白夫人心中也不平静。

她见这小小的孩子握着拳头,为难了半天,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抬头“望”向自己,认真地道:“好,楚逍愿意一试,还请夫人不要忘了答应我的事。”

白夫人心头一松,也颔首道:“小公子放心,我虽是妇人,却也知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不管小公子此番出手结果如何,我都会命家臣火速将话带到黄沙城,再为小公子的父亲提供灵丹以恢复体内生机。”

说完便命人带小秀爷到安置他父亲的马车上去,又令车队启程,全速赶路。

她坐在车厢中,身体随着车轴滚动的频率轻轻摇晃着,一手抚着女儿的小脸,这一年来笼罩在她眉宇间的愁色终于散去了不少。

侍女看着她的模样,欲言又止,白夫人淡淡地道:“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那年轻侍女叹了一口气,说道:“夫人说到擅长遁法,可在半日之内由垂星城赶到黄沙城的人,我们府中确实有一位。”

那是一只效忠白府的金丹大妖,她的原身乃是一只噬空狐,天生异种,一旦修成金丹便能轻易撕开虚空,穿梭一度便可前进千万里。

她看着白夫人,轻声道:“然而夫人为何要骗楚逍小公子,说他父亲体内生机衰竭,拖延久了伤情会有变故?”

第33章 【新版】

要知道,只要是真正踏上了仙途的修士,哪怕生机几近断绝,只要肉身未曾受损,还有一口气在,就能逐渐恢复,完全不需要外力相助。

那孩子看起来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偏偏又极为紧张父亲的伤情,最后会答应下来,多半还是因为怕父亲的伤情会再生变故。

白夫人沉默了一刻,方轻声道:“我也不想骗他,不过也就是想着试探一句罢了。这件事情是我不对,若这孩子能够治好媛儿,我一定会好好补偿他。”

白夫人命车队全速赶路,一路畅通无阻地回到了垂星城。

楚逍既然答应了跟她做这笔交易,也就丝毫不打算拖延,一洗干净身上的泥和血,换了衣服就直接去了白媛儿住的地方,板着脸把人都赶了出去,再把门关了,将所有视线都隔挡在门外。

白夫人守在院中,当下便命那大妖噬空狐赶往黄沙城,将楚家父子的消息带给那位灵霄散人,又命人在库房中挑选了上好的恢复生机的灵丹,送往楚琛所在的院子。

她的命令传下去不多时,紧闭的房门便打开了,一个穿着白色毛皮小袄的身影出现在门后。

白夫人一下子站了起来。

饶是她久居高位,这一回也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弯下腰来紧张地问道:“楚小公子……如何?”

楚逍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他因为眼睛看不见,就叫人给了他一根黑色的布条,将眼睛遮了起来。

这两指宽的布条蒙在他的眼睛上,越发显得这小男孩年幼可怜。

白夫人见他点头,心中顿时生出无尽欣喜,顾不得再说什么,便急匆匆地进了女儿的屋子。只见女儿脸色红润地坐在床头,呼吸平稳,一脸懵懂,见了自己眼中才露出欢喜,娇憨地叫道:“娘——”

白夫人快步走上前去,将她抱在怀里,泪如雨下:“媛儿……娘的乖媛儿……”

原本奄奄一息,随时都要小命不保的白媛儿如今活蹦乱跳,令整个院子里的人都欢喜不已,自然就没人想起那个眼睛上蒙着黑布的小瞎子。

楚逍见这里也没自己什么事了,于是看着右上角的小地图,摸着墙一点一点地挪回白家安置楚琛的地方。

等回到屋子里,一身白衣服又变脏了。

楚逍从背包里掏了泉水出来洗干净手,才脱了鞋子跟外衣,爬到楚琛睡着的床上去。

白夫人十分讲信用,他这边一进去,那头就送了药过来,马上就喂楚琛吃了。

楚逍伸手摸上他爹的脸,摸完鼻子摸眼睛,掌下的肌肤都是平整的,没有那天他看到的恐怖伤疤。他这才彻底放下心来,知道这场追杀暂时算躲过去了。

他摸索着把楚琛的手从他身侧搬起来,当成自己的枕头,安稳地躺下去。

他的人物头像底下如今又多了一个Debuff图标,因为给白媛儿放了一个妙舞神扬,把人从垂死边缘拉回来了,系统“奖励”了他一个禁言七天的负状态。

这下子好了——楚逍在父亲的臂间挪了挪脑袋,心想道:本来就是小瞎子,现在又成了小哑巴,都不知道等他爹醒来见了自己,会不会不认他了。

楚琛清醒过来的时候,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一场很长的梦。

他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身上没有痛楚,被连根斩断的右手和双腿也都还在,下意识地运起烈阳功,本应破掉的丹田内依旧微微发热,仿佛从未受到损伤。

他微微怔忪,不知到底是何人将自己救起,甚至能将他破损的躯体恢复如初,脑海中却不期然地浮现出小儿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可怜样。

他撑着床坐起来,小东西从出生之后就很少嚎啕大哭,总是十分镇定的样子,哭得这么惊慌还真是第一次见。

说起来,楚逍呢?

楚琛皱起眉,目光在屋内扫了一圈,直到看见背对着自己坐在窗户底下的小小身影才停下来。

正是明月当空,月光如水地洒下来,照在小男孩的头顶上,照出一个可爱的发旋。

楚琛从床上下来,慢慢地走了过去。

小东西似乎听到了他的脚步声,像是想要回头,中途又停了下来。

高大冷峻的男人心中生出了不好的预感。

他的目力极佳,即使是在黑暗中,也将儿子脑后用黑色布条打的那个结看得一清二楚。

楚琛心下一颤,脑海中不知为何又闪过小儿子哭得一塌糊涂,还试图用他的奇怪招式救活自己的画面。

他的脚步变得沉重,一步一步,慢慢地绕到了儿子面前,看清了他的脸。

还是没什么表情的小脸,一条两指宽的黑色布条蒙住了双眼,这黑色布条让这孩子显得越发幼小,也越发苍白,仿佛连他的生命都随着那逆天的秘术一起释放出来,倾注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楚琛几乎可以想象得出来,自己残缺的躯体是如何在那紫色的光华中恢复如初,胸膛再度开始起伏,呼吸重新变得绵长安稳。

他自踏上修行之途,就不曾流泪,然而此刻却感到眼眶发疼。

高大的身影慢慢地蹲下来,伸手解开了蒙在小男孩脸上的黑色布条。

那双乌黑的眼睛虽然立刻就睁开了,里面却失去了往日的光华和灵动。

楚琛一手握着那黑色的布条,另一手则伸向了小儿子的眼,指尖落在那与妻子有着几分相像的眉宇间,沉默而痛苦地颤抖起来。

小秀爷感受到父亲心中的痛楚,那点因为他爹终于醒来而产生的欣喜也顿时烟消云散。

他不能说话,只能凭感觉伸手摸向父亲的脸,然后用小小的手掌轻轻地在上面拍了拍,以示安慰。

楚琛一闭眼,眼泪就贴着儿子的掌心流了下来。

楚逍叫掌心传来的温度惊得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地将小胖手缩了回来,缩到一半又觉得不对——他爹都哭了啊!于是赶紧又把手放了回去。

像楚琛这样的剑修,面冷心也冷,走的又是杀戮道,要是没遇上妻子程箐,后来又有了儿子楚逍,现在保不准已经变成了冷血无情的杀戮机器。

总之,这种男人是标准的流血不流泪。

——可他现在哭了!

这样一想,小秀爷就觉得这么安慰力度还是不够,干脆整个儿贴了上去,用两只小胳膊笨拙地把他爹圈住了,一手努力地拍着他的肩背。

要是他的喉咙里还能发出声音来,他肯定会安慰楚琛说,不哭啦,这有什么好哭的,现在不是两个人都好好地活下来了么?

要知道,那两个来截杀他们的人可不是什么虾兵蟹将,而是货真价实的元婴老怪!就算楚琛很厉害,但是在这场早有预谋的截杀里,他们父子俩能活下来,就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现在应该在一起狂笑才对啊。

在楚逍看来,用自己的一双眼睛就能换回楚琛的命,是一笔多赚的生意啊,哪怕时间重来他也还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可惜他现在不能说话,只能环抱着父亲的颈项,试图把自己喜悦的心情传递过去。

楚琛闭着眼,脸靠着儿子温热的小胸膛,听着那一颗小心脏在里头“扑通扑通”地跳动。

他少年从师学艺,剑术小有所成之后便到海外游历,师尊灵霄散人一共给了他三道乾坤挪移符作为保命手段。

其中有两次陷入极度危险的困境,他都是靠了这挪移符逃脱,渐渐修为境界和经验上来,就一直没再动用这第三道符。

这一次带着儿子从万雁城出来,楚琛也担心那将发狂的妖物放入楚家内宅的幕后黑手未尝不会趁机出手,然而他总认定凭了手上一道乾坤挪移符,最起码也能保住儿子的命,剩下自己一人,哪怕是不敌,也可全力逃脱。

不想,对方派来的竟是两名元婴,他将儿子送走之后,竟是一点喘息之机都找不到,更别说遁走。

终究……还是被小儿子不知用了什么手段从碚灵二老的包围中救走,又以双目为代价发动了逆天秘术,将自己完好无损地从鬼门关抢了回来。

“是为父太自大——”楚琛伸手将这小小的身体抱在怀里,终于声音低哑地开口道,“才会害你变成这样……”

楚逍拍他肩背的手一顿,隔了一会儿才又显得很无所谓地拍了拍。

小秀爷虽然眼盲,心里却看得很开。

不就是看不见了么?这世上牛哄哄的瞎子可多了去了,说不定小爷我以后也能变成他们之中的一员。

他刚因为自己这个念头而生出万丈雄心,下一秒就被他爹从地上抱起来,听他爹用压抑的声音道:“我们这就走,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为父一定会治好你。”

说完也没管别的,直接扯了床上的被单把只穿着单薄里衣的小儿子给裹住,就要推门出去。楚逍那一身衣服被他自己跌摸滚爬,四处挨挨蹭蹭的,刚洗好就又脏了,不穿也罢。

楚琛刚醒来就要抱着他走,这完全打乱了小秀爷的计划——

啊啊,他的报酬还没收齐呢!

白夫人派手下去黄沙城找师公,他们这一走肯定又错过了,这回说什么也不能走啊啊啊!

小秀爷急得想开口,却又发不出声音,只能徒劳地拍打父亲的肩膀,下手还不敢重了。

他这点小力气在楚琛看来简直跟小猫挠爪子差不多,完全没放在心上,薄唇在儿子脸上安抚地碰了碰,还是继续往门口走。

小秀爷平日里没少被亲脸,不过那都是些女性长辈,放在他爹身上这还是头一回。他就这么一呆,楚琛已经推开房门,放出星梭,就要带着他离开白府。

小秀爷被逼急了,“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声音嘶哑而怪异。

这一嗓子成功地让楚琛停下了动作,也让正好从院门外走进来的白夫人视线与楚琛在明亮的月光下对上。

她手里牵着女儿,看上去丝毫不意外地朝这个高大冷峻的男人露出了微笑,轻轻颔首:“想不到楚先生这么快就醒了。”

看了一眼微微发光的星梭,她又开口道,“楚先生与令公子都是我白府的贵客,何需如此急着离开?”

楚逍一出手就把白媛儿给彻底治好了,白夫人在确认了这一点之后,才想起被冷落在一旁的小男孩,却听下人说他们竟是谁也没顾上这孩子,让他独自一个人摸索着回了安置他父亲的院子。

白夫人心中顿时倍感愧疚,一听守在院中的侍从回报,说院中人已醒,就立即带了女儿及一干酬谢的物品赶过来,正好遇上抱着儿子想要离开的楚琛。

楚琛看了她一眼,也看出这女子出身不俗,却不打算与她多言,只道:“我父子二人如今会在贵府,定然是多得贵府中人出手相救。只是在下急着赶路,改日有机会再报答贵府收留之恩。”

白夫人牵着女儿的手,扬声道:“且慢,楚先生请听我一言。”

第34章 【新版】

楚琛闻言停下脚步,目光再度落回了她身上,听她说道:“我知先生父子此番出门,目的地是北原府黄沙城,要去见先生的师尊。只是由此处到黄沙城路途遥远,为报答令公子于小女的救命之恩,我已派手下家臣去寻先生的师尊,只消半日就能将话语带到。在先生的师尊到来之前,还请二位在府中小住,有什么需要只管对伺候的人吩咐。”

楚琛微微皱眉,看向她手中牵着的那女童,又将目光转向两眼蒙着黑布的儿子,冷声道:“我儿于令嫒有救命之恩?”

白夫人略一抬手,身后就鱼贯出来十几个人,手中均捧着红布盖住的托盘。

她看向楚琛,开口道:“这是为了答谢小公子所准备的一些薄礼,其中包括三百滴天地元液,三千块上品元石,和一些调养身体恢复元气的灵丹仙草,望先生能够收下。”

楚琛的瞳孔微微一缩,且不说其他,光是这三百滴天地元液,三千块上品元石,这两样东西无论放在哪里,都算得上是大手笔。

这眼前的女子眉头也不皱就拿出这么多东西,可见这白府底蕴之雄厚,另一方面,也可见小儿子于对方的救命之恩,不是普普通通就能揭过的事。

他看向怀中的儿子,有点害怕听到答案地开口道:“逍儿,你做了什么?”

楚逍攥着他的衣襟,半晌才迟疑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楚琛心下一凛,加重语气叫他的名字:“楚逍——”

可是小家伙还是抿着唇没有说话,一张脸显得稚弱又倔强。

白夫人略感意外地看着这对父子,白媛儿摇了摇母亲的手,娇憨地问道:“娘,弟弟为什么不愿说话?”

楚琛却是已经猜到,儿子为了求眼前这位白夫人出手搭救,派人去黄沙城请动师尊灵霄散人,与她做了交易,为救活她手中牵着的女童,怕是已经无法开口说话了。

他闭了闭眼,平复了心中杀意,方低声道:“逍儿,你可是已经……不能说话了?”

小秀爷迟疑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然后又伸手贴上父亲的脸,让他不要太担心。不能说话,也就七天而已啦,很快就过去了。

月光下,楚琛看到儿子小小的手上的一道道擦痕割痕,手心手背都是这样不流血的小口子,心中更是痛楚难当。

他的孩子,就这样瞎了,哑了。

自己躺在房中昏迷不醒的时候,这小小的孩子就这样看不到路,也磕磕碰碰地摸索回来,碰疼了,说不出话,自然也不能告诉自己……

在这种难捱的静默中,楚逍缩回了手,两只手交叠在一起搓了搓,有点明白父亲大概又看到了什么,想把两只手藏起来。

就是因为不大疼,他才没去管,早知道会让他爹那么在意,刚才就不要偷懒,给自己上个翔舞愈合一下好了。

白夫人何等敏锐,一听便知楚逍出手治好自己的女儿,竟是要付出这般代价,难怪自己当时一提出要求,这小小的孩子会如此犹豫为难。

她的目光再看向这小小孩子要来遮眼的黑布上,立刻想到,恐怕这双眼睛以前也是充满灵气的,只不过为了保住父亲的命,才会变成这样罢了。

目不能视,口不能言,若是治不好,或者没有大机缘,这孩子这辈子恐怕也就废了,哪怕他是转世仙人又如何?

白媛儿仍旧懵懂地看着这个漂亮的弟弟,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说话。白夫人却是苦笑一声,挥手示意院中的侍从退下去。

等到院中只剩下自己母女与这对父子,她才出声道:“抱歉,先前我不知道要令公子出手救媛儿,会让令公子……”

可就算知道,她还是会在那时候提出同样的要求。说是挟恩以报也好,趁人之危也好,为了自己的女儿,她别无选择。

她轻吁一口气,说道:“如今的情况,先前送上来的那些东西就没意义了。”

楚琛明白现在儿子会这样也是面前这个女人算计的结果,目光就变得更加森冷,开口道:“既然如此,就无需再送这些东西过来。我父子便在府上再叨扰一宿,夜已深,我们也该休息了,夫人请回。”

他下完逐客令,便不想再看到这将儿子算计成这样的女人,将星梭收回,抱着儿子转身要回到房中去。

白夫人连忙道:“且慢,我是真心想要补偿小公子。”

楚琛脚步一顿,背对着站在院中的人,听她深吸一口气,郑重地道:“若是楚先生愿意,我可以让小公子拜入清源宗。清源宗乃九州第一宗派,我垂星城引荐小公子入了清源宗,让族中长辈收他为记名弟子,他便是一世……如此,也不会受苦,先生不妨考虑。”

清源宗,传说中的九州第一大派。莫说是记名弟子,便是随便一个外门弟子出来,在俗世中也是权力无限。

楚琛犹豫了一刻,这女人说得没错,逍儿若是能进这清源宗,成为其中的记名弟子,便是一世如此,也不会受苦。

更何况楚家这次十分可能因楚凌云而招致灭门之灾,即便自己见了师尊,凭师尊一人之力,也不一定能保住整个楚家。让逍儿进了清源宗,这些人便是看在清源宗的面子上,也不好对他下手,反而能够保住逍儿一命。

自己该不该答应这个条件?

白夫人见楚琛对自己的提议动心,总算露出笑容,用温婉的声音道:“先生不必立刻回复我,在府中休憩的日子,先生可以尽情地考虑。我只是想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对小公子做一些补偿罢了,那我母女便不打扰——”

“不必。”她的话音尚未落下,就叫一个从九天之上传来的清冷嗓音给打断。那人身形还未至,他的声音就已经清晰地传来:“他此生只能是我的弟子。”

来人身穿白衣,眸光清冷,瞬息间便由九天之上飘然而至,足下剑光发出一声龙吟,如腾龙狡兔般跃起,化作一缕清光在他周身一绕,剑光如丝,没入指尖。

他清冷目光落在那眼上蒙着黑布的小小身影上,只见这小小的孩子正下意识地朝自己的方向侧着头,像是想要将这边的动静听得清楚一些。

崇云看着他抓着父亲衣领的小手和那张秀气的小脸,平静的心湖忽然生出一丝波动,这便是……他的弟子。

院中陡然多了一个不知境界深浅的白衣剑修,所有人心中都难免有一丝紧张,那些被白夫人遣散开的侍从和护卫也纷纷从院子外围跑进来,警惕地盯着这个眸光清冷,样貌生得极其俊美的白衣男子看。

白夫人习有独门观气之术,很轻易就看出面前这个白衣人虽然气度不凡,却只不过是金丹修为,与自己相当。

她于是挥了挥手,示意侍从与护卫退后一些,才开口道:“不知阁下深夜来访城主府,有何目的?”

崇云将目光从那小小的孩子身上移开,冷冷地落在这说话的女子身上,开口道:“自是为我的弟子来。”

他从宗门离开,来到九州大陆,就是为了寻这个与自己有师徒之缘的孩子。

在天南府万雁城,楚老祖一说楚逍已经随楚琛一同上路去了黄沙城,他便又动身回到师兄灵霄散人所居之处。

结果没有等到这两父子,却等来一只噬空狐跑来传话,说他们在澜沧府遭了劫杀,为它的主人所救,正在他们府上养伤。

灵霄散人一听,自是立刻动身前往这垂星城看徒弟楚琛现在是什么情况。

崇云的剑光快他一线,先来到了这城主府上空,却听白夫人在说要将自己的弟子引入清源宗,拜入她族中长辈的门下。

他的徒弟,如何能够拜入他人门墙?

第35章 【新版】

白夫人迎上这白衣剑修的目光,四目相对,仿佛能从那双清冷的眼眸里看到无尽的落雪。

她不知为何感到心神一颤,定了定神,才能够不落下风地开口道:“阁下来此,意欲收楚小公子为徒,却不知是何方的名门高徒?古语有云,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小女蒙小公子出手相救,却害他要付出如此代价,我身为人母,亦是怜惜这孩子,想代整个白家对他做出一些补偿。”

不得不说,白夫人之所以有此举,除了是为了补偿楚逍,还有一部分则是出于私心。

她看得清楚,楚逍如今还未真正踏入修行之门,就已经有了如此逆天的手段。若是入了清源宗,拜入族中长老的门下,有了真正的大机缘,来日一飞冲天,也将牢牢地绑在白家这艘战船上。

这样一来,既是弥补了自己设计他的愧疚,又能为白家增添助力,何乐而不为?

所以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将这白衣男子古井无波的神情收在眼底,不由得皱了皱眉,又道:“清源宗乃是九州第一大宗,我族中长辈乃是门中太上长老,早已是洞虚后期的修为。小公子拜入他门下,只会得到更多的机缘,更好的庇佑。阁下不过是一介金丹,又不曾言明师承何派,便是收了楚小公子入你门墙,恐怕也只能耽误了他。”

“清源宗?”崇云冷然地望进她的眼睛里,目中的凛然剑意叫白夫人险些惊得后退了一步。

她牵着女儿温热的小手,强自稳住心神,才见眼前这白衣男子嘴唇不动,清冷的声音直接在自己脑海中响起:“区区一个清源宗,还不配叫本座放在眼内。”

在修真界中,金丹期的修士可尊称一声真人,元婴期的修士则称老祖,能够自称本座的,却必然是权倾一门的高阶修士。这些人或掌管杀伐,或掌管门派机要,由于常年身居高位,身上自然有一股凌人的威势。

白夫人不是没有见过这样的老怪物,他们个个都修行了上万载的岁月,一身修为深不可测,便是那位洞虚后期的族中长辈在他们面前,也得像孩子一样乖巧。

而这个白衣男子在一瞬间给自己的压迫感,竟然是同那些老怪物是一样的,仿佛只消一个念头,他就能轻易地杀死自己,将整个城主府夷为平地。

她背脊僵直,几乎要维持不住唇边端庄温婉的笑容,若是如此,面前的人定然是用秘法掩盖了修为,让她即使用上白家的观气之术,也无法看出他真正的境界。

只是他既然有意掩饰自己的身份,为何现在又要主动暴露实力?

她来不及细想,稍迟一步抵达的灵霄散人也自云端按下了剑光,圆圆矮矮的身躯踏着一柄长剑,降落在这白府内院中。

这圆圆矮矮的和蔼老者脚一沾到地面上,就一振衣袖,从袖中抛出一个圆溜溜的毛球来。那毛球在空中伸展四肢,竟是一只尖嘴小狐狸。

它在落地之前轻盈地转了一个圈,四足稳稳地接触地面,周身升起一阵白色烟雾。

烟雾散去,尖嘴小狐狸变成了一个身着黄衫的娇俏少女,她对灵霄散人笑着福了一福身,说道:“谢过散人。”

灵霄散人笑眯眯地对她点头,她直起身来,走到白夫人身后,活泼地叫了一声夫人,说道:“总算是在半日之内赶到了,纷黄幸不辱命。”

白夫人对她温婉一笑,说道:“好。”

灵霄散人将目光投向数年未见的关门弟子,满意地看到楚琛身上剑意圆融,已经是筑基之象,便含笑叫了一声:“琛儿。”

楚琛见了师尊灵霄散人,原本平静的心湖也是一阵波动,半晌才开口叫道:“师尊。”

小秀爷待在父亲怀里,听得这老者的声音,比他爹还要激动,忍不住将身子往前倾了倾。

楚琛一手扶住儿子的背心,正待让他开口叫师公,目光触及这张小脸上蒙着的黑色布条,才想起小儿子如今目不能视口不能言,不由得顿住,过了片刻方低沉地道:“逍儿,这是你师公。”

楚逍点了点头,自己脑补出一个和蔼可亲的老头,不像道骨仙风的高人,倒像是邻家老爷爷。

灵霄散人看了这眼上蒙着黑布的小小孩子一眼,眼角余光瞥见自己神情清冷的师弟,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又看向目光黯然的弟子,才指着一袭白衣的崇云对他说道:“琛儿,快见过你崇云师叔。”

崇云对楚琛略一颔首:“楚师侄。”

楚琛虽对这白衣男子的身份感到意外,却仍是执了晚辈礼,叫了一声:“崇云师叔。”

灵霄散人看向站在噬空狐旁边的白夫人,温和地道:“白夫人,我师兄弟二人今日便在府上叨扰了,还要多谢夫人伸出援手,收留了我的弟子和我那小徒孙。”

灵霄散人身上气机不显,站在那里就如同一个普通老者,但白夫人此前叫崇云震慑了一番,自然知道面前这老者的修为不俗,说话时便隐隐带了几分恭谨,道:“散人千万别这么说,还是多得楚小公子出手相救,我的孩子此刻才能够站在这里。”

说到这里,她又朝着楚琛父子的方向投去一眼,心中也知道此番楚琛师门中来人,自己肯定是没机会再将楚逍拉拢进清源宗。

她暗自叹息一声,才道:“那我就不打扰散人师徒叙旧,几位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院中下人。”说完朝噬空狐幻化的黄衫少女一点头,便拉着女儿的手,从这景致清雅的小院中走了出去。

她们一行人从院落中出来,白媛儿由母亲牵着,走了几步便开始揉眼睛,一副十分困倦的模样。

白夫人于是命人将女儿抱走,并对两名贴身伺候的侍女吩咐道:“将小姐抱回屋里去,好好守着,有什么事就叫我。”

两名侍女均垂下头,恭敬地道:“是,夫人。”

白夫人微微颔首,看向趴在侍从怀里已经睡着的女儿,眉宇间的愁色散去了一些。

她走在那本体是噬空狐的黄衫少女前方,往自己居住的院落走去。行了几步,若有所思地问道:“你跟在那灵霄散人身边,见识过他的手段,可看得出这师兄弟二人修习的是什么功法,到底是什么来历?”

那黄衫少女把玩着自己的发辫,眼睛一转,说道:“回夫人的话,这灵霄散人同他的师弟真人都是剑修。我看这老爷子虽自称散人,行事手段却极为大气,一身元力也是雄浑刚正,不像是寻常散修。这一路上我未曾见过他们的手段,只是有一件事,夫人也知我乃金丹中期的噬空狐,凭我破碎虚空的天赋异能,便是空冥期的修士在遁法上也及不上我。”

白夫人点了点头,她自是知道噬空狐的厉害之处,所以才会将她派去黄沙城传话。

噬空狐接着说道:“可这二人的剑光,我却无论如何也追不上,所以灵霄老爷子才用袖里乾坤罩了我,带着我一并赶路。所以要我看,他们的修为起码也在空冥期以上。”

并且身后还有着一个庞然大物做靠山,白夫人在心中补充道。

若非如此,那白衣剑修又怎么有底气说出那番话,竟是连清源宗都不放在眼里。

清源宗虽然是九州第一大宗,放在整个浮黎世界中却算不上什么,想到这里,白夫人还是将刚才的问题又问了一遍:“你跟在城主身边,也算见过不少世面,当真认不出那二人的来历?”

噬空狐摇头道:“我是真的不知道。”

也是,天下有剑修的门派那么多,这两人又有意隐藏身份,看不透也是正常的。

这灵霄散人自称散人,又非散修,难道还能是散仙不成?

白夫人刚生出这个念头,就把它抹去了,最后只道:“罢了,那孩子与我白家无缘。”顿了顿,又对跟在身后的侍从吩咐道,“若是那边有什么要求,也尽量满足他们。”

之后一路便再也无话。

白府众人离开之后,院落中就剩下楚家父子与这两师兄弟。

小秀爷待在父亲的怀里,脸上还好,系统自带小面瘫,心里却对这两个素未谋面的长辈好奇得要命,控制不住地在游戏面板上狂按Tab键。

被系统坑久了,他也自己总结出了一套看人物等级的规律,不是等级相差太多只显示问号吗?那就去数一数问号的个数!像现在要是来个三级的新手小朋友看楚逍的血条,就能看到三个问号,说明那是个可怜的三位数。

小秀爷一边数数一边为自己的机智感到骄傲,真以为不显示具体数值,他就猜不到对方的实力吗!

你看,如果一个人的红蓝数值相差得大了,他还可以大致估测一下这是个强T还是个暴力DPS,真是超机智!

等到大人们在外头结束了初步交谈,一并进了屋里,在椅子上坐下,楚逍也终于数完了那几排让人眼晕的问号,得出结论——师公可以T,师叔祖血薄又肾亏——当然这是相对于师公来说——如果就这个数值,他的等级都跟师公差不多的话,那他绝对是一代宗师时期的田螺唐,妥妥的暴力DPS!

经过刚才楚琛的简单陈述,灵霄散人也已经大概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看着坐在徒弟腿上的小徒孙就觉得心疼。一般这么一丁点大的孩子哪个不是被当成宝贝一样疼,哪会遭这么大的罪?他一面想,一面朝楚逍伸出手去,说道:“逍儿来,师公抱抱,咱们还是第一次见吧?”

楚逍正愁没法接近大长辈呢,一听这话立刻坐在父亲怀里朝师公伸手,小模样乖得不行。灵霄散人很是高兴地去抱乖巧的小徒孙,没想到从旁边伸过来两只修长白皙的手,半路把他可爱的小徒孙给劫走了。

楚逍只觉得自己落入一个怀抱中,小脸蹭到柔软的布料,上面仿佛还带着冰雪的气息,脑海里那个朝他慈祥微笑的老爷爷顿时变了个样。

等等,事情好像有点不对啊,小秀爷下意识地攥住蹭到脸上的布料,这样想道。

为了印证自己的第一感觉,他伸出另一只手,在四下摸索了一番,摸到结实的胸膛,感慨了一下师公宝刀未老,身材真好,又继续一路往上,摸到了抱着自己的人的脸。

咦,师公的皮肤……还真是出乎意料地好呢。

小秀爷更意外了,听他刚才说话的声音,完全就是个老爷爷嘛。

第36章 【新版】

楚逍干脆松开手,把另一只小胖手也放了上去,跪坐起来,全心全意地摸索着掌下的脸——眉毛,眼睛,鼻子,嘴唇,越摸越怀疑是不是自己手上的感觉出错了。

灵霄散人看着自己的小徒孙的动作,觉得心脏都有点受不住。

师弟中途把这小家伙截去也就算了,毕竟马上就要成为师徒,按照小师弟的性子,想要看一下小家伙的资质也是正常的。

可小徒孙未免也太不怕人了些,一上手就调戏师父……灵霄散人不由得开始担心自己的师弟会不会把这小家伙从身上扔下去。

不过他显然是想多了,崇云对自己唯一的弟子出奇的有耐性,见这小东西在自己身上摇摇晃晃地跪直了,想要凑上来,还顺手扶住他的背,不让他掉下去。

见儿子的动作越来越过,对着自己这位师叔不但用小胖手摸个没完,现在看起来还像是要上嘴啃,楚琛于是出声制止道:“逍儿,不得胡闹。”

小秀爷“啊”地朝父亲叫了一声,真心冤枉,他就是看不见所以只能用手摸,因为业务不熟练还总是对自己摸到的结果产生怀疑,想上脸蹭蹭而已。

人的脸可比手敏感多了,衣服是湿是干拿在手上还觉不出,用脸一蹭就知道。只是被父亲这么一喝止,他不得不停下动作,却听抱着自己的人开口道:“无妨。”

这个声音……不是师公。

小秀爷一时困惑,两手扳着崇云的肩,脑袋无意识地向前倾了些,不知自己怎么跑到师叔祖这里来了。

崇云话音落下,楚逍正好抬头,因为离得太近了,嘴唇正好蹭过崇云的侧脸。

这湿软的触感不过是一瞬,崇云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怀中的小家伙“噌”地一下红了脸,脑袋上简直要冒出烟来。

初……初吻!

楚逍一阵呆滞之后,反应过来简直要捶胸顿足,他在那群热情过度的长辈之间辛辛苦苦保留了三年的初吻,居然就这么献出去了!

灵霄散人趁这个机会把小徒孙从师弟手中抢了回来,生怕等崇云反应过来,把这小东西给揍了。楚逍被师公的胡子蹭到脸,觉得痒,于是把那长长的胡子攥在手里,一手摸了摸师公的脸。

果然,就是要这个手感才对嘛。

老爷子不在意他揪了自己的胡子,朝自己的小师弟“呵呵”笑了笑:“师弟,孩子还小,说说他就好。你小时候刚被送到宗门里来,也是照样把师尊搞得不得安宁,他也没舍得揍你,还是这么疼你,是吧?”

楚逍一心想知道大长辈长什么样,没想过自己这算不算熊孩子行径,这时一听才有点心虚。万一刚刚师叔祖被他惹恼了,把他“吧唧”一下扔地上,他也不能哭是不是?

让人意外的是崇云的回答,他居然没发火,只是淡漠地道:“我小时候如何我并不知,只是师尊说过,在这么多个弟子之中,最让他头疼的就是大师兄,然后就是师兄你。”

他的目光落在小秀爷脸上,似乎要穿透了那黑色布条,望进他的眼睛里,对小秀爷平静地道:“我此生只有你一个弟子,定会将毕生所学都传授与你,将你护在羽翼之下,直到你能独当一面为止。楚逍,你可愿意成为我的弟子?”

这下不止小秀爷愣住,连楚琛也感到意外。

灵霄散人含笑望着自己的弟子,解释道:“琛儿,你崇云师叔这次来九州,正是为了来寻逍儿。昔年你师公长青子在收你崇云师叔入门时,曾经为他算过一卦,他身怀天道之种,注定要入长生之门,命途与凡俗的纠缠极少,此生注定只有一个弟子。”

这世间有万般法术,千般大道,小道铸元神,大道得长生,唯有这天道方能成就主宰。

上古大能在凡人体内留下万千道种,其中小道无数,大道稀有,天道更是寥寥无几。这些身怀天道之种的人,无论放在哪里,都是诸多门派抢夺的对象。

楚逍也不是特别懂这些,反正看他爹那边的动静就知道这种背景很牛叉,自己要是拜了这么个师父,还是他唯一的弟子,那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不过唯一的问题就是,这世上有那么多四肢健全身无残疾的小天才在,人家怎么就看上自己了?刚开始听师叔祖打断白夫人的话,他还以为是崇云看不惯清源宗,所以才来踢馆呢。

知子莫若父,看着儿子嘴唇紧抿的模样,楚琛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沉吟了片刻,才缓缓地道:“崇云师叔,若是在今日之前,你要收逍儿为徒,我定然不会有任何迟疑。只是逍儿如今为了救我性命,已经是双目失明,口不能言。我儿身有残疾,根骨也因之前遭逢大难,被毁去了大半,即使入了修行之门,也不会有太大的作为。”

楚逍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并不好,可没想到会这么作死,居然入了修行之门都不会有作为,这还真是……不要太虐。

楚琛看向崇云,一字一顿地道:“我儿如此,师叔可还要将他收入门墙?”

楚逍也在师公怀里竖起耳朵等答案。

虽然他爹的师叔要收他做徒弟,辈分一团乱,感觉也像是撞了大运,超级不真实,但如果师叔祖现在要反悔,他也会觉得可失落。

就听那个清冷的嗓音道:“我与你师尊不同,收弟子本就不为此。楚逍既注定与我有师徒之缘,入得我门墙,就是我小乾峰的人。若是一世碌碌无为,我便护他一世,直至二人之中有一人身死道消;若他能够一飞冲天,我自护得他直指大道。如此,楚逍你可愿成为我的弟子?”

——Yes,I do!

小秀爷一面狂点头,一面瞪着头像下面的禁言Debuff,这么激动人心的时刻自己居然不能说话,真是不要太扫兴!

楚逍一点头,崇云来九州的目的就算达到了,清冷的眸光落在自己蒙着眼的小徒弟身上,一伸手又将人从灵霄散人怀里提了出来,放到自己腿上,掌心抵上楚逍的背,将一股带着寒意的精纯元力送了进去。

小秀爷脸上激动的红晕都还没退下去,师尊的元力一渗入体内,瞬间又像坠入了冰天雪地里,连嘴唇都冻到发白了。

灵霄散人这回根本没拦他,而是坐在椅子上自顾自地琢磨——琛儿是自己的徒弟,崇云是自己的师弟,师弟收了自己的徒孙做徒弟,那自己的徒弟跟他的小儿子就成了平辈。

唔,这倒还没什么,灵霄散人摸着自己的胡子。

修道之人寿命漫长,一生之中不知要收多少弟子,像大师兄丹尘子门下甚至有对祖孙,先是当爷爷的上了朱云峰,数百年后做孙子的也上了朱云峰,爷孙尽皆拜在同一师尊门下,倒也算一桩趣闻。

在玄天剑门中,无论是哪一等的弟子,只要能够晋级元婴,宗门都会分封给他们一座山头。

祖师爷开山千万年,门中早已经不知出了多少元婴,每人都有自己的山头,在山头之上又自成洞府,广纳门徒,到最后宗门内光是大大小小的山头就有九千余座。门中弟子众多,门派资源却有限,各个峰都想为自己的弟子争夺资源,峰主大打出手,十分难看。

为了这事,历代宗主都头疼得很,都给吧,不成,都不给吧,那更不成。最后才在数百万年前订下了一个规则,宗门大比,每一百年一次,每座山头派出先天,筑基,金丹三个境界的弟子各一人,打!谁打赢谁拿大头。

长此以往,玄天剑门里就分出了上、中、下三峰,上峰三千,中峰三千,下峰三千,剩下的零头没品级。

灵霄散人虽然渡劫失败,成了散仙,在一众师弟中不及修成天仙的那几人风光,但他擅长教徒弟,对徒弟的资质又要求得极为严格,门下十大真传弟子个个都给他长脸,青云峰从传到他手上开始就没从上峰的名单上下来过。

小师弟崇云修成元婴后,也分封到了一座山头,他自己给起了个名叫小乾峰。

这个小师弟身怀天道之种,一心追求大道极致,不喜欢欠人因果,更不喜欢与凡俗有牵连,在玄天剑门里是个典型的独行侠,都坐到太上长老的位置上了,身边还是一个弟子都没有。

也就是说,他从来不蹚宗门大比争上、中、下三峰的浑水,拿着太上长老的供奉,过得逍遥自在。

可现在不一样了,他有了个徒弟,而且也只有这么一个徒弟,他的小乾峰虽然跟自己的青云峰交好,但灵霄散人收了这么多徒弟,配置早就满了,所以以后小逍儿最有可能还是会挂到跟崇云交好的另外几个师兄弟的峰头上去。

灵霄散人忧愁地结束了自己的观想,这就意味着百年后的宗门大比,自己的徒儿很有可能跟他的亲生儿子对上。

依照宗主的恶趣味,这绝对是有可能的,可能性还很大呢。

第37章 【新版】

楚琛不知自己的师尊这么快就开始担忧下次宗门大比的事情,他的注意力全放在了儿子楚逍身上。

崇云将元力在这个小小的身体中过了一圈,然后才慢慢地收回来,小秀爷已经冷得直打哆嗦,眉毛上甚至笼罩了一层淡淡的冰霜。

见崇云收手,楚琛便要将儿子抱过来,以炽阳元力为他驱寒,却被崇云阻止。

见楚琛目光冷冷地看过来,崇云开口道:“我为他检查了一番,确实如你所说,根骨受损,经脉萎缩,若是想在修行一途上走远,必须吃下可以洗经伐脉重塑筋骨的灵药。”

“我知道。”楚琛看着冻得小脸发白的儿子,沉声道,“只是师叔为何不让我为逍儿驱寒?”

崇云的目光波澜不惊:“你天南楚氏一脉,数代修习的都是从九阳宗流传出来的烈阳功,功法至刚至阳,修成的元力自带炽阳真意,非男子不能修习至极致。只是你所生的孩子却是难得的纯阴之体,楚师侄应当没有发现吧。”

灵霄散人听了这话,惊奇地扬了扬眉毛:“哦,天生道体?”

所谓天生道体,就是天底下最适合修道的体质。众所周知,一个人的体质越是纯粹,就越是容易牵引天地元气。

婴儿刚出生的时候,体质最是纯粹,若是从这时开始修炼,定当事半功倍,进展神速。可即便是转世仙人,也不可能在这时就觉醒前世记忆,像小秀爷这般的外来客,又没有可以修炼的功法,等到慢慢长大,吃进五谷杂粮,呼吸天地间的浊气,想要感应天地,就不再那么容易了。

而纯阴之体和纯阳之体,都是十分特殊的体质,拥有这种体质的人无论吸进多少浊气都能化解,身体永远保持在刚出生时那般最适宜修炼的状态。

楚逍先前觉得盘旋在体内的元力寒意刺骨,流经的地方血液都要结成冰了,后来适应了一段时间,渐渐又好受了些。

等到这个连衣服上都带着冰雪气息的师尊将元力收回去之后,他还莫名觉得体内舒服了许多,好像有什么东西被一并卷出去,带走了。

他听到这个词,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小胸脯,原来基三给的身体这么好,真是意外。

不过转念一想也对,七秀的门派内功不就是阴性的,要是他练了个小和尚过来,那妥妥地是纯阳之体。要是练了个明教……可能就废了,阴阳平衡天地元气才不找你玩。

崇云从椅子上起身,走向屋外,清冷的声音随即从外面传来:“你们夫人离开之前是否吩咐过,我们需要什么只管开口?”

守在门外的侍从不过是后天圆满的境界,被他的威势压得连话都说不连贯:“是、是的……夫人是、是这般吩咐的。”

崇云冷然道:“送些纸笔到房中来。”

侍从忙不迭地应“是”,听动静像是飞快地跑着去取崇云要的东西了。

崇云从门外踏进来,月光映着周身轮廓,越发显得清冷出尘。

侍从很快将纸笔送进来,崇云提笔,在纸上写下一连串炼丹材料的名称和年份,将纸给了战战兢兢的侍从。

“把这张纸拿给你家夫人。”他搁下毛笔,淡漠地道,“上面的东西也不算珍贵,顶多是难寻了一些,她若是想要对我的弟子做些补偿,就让她明日之前将这些都寻来,我们便算互不拖欠。”

那侍从接过这张纸,连看都不敢看一眼,听崇云说完这番话,立刻捧着纸去见白夫人。

白夫人看着纸上铁划银钩的清俊字迹,将这纸上所写的材料和对应的年份都细细看了一遍,苦笑道:“他说得没错,这些东西对白家来说确实不算珍贵。”但要在明日之前收集齐全,也着实要耗费自己一番功夫。

她将这张纸平放在桌面上,对立在身边的侍女道:“去,将府中的四位管事都给我叫来,让他们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客人要的东西准备好。”

这么一小会儿功夫,小秀爷已经彻底缓过来,眉毛上凝结的冰霜也化了。

他十分好奇自己的新任师尊在那张纸上写了什么东西,就攥着父亲的衣袖,轻轻地拉了两把,然后“啊”地叫了一声。

声音还是一样嘶哑诡异,难听得很。

楚琛伸手拍了拍他的背,低声道:“没事,只是你太爷爷为你打通窍穴,将炽阳元力封存在了你的窍穴中,需要将其中蕴含的赤火之精拔除。”

楚老祖年轻时有过奇遇,吸收了一团差一步就要生出灵智的赤火之精,不仅须发皆红,连一身炽阳元力都化作了红色。

这深红色的元力盘旋在小秀爷的身体里,赤火之精又是至阳之物,纯阴之体当然不喜欢这样的存在,故而他一打坐身体就会引动天地元气,一点一点地把窍穴中的赤火之精冲淡。

楚逍琢磨了几秒,没十分明白,又听师尊的声音在旁响起:“今日你救了白夫人的女儿,为师便为你向她索取应有的报酬,因果偿还,你与她女儿之间便算作两清。修道之人不应与世俗有太多的牵扯,不要亏欠他人,也不要让他人亏欠你,少了这些不必要的羁绊,方能在大道上走得更远。”

小秀爷刚要受教地点头,就听灵霄散人在旁冲自己“呵呵”一笑,说道:“逍儿,你师尊这番话你有时候可以听,有时候可以不听。修道之人也是人嘛,身上多少也该有些烟火气才像话,你师尊也就还愿意听你师祖的话,来这九州收你为徒。日后师公我……唔,不对,叫师公我就跟我师尊一个辈分去了。”

灵霄散人纠结了一番,最终决定无视辈分的问题,伸手抚了抚小秀爷的头顶,悄声道:“不管了,反正日后啊,把你师尊变得更有人气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师公我功成身退啦。”

大概是跟冰山面瘫的父亲待久了的缘故,小秀爷觉得自己的师尊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所以他微张着嘴,没有表示答应或者不答应。

灵霄散人却笑着揉了揉他的小脑袋,重新在座位上坐直身子,对自己的弟子道:“琛儿,如今你已成就筑基,也算正式入了为师的门墙,等此番结束后,你便随为师回宗门罢。”

楚琛点了点头,沉稳地应道:“是,师尊。”

灵霄散人摸着胡子笑了笑,看到小徒孙坐在父亲的腿上,正微微向自己这个方向侧耳,这才想起自己还没跟这个最小的弟子提到过宗门的事情。于是放下摸胡子的手,对楚琛道:“为师还没告诉过你,我们宗门不在九州吧?”

小秀爷要是脸上没蒙着布,肯定要面无表情地送他师公一个白眼,把宗门告诉弟子多大点事?就他老人家才一直神神秘秘的,搞得他爹跟个黑户似的。

本来就是,楚琛在海外游历归来,闯出烈阳剑的名头,绝对是楚家这一辈当之无愧的第一人。有多年没走动的亲戚朋友来万雁城,见了面第一句话当然是要问他师承何处,每到这时候他爹就要解释一遍,师尊有命,不方便透露宗门之事。次数多了,大家心里难免会感到奇怪,这烈阳剑的宗门难道就这么见不得人么?

他在心里漫无边际地吐槽,灵霄散人这厢已经揭开了自己宗门的神秘面纱,带着颇为得意的笑容道:“上古仙人开辟一方世界,将陆地五分,九州居中,剩下四块大陆则环绕四周呈合围之势。极东之地名东莱,我们宗门就在这东莱仙洲之上,与云天宗并肩而立,在东莱乃至整个浮黎,都是首屈一指的宗派。琛儿,现在你可知晓自己的师门来历了?”

楚琛饶是道心再坚定,听完师尊灵霄散人的话,面上也不禁露出震惊神色,半晌才发出声音:“玄天剑门……”

“哈哈哈——”灵霄散人难得从自己最小的弟子脸上看到别的表情,还是因为自己引以为豪的宗门,不由得开怀大笑,伸手在他肩上拍了两记,“不错,正是天下剑仙汇聚,被无数剑修当成心目中圣地的玄天剑门!你如今一回宗门,便是我青云峰的第十一位真传弟子,下个百年之期的宗门大比,就看你的了,哈哈哈!”

等了二十多年,终于能够真正将自己最喜爱的小弟子收归门下,灵霄散人也是畅快不已,又开始摇头晃脑地摸胡子。

楚逍到底不是这个世界的土著,今年又才一丁点大,谁也不会天天在他耳边灌输这些宗门知识,何况玄天剑门这个级别的宗派,对万雁城这种小地方的人来说简直就是传说中的存在,像楚凌云那样,能进个在九州大陆排名第三的宗派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所以小秀爷在听到这个宗派的时候,感觉并不像父亲楚琛那般震撼,关注点自然也就跟他不一样。在灵霄散人刚刚说的那段话里,他别的没注意,唯独被那个号称跟玄天剑门并肩而立的云天宗吸引了全副注意力。

——云天宗,那不是他娘亲的宗门吗?

他爹当时身受重伤,以为自己活不了的时候,还叫他先去黄沙城找师公灵霄散人,然后求灵霄散人带他去云天宗找他娘亲呢。

玄天剑门既然在整个浮黎大世界都是首屈一指的宗派,可以跟它并肩而立的云天宗自然也应该是同一级别的存在,哪里是随随便便就能进的。

这样说来,小秀爷默默地打开好友列表,看着排在第二的头像,自己的娘亲感觉好像也很有来头的样子呢。

明明爹妈都很有来头,为什么自己还会被欺负得这么惨呢?

小秀爷一边想,一边将目光移向列表上新增加的两个名字,一个是师公灵霄散人,一个就是他的师尊了。

他想了想,对着师尊的头像默念右键,点了组队,一声久违的系统提示音响起,游戏界面上出现了“第一次成功组队”的成就达成提示,顺带还奖励了一小截经验。

这让原本还软趴趴地窝在把拔怀里的小秀爷一下子坐直了身体,兴奋地接连点了师公灵霄散人跟他爹的头像,把人点进队里,然后退了好友列表,满怀期待地去看队伍成员的等级。

在游戏里,无论等级相差多少,只要两个人组了队,就能看到对方的等级和血量。

楚逍兴致勃勃地看过去,目光先是落在楚琛的头像上。

唔,筑基期的剑修,换算成基三的等级系统现在是三十级,估计等凝煞跟炼罡这两关一过,就能变成四十级的金丹,血跟蓝都是几万,一般般,看样子明显是向暴力DPS发展。

看完他爹的等级,楚逍的目光才转向师尊崇云,这一看差点从楚琛腿上滚下去——

九十级!

妈蛋他的基三系统明显还停留在八十年代,要靠刷熟练度来给技能升级,怎么可以一下子冒出来一个九十级的大号!

第38章 【新版】

前面说过,在浮黎世界建号升级分九个层次——先天、筑基、凝煞、炼罡、金丹、元婴、洞虚、空冥、返虚。

返虚期的修士离飞升就差一步,所以被称作地仙,只要渡过了天劫,随时都可能飞升到仙界去,那就是天仙了。

崇云是剑修,划分等级的标准还跟其他的修士不一样,人家是筑基四十级,中间的凝煞跟炼罡又占了二十级,混到九十级满打满算也才洞虚期。

可剑修没有算中间那两个境界的习惯,一满九十级那就是实打实的返虚期,战力强悍,堪比寻常天仙。

这得是多硬的靠山,多粗的大腿,最重要的是他师尊的弟子还就只有他一个人!

小秀爷被刺激得直捂小心肝,缓了半天才战战兢兢地去看师公灵霄散人的等级——

九十五!

这简直……师公你可以去英雄大明宫做压轴BOSS了,安禄山的位置让给你!

返虚期是九十级,九十五级……那不就意味着灵霄散人已经渡了天劫,只是没成功,舍弃肉身成了散仙?

难怪他管自己叫灵霄散人!这“散”不是散修的“散”,而是散仙的“散”,实在太有欺骗性了!

灵霄散人不知道自己隐瞒得好好的修为境界已经叫楚逍给看穿了,正在对弟子楚琛说道:“琛儿,明日为师便同你一起回天南府,坐镇万雁城。那些人若是胆敢来犯,就由为师出面替你们收拾了,你放心吧。”

若是在与碚灵二老动手之前得到灵霄散人这番承诺,楚琛一定不会再有顾虑,而此刻他却不由得沉默——这件事若由师尊一人出面,他会不会为自己的家族所牵连,不能全身而退?

三叔楚凌云得罪的人显然颇有背景,随便都能派出两个元婴来截杀自己父子二人,还能逼得万剑门妥协,对外放出楚凌云正在闭关冲击元婴的消息,这摆明了是他们被逼得无法回护自己的弟子。

这些人如此强势,说不定之后也能派出更强的修士,可能连师尊都对付不了……

灵霄散人等了半天没有等到弟子的回答,不由得叫了一声:“琛儿?”

楚琛抿了抿唇,这才开口道:“师尊,我们尚不清楚对方的来历,若是只有您一人坐镇楚府,我担心……”

老爷子脸上的笑容一僵,看见坐在旁边一直不发一言的师弟也朝自己投来淡淡一瞥,不由得觉得很丧气,不大高兴地开口道:“琛儿,你就这么信不过为师嘛?”

在这九州大陆上,除了大隋王朝那个老不死的昱帝,这其他人……自己根本都不放在眼里好吗?也怪自己,当初为了让小弟子多经受些磨练,怕他打着师门的幌子,不靠自己,走了歪路,就没把自己的来历告诉他。

唉,哪怕就稍微给他透露那么一点点,自己也不至于被质疑成现在这样。

楚琛皱了皱眉,还待说什么,却叫腿上的小儿子在手背上打了一下。

小东西没多大力气,胖乎乎的手打在上面也感觉不出疼,只不过是想吸引父亲的注意力罢了。

楚琛低头,就看见儿子头顶可爱的发旋,正在用他的两只小胖手将自己的手翻过来,让掌心朝着上面,然后用手指在上面一笔一划地写字。

等他写完,楚琛略一沉吟,捏了捏他肉呼呼的手指头,问道:“让我放心?”

楚逍点点头,灵霄散人见状,胸中的郁结立刻烟消云散,高兴地拍着胸脯道:“还是小逍儿最懂师公,师公跟人动起手来就从没输过!”

从小徒孙这里找回了自尊,老爷子很是有找到知己的感觉,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爱怜地道:“以后小逍儿看上师公什么本事,师公统统教你,不教你爹。”

老小孩,小小孩,老爷子活了上万载,性子也变得越来越可爱。

小秀爷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凭着记忆往崇云坐的方向指了指,然后拍了拍灵霄散人抚在自己头顶的手。

老爷子笑眯眯地道:“知道你有师尊,可师公教你东西,你也可以接受啊。”

小秀爷一想也对,张无忌太极耍得这么好,不也是他师公张三丰教的吗?于是点了点头,继续给他爹爆料。

他眼睛看不见,字也写得慢,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来,让楚琛越看脸上的表情就越难以捉摸。

最后等他把师公跟师尊的实力爆料完,仰起脸小嘴微张,等着他爹表扬,就听他爹平静地开口道:“睡觉时间到了,到床上去睡吧。”

小秀爷:“……”这是亲爹吗?不带这么玩他的!

奈何他被楚琛训练得太好,被放到床上一挨着枕头,没挣扎几秒就睡着了。

见小东西不滚来滚去踢被子了,楚琛才回到桌前,在师尊灵霄散人面前缓缓跪下,磕了一个头:“弟子谢过师尊。”

灵霄散人呵呵一笑,把人扶起来:“你我师徒之间,就不必说这么多客套话了,明日我随你回万雁城,就让你崇云师叔陪逍儿留在这里。”

楚琛起身,他知晓崇云的真正实力,将儿子交给他也让自己放心许多:“那便有劳师叔。”

崇云点头道:“无妨,他如今已经是我的弟子,看护他是我分内之事。”

于是第二天小秀爷醒来时,房间里就只剩下自己跟师尊两个人,父亲跟师公一大清早就走了。

楚逍抱着被子坐在床上,眼睛上蒙着的布条让楚琛在他睡着的时候给摘掉了,乌黑细软的头发垂落在脸颊边,睡眼惺忪地望着崇云所在的方向,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是个看不见东西的小瞎子。

到了崇云这个境界,睡眠已经变得可有可无,他在屋中静坐了一夜,此刻听得床榻上的动静,便睁开眼睛。

晨光透过窗棂,落在他白玉般的脸上,俊美轮廓泛出淡淡莹光,真正是美人如玉,偏偏他眼中的光芒又极其清冷,叫人觉得多看一眼都是对他的亵渎。

因为这个缘故,在玄天剑门中敢直视他的人并不多,那些后辈视线同他对上,往往不到一息便要慌乱地别开眼去。

虽知自己的小弟子看不见,但那双还带着孩童天真的乌黑眼睛定定地望过来的时候,崇云心中还是生出一种微妙的情绪。

这就是他此生唯一的弟子。

昨日第一眼见着这个小东西的时候,他就感受到了那种冥冥中的羁绊。

那是一种非常玄妙的存在,在清晰地感受到的那一刻崇云就明白,这种羁绊并不是自己将他引上修仙之途后就能够因果两清的事。

比起活过了千载岁月的自己,这个出生不过三年的小东西实在太柔弱,但又坚强得出乎众人意料。

崇云看着小弟子那张对于男孩子来说过于精致秀气的小脸,从桌后起身,缓步走到床榻边,将这小小的温热身体从床榻上抱了起来。

初秋的早晨,空气中带着一丝舒爽的凉意,被师尊从床上抱起的时候,小秀爷还有些茫然,小胖手下意识地攥住他的衣襟。

崇云抱着小弟子从床榻边离开,伸手一挥,将房门从内部打开,一早准备好洗漱用具和一身小衣服的白家仆从便低着头,自门外鱼贯而入,将各自手上的东西放在应放的位置上。

两名一看就是这白府中的大丫鬟的侍女一左一右地迎上来,朝抱着小弟子在桌前坐下的崇云行了一礼,迎上这白衣玉冠的美男子清冷的目光,壮着胆子道:“仙、仙长,将小公子交给奴婢就好,让奴婢为小公子梳头更衣。”

楚逍一下手发现手里抓的不是熟悉的毛领,而是一种入手沉坠的衣料时就知道,抱起自己的人不是楚琛,再一闻到师尊身上特有的清冷气息,还不知道这里就只剩他跟他师尊了吗?

要是楚琛还在,儿子的事肯定是穿衣洗脸一手包办,才不会烦劳别人。

他虽然为父亲和师公又是早早走人,没能跟他们告别而感到失望,但也明白现下的时局如何,他们当然是越早回到万雁城去越好。

事情想通了,他也就穿着单衣,光着两只脚丫子,乖乖待在这个让他感到分外安心的怀抱里,调出游戏界面,打开了世界地图。

第39章 【新版】

跟游戏里的地图比起来,这个世界地图还是相当不完善,楚逍现在能看到的区域就只有三块——天南府,澜沧府,还有一个灰暗的帮会领地。

他自己出生的万雁城、待过的截云城跟这垂星城,在两片府域内就是三个微微闪烁的点,点开了才能看清地图全貌,重重叠叠,可见这九州大陆到底有多大。

小秀爷在心中暗暗地叹了一口气,把万雁城的地图点开,果然在楚家的位置上看到了代表父亲楚琛和师公灵霄散人的两个小蓝点。

看样子对九十五级的散仙来说,穿梭这段距离还真是弹指一挥间,难怪那么快就能从黄沙城赶过来。

确定了父亲和师公的位置,楚逍点掉地图,想了想又把好友列表调了出来,点了母亲的头像,想把她组到队里来。

可是接连点了几遍,小队里都没有多出代表程箐的账号来,楚逍一愣,想到这组队大概也是有距离限制的。

他娘现在估计都已经回到东莱仙洲去了,组不到也不稀奇。

这厢楚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那两个侍女已经叫崇云的目光看得低下头去,脸跟脖子都是一片赤红,心也跳得厉害。

这白衣男子长得实在是太好看了,她们都不敢直视他的眼睛,然而心如鹿撞之余又想到,自己若是搞砸了这边的差事,怠慢了贵客,不知要受到什么责罚,心下又慌乱起来,连脸上的红晕也褪去了。

好在隔了片刻,终于听这白衣男子的声音响起:“将衣物拿来。”

二人这才松了一口气,连忙应是,随后将那身适合三四岁男童的小衣服拿了来,为他怀里坐着的孩子穿戴好,又为那嫩生生的小脚丫穿上了鞋袜。

两人这才看到刚刚被自己忽略的孩子竟也长得这么精致,不像小男孩,倒活像个小姑娘。

这白府准备的小衣服也是白色的云锦所裁,小秀爷穿上去,又由侍女将柔软细黑的头发用同色的发带挽起,往旁边一站,活脱脱就是他师尊的缩小版。

除了年纪还小,身上没有那种凛然的剑意和威势外,板着小脸倒是和崇云一脸清冷的神情有七分相似。

两个侍女见了,都忍不住抿着唇偷笑了一下,其中一人瞥见放衣物的托盘里还搁着一块黑色的布条,不由得伸手拿了起来,有些纳闷地看了同伴一眼。

崇云的目光在那黑色布条上停留了一瞬,想到楚逍小小的脸被这布条遮去三分之一,显得越发稚弱的模样,弯腰将已经洗漱好换上了衣服的小弟子抱起来:“这个不需要了,撤下去吧。”

他抱着这小小的温热身体回到桌前,桌上已经摆上了许多光是看都让人食指大动的食物。他修道千年,并不重口腹之欲,只挑了一些清淡的点心,配着那碗带着荷叶清香的小米粥,用勺子舀了喂给怀中的孩子。

白府确实用心,食物送上来时都是刚好入口的温度,崇云将勺子送到小弟子面前,轻碰那小小的嘴唇后,却不见这小家伙张口。

他将勺子放回碗里,问道:“不合胃口?”

小秀爷想的却不是这回事,他挂念着自己用来绑在眼睛上的布条。

他摇了摇头,伸出还带着刮痕的小胖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然后对崇云“啊”了一声。

崇云立刻明白了这小家伙在担心什么。

楚逍的眼睛看不到之后,他变得更加想要保护好自己的两只眼睛,万一哪天走路不小心,摔到地上磕坏了眼睛,那怎么办?就算以后还有机会好起来,那他的眼睛也已经坏掉了啊。

云裳心经的治疗技能可以让伤口复原,可谁知道对着自己用的时候,能不能让眼睛再长出来呢?

他都想好了,现在先用着布条,以后有机会了就给自己打造一副金属面具,把眼睛给遮了,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他坐在师尊腿上,拒绝进食,想要先把自己的布条给争取回来。

不想那仿佛带着冰雪气息的指尖却落在了他的眼皮上,小秀爷的睫毛立刻紧张地颤抖起来,像风中幼小的蝴蝶翅膀。

崇云的指尖先是在那薄薄的眼皮上停留了一瞬,然后将自己的手覆了上去。

感觉到小弟子的睫毛像小昆虫一样不安地在掌心里颤动,崇云开口道:“不需要那些,以后为师不会让你再受到任何伤害。”

再大的风雨,也该由庇佑者承担下来,而不该让尚未长成的雏鹰去独自面对。

他顿了顿,又道:“为师会治好你,你会重新看到这个世界,不要怕。”

掌下柔软的睫毛又颤抖了一下,随后两只温热的小胖手攀上来,微微用力将自己的手往外拉。

崇云顺着小弟子的力道将手掌从他眼上移开,就见这小东西抓住自己的手,仰头看向自己,然后点了点头。

看着这张认真的小脸,那种微妙的感觉再次袭了上来。

崇云这一生中从没遇见过这么柔弱幼小的生命,被这样全心依赖信任,这小家伙跟任何人都不一样,简直是毫无顾忌地在亲近他。

他重新拿起碗里的勺子,将粥送到这小东西面前,看他一口含住勺子,腮帮鼓鼓地把粥吃下去。

这样能让他觉得被峰顶终年不化的雪冰封的心微微热起来的小东西,天地间大概不会再有第二个,所以他会好好保护着。

楚逍毕竟年幼,吃了一碗小米粥两块小点心就觉得饱了。哪怕高冷的师尊难得亲自投喂,喂到第三块点心的时候,小秀爷还是摇头拒绝了师尊继续投喂的举动,拍拍小肚子表示自己饱了。

不能说话可真痛苦。

吃得太饱的小秀爷瞥了一眼头像下方还在跳时间的Debuff,皱起了小小的眉头。

可事已至此,还能怎么办?

还有六天半的时间,忍吧。

见楚逍吃饱了,崇云也没有进食的需要,便抱着他起身离开。

站在桌旁布菜的侍女将没怎么动过的食物都撤下去,桌面方收拾干净,白夫人便牵着白媛儿从门外走进来,身后跟着比昨天更多的侍从,手中均捧着红布盖住的托盘。

这一行人走进来,崇云的目光先落在了那为楚逍所救的白媛儿身上,见她面色红润,体内生机茁壮,果然是完全拔除了病根的样子。

白夫人见这屋里只有楚逍和这白衣剑修二人,也不意外,想来早在楚琛与灵霄散人离开的时候,就有人去告知了她。

她看向坐在崇云怀中的小男孩,眼里闪过一丝歉疚,随后才将目光转向崇云,开口道:“道友纸上所列的材料,我都已命人备下,一些灵草元丹的年份,均在纸上所列之上,只除了一样……”

白夫人的修为与崇云如今显露的修为相仿,崇云又不曾告诉她自己的名字,她这般称呼他也不算失礼。只是话一出口,就见这白衣男子收回目光,眼也不抬地帮怀中的孩子揩去嘴角的点心屑,淡淡地道:“乌金草。”

仿佛一早预料到一般。

白夫人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白家统领一座城池,却连这样一点报酬都拿不出来,说出去确实十分没面子。

但是没有办法,乌金草的产地在北原府,寻常人家也用不上这种吸收金气而长,叶子硬得像金属一样,掷地有声的灵草。何况崇云所要的乌金草年份又不低,四位管事寻遍了整个垂星城也没找到一株合适的。

为了此事,今日白夫人只好亲自将这数十样材料送过来。

她略一抬手,身后便走出一名侍从来,手中的托盘上放着一只细颈玉瓶和一个像是没装什么东西的小袋子。

白夫人看向这无论目光还是说话的语气都清冷至极的剑修,沉吟了片刻才开口道:“这里是六百滴天地元液和六千颗上品元石,我白家找不到上千年份的乌金草,只能以此作为补偿。”

跟昨天拿出的报酬相比,竟翻了一倍。

楚逍一直竖着耳朵听她说话,想着这六百滴天地元液跟六千颗上品元石的价值,不由得脑洞大开起来——要是自己这一辈子就这样了,永远入不了修行之门,是不是可以回万雁城开个医馆?医馆的名字就叫……就叫回春阁!

连广告词他都想好了:活人不医!

白夫人还在继续道:“垂星城百万里之外的截云城,乃是澜沧第一城,万宝奇珍楼这三日在截云城中举行拍卖。这种场合,想必上千年份的乌金草也是有的,道友若是急需这味灵草为楚小公子开炉炼丹,不妨前往截云城——”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听坐在崇云腿上的小秀爷“啊”地叫了一声,小胖手抓住师尊的袖子,脸上难得显出惶恐。

第40章 【新版】

白媛儿见了没有把眼睛蒙起来的楚逍,对这个漂亮的弟弟越发喜欢,摇了摇母亲的手,小声道:“娘,弟弟怎么了?他好像很害怕……”

白夫人自己也是一愣,不知楚逍为何对自己的话反应这么大。只有崇云伸手抵上小弟子的背心,将这小小的身体里传来的恐惧和颤抖悉数接收了,停顿片刻之后,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不怕,为师在。”

小秀爷满脑子都是楚琛断手断脚,一道狰狞伤口从下颚一直贯穿到额上的模样。他确实被那两个老变态给吓怕了,连崇云的境界比他们高了无数倍这件事都忘在了脑后。

他缓了缓,还是觉得心里有阴影,不想回到那里去,于是摸索着抓住崇云的手,抿着嘴唇,红着眼眶,不停地朝他摇头。

小弟子越是这样,反而让当师尊的越想到那里走一趟。

崇云随手一挥,衣袖拂过,那些放在托盘上的材料连同细颈玉瓶和乾坤袋都被收走,只留下上面盖着的红布还软塌塌地留在托盘上。

“因果两清。”他的目光落在白夫人身上,淡漠地道,“我的弟子与你们不再有任何牵扯。”

话已至此,以白夫人的身份,自然不会再多说什么。她点了点头,牵着仍旧在盯着小秀爷看的女儿,端庄稳重地从这个院落里离开。一干侍从随在她身后,从屋子里退了出去。

崇云这才能够专心来看自己的弟子,看了小秀爷鼻头微红的样子,他伸手碰了碰这张即使害怕得想哭也还是板着的小脸,轻声道:“为师送个好玩的东西给你,可好?”

小秀爷红着鼻头没说话,他可不是真正的孩子,才不会这么简单就被玩具转移注意力,而且他现在又看不见,给他什么玩具他也不会玩得尽兴。

崇云摸了摸他的小脸,然后并指成剑,在他的额头上轻点一记。

楚逍只觉得自己的脑门被戳了一下,然后脑海中就多出来一团微微发亮的东西,看起来像是由无数道剑气组成的小笼子,里面还关着什么。

“这个法术叫做樊笼。”在小秀爷好奇地“看”着脑海中这只发亮的小笼子的时候,崇云的声音在上方清冷地响起来,“是将万千剑术封在一团神念中,剑气成笼,剑意化形,你试着去碰一碰它。”

怎么碰?小秀爷脑子里现在还没神念这么高端洋气的东西,只能想着让这团微微发光的神念放大一些,好看得清楚一些。

果然他这边心念一动,那小笼子就瞬间放大了,只见里面盘膝坐了一个身穿白衣的小人,面容长得跟崇云有几分相似。仿佛感觉到楚逍的注视,他睁开眼睛,慢慢地站起来,拔出背后的剑就开始演练剑术。

剑术精妙,饶是小秀爷对这些一窍不通,也渐渐看进了心里,手脚也有些蠢蠢欲动。很快,这白衣小人一套剑术耍完,就恢复了盘膝而坐的姿态。

楚逍觉得不满足,又想着让他再起来练一遍,于是那白衣小人又慢慢起身,拔出长剑,却开始演练另一套剑法。

小秀爷惊呆了,这“樊笼”既然是万千精妙剑术封存于一体的法术,那要看完岂不是都要很久?创造这个法术的人上哪儿去找这么多剑术来的?

他听见师尊问自己:“喜欢吗?”

小秀爷呆呆地点头,简直不能更喜欢……

他隐隐感觉到,这个被自己的师尊当成玩具送出来的东西,恐怕比卖了自己还要值钱。

见他喜欢,崇云也觉得有些高兴,只是语气依旧淡漠:“喜欢就好,这些全是为师年少时所创的剑术,到了这个境界已经没有什么价值,不过给你当玩具还是好的。”

小秀爷:“——!!”凭一人之力就能创出这么多剑术,师尊你年少时是有多天才!

既然里面的剑术都是出自他师尊之手,恐怕那剑意化形的小人和整个小笼子也不是假手他人了。

之前听师公的话,好像一直在抱怨自己的师尊宅,楚逍却觉得自己的师尊何止是宅,简直就是个技术宅!

技术宅才是真绝色!

啊啊,里面的剑术演示居然还有用双剑的!这简直就是为他而设的啊!

小秀爷欣喜若狂,一头扎进了万千剑术的海洋里,丝毫没有发现他的师尊已经抱着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崇云一手抱着小弟子,一手执着长剑,手腕一抖,一剑劈开虚空。他抱着楚逍,迈入虚空,雪白的袍角在桌角拂过,一大一小瞬间消失在屋中。

截云城。

一处普通的院落中生长着枝干虬结的老槐树,小巷子里奔跑着笑闹的垂髫幼童。

青石砖垒成的矮墙后,空气被一道流星般的剑光给劈开,白袍玉冠的男子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孩童,从破开的虚空中现身。原本趴在老槐树下小憩的黄狗警惕地竖起耳朵,从前掌上抬起头,见了面前的生人,立刻龇着牙发出警告的吠声:“汪,汪汪呜——”

正坐在屋里纳鞋底的妇人腿脚不便,听到自家狗的叫声后,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扬声叫在后院劈柴的丈夫:“当家的,快到前院去看看,是不是有人来了。”

不多时,一个相貌普通的中年人便拎着一把钝刀从后院走进屋里,一面用手背擦掉额头冒出的汗,一面往犬吠不停的前院走去。走到前院,他往狗吠的方向看了一眼,纳闷地回过头,对屋里的妻子道:“没人啊。”

说完目光落在老槐树下拴着的狗身上,提刀作势要劈,吓得黄狗呜咽一声,夹着尾巴躲到了树后。

小秀爷趴在师尊的肩上,小下巴蹭着崇云的衣袍,听那小院的男主人在训斥自己家的狗:“再瞎叫,老子就把你宰了做成狗肉煲。”

他们走在街道上,周围是鼎沸的人声和烟火的气息,崇云的步伐明明跟寻常人没什么不同,身形却缥缈得犹如一道轻烟,即使跟迎面走来的人擦身而过,对方也看不到这个白色的身影。

这样的人,哪怕行走在这情景鲜活的俗世中,也没有半分融入其中。

小秀爷哪怕看不见,也知道自己现在由师尊抱着,仿佛就是行走在另一个时空中。周身都能够感觉得到这俗世的人气,伸手却触碰不到实体,难怪师公要说那样的话了。

崇云抱着小弟子,一面走,目光一面在这浮生万象中扫过。

截云城是一个有趣的地方,这座城的城主也是一个特别的人,他将自己管辖下的城池一分为二,一半让这些寻常百姓安居乐业,另一半则招待那些有飞天遁地之能的仙门之士,两边井水不犯河水,向来相安无事。

走了一段路,他略微停下脚步,清冷的目光落在几步之外一个卖冰糖葫芦的小贩身上。

这小贩身边围着三四个跟楚逍差不多的孩子,像嗷嗷待哺的小鸟一样仰着头,朝那插满糖葫芦的秸秆套伸出手去。一个中年武师模样的男人从怀里掏出四枚铜板递了过去,那小贩便拔下四串糖葫芦,给那几个孩子一人手里塞了一串。

拿到了糖葫芦的孩子心满意足,围在那武师身边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崇云的神识可以轻易地笼罩数千万里远,自然听到这些孩子口中叫着师父,不停地对这中年武师撒娇,说着好话。他们的师父面带微笑,随意地摸了摸这几个孩子的小脑袋,便带着他们走了。

神仙中人有神仙中人的仙途,凡俗中人有凡俗中人的武道,这番师徒相处的画面,让崇云心中也是微微一动。尤其是在看到那几个与小徒弟年纪相仿的孩子得到糖葫芦以后,小脸上欢欣雀跃的表情,让他的目光不由得落在了自己的弟子身上,看到这张小脸上带了点茫然,小手抓着自己的袖子。

卖冰糖葫芦的小贩刚收起那四枚铜钱,就觉得迎面吹来一阵风,叫风沙迷了眼睛。

他一手擎着插满冰糖葫芦的竹竿,一手揉了揉被刺激得流泪的右眼,方觉得舒缓些。睁开眼来,就看见面前出现了一双不染尘埃的白靴。

他抬起头来,只见一个玉冠白衣的仙人抱着一个小金童般的孩子站在自己面前,伸手拔下一支冰糖葫芦给了怀中的孩子,尔后抛出一锭碎银子来。

卖冰糖葫芦的小贩如梦初醒,在这仙人清冷的目光中忙不迭地伸手接了那碎银子,方要开口说自己没那么多铜钱,怕是找不开,还未能出声又是一阵清风迷眼,再一醒神,那白衣仙人跟他怀里的小金童已不见了踪影。

小秀爷手里拿着那串冰糖葫芦,自始至终脸上都维持着茫然的表情。

崇云掩蔽了师徒二人在凡人眼中的行踪,看了小弟子一眼:“怎么了,不喜欢这个?”

楚逍拿着冰糖葫芦,小脸上露出了点纠结的表情。

其实也不是不喜欢,在游戏里他也经常一遇见可爱的小萝莉就喂她们吃糖葫芦,听小萝莉说“楚天姐姐是好人”、“楚天阿姨对我最好了”之类的角色喊话,总之萌得不得了。但是反过来自己被投喂糖葫芦的时候,感觉就很奇怪了。

只不过难得崇云放下架子,给自己的弟子买这么有烟火气的东西,楚逍考虑再三,还是觉得应该对自己的师尊表示感谢和鼓励。

他拿着糖葫芦,小心地抱着师尊的脖子,凑上前去,脸挨着崇云的脸,像小动物一样亲昵地蹭了蹭他,还尽职地在心里给自己配音道:“谢谢崇云大哥哥,崇云大哥哥对我最好了!”

感受着小弟子软软的脸颊和小孩子身上比自己高出许多的温度,不食人间烟火的白衣剑仙忽然就生出了“凡俗的事物其实也没什么不好”这样的念头。

师徒二人来到万宝奇珍楼的时候,时间尚早,守在门口的护卫见了崇云,以为他是要来参加今晚的最后一场拍卖会,于是迎上来对他行了一礼,开口道:“这位客人,我们万宝奇珍楼的拍卖会要等到今晚亥时才开始,客人可以带小公子到城中的客栈先住下,等到晚上再——”

崇云淡漠地道:“不必,我来此不是为了你们的拍卖会,让你们的管事来一趟。”

这护卫能在一楼迎客,自然有一番察言观色的本事,也见过不少棘手的客人,很快想清楚应该怎么处理比较合适,便点头应是:“是,请客人到楼内稍等,在下这就去找我们管事。”

楚逍拿着吃了一半的冰糖葫芦,嘴角沾着几块糖渣,被师尊抱着进了万宝奇珍楼。他毕竟还小,对周围的感知不灵敏,没有发现身后两双眼睛正盯着自己,带着一丝讶异和狠毒。

在万宝奇珍楼对面的茶楼中,一个枯瘦老者跟一个富态老者看着师徒二人进入楼内,富态老者收回目光,摸着手上戴的两个戒指,将手里的茶杯放在了桌上。

那面容阴鸷的枯瘦老者眯起眼睛,声音嘶哑地道:“想不到这小子倒是命大,一个人被传送到百万里之外,居然还活着……”

那富态老者脸上仍旧带着和善的笑意,把玩着手里的杯子,仿佛很失落地叹了一口气:“我也想不到,这小东西不但还活着被人救了起来,这短短两天,竟然连脸上的伤都被治好了。”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头,放下茶杯,“男孩子可不应该长这么漂亮的脸蛋,还是毁了的好。”

他们两个在这截云城守株待兔,虐杀了楚琛,却意外放走了这个小东西。原本想着夺了楚琛的储物戒也就算了,这小东西不过才三四岁,能成什么气候。所以在废了楚琛的丹田和一只手,砍断他的双腿毁了那张脸以后,他们就把人扔在荒野之中,等着他在痛苦中慢慢死去,现在想来,既然这小东西都能被救,会不会他爹也没有死?

碚灵二老对视一眼,一并露出了笑容。

救了才好,丹田被废,他就永远只能是个废物!

叫楚凌云知道了更好,定然能够将这只老鼠气得跳脚,按捺不住地跳出来,自投罗网。

那阴鸷的枯瘦老者再看了一眼方才那一大一小消失的门口,阴狠地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却偏要闯进来,那就不要怪我们心狠手辣了。”

富态老者也是褪去了笑容,缓缓点头道:“时间确实不多了,等今晚一过,我们便去万雁城,将楚家杀个片甲不留,提前送这小东西去等他的家人,也是好的。”

阴鸷老者冷哼一声:“跟那小东西在一起的,一看就是可恶的剑修,到时也一并杀了!”

富态老者又提起茶壶,给自己和兄弟分别斟了一杯茶,笑容和善地道:“这一次,我们可以在这小东西面前把对他父亲做过的事情,再做一遍,让他看个清楚。我就不信,他这次还能有第二张乾坤挪移符。”

这二人既有了决定,便不再着急,只在这茶楼上吃着小菜,耐心地等着。

原以为那一大一小要在万宝奇珍楼里待上半天,没想到一会儿工夫那白衣剑修的身影就再次出现在门口,似乎已经买到了他要的东西,抱着那嘴上还沾着糖渣的楚家小孽种不紧不慢地朝着街道的一端走去,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转角处。

碚灵二老对视一眼,从椅子上起身,将几块下品元石扔在桌上,身形一晃,瞬间消失在茶楼中。

他们紧随着那小孽种的气息,隐匿了行踪,随着前面的人往巷子深处走,越走越偏僻。走到一个巷口拐弯,却见走在前方的人停了下来,在他身前已经是一个死胡同。

碚灵二老没想到这个金丹期的小辈还敢在他们面前玩引君入瓮,一起在空气中显出身形,停下脚步。那阴鸷老者一撤掉隐匿便发出一阵阴冷笑声,嘶哑地道:“小孽种,你可还认得老夫?”

楚逍待在师尊的怀里,虽然眼睛看不见,但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手指紧紧地抓住了崇云的衣领。

怎么会不记得?就是这两个老变态把他爹伤成那个样子,要是义金兰跟妙舞神扬之中的任何一个没起作用,楚琛现在就已经死了。

那阴鸷老者见了他害怕的样子,眼中流露出一丝扭曲的快意,然后发现这小孽种的眼睛一直呆滞地盯着一个方向,并不像之前那样瞪向他们,不由得更是惊奇:“咦,老哥,这小孽种的眼睛竟然像是瞎了!哈哈哈哈——”

他一面说着,一面去看自己的兄长:“哈哈哈,这楚家人真是窝囊,大的死了小的瞎了,居然还没人出来找我们报仇,哈哈哈哈。”

楚逍一开始还觉得害怕,现在一听这话却气得浑身发抖,张开嘴像受伤的小兽一样朝这笑得张狂的两人“啊啊”叫了几声,声音嘶哑而且怪异。

那阴鸷老者一听,笑得更是夸张:“哎,看来不仅是瞎了,还哑了,哈哈哈!真该让楚凌云看看,看看楚家都出的是些什么废物!”

崇云从头到尾都只是用清冷双眸看着这两人,并没有开口说话。

那富态老者面带笑容,看起来慈眉善目,对崇云道:“年轻人,我们碚灵二老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这是我们跟楚家的恩怨。若是你现在把你怀中那孩子交给我们,然后离开,我们二人绝不与你为难。”

他看得出来,此人已经是金丹期的修为,要拿下他,定然还要耗费他们不少力气。不过这不代表他们怕了他,他们兄弟二人成名多年,手上也有几样压箱底的法宝,想要将这白衣剑修击杀,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那阴鸷老者却道:“跟这小子说那么多干什么,不从杀了便是。”说完阴毒地看向那又瞎又哑的小孽种,恶狠狠地道,“小家伙,上次是你运气好,你爹送你走得快,他自己的下场就没那么好了。你不知道吧,我们毁了他的丹田,斩下他的两条腿和一只手,又毁了那张脸,就把他扔在荒野之中,让他一个人等死。现在既然这小子救了你,老夫就给你个机会,让你在旁边好好听着,我们是怎么把他的手脚砍下来,毁掉他的丹田,毁掉他的一切,最后才让你在他的哀嚎跟惨叫中死去怎么样?这样你就知道,你爹是怎么在痛苦中死去的了,哈哈哈哈——”

话音落下,崇云的剑已经握在了手里,剑尖斜指地面,声音冰冷地响起:“说够了?”

楚逍攥着师尊的衣领,更是气得两只眼睛都红了,嘴里不停地发出“啊啊”的叫声,恨不得立刻就能消掉那个禁言Debuff,对这两个王八蛋破口大骂。

那富态老者见状叹了一口气,从怀中取出两个散发着腐绿之气的手套戴上,摇头道:“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看来又一个天才要死在我兄弟二人手上了。”

那阴鸷老者五指成爪,皮肤表面浮现出淡金色,脸上有着残忍的快意:“哈哈哈哈,老哥哥又不是不知道,我最喜欢杀剑修了!上!”

第41章 【新版】

他说完右手一探,在空气中带出一串残影,那富态老者也是一掌拍来!

两人并肩作战多年,配合无比默契,爪影和掌印一同袭向手执长剑静立不动的崇云,两人脸上都露出了残忍的笑容,已经可以预见到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在这双重袭击下会伤得如何惨烈。

眼见二人的身体扑至眼前,崇云方举起长剑,平淡无奇地在身前一划,那阴鸷老者怪笑一声:“不自量——”

最后一个字却在那瞬间爆发的绚烂剑光中被淹没!

这阴鸷老者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肉身和元婴就一齐叫这剑光劈成了两半,倒下的时候血肉上都凝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霜,一滴血也没溅出来。

“白符——”那富态老者惊骇欲绝,收掌急退,目光在空中与这玉冠白衣的剑修交汇,嘶声叫道,“你不是金丹!你是……你是……”

是元婴?是洞虚?是空冥?他慌作一团,无法细思:“前辈饶命……前辈手下留情!晚辈乃是九州第一宗派清源宗的人,专门为宗主办事……前辈……前辈定然不想因为一个楚家就跟我们清源宗对上吧……”

崇云目光冷清地看向他,开口道:“清源宗?”

这富态老者一喜,觉得此人对九州第一宗派有所忌惮,连忙道:“对,是清源宗,正是清源宗!”

可还未等他松一口气,一道细若游丝的剑光就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他的颈边,在上面一绕,将他惊喜的表情定格在了那颗往后抛去的头颅上。

只见那没了头的尸体胸口白光一闪,一个巴掌大的元婴惊慌地御使了一件圆盘模样的法宝想要遁走,却听对面传来一声冷哼,一股巨大的吸力袭来,让他全身元力顿时没了踪影,不受控制地落到那白衣剑修手中。

这巴掌大的元婴依稀是这富态老者的缩小版,在崇云手中苦苦挣扎,声泪俱下地哀求他:“求前辈放过小老儿,小老儿修行不易,如今肉身已叫前辈一剑毁了,还请饶小老儿一条性命……”

崇云指上透出森冷寒意,叫这元婴痛得全身颤抖,方冷冷地道:“你毁我师侄丹田时,可有想过他修行不易?”

元婴慌乱道:“你师侄……前辈的师侄……那楚琛竟是前辈的师侄?”

听得这一茬,他心中更是有苦说不出,不是说这楚家除了楚凌云的宗门之外,就没有任何靠山了吗?这楚家小子如何会有一个这么厉害的师门长辈?若是早知道,打死他也不会接下宗门的这个任务。

他连忙道:“前辈,冤有头债有主,这原是我们少宗主让我们做的事。您要为您的师侄报仇,应当去找我们少宗主。”

为了活命,竟是连主子的事情都抖了出来。

崇云看着他败露的丑恶嘴脸,神色依旧没有变化,只淡漠地道:“本座说过,区区一个清源宗,本座还不放在眼内。冤有头债有主,你断了本座师侄的手脚,毁了他的丹田,将逍儿害到如今这番地步,本座自然要找你算账。”

这元婴见事情破败,顿时心如死灰,喃喃道:“难怪……难怪你一剑杀了白符,却将我的性命留下……”隔了一会儿又癫狂地大笑起来,“好!如今我落在你手,你待如何?!你毁我元婴,我便再入轮回,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楚逍自始至终都没有一丝真实感,听那阴鸷的老头被自己的师尊一剑斩杀,如今这笑里藏刀的阴险老鬼的元婴又落在他师尊之手,死到临头,还如此张狂。

他待在崇云怀中,听他用一种辨别不出情绪的语气说道:“待本座搜魂之后,你的神魂还能保留几分完整,能够再入轮回,本座很期待。”

那元婴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像是受到了极大的煎熬:“搜魂——你竟敢用搜魂大法!你不得好死——我赤玄做鬼也不放过你啊啊啊啊啊!”

在一阵穷途末路嘶哑的叫喊之后,万籁俱寂,只听到巷风吹起一些废弃的竹篓在地上滚动的声音。

楚逍出了一头冷汗,半晌才从大仇已报的震撼中回过神来,感觉有丝凉柔软的布料印在自己的额头上,却是他的师尊在用手帕为他擦干额头的汗,随后将他压进怀中。

崇云收了长剑,脸上带着若有所思的神色,一面绕过了地上结冰的尸体,一面安抚地在小弟子背上轻拍,沉声道:“万事有为师在,不用怕。”

楚逍趴在他肩上,良久才点了点头。

阴凉的青石巷道人际罕至,碚灵二老的尸体留在空旷的小巷中,伤口凝结着一层淡淡的冰霜,封住了血腥的气息,不知还要经过多长时间才能被这城中的人发现,或者等到他们宗门的人赶来替他们收尸。

但不管来的是前者还是后者,都无从得知这两个元婴究竟是为谁所杀,只因崇云灭杀他们的那一剑不仅绚烂至极,也简单至极,并没有留下什么踪迹可供他们追寻。

虽同是剑修,各人所追求的道却不尽相同。

崇云抱着怀中的小弟子,步履沉稳地自巷中走出来,没有再遮掩身形。

暖融的阳光照在这一大一小身上,与那巷中阴凉的空气一起将巷内和巷外分隔成了两个世界。

他所走的道不重杀戮,所以方才只是将那阴鸷老者一剑斩杀,将另一人的元婴留下,却是为了用搜魂之术,获悉整件事情的始末。

人若身死,则神魂会被引向冥途,再入轮回。神魂乃是人之根本,神魂不灭,就总有再世为人的机会。

元婴修士的神魂比起凡人来,已经是坚韧千万倍,但也抵挡不住这搜魂之术,遭到搜魂的人,轻则神魂受损,无法恢复,重则魂飞魄散,彻底消亡。

在修真界中,若非双方仇怨极深,断然不会下这么狠的手,这搜魂术已然不是仙家手段,崇云也不过是偶然在一本上古残本中学会了这门狠绝秘术,今日第一次用了出来。

神魂在极度的痛苦和煎熬中,自然无法隐瞒心中的所有想法,不过瞬息他就从这些庞杂的信息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让手中的元婴在嘶哑的叫喊中灰飞烟灭。

且不说这赤玄老者破碎的神魂究竟能不能支撑到他转世投胎,转世投胎之后又会不会变成白痴,光是从他的神魂中搜索到的信息,就让崇云微微皱眉——

原来楚凌云一直就在这截云城中。

得罪大宗派,牵连家人,连族中后辈在这里遭人截杀都不曾出头,这种人……实在是叫人生不出好感。

第42章 【新版】

东城与西城之间只隔着一条长街,这些偏僻的巷陌便是两个区域间的最后一道分隔,走过长满青苔的青石路,师徒二人便又回到了这热闹的俗世之中。

街市之中的叫卖、孩童的嬉闹,这鲜活的一切像浪潮一样打过来,叫小秀爷这才稍稍放松地松开了紧紧抓在他师尊衣服上的手,但明显还受刚才那场杀戮的影响,小脸上带着惊魂未定的神色。

崇云对这所谓的楚家天才心生不喜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很快又回到了清清冷冷的模样,什么也没说,只是带着楚逍在热闹的街市中慢慢地走着。

走了几步,见着又一处卖糖葫芦的,崇云便缓步行过去买了一串糖葫芦,放到小弟子手里,然后继续向前。

有过一次经验,这一次他便彻底放开了手,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就买什么。

对活了上千年的剑仙来说,钱财这种东西早已经成了身外之物,碎银子用光了就开始用整锭的银子,整锭的银子用光了就开始用薄薄的金叶子。

也幸亏小秀爷看不见,不然他看到自己的师尊这般视金钱如粪土,肯定会忍不住放弃灵霄散人交给他的任务,让他师尊继续不食人间烟火也好,千万别这么糟蹋银子。

今日沿街贩卖一些有趣小玩意的商贩都撞了大运,货摊上不过值几枚铜钱的东西,都卖出了几年都赚不到的天价,让他们拿着手里的金银喜上眉梢,眉开眼笑。

崇云花钱如流水,给自己的小弟子买了很多东西,有糖葫芦,有猴子面具,有布做的小老虎,还有活灵活现的小糖人,纸扎的小风车。

楚逍被他高冷的师尊抱着,来什么他就接什么,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怀里的东西已经多得放不下了。

小秀爷:“?”

他刚才一直沉浸在近距离“看”死人的震撼中,也不知道自己接过来的都是些什么,只知道再这样下去,这整条街都要让他师尊给搬空了,连忙“啊”地叫了一声,吸引师尊的注意力。

这玉冠白衣的俊美剑修终于停下脚步,垂目看向不能说话的小弟子,顿了顿,才将他手里拿不下的东西都收进了储物戒中,只留下那个照着楚逍的模样做的小糖人跟纸糊的小风车,淡淡道:“这些先放在为师这里,等到想要玩的时候,再拿出来给你。”

小秀爷迟疑了片刻才点了点头,看上去像是不高兴跟这些有趣的小玩意分开,实际上心里却在默然地想着,自己大概永远也不会有再想把这些东西拿出来的时候。

他拿着师尊买的小糖人跟小风车,心中不由得生出了点感慨,年长者在给这个年龄段的幼儿买玩具的时候,审美还真是惊人的一致呢,即使是像他师尊这样的返虚期剑仙,也完全没有想过送他一把小木剑之类的。

楚逍一手拿着小糖人,一手拿着小风车,对自己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要玩这些小孩子的东西感到无奈。不过当风吹动他手里的小风车,风车叶子转动时发出“呼呼”的声音时,又很快吸引了看不见东西的小秀爷的注意力。

阳光洒落在他可爱的小脸上,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整个人却被晒得暖洋洋的,楚逍渐渐就在这阳光中轻松起来,把那两个死掉的老变态忘在了脑后。

他想着,像这样一边举着呼呼转的风车,一边由师尊抱着走,也挺好的嘛。

崇云带着楚逍回到万宝奇珍楼,他在楼中订下了一株千年份的乌金草,还租用了万宝奇珍楼的一间炼丹室,只因在门口察觉到那两个元婴不怀好意的窥视,才借口带弟子出去走走,将那两人引到了巷中,最后一剑斩杀。

他虽样貌出众,气质出尘,但一身的修为却不过压制在金丹前期,在这强者云集的截云城里并不显得特别打眼。

回到万宝奇珍楼,门口的护卫已经是今天里第二次见他,大概是被管事嘱托过,于是一见这一大一小就恭敬地迎了上来,笑道:“这截云城可不小,想不到客人这么快就回来了,在下还以为客人会带小公子多逛几圈呢。”

他说得很自然,仿佛完全没有发现崇云怀里的小秀爷眼睛看不见,抱剑行了一礼道:“赵管事交代过,客人所订下的炼丹室跟材料都已经准备妥当,让在下见了您便引您过去,客人您看?”

崇云从戒指中取出一颗中品元石,递给这护卫,朝他略一颔首:“有劳。”

这护卫一喜,接过那元石,转身进了楼在前方引路:“客人里边请。”

万宝奇珍楼网罗天下奇珍异宝,做的是仙凡两道的生意。

有不少仙道中人正是冲着这天下第一楼的名号,到楼中购下天材地宝,意图为修行无望的至亲者改善体质,不求长生,只求延寿。

然而,此等灵物既能被称作是天材地宝,定然是夺尽天地造化,汇集钟神灵秀,内里蕴含的药性便再是温和,对凡人的身体也会造成极大的负担。若是遇上药性暴烈的,让普通人就这么吃下去,不说延年益寿,只怕当场就会让那人爆体而亡。

因此,他们在买下延寿健体的灵物之后,多半是先将其炼成灵丹,再给至亲者服用。这样使得其中的药性变得和缓又精纯,对服用者的好处也比直接吃下去要更多。

道理是人人都懂,但炼丹这种事要讲天分,就跟领悟剑道一样,不是人人都会。

崇云的师尊长青子热衷卜卦,所以他门下的弟子也秉承了这一优良传统,个个都喜欢靠起卦来决定什么时候收弟子,还能算得出自己该到什么地方去,选择何人为弟子,在玄天剑门中算得上是多才多艺的一脉。

像崇云这样在少年时就能创下万千剑术,修行不过千载就能成就返虚,离飞升只差一步的存在并不多,再说到精通卦象,还在丹道上有一定造诣的,那就更少了。

需知大道无情,任凭你资质再好,若是不下苦功,大限一到,照样要落到一个身死道消的下场。所以修道之人大多在选定自己的道之后,就会一门心思地走下去,不再分神。于是万宝奇珍楼就顺势招揽了一些炼丹师,在楼中开辟了炼丹室,专门为这些客人提供服务。

这护卫引着身后的人不断往前走,脚下的阶梯呈盘旋下降之势,一路深入这万宝奇珍楼的最底层。像这些炼丹室一般会建在地底,由擅长布阵的修士引来地火,聚集在丹炉之下,为丹药成型源源不断地提供热量。

终于,盘旋的阶梯行到尽头,变成了一道燃着鲛人脂油灯的长长走廊,走廊两边的墙上嵌着许多扇石门,其中几扇门后还隐隐传来龙吟虎啸,让小秀爷有些紧张地往师尊身上靠了靠,紧紧地握住了手里的小糖人。

他的师尊适时地伸手,在他的背上轻拍,出声道:“上品灵丹出炉时,会引动天地异象,这是很正常的事,莫怕。”

那在前方带路的护卫听了崇云的话,也转过来看了这漂亮的小男孩一眼,笑着道:“小公子不用担心,这是我们万宝奇珍楼的几位大师受城主所托,要为今晚的最后一场拍卖会增添一些彩头。这灵丹出炉,每次都要闹出挺大的动静,小公子随在你师尊身边多见几次,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说到这里,他心中也有些感慨,身后这位客人出手大方,身上的元力波动也是雄浑刚正,难得的是居然还在丹道上颇有造诣。

方才赵管事在交代他的时候无意中说了,能够用上这乌金草的丹方都不简单,不是寻常丹师可以炼制。这么厉害的一个修士,怎么收的徒弟却是个小瞎子呢。

他这样感慨着,带着这师徒二人停在了一扇石门前,深吸一口气,将手抵在门上,然后口中爆发出一声低喝:“哈!”

这逾千斤重的石门在他的全身发力下缓缓开启,一股热浪立刻席卷向三人。

楚逍呼吸一窒,有种头发都要被燎着的错觉,然后身上又是一凉,崇云清冷的气息封闭了周身一尺内的空气,将热浪隔绝在外面。

那护卫擦了一把汗,转过身来对崇云恭敬地道:“客人,您要的材料我们都给您准备好了,就放在里面。等您进去以后,石门上的禁制就会开启,任何人若是想闯入炼丹室,我们万宝奇珍楼都会第一时间发现,请客人放心。”

崇云因为气息外放,整个人也就显得更加清冷,对这护卫略一颔首,就抱着小弟子进了这热浪逼人的炼丹室,厚重的石门在他身后缓缓阖起。

石室中与需要鲛人脂油灯来照明的走廊完全是两个世界,楚逍看不见,所以看不到空气中离散的火之精。地底奔涌的岩浆被归引到数指粗细的石渠中,一道道相互连通,填满阵法高手布下的渠沟,形成一整个聚炎阵。

在阵眼上方,悬浮着一个遍体通红的三足丹鼎,鼎身上隐隐流动着耀眼的红纹,越是走近,那离散的火之精便越是多,尽皆来自这悬浮在半空中的丹鼎表面。

三足离火鼎。

崇云在石床前停住脚步,将怀里的小弟子放下来,目光落在不远处石桌上放着的那株遍体乌黑、表面隐隐有着金属光泽的灵草上——

用三足离火鼎来融化千年份的乌金草,炼制乾元丹,确实是上佳的选择。

第43章 【新版】

小秀爷盘腿坐在石床上,茫然地仰着头,感觉师尊的手抚在自己的头顶,听崇云的声音清冷地响起:“在这里等为师,为师现在要去炼一炉乾元丹,可要你那些玩具?”

小秀爷连忙摇头,举起手里的小风车,鼓着腮帮吹了吹风车叶子,表明自己有小风车就够了。

崇云于是将手从小弟子细软的黑发上移开,在他周围布下一道禁制,让热浪无法逼近石床一尺,然后抬手一招,将石桌上的乌金草凌空摄来,拿着这奇异的灵草向丹炉走去。

见师尊离开了,楚逍才把小风车放下来,开始竖起耳朵听那边的动静。

崇云立在聚炎阵边缘,打了个起字诀入三足离火鼎,鼎盖立刻滴溜溜地从鼎身上飞起来。

趁着鼎盖脱离的间隙,他将手中的乌金草掷入鼎中,随后双手毫不停歇地自储物戒中取出白夫人准备好的数十样材料,一样接一样,看也不看地抛入鼎中。

等所有材料都落入三足离火鼎,在半空中滴溜溜地转的鼎盖正好严丝合缝地盖回鼎上。

崇云身体不动,十指如飞,打出一连串繁复指诀,化作白色的虚幻指影,接连撞在三足离火鼎的鼎身上。

通红的鼎身上流动的光纹凝滞了一瞬,忽然开始逆转,在空中生出无尽的吸力,将游离在整间石室中的火之精都吸回鼎身上。

这时,他又是一串指诀打入地上的聚炎阵,地面顿时一阵晃动,原本在石渠内平静流动的岩浆纷纷变得暴烈起来,阵眼中央红光大盛!

楚逍听不出那边他师尊具体做了什么,心痒得像是有只小猫在不停地挠——炼丹什么的真的不要太高端啊!

在基三里,他们的生活技能中也有个制药技能,叫医术。楚逍的七秀号专精了缝纫,辅修了医术,虽然有部分专精技能限制的配方他不能做,但剩下还是有挺多药品他可以制作的。

想想看,当你站在大药臼前,开始选择制作某种药物的时候,游戏界面上就会出现一个几秒钟的读条,等条读完了,药也就做好了,一点特效都没有,就跟开着唐门号搓了个蛋似的。

现在难得有机会可以近距离接触修真界最古老的一项活动——炼丹,自己却看不见,小秀爷觉得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三足离火鼎下方的地火已经从红色变成了一种炽烈的白色,在鼎下暴烈地燃烧着,鼎内的数十种材料受到高温炙烤,开始发生不同程度的融化。

寻常炼丹师若是炼制复杂的丹药,定然是将手上的材料一样一样地扔进去,等前一样融化成粘稠的液状,才用元力包裹了与新放入的材料分隔开,以免两者混在一起变了药性。

这样做固然稳妥,但耗费的时间却多。

崇云方才听到那护卫的话,已经决定今晚要带小弟子一起到这最后的拍卖会上去看一看。他神识强悍,可以同时分出数十团元力将融化程度不同的材料包裹在内,以指诀激发三足离火鼎上的符文,改变各个方位的火焰温度。

这数十团或全融或半融的药液悬浮在鼎内,吸收着从鼎身上传进来的离火之精,一面蠕动一面改变着形状。

崇云立在聚炎阵之外,一时之间没有其他动作,楚逍坐在石床上,周围浮动着清冷的冰息,等了半天,见连之前不时传来的金属碰撞声都停止了,这才认命。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坐的地方,发现底下好像是一块挺大的石板,于是把手里的小糖人塞进嘴里,把小风车放在了一旁,一边咬着糖人一边打开了自己的游戏界面,去看自己的目盲Debuff。

那个代表目盲的图标还是老样子,禁言图标上的时间倒是减少了半天,楚逍盯着这两个图标看了半天,最终移开了目光。

血条——小秀爷皱起眉头,是他的错觉吗?怎么上限变成了四位数?

他这样想着,再看蓝条,结果蓝条的上限也是诡异地增加了,这又是发生了什么事?

通常这种时候,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他在做梦,另一个就是……他升级了?!

此刻三足离火鼎中,数十种材料都已经融化成色泽或深或浅的液体。

其中的杂质已经彻底除去,一团团澄清的药液被包裹在元力中,各不相融。这一炉丹药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崇云脸上的表情依旧没有变化,在聚炎阵前站了半天,额头上连汗都没有出一滴。

他重新将双手举起,十指变换,向那火焰中的丹鼎打出一道白光。

这白光撞击在通红的鼎身上,将沉重的丹鼎撞得微微一颤,内部元力震荡不休。隔了许久,等到这震荡平静下来,他才又打入了第二道白光。

同方才行云流水的动作相比,这第二个指诀打上去的时间间隔了许久,此时三足离火鼎内部的由元力包裹的药液已经少了一半,竟是在刚才的震荡中两两相融了一次。

白色的指影迅疾地撞到三足离火鼎上,让鼎内刚平静下来的元力再次震荡,开始了第二次融合。

再是第三次,第四次。

越到后面,崇云打出指诀的时间就间隔得越久,鼎内剩余的药液团也越来越少。

当最后一记白光消散在鼎表的时候,两团看不清颜色的药液终于在激烈的震荡中开始相融,液体的形状也不停地伸缩改变。

三足离火鼎在半空中微微摇晃着,鼎内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冲出来。

崇云的眸光清冷,右手并指在掌心迅速一划,从伤口逼出纯粹精血,又打出一记起字诀,在鼎盖飞起,内里的药液将冲破封锁时,将己身精血打入那已经变得犹如一团流动的金属的药液中。

这几滴精血一融入其中,就散发出无尽的寒气,让那原本灵动如活物的液团瞬间被寒气禁锢,无法改变形状,只能悬浮在三足离火鼎之上。

崇云指法再变,一连打出三道法诀,密密麻麻的符文印在液团表面,随着光线改变而折射出冰蓝色泽。

鼎周开始蔓延出森寒的白气,从离那符文闪动的药液最近的鼎口开始结了一层冰霜,无视阵眼中心燃烧的白色火焰,不停地向着炉鼎下方蔓延。

冰火两重,这悬浮在半空中的三足离火鼎终于不堪负荷地产生了裂纹,从一处开始向整个鼎身蔓延扩大,最终鼎身一块一块地脱落下来,分崩离析。

那团药液也在不断向周围扩散的寒气中完成了最后的蜕变,从奇异的金属色泽变成了一种纯粹的蓝色,最后从其中爆发出一声不甘的龙吟,终于不再躁动。

崇云并不理会那在空中化为碎片的三足离火鼎,翻手从储物戒中取出一个白玉瓶,单手打出了一个分丹诀。

那团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中的蓝色液体顿时分裂开来,化作数十颗拇指大的丹药,被崇云抛出的白玉瓶收入其中。

他略一抬手,将收取了乾元丹的白玉瓶摄回,倒出一枚丹药在手中。

只见那惯常握剑的修长手掌上静静地躺着一枚丹药,不断散发出白色霜气,凝视间还可看见一头神形兼备的冰螭虚影,在其中缓缓游动。

崇云审视片刻之后,便收起了白玉瓶,拿着这枚乾元丹走向石床。

石床上,小弟子咬着他的小糖人,把风车丢在一旁,看样子像是在发呆,自己抽走他嘴里的小糖人,这小东西也没有反应,不知在想什么。

楚逍正沉浸在自己一下子升了十多级的震撼之中,冷不防地听到师尊的声音:“张嘴。”

小秀爷于是下意识地张开嘴,感觉嘴里被扔进来一颗凉飕飕的糖球,没两秒就化成一股冰凉的液体,从食道一直滑进胃里,冷得他一哆嗦,几股淡淡的火精之气也从七窍中渗了出来。

——这是什么玩意儿?

那凉意从胃里一直往上顶,直接冲上了大脑,让楚逍清醒过来。

他脑子里刚冒出这个念头,就听到两道密集的系统提示音,小扇子旁边的人物等级又连着往上蹿了两级,从二十七变成了二十九,眼看就要变成三十级!

小秀爷:“——!!”

三十级!

三十级那是什么概念?三十级那就是先天之境啊!

这一步在九州大陆上卡死了多少人,数都数不清;有多少惊采绝艳的武者因为不得其门而入,落了个英雄早逝的下场,没人知道!

楚逍盯着自己的人物头像,整个人都飘起来了——

他这是三年不开市,一开吃三年啊!

他这才刚想明白,自己升的那十一级大概是因为师尊崇云击杀那两个老变态的时候,跟自己是组队状态。

返虚杀元婴,就跟满级号刷低级本一样拿不到经验,所以击杀这两个老怪的经验就只分摊到了他这个小号上,让他跟坐火箭似的“蹭蹭蹭”连升十多级。

可这还不算完,刚被师尊喂了个小药丸,就又连升两级,这要是再让他吃多几颗,那不是连怪都不用打了?!

这种人生简直就是在开挂!

想到这里,小秀爷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希望。

如果可以的话,谁不想像起点文里的主角一样霸气侧漏,大杀四方?既然来都来了,也回不去了,当然还是尽量把人物级别升上去,将来做什么都有底气。

经过这短短几天发生的事情,楚逍已经深刻了解到,消极地对待自我能力提升的问题是不对的,因为哪怕他们一家人安安分分地待在万雁城里,麻烦还是会自己找上门来。

想要安稳生活,而不是天天胆战心惊地怕亲人遇害,怕自己被杀,只有升级,只有变强。

他心中生出这点明悟,顿时一改之前脚踩西瓜皮,滑到哪里是哪里的心态,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把人物练到满级。

——所以当前最佳的选择,还是嗑药?

*

“不行。”

白衣女子冷冷道。

她站在床榻边,微微皱起了眉头,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的弟子:“我不会让你回万雁城。你忘了,你这一身伤是在何处所受?你离开万剑门,在外躲避清源宗的追捕,若不是中途起了心想回去看你家人一眼,如何会叫清源宗的人抓住,又如何会在那群人手中差点丧命?”

床榻上坐着一个俊美的青年,长了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一袭蓝色锦衣,腰间一把玉笛,任谁见了都要赞叹一句“好一个翩翩佳公子”。

然而最吸引人的却是他身上那种忧郁的气质,哪怕是将世上最珍贵的东西摆在他面前,也无法让他眉宇间的忧郁稍褪。

他仿佛受过极重的伤,虽然表面看着已经痊愈,实际上却还时刻受着伤痛的折磨,刚要开口辩驳,便发出一阵咳嗽:“可是师尊——咳……咳咳……”

白衣女子眼中流露出疼惜之色,然而转瞬间又恢复了冷淡,冷声道:“你还当我是你师尊,为何这些年不回来找我。”

蓝衣青年抬头看了她冷若冰霜的脸一眼,叹了一口气,伸手拉住了她没有握剑的右手,道:“师尊这是还在生我气。”

白衣女子的目光黯淡下来,开口道:“到了此刻,你还叫我师尊。”

第44章 【新版】

蓝衣青年拉着她的手,将她朝自己的方向拉过来,而后环住她的腰身,将脸贴在了上面。

他叹息一声,说道:“无论什么时候,你都是我师尊。你既然愿意为了我与宗门反目,又正面与清源宗对上,这么多事情你都不在意,为何还要在意这么一个称呼?”

白衣女子的指尖颤了颤,终究落在了青年的发间,轻声道:“凌云,我确实为你与宗门反目,与清源宗结仇,只因我背后有我父亲,有这截云城,我可以不在乎。但我不仅仅想做你师尊,我更想……成为你的妻子。”

她顿了顿,才继续说道,“可是你我师徒之间有这般感情,便是为世俗所不容,我不想时时刻刻都叫这两字提醒着,我陆星辰与你楚凌云之间是有违伦常。”

青年埋首在她的怀抱中,微微地笑起来,说道:“有违伦常?何为伦常?在我看来,我与师尊之间就是顺应天道,哪里需要受这世俗眼光的干扰。”

陆星辰像对他小时候那般抚摸他的头发,轻声道:“可自你知道我的心意之后,就一直没有回来找我,我以为你是在意这些,所以我也变得十分在意。”

楚凌云摇头:“我从未有过这种念头,我只是怕我回来会连累了你。”

自他得了那天仙墓的十把秘钥之一,清源宗就对着他穷追不舍,让他四处躲藏,不敢露面。因为一直抓不到自己,清源宗还向他的宗门施压,让整个万剑门上下都对他闪避不及,更毋论伸出援手。

陆星辰其实在听他说上面那番话时,心中就已经放下芥蒂,嘴上却还是忍不住道:“你怕连累我,却不怕连累你的家人。”

她身后立着截云城,截云城背后则是整个大隋王朝,她父亲又是公认的近百年内最有望飞升的截云城城主陆翰飞,根本不在乎得罪一个清源宗。这天南楚氏却不同,修为最高者不过是金丹,根底尚浅,身后最大的靠山也不过是万剑门,若是清源宗有意出手,只怕是片刻也抵挡不住。

楚凌云在万雁城外被勘破行踪,引来清源宗十个元婴长老围剿,陆星辰带着护卫赶到的时候,他已经是强弩之末。一见到她,就只来得及露出一个笑容,便陷入彻底的昏迷。

截云城中虽有灵药无数,名医无数,楚凌云却还是昏迷了有半月之久,陆星辰亲自在这里衣不解带地照顾了他十几天。结果昨日才见他睁开眼,今日就听他说要回万雁城,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楚凌云知她已经解开心结,这才放开她,仰起头来望着她的眼睛,解释道:“我当日回万雁城,只不过是想远远地看家人一眼,确定他们都好便离开。但若是见了你,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控制得住自己,不出来见你。”

他说完又叹了一口气,低声道,“若是可以,我真不愿去什么宗门秘境,也不会在里头得了天仙墓的秘钥。这天仙墓不过是个传说,只有上古修士才见过它,这亿万年来,你又听谁说过有这么个地方出现?还不知是真是假,就闹得腥风血雨。”

陆星辰也是叹气:“只怪九州元气日益稀薄,各大宗派都已经有数千年未曾出过飞升的修士。传言说,只要是能从天仙墓中活着出来的人,都能得到诸多好处,便是白日飞升也不在话下。这些人都是被逼急了,所以才会闹成现在这样。”

既然闹了,那就不在乎再闹大些。

这是她爹陆翰飞的原话。

在她把人带回来以后,她爹便开始着手策划万宝奇珍楼今日这场声势浩荡的拍卖会。先是放出自己要买下镇楼之宝的风声,引得万宝奇珍楼主动上门,后来又命人广发掠金帖,将整个澜沧府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这里,直到今夜。

陆星辰轻声道:“凌云,过了今晚,整个九州都会知道天仙墓重新现世的消息。而作为这十把秘钥之一的主人,你身后站着整个截云城,我们截云城主动发出纳贤令,邀请那些有意进入天仙墓的高阶修士,在五日后与你我一道进入天仙墓中。这样,清源宗就算再狗急跳墙,也不敢贸然与整个九州为敌。”

她伸手抚摸他的脸,安抚道:“过了今晚,你便可以堂堂正正地回到楚家去,不用再东躲西藏,没人可以再伤害得了你。”

*

自打在游戏里掉线,穿成嚎啕大哭的小婴儿的那一刻起,楚逍就不断刷新着对这个坑爹的游戏系统的认识。

系统坑爹,尤其是在最要紧的升级问题上,简直不管玩家死活,打开地图居然一个任务卷轴都没有!所以作为这个世界里唯一的玩家,小秀爷不得不自己摸索攻略。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综合这几次升级的情况来看,楚逍总结出自己要升到满级,无非有三条路——

第一,活多六十年。

这过一年长一岁,长一岁升一级的设定也不能说不贴心,起码如果从现在开始他什么也不干,只是老老实实地在他师尊身边混吃等死,六十五岁那年满级也是妥妥的。

就是不知道用这么不思进取的方式来修行,一身实力能有多少长进。

付出多少就得到多少,这是永恒不变的真理,他之前辛辛苦苦给自己抓兔子当午饭,不也成功地升了小半级么。

楚逍一面想着,一面抓住了师尊的衣袖。

他被崇云从石床上抱起来,带着来到石门前。崇云伸出一手抵在门上,轻轻一推,就将之前那护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推开的石门给打开了。

石门一动,门上的禁制也跟着被打破。

赵管事坐在房中,霍地睁开眼睛,身形一晃就出现在石门外,正好同推门而出的白衣剑修打了个照面,也将炼丹室内的惨状收进眼底,瞳孔微微一缩。

崇云的冰息外放,冻结了聚炎阵,现在整个炼丹室内都是蔓延的冰息和白霜,就连炙热的岩浆也被冻住。赵管事即使站在门外,都能听得到寒霜在石壁上凝结蔓延发出的细微声响,更别说室中迎面而来的寒气。

他愣了一会儿,才在脸上扯出笑容来,看向抱着小弟子楚逍的崇云,问道:“真人的灵丹……可是炼好了?”

李护卫才刚把人送进去不久,人就出来了,还把炼丹室折腾成这样,可见这位客人虽然修为不浅,但在丹道上的造诣却不过如此……

赵管事的目光停留在这神情清冷的白衣青年身上,没从他脸上看出丝毫恼怒或者别的表情,一时间又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差了,其实人家已经把灵丹炼出来了呢?

他正琢磨着,就听面前的白衣剑修开口道:“不,失败了。”

语气淡漠,仿佛完全没把他炼毁的一炉丹药当成一回事。

赵管事想起那株千年乌金草,不由得有些肉疼,哪怕是在他们分楼也没多少株年份这么高的乌金草,真是暴殄天物。

他虽然心疼着被白白毁掉的乌金草,脸上却没显露半分,而是问道:“那真人现在是——”是要再买一株同等年份的乌金草,换间炼丹室再开一炉丹,还是怎么着?

崇云简短地道:“用膳,迟些时候再回来。”

他可以不吃饭不喝水,可是楚逍不行。从早上吃过一小碗粥跟几个点心之后,这小家伙就只吃了两串冰糖葫芦跟一个小糖人,也该饿了。

得知面前的客人没有再继续糟蹋灵草跟丹炉的意思,赵管事很是松了一口气,因为崇云在买下乌金草之后,万宝奇珍楼的炼丹室就是免费向他开放的,不管他破坏了几个也不能让他赔钱。

于是赵管事脸上的笑容就更恳切了一些,一面走在前方为师徒二人带路一面说道:“先带小公子去用膳也好,晚些时候真人师徒再回来,正好赶上今晚的最后一场拍卖会,能再遇上合适的炼丹材料也说不定。”

崇云没有说话,抱着楚逍登上了阶梯,一步一步地往上走。小秀爷一手搭在师尊的肩上,明白高冷的师尊是在藏拙,把炼丹室破坏成这样多半也是有意的。有这么一个战斗力逆天还会隐藏实力的大号带着升级,楚逍觉得自己前半生受的苦大概都是为了等这一天。

虽然满打满算,他今年也才四岁。

……但一般人四岁的时候可不会有四五次差点翘辫子或者真的翘辫子的经历。

他想着,下意识地往自己的师尊靠过去——这第二条路呢,就是跟着崇云打怪吃经验。

从前是他的活动范围太局限,没见过活的黄名小怪物,每天被下人抱着在花园里院子里溜达,偶尔上一次街,看到的都是绿名的友好NPC,让他绝望地认为这世上已经没了人形怪这种东西。

现在好了,三叔公楚凌云捅了个大篓子,人形怪估计还会前赴后继地涌来。小秀爷想着那些丰厚的经验,不由得舔了舔嘴唇,脑洞大开地想道,要是他师尊一怒之下直接杀上清源宗,自己会不会一夜之间就升到小七十级。

到时候把门派技能都学齐了,人身安全就更有保障了。

第45章 【新版】

崇云从万宝奇珍楼里出来,一垂目正好看到小徒弟在舔嘴唇,于是用指尖摸了摸他的小脸,问道:“饿了?”

小秀爷满心阴暗地舔嘴唇:“???”

看来果然是饿了。

崇云放下右手,目光在四下扫过,落在一处悬挂着青色旗子的酒家门前,身形一闪,便抱着小徒弟出现在了门口迎客的侍女面前。

今日守在门口的仍旧是那穿着粉色衣裳的娇俏侍女与她的同伴,见了这玉冠白袍的美男子,先是为他的相貌和清冷眸光所摄,愣神了片刻才迎上前来,微红着脸朝这位客人福了一福,齐声道:“青莲酒家恭迎贵客。”

待到直起身后,方注意到他怀中抱着的小男孩,粉衣侍女不由得对他露出笑容,想要上前摸摸这精致的小男孩:“楚小公子,还记得我吗?”

楚逍听她的声音有些耳熟,但不知自己又回到了这青莲酒家,一时间想不起这声音的主人,歪着头十分困惑地搭着师尊的肩膀。

粉衣侍女见楚逍不答话,乌黑的眼睛仿佛笼罩上了一层朦胧的雾气,顿时觉得奇怪。然而她的手还未碰到楚逍的脸,就叫一层无形的力量给震开了。

她低呼一声,收回右手,却看到抱着这孩子的客人目光冰冷地看着自己,于是连忙解释道:“仙长恕罪,奴婢只是几日前见过楚小公子,当时楚仙长正好也带了小公子在青莲酒家落脚……奴婢不是有意冒犯,请仙长恕罪!”

楚逍这才想起这个声音的主人来,于是“啊”地叫了一声,将他师尊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以后,就认真地点了点头。这妹子看人的眼光好,服务态度也很不错,自己还给她点过赞呢,吓坏人家就不好了。

见楚逍认出自己,这粉衣侍女才松了一口气,却不敢再去摸这小男孩可爱的脸,更别说是问他为何会变成现在这样好像看不见,又好像不能说话的样子。

她重新打起精神,向着面前的白衣男子询问道:“不知仙长是要住店,还是要用膳?”

崇云看了一眼怀中的小徒弟,按天色其实还没到用晚膳的时候,于是用清冷的声音道:“一间上房,沐浴的热水,还有清淡的食物。”

楚逍一听整个人都不好了,又是清淡的食物,他这都多久没吃肉了,以后长不高那还能跟小伙伴愉快地玩耍吗?!

他连忙“啊啊啊”地叫了几声发出抗议,然后又用两条小胳膊一起抱住他师尊,像小动物一样讨好地拿脸蹭他,打滚卖萌,无所不用其极。至于他曾经誓死捍卫的节操跟尊严,那是什么,能吃吗?

两名侍女都叫他的举动给逗笑,还是那粉衣侍女开口道:“看来小公子是馋肉馋得紧了,这样吧,我们青莲酒家的大厨有一道拿手好菜,菜名叫素肉丸子。虽是一道素菜,吃起来却有肉的味道,不妨让小公子试一试。”

楚逍一听,立刻为她的机智点赞,就算吃不上真正的肉,能尝出点肉味也好哇。

崇云感觉到从小弟子身上传来的渴望,抬手摸了摸他的小脸,然后对这粉衣侍女点了头,道:“好。”

粉衣侍女于是笑着道:“那奴婢这就去叫厨房准备。”说完给同伴递了一个眼色。

另一个绿衣少女立刻领会,脸上露出了甜美的笑容,开口道:“仙长请进,奴婢为您和小公子带路。”

楚逍一路上沉浸在马上可以吃到肉的幸福幻想中,把崇云前面提到的沐浴用的热水给忘在了脑后,直到热气腾腾的洗澡水注满了大木桶,送水的人退出房间带上了门,他才意识到自己在吃肉之前要面临什么。

直到束在一起的头发被放了下来,小腰带被解开了,外袍也要从身上离开的时候,小秀爷才醒过神来,下意识地捂着里衣不给脱。解他衣带的手停了下来,可还没等他松口气,就听他师尊清冷的声音在上方响起:“脱衣服,准备沐浴。”

小秀爷:“……”

不是个这吧!刚出狼口又入虎穴!

你们玄天剑门的剑修是有多爱洗澡啊?你们玄天剑门的剑修是多爱给别人洗澡啊!

小秀爷觉得自己八字跟洗澡犯冲,不然怎么会老是遇上这种事?

他那点小猫一样的力气落在崇云眼中完全不痛不痒,很快就被脱得一块布都没剩下。

小秀爷脸红地跪在床榻上,两手很不好意思地捂着小丁丁,不过他的师尊显然没有他爹那么恶劣,从头到尾都没有嘲笑小弟子的尺寸的意思。

这让第一次在师尊面前光着身子溜小鸟的小秀爷稍稍松了一口气,不过还是没把捂着小丁丁的手松开。

楚逍红着一张小脸,不高兴地想道,要不是鱼唇的父亲给自己留下的心理阴影太大,说不定小爷现在就能超级自信地遛鸟了呢。

正想着,整个人就被两只修长有力的手从床榻上光溜溜地抱了起来,小秀爷一贴上这个光洁的胸膛,就忍不住伸手在上面摸了一把——

好手感,好身材,竟然还有胸肌!平常隔着衣服根本感觉不到,好嫉妒!

他这样一边想着,又一边把安禄山之爪伸向了别的方向,然后摸到了垂顺的、像缎子一样的手感——

这是头发?

哦漏,洗澡的时候师尊把头发也放下来了!

这手感,啧啧,这长度,他的小短手都一下摸不到头了。

被这光溜溜的小东西这样明目张胆地在身上摸来摸去,崇云想当做不知道都不行,一垂下眼睛就看到小弟子的脸上带着赞叹,好像还有些嫉妒。

他的脚步顿了顿,却没有说话。

他自幼被长青子带入山门之中,又身怀道种,命格与世俗几乎毫无牵绊,因此七情六欲也同他的人一样,极其淡薄。他一心追求剑道极致,对自身的皮囊反而从未有过关注,也不明了此刻小弟子为什么会生出这样的心情。

万物顺应天道而生,一身皮囊是美是丑,都不是自己能够决定的事。人最初来到这世上,身上便是寸缕不着,待到渐渐开化,生出了礼义廉耻,有了种种规矩,才披上了一层布料,好遮住自己,不让身体暴露在他人面前。

既然最初来到这世上就是一丝不挂,那么回归本初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崇云抱着怀中的小弟子继续向装满热水的木桶走去,他的一头乌发失了玉冠的束缚,便垂顺地披落下来,让这张脸上锐气的五官多了几分柔和。他虽对这些事不甚在意,却并没有将自己的想法灌输到小弟子的头脑中,只是带着这小小的身体一同浸入水中,然后开始取过一旁备好的皂荚,帮他洗漱。

楚逍的羞耻度维持时间并不长,再加上师尊从头到尾都只是一言不发地帮他洗澡,虽然动作没有他爹熟练,但胜在不会让自己提心吊胆会被嘲笑尺寸,所以他很快就适应了光着身子跟师尊待在一处的节奏,开始往水里缩了一些,“噗噜噗噜”地吐泡泡玩。

崇云人生大部分的时间都是与剑为伍,他的小乾峰上终年积雪,山顶洞府又只有他一人在,平日里别说是这么大的孩子,就是毛茸茸的小动物也不曾出没。他第一次照顾楚逍这般幼小的小东西,仿佛指尖的力道过一些都能叫这稚弱的肩膀折断,因此更加小心,虽不擅长这种事,却也让小弟子没有任何不适地洗完了这个澡。

——当然,洗头搓背什么师尊代劳,小丁丁果断还是放着自己来!

洗完澡之后,楚逍被包裹在干燥的床单中,头发跟身上的水都叫崇云以元力蒸干。

楚逍现在身上不觉得湿,只叫他师尊那性属阴寒的元力弄得有些冷,不由得打了个喷嚏。崇云换上干净的里衣,又换了一身宽袖长袍,并未系起腰带,长发也未曾干透,仍旧带着湿润水汽披在身后。

他从宗门前往九州,储物戒中自然准备了换洗的衣物,然而小弟子的衣物全都被收在了师侄楚琛的储物戒中,方才杀了那二人,他又没有将戒指取回,所以小秀爷洗完澡就不得不面临没衣服穿的窘境。

楚逍光着身子坐在床上,对没衣服穿这件事感到很不习惯,他刚在被窝里挪了挪身体,就听到有人敲门的声音。

粉衣侍女身后跟着两个黄衣仆从,两个仆从手里都端着托盘,上面除了几样菜以外,还有两碗米饭。她刚一放下敲门的手,房门就从里面打开了,乍一眼见到站在门后的人,粉衣侍女立刻怔住,随即慌乱地垂下目光,开口道:“仙长,奴婢已经将晚膳准备好了——”

这白衣男子长发披散的样子,看上去跟方才完全不一样,因为刚沐浴过,身上仿佛还带着水汽,更叫人心如鹿撞……

她定了定神,对身后两名仆从招了招手,二人立刻低着头将东西送了进去。

她壮着胆子抬起头,迎上崇云清冷的目光,不到一息又低下头去,正好见送饭菜进去的那二人从房里出来,于是在有些激烈的心跳中开口道:“若是仙长没有其他吩咐,奴婢就先——”

那清冷的声音在身前响起:“等等。”

粉衣侍女心下一喜,柔声道:“仙长有何吩咐?”

崇云道:“去替我购置两身男童的衣物。”

粉衣侍女抬起双眼,视线越过了他,落在房中裹着被子坐在床上的小秀爷身上,微微笑道:“仙长为小公子购置衣物是吗?”

崇云略一颔首,这粉衣侍女便大着胆子再看了他一眼,然后福了一福,带着两名黄衣仆从离开了。

第46章 【新版】

崇云阖上房门,见小弟子待在床榻上,全副注意力都落在了桌上的食物上。

这几样菜色中,香味最诱人的当属那道侍女特别推荐的素肉丸子,楚逍闻到肉味,原本没觉得有多饿的肚子也开始不停地叫。

要不是他现在没穿衣服,早从床上爬下来,摸到桌子上去吃饭了。

他的师尊走过来,见了小徒弟可怜兮兮的样子,不由得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开口道:“为师已让人去为你购置衣物,等衣物买回来,就可以开始用膳了。”

楚逍皱起小眉头,还要等衣服买回来?光给闻不给吃不要太残忍啊!

可即使这样,他师尊好像也不打算松口,让他裹着被子在床上吃东西。小秀爷被那肉香勾得肠子都要打结了,他调出游戏面板,点开人物角色,就看到一个光溜溜的小男孩在上面遛鸟。

小秀爷:“……”基三好歹还会给他留条裤衩呢,剥光算什么啦。

他想了想,又去点开第二套装备。

在游戏里,人物角色一般可以穿上三套不同的装备。一般配合冰心诀跟云裳心经,楚逍第一套装备会穿DPS装,第二套装备才是奶装。这样设置虽然方便,不过有时候下本会切了心法忘记把套装也切过来,闹出打不出DPS或者奶不上去的笑话。

他一穿过来,人物等级就清成了“1”级,身上的装备自然也脱离下来,回到了包裹里。果不其然,他点开第二套装备,看到的也是一片空白,即使这样,他还是点开了第三套。

楚天云雨这个号是万年中立PVE,所以这第三套装备楚逍从来用不上。

只是他有搜集套装的嗜好,十五级入门送的第一套门派套装他没丢,一直穿在第三套装备上,入门的时候掌门给的那两把双兵他也一并保留着。于是楚逍一点开这第三套装备,就意外地看到了熟悉的轻罗套和自己的武器。

手里陡然多出两把剑,差点把被子捅了个窟窿,还好他反应迅速,把手里的剑收回了背包里,这才有机会仔细看自己珍藏的轻罗套。

奇怪了,这些装备不是一早被卸回了背包里,什么时候又自己装备上去了?

因为小秀爷一直缩在被子里,崇云也就没看到小弟子身上突然套上了衣服。

楚逍先没管自己现在穿着门派套装是什么样的,而是打开背包开始清点物品,果然发现一直搁在最后几个格子里的装备不见了,这才确定轻罗套是真的跑回了它们原来待着的位置上。

太好了,不用溜小鸟了!

小秀爷很高兴,重新点开人物角色,开始欣赏自己的新造型。

众所周知,七秀是个纯女性门派,最大的特色就是它繁复美丽的门派套装,几乎全是清一色的粉色调。在楚逍看来,成女穿起来最绝色的套装当属南皇套,至于小萝莉——小萝莉穿什么都好看!

这是真心话,想当初一开九十级出的狼烟套,那可真是丑到了极点,为了不看到那可怕的帽子,他还特意取消了帽子显示。但即使是丑成这样的狼烟套,小萝莉穿起来也是萌到爆。

这第三套装备一点出来,自然就直接穿在了楚逍身上,理所当然的没显示帽子。他现在这个年纪看起来跟小萝莉没两样,穿上轻罗套自然也差不到哪儿去,就是粉红色的小衣服,小鞋子。

唯二的改变是原本带着花边的小裙子变成了小灯笼裤,连带着袖子的款式也变了一下,成了七分连袖,虽然还是很萝莉风,但总显得没原来那么女气。

楚逍左看右看,觉得这么穿出去也还算能接受,于是一头钻进被子里,然后取消了隐藏帽子的选项。

崇云一直看着这边,不知道小弟子忽然钻进被子里做什么,见被子里半天没动静,才开口叫小弟子的名字:“楚逍?”

被子动了动。

崇云目光清冷,伸手掀开了被子,就看见穿着一袭粉色衣衫的小弟子正好抬头,细软的黑发扎成了高高的马尾,两把装饰性的小扇子别在发间,配着他像小萝莉一样秀气的面孔,看起来比之前更可爱了。

见师尊一时没有动静,小秀爷心里有种踩空了楼梯的感觉。

萝莉这种生物对一般男性来说,是令他们难以抗拒的存在,这点光看练萝莉号的其他男性玩家跟楚逍自己的无数小号就知道——

他那么多号里除了本体是七秀成女,剩下的全是萝莉!

难得他还将节操这种东西置之度外,想用轻罗套来刷师尊的好感度,现在看来好像是没戏了。

轻罗套小秀爷忧郁地想着,坐在床上朝师尊伸手要抱抱,既然刷不了好感度,那就先吃饭吧。

隔了几秒,崇云才回过神来,伸手从床上抱过了小弟子,走向摆着饭菜的红木桌。

楚逍趴在他肩上,手指碰到师尊垂顺的长发,越发觉得自己的师尊不喜欢他这身装备。

可是没办法,七秀门派套装全是一个色调,要别的颜色恐怕是没有了。想看不那么花俏的,也有,烛天套就刚刚好,缩了毒姐的胸,挡了炮姐的大长腿,全门派都是一个德行。

可惜啊,自己玩的不是纯阳,不然纯阳的金虚套应该会更符合他师尊的审美观吧。

小勺子抵在嘴边,小秀爷张口咬住,一边嚼着素肉丸子一边想。

算了,待会要是衣服买回来,他就把轻罗套换掉好了。不管怎么说,目前都要以师尊的喜好为重,再说他一个爷们儿成天穿粉红色小衣服也不叫一回事。

楚逍想得如此投入,以至于没有感受到那道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忽略了他师尊投喂时略不连贯的动作。有时他张大嘴巴等上半天,下一口饭才会送过来——这抱着白衣小正太跟粉红色小萝莉的感觉,那是完全不一样的。

粉衣侍女按着楚逍的身量把衣服买回来的时候,崇云刚好结束喂食工作,抱着小弟子坐在椅子上,给他盛了小半碗汤,一手端着让小弟子慢慢喝。

楚逍喝完汤之后,摸了摸圆滚滚的小肚子,动了动身体要从师尊身上下去走两步。

崇云把小弟子放下去,看他伸出两手往前摸索,走得摇摇晃晃,于是从桌前起身,伸手握住了他,开口道:“为师牵着你。”

小秀爷点头,然后就由他师尊牵着在屋里稳妥地走来走去,经过房门口的时候正好听见有人敲门。崇云随手一挥,将门打开,看到捧着衣服站在门外看自己的粉衣侍女。

她一见崇云先是红了脸,再见穿着轻罗套在散步消食的小秀爷,眼睛一亮:“小公子身上的衣服真漂亮。”

楚逍闻言停下脚步,朝声音传来的方向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是吧,漂亮吧,大基三不拖欠美工工资的时候,美工的水平还是很有体现的。

粉衣侍女走进来,在楚逍面前蹲下,将手里的几身衣服交给了他,偷空看了牵着他的崇云一眼,柔声道:“那这几身衣服小公子就可以先收起来了。”

楚逍看不到,所以不知道她一直在看自己的师尊,就听师尊清冷的声音响起来:“有劳。”

说完手里多出一颗中品元石,递给蹲在小弟子面前的少女。

粉衣侍女直起身来,看了一眼他手中的元石,又略抬起眼,目光与这白衣男子有了一瞬间的交集。几秒之后依旧是慌乱地错开,心中有些难过地伸手接下了自己的报酬,朝崇云福了一福,便从这个房间离开。

这位客人在看自己的时候,眼中完全没有寻常男子见她的温柔小意而产生的意动,这样的人……完全不是自己所能亲近的。

小秀爷看不到刚刚这番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情景,等房间门重新关上以后,立刻捧着衣服仰头朝崇云“啊”了一声,请示师尊自己是不是应该把衣服换上。

结果手上一轻,他师尊把那几身小衣服收走了,伸手轻抚他的头顶,说话的声音听起来跟平时没有什么不同:“穿你自己这身就好。”

小秀爷:“……”看来不是不喜欢嘛,只是他师尊比较闷骚而已,总觉得自己好像无意中为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呢。

又走了几圈,小秀爷觉得肚子没那么撑了,就停下脚步,自然地向师尊伸手。

那两只肉嘟嘟的小胳膊露出一小截,手腕上还套着两只小镯子,在粉色衣袖的衬托下显得越发像两截小胖莲藕,让人忍不住想在上面咬一口。

崇云弯腰将一身粉色的小弟子抱起,然后放到了床榻上,返身去将披散的头发重新束起。小秀爷坐在床沿把自己的小鞋子脱了,百无聊赖地晃着腿,万宝奇珍楼的拍卖会亥时才开始,换成二十四小时制也就是晚上九点,他刚才看游戏面板上显示的时间还没到六点呢。

正想着剩下三个多钟头该怎么打发,他师尊就回来了,取出玉瓶倒了一颗乾元丹出来,送到他嘴边:“张嘴。”

楚逍立刻听话地张开嘴,把那颗让他心心念念的乾元丹吃了下去,然后充满期待地去看自己的经验条。他总结出的第三条升级之路,就是吃药,不停地吃,各种吃,直接把人物等级堆上去。

乾元丹落在嘴里,很快就化成了液体,带着熟悉的凉意滑下食道,从胃里向着四肢百骸扩散。

楚逍一边哆嗦,一边看自己的经验条慢慢地涨了两格,很快就不动了,不由得有些失望。

看来这灵丹也不是一直都那么见效,第一次吃可以让他连升两级,第二次却只能涨两格经验。要是想靠吃灵丹妙药来堆等级,恐怕比第一条路还要困难,那个二十九级看起来可真闹心。

第47章 【新版】

有升级强迫症的楚逍一边想着,一边在心里默默吐槽。

崇云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连续吃下两颗乾元丹,从他身上逸散出来的赤火精气的颜色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已然彻底拔除。

他伸手抵上小弟子的背心,将元力送入,在乾元丹药力堆积的经脉中冲过,将药力均匀化开,修补这小小的身体中干涸枯萎的经脉。

他炼丹时在其中加入精血,为的就是提升乾元丹的品级,让它能够稍微改善小弟子的体质。

楚逍如今已经打通了四十余处窍穴,元力漩涡在其中缓缓运转,生出吸力,将天地元气引入身体中,主动修补经脉。然而这对他大半经脉枯竭萎缩的身体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

玄天剑门本就不比云天宗,后者以丹道立宗,门中丹道宗师无数。崇云能够炼出稍微改善小弟子体质的灵丹,却没有让他重塑经脉,脱胎换骨的逆天手段。

他一面引导楚逍体内那点微薄的元气在经脉中流转,一面阖上双眼,在小弟子识海中直接以神念传音:“为师现在传你一套练气功法,名唤《水源经》。这套功法并无稀奇之处,在浮黎世界流传甚广,唯一的好处就是可以水精之气滋养经脉。现在为师念一句,你记一句,心神合一,仔细体会为师的元力走向。”

楚逍连忙摒除杂念,全心追寻师尊的元力的走向,在直接响起在脑海里的清冷嗓音中开始了人生的第一次功法修行。

这一修就是三个多钟头。

等到他完全记下《水源经》的口诀,自己调动体内的天地元气顺着经脉慢吞吞地运行了一周天以后,游戏界面上显示的时间已经变成了晚上九点。

初次练习,练的又是低阶功法,楚逍根本感觉不出什么,经验条也没动。

他一停止运转功法,在旁静坐的崇云也睁开眼睛,开口叫他的名字:“楚逍。”

小秀爷甩掉失落,打起精神转向师尊所在的方向,等着他后面的话。

崇云看着他的小脸,心中一动,换了一个对小弟子的叫法:“逍儿。”

小秀爷点了点头,表明自己在听。

崇云于是继续说了下去:“你是纯阴之体,感应天地对你而言易如反掌,因此无论修炼任何功法,晋升筑基都是水到渠成。你入为师的门墙,哪怕天资悟性再差,为师也能让你在十年内领悟剑意,触摸到剑道门槛,踏上剑修之路。你若选择了这条路,由筑基到金丹,又是一片坦途。”

不论资质,十年内领悟剑意,摸到剑道门槛,这种话除了崇云这种剑道天才,只怕没几个人敢说这种话。要是换别的小孩听了,早乐晕了,也就楚逍才没露出疯狂崇拜的表情,只是颇为高兴地点了点头,能当暴力DPS谁不乐意。

崇云目光清冷,抬手抚过小弟子的细软乌发,道:“你若此生只求逍遥自在,就这般修炼下去也无妨,但若是心中还有更多抱负,那么在为师找到方法替你洗髓伐脉之前,你都不得筑基。一旦筑基,你此生所能达到的高度便会定下,想要再改就难了。”

小秀爷一愣,那怎么办,不修行了?不升级了?

他“啊啊”地叫了几声,才想起自己现在被禁言,于是把师尊的手从头上拉下来,开始用手指在上面慢慢地写字。

他写得歪歪扭扭,软软的手指头在崇云的掌心划过,有些痒,崇云曲了曲修长的手指,看懂了小东西写的话。

待到楚逍停下以后,他便将这那小小的手指头握在掌心里,用听不出情绪的声音道:“你必须修习《水源经》,以滋养经脉,保住体内生机,否则等不到为师寻得洗髓伐脉的灵药,你就已经死了。”

所以……简单来说就是药不能停,不能放弃治疗是吧?

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经验条满了自然就会升到下一级,他控制不了啊。

就听他的师尊说道:“所以你一旦筑基,为师就会出手废掉你的修为,将你的境界打落——这个过程不会比死更好受,你自己决定。”

小秀爷:“……”

To be or not to be,这真是个困扰人类的永恒问题。

同这世间的很多事情一样,长辈可以给你铺好路,但要走哪一条,却要由你自己来做选择。

崇云虽然可以让自己的弟子在修行之途上少走一些弯路,但却不能帮他决定他的人生。来到万宝奇珍楼门口时,崇云垂目看了怀中的小弟子一眼,看到他无意识地攥着自己的衣袖,小小的眉头皱在一起,似乎对这件事感到极为困扰。

崇云抬手抚平他的眉心,想道,虽然有转世仙人这个身份,但这终究还是个孩子。

小秀爷被师尊的指尖打扰了思考,不高兴地伸手握住那有些冰凉的手指,然后就握着不放了。

崇云感受着从指尖传来的温度,没有将手指从小弟子柔软的掌心抽出来,抬眼看向眼前的万宝奇珍楼。

今日这里举行的是最后一场拍卖会,很快就要到亥时,楼内已经座无虚席。在门口当值的护卫送完一波客人进去,脸上带着笑意回来,他今天一天的收入都快抵上平时的十倍了。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有些感慨地想道,不管城主今日是否真的要一掷千金买下他们万宝奇珍楼的仙器,还是想借这场拍卖会来做别的事情,那些能够亲身体验楼中这场盛宴的客人应该都会觉得不枉此行。

这最后一场拍卖会,他们的楼主可真是下了血本啊。

他一回到门口,就看到玉冠白衣的崇云和他手里抱着的楚逍,顿时眉开眼笑地迎上来:“客人您来了,时间刚刚好,让在下引您和小公子进去?”

崇云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略一点头,掌心一翻,又取出一颗中品元石。

那护卫接了,带着师徒二人进了座无虚席的万宝奇珍楼,一路引着崇云上了第三层。

二层所设座位最多,上了三层,座位就明显变少了,因为这一层的客人修为都在金丹层次。

护卫记得分明,昨天第二场拍卖会的时候,这第三层的座位都还有小半空着,今天上来一看,却发现所有位置都已经坐满了,还有些年轻人因是跟着长辈来,虽然本身也是金丹修为,却不得不老老实实地站着。

他刚擦干的额头上顿时又冒出汗来,回过头对着崇云赔笑:“客人,这……这……”这了半天也没憋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让人家到二层挤,二层没位置了,让人家在三层站着,那也不叫事,人客人手里还抱着一孩子呢。况且眼前这位客人出手阔绰,不过带了两次路就赏了自己两颗中品元石,都抵得上今天一半的收入了。

护卫很着急,不过他在这楼里就是个小人物,完全说不上话。想不出解决办法,他脸皮都涨紫了,就听这客人清冷的嗓音响了起来:“这里没地方,那就再上一层。”

护卫傻眼,再上一层?四层那可都是些元婴老怪,听赵管事说面前这位客人不过是金丹修为,如何能在第四层待得下去?

崇云并未看他,直接转身走向楼梯:“带路吧。”

这护卫在原地呆立了片刻,连忙疾步走过去,赶在这白衣玉冠的俊美男子前面踏上了楼梯,一面引路一面苦笑道:“客人上了四层可要小心,这四层之上,可就是元婴期的修士了。”

没有听到身后的人的回应,护卫脸上的苦笑就又明显了几分,等到上了第四层见到仍是座无虚席的场景,他就连笑都笑不出来了。

他停住脚步,再次回过头来,低声道:“客人您看,这第四层也已经满了,要不您回三层等着,在下去找赵管事来,看能不能——”

崇云淡然道:“无妨,再往上走便是。”

护卫诧异地迎上他的目光,硬是在脸上挤出了一点笑容出来,低声道:“客人有所不知,这四层以上,却不是我这种小鱼小虾能够上去的——”

他想说您虽然一看就是大派弟子,身份尊贵,但这四层之上的高阶修士若是遇上个喜怒无常的,被惦记上了谁管你是何门何派,这是要吃亏的。动了动嘴唇,却又没敢说,只有些惭愧地低下头。

崇云目光清冷,神情未变。在师尊的怀中,轻罗套小秀爷更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没发表意见的意思。

护卫低着头,听得面前的人说道:“我自行上去,你且离开。”

然后便越过了他,步履沉稳地拾级而上。

万宝奇珍楼如今改了格局,由十二层楼变为了八层,崇云一路上行,并未在坐了寥寥数十人的五层与六层停留,而是径自上了第七层。

这第七层中有两个座位,位置上却只坐着一个人。

他的面孔长得极英俊,鬓若刀裁,剑眉斜飞入鬓,虽然看起来不过才三十出头的年纪,一双眼睛却像看透了尘世沧桑,带着一丝倦意。

他坐在座椅中,独饮一壶酒,看见来到这第七层的另一人似乎也毫不惊讶,只举起手中酒壶,朝那玉冠白衣的不速之客晃了一晃,声音在这空旷的楼层中低沉地响起:“不知阁下来这第七层,是单纯想来找陆某人喝一杯,还是有别的来意?”

这在第七层独酌的英俊男人,正是一手将截云城打造成澜沧第一城,号称大隋王朝百年内最有望飞升的截云城城主——陆翰飞。

他如今已是返虚后期的修为,哪怕不刻意释放身上的气势,也足以叫人心惊胆寒。小秀爷天人交战了半天,刚下定决心要为自己的人生选择哪一条路,就叫这返虚期修士的威压给刺了一刺。

但随后一股冰寒的气息在他周身漫过,很快将这刺人的威压盖了过去,他攥着师尊的衣服,调出游戏界面,用Tab键把目标切到了对面。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长串熟悉的问号,还有目标角色的ID——

咦,陆翰飞是谁?

城主的名讳在截云城中从来不会轻易被提起,因此楚逍也不知道面前站着的就是他曾经想见上一面的人生赢家。

在面前这玉冠白衣的不速之客释放出比自己只强不弱的元力波动时,截云城城主眼中的倦怠终于收了起来,慢慢地从椅子上起身,低沉地开口:“道友好手段。”

崇云平静地看他:“不及城主远矣。”

陆城主笑了笑,笑容中带着一些自嘲:“若是我真有众人口中那般通天的手段,又何需折腾出这么多事。”

说完指了指左侧的位置,“道友请,苏楼主在第八层镇守,我一个人在这里喝酒,实在是无趣得很。”

第48章 【新版】

楚逍听他们二人说话云里雾里,被放在师尊腿上的时候,不由得拉了拉手里的袖子,仰着脸望崇云。

崇云一手放在他的背后,在上面轻拍两记,楚逍就明白过来,现在不是合适“说话”的时候,于是乖乖地坐在他腿上不动了。

陆城主的目光叫这穿着粉色小衣裳的小正太吸引过去,不由得回想起女儿星辰还小的时候,也总是这般乖巧地让自己抱着,唇边露出一点笑意:“这是道友的孩子?”

话音落下,就叫这五官精致的小东西“瞪”了一下。

小秀爷的眼睛现在已经丧失了基本功能,无法对焦,哪怕在游戏界面里认准了目标所在的方向,也做不出凌厉的眼神。

当然,他没失明的时候也做不到这一点就是了。

这一瞪不痛不痒,只叫陆城主想伸手去捏一捏这张没有表情的小脸。

他向来随性,既然这般想了,也就直接做了,只是手在碰到那张小脸之前就叫人格挡下来。

见他似乎颇感遗憾地放下手臂,崇云才道:“这是小徒。”

陆城主看了他半天,目光又转向板着小脸的小秀爷,忽然低沉地笑起来:“原来如此。”

自己是为了爱女,旁人怎么就不能是为了他的爱徒呢?

陆城主笑了两声,意兴阑珊地饮了一杯酒,再去看崇云,心中颇有些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受:“还未请教道友师承何派?”

崇云道:“琼华。”

他虽显露了真实境界,却不打算揭开所有底牌,只拿了依附玄天剑门的一个中等门派来做掩饰。

陆翰飞点了点头,垂下眼帘为自己斟了一杯酒,掩去眼底的若有所思。

东莱琼华派不过是一个中等门派,放在九州也不过与万剑门相当,即便此人没有说真话,真实身份也应当不会跟这差太远。

盖因那些真正的大派从来不会有断掉传承的危机,哪怕传说中的天仙墓出世,也不会叫他们动心。

一方世界存在得越久,就越容易产生一些传说。

这天仙墓,便是属于远古传说的一部分。

天仙墓是一个没有人知道确切位置的秘境,它的出现很偶然,也很神秘,每次现世都会放出十把钥匙。

没有人知道这十把天仙秘钥会在何时出现,也不知道这十把秘钥是如何选择自己的主人,只知道在秘钥出现后的第七年整,就是天仙墓开启的时候。

整整七年时间,这十把秘钥的主人都会生活在腥风血雨之中,或者杀死来抢夺秘钥的人,或者被对方杀死。他们在被选择以后,就无法放弃,想要提前退出的方法只有一个——就是死亡。

这场厮杀游戏似乎早在那最初的十个人毫无征兆地得到了天仙秘钥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

通过在厮杀中无数次地选拔,最后才有脱颖而出的十个人站到顶峰,每把钥匙的主人可以带着另外九个人一起进入天仙墓。

钥匙总共有十把,能够进去的人也就只有一百个,僧多粥少,永远也不够分。

天仙墓是个叫人疯狂的地方,它起初并不叫这个名字。只是后来人们渐渐发现,不管是谁进入了秘境,只要能够活着出来,就定然能够斩破虚空,飞升天界。

与此同时,他们又发现,哪怕你是返虚期的修为,进了这个秘境,也有很大的可能无法活着走出来。

天仙墓,天仙墓,它既能够诛仙,也能够造仙。

这明面上看起来一半一半的几率,足以让已经有数千年无人飞升的清源宗失去理智了。

楚凌云手握重宝,却让清源宗知晓,即使这些年来东藏西躲,也没能躲到天仙墓最后开启的时候。

陆翰飞对女儿喜欢的这个小子,实在感到很不满意,但陆星辰执意要同他一起进入天仙墓,哪怕身为父亲他也无法阻止,又不能放下截云城,随她一同去,只能借了这万宝奇珍楼的幌子,多为女儿招揽一些高手。

清源宗逼得他的独女如此狼狈,这些人越是想将天仙秘钥在楚凌云手中的消息压下,他就越是要将事情闹得人尽皆知。

清音钟敲响,英俊的男人也放下酒杯,噙着一抹笑容坐直了身体。

好戏开演了。

钟声落下,一个高大的人影从第八层飘然而落,站到展台中央。

这老者须发皆白,精神矍铄,穿着一袭普通的蓝色长袍,衣料的颜色甚至洗得有些旧了,完全看不出这是万宝奇珍楼在截云城分部的一楼之主。

他伸出枯瘦的右手,掌心一翻,手中顿时出现了两把发出湛然神光的仙剑。这老者面无表情,将剑往展台上一放,便收回右手,站在一旁,用苍老的声音向着楼中所有的人说道:“青凰双剑,仙器上品,底价——上品元石,十万颗。”

十万颗上品元石!

楚逍坐在师尊腿上,和他的小伙伴一起惊呆了——楚家的全部资产加起来都不知有没有三万颗上品元石呢!

这还是楚家三代人苦心经营的结果,换了别的人家还不一定能拿出这么多元石来。

看来仙器果然不是他们这些凡夫俗子能够买得起的!

在场的修士大多跟楚逍是一个想法,都叫这个天价惊得倒抽一口凉气。这苏楼主不按常理出牌啊,一上场就直接进入高潮,叫人连个心理准备都没有。

照理来说,仙器在浮黎世界数来数去也就那么几件,真正是有价无市,开出十万颗上品元石这样的天价来也不算过分。但像他们这些底层人士,一辈子能见着几次仙器?总该给他们留点幻想,别一棒子打死吧。

在座的人都知道,万宝奇珍楼肯将镇楼之宝青凰拿出来拍卖,卖的完全是截云城城主的面子。所以在五层以上坐着的修士中虽然也有不少有能力喊价的,但有能力归有能力,他们根本不会去开这个口,平白得罪两个返虚期修士。

所以老者说完这句话之后,除了底层响起一片窃窃私语,一时竟形成了无人竞价的诡异场面。

高大英俊的男人坐在椅子上,脸上虽然没有写出志在必得四个字,但显得悠哉得很。

他没有立刻开口出价,而是将目光移到了一旁那小家伙的脸上,饶有兴味地看着楚逍不自知地表现出来的好奇和渴望,略一挑眉。

没错,仙器确实是人人都喜欢,但这么小的孩子会对青凰露出这种渴望的表情,就让人不由得觉得有意思。

这是纯粹对仙器感到好奇,还是骨子里对力量的追求,又或许只是单纯地觉得这两把剑很漂亮?

陆城主首先将最后一个选项排除了,这小家伙可是连青凰长什么样都看不到呢。

崇云的注意力一直在怀中的小弟子身上,自然没有错过他脸上流露出的渴望,微微沉默之后,开口叫了他的名字:“逍儿。”

见小弟子如梦初醒地从好奇和渴望中回过神来,仰头转向自己,这才摸了摸他的小脸:“你喜欢?”

当然喜欢。

小秀爷点了点头,发间的小扇子随着他的动作晃了晃。

仙器啊,那简直就是浮黎世界的大橙武,居然还是一对双剑,试问有哪个大七秀坊的弟子会不喜欢?

可他点完头不到两秒就觉得不对,问这话的不是别人,是他的师尊!

他师尊是什么人?平时给个小费都是中品元石,说不定一口气花掉十万颗上品元石也是眉头都不带皱一下。

一想到这一点,他就立刻又开始摇头,生怕自己的师尊一开口把这两把剑给买了,人真正的买主还在旁边坐着呢。

崇云抬手抚过小弟子的细软乌发,神色不变,并没有像楚逍所担心的那样出手跟身旁的截云城城主竞价。

九州大陆上的仙器之所以寥寥无几,全是因为这里百万年来飞升的天仙越来越少,与上界断了联系。

东莱却不同,光是玄天剑门在这天地元气不断流失的百万年里,就不知出了多少个飞升上界的剑仙。这些玄天剑门的后辈在飞升之后,很快就会有宗门前辈前来接引,上界的师长更是会赐下更高品级的仙器。

因此,那些同他们一起经历了天劫成功进阶仙器的法宝就通常会留在宗门的天兵峡中,等待有缘人来取。

这天兵峡乃是一条横跨大半个玄天剑门的峡谷,谷中终年云气缭绕,有阵法加持,哪怕是返虚期的剑修进去了,也要迷失其中。

玄天剑门自立宗以来,每隔数百年就有剑仙飞升,留下同自己一齐进阶的仙器,赶上飞升者多的时候,甚至同时会留下两三件。

这些仙器就这样漫山遍谷地散落,年代久远之后,大部分器身都叫泥土掩埋,只留下一小截在外头,光华不显,犹如凡兵俗铁。

剑修多是心高气傲者,其中又以玄天剑门的剑修为最,个个都不愿用门中前辈的兵器,情愿自己去山中寻一块陨铁来,铸成剑胚收在体内,以神魂孕养。

九州的仙器是用一件少一件,玄天剑门的仙器却是来一件积灰一件,最后没得办法,只能强制性地将进入天兵峡挑选一件趁手兵器列入了宗门大比的前二十名的奖励中,这才解决了宝物蒙尘无人问津的问题。

事实上,说是选择仙器,倒不如说是被仙器选择。

崇云望着展台中央的两把剑,微微地眯起了眼睛,青凰双剑之所以能够成为万宝奇珍楼的镇楼之宝,除了因为它是上品仙器,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这件仙器不挑人。

第49章 【新版】

天兵峡中的仙器却不同,物似主人型,个个心高气傲,非强者不肯从,还发生过有弟子进去挑选兵器,结果漫山漫谷的仙器一起装死,最后叫人空手而回的事。这些仙器若是拿到这里来,恐怕只能让客人欣赏,却没法卖出一个好价钱。

崇云如今的佩剑名唤青冥,是他的师尊长青子飞升之后所留在天兵峡的仙器。他三岁入道,十岁筑基,翌年丹成,两年后宗门大比,雏凤初鸣,一举拔得头筹,成为玄天剑门当之无愧的天才第一人。

在这小小少年踏入天兵峡大阵的那一刻,漫山遍野的仙器都像活了过来一样,一齐发出湛然神光,剑身轻颤,发出各色长吟,同他的大师兄丹尘子入阵时的待遇相比,简直有着天壤之别。

天兵峡中的所有仙器都希望能被这个少年选中,有好几把离得远的甚至按捺不住,拔地而起,带着剑鞘朝着这边飞来。

崇云依稀记得其中有两对双剑,剑身上光华内敛,品级不在这青凰双剑之下。然而他却只挑了一把离自己最近、看着最眼熟的青冥剑,让飞到一半的那几把仙器在空中顿住,随后颇为失望地掉头往回飞去。

小秀爷被摸了摸头,没听到师尊开口竞价,稍稍放下心来,就听他师尊的声音直接在脑海中响起:“等回了宗门,为师带你去天兵峡。”

小秀爷:“?”他不知道天兵峡是什么地方,更不知这个地方跟自己师尊的渊源,听到这句话只感到一头雾水。

这时旁边的截云城城主终于收回了目光,打算开口叫价,一锤定音。等将这本就是卖他的面子才摆出来的仙器青凰买到手中之后,也该是宣布今日的最终目的的时候了。

他的唇边露出笑容,轻启薄唇道:“十——”

然而却有另一人的声音将他即将出口的叫价打断,声音不怒而威:“十一万颗上品元石。”

这一声让人意想不到的叫价成功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门边,只见一个留着三缕长须的中年人身着道袍,披着月色出现在万宝奇珍楼门口。

他丝毫无惧展台中央蓝袍老者的威势,一甩手中拂尘,一步一步地走进来。

有修士认出了他的身份,压低声音对同伴说道:“是清源宗宗主叶天元。”

他的同伴吃了一惊,看向那正走向展台中央的清源宗宗主,同样压低声音道:“今日是陆城主要向万宝奇珍楼买下镇楼仙器,清源宗怎么也来凑这个热闹?”

清源宗宗主叶天元与截云城城主陆翰飞,论修为,两人同是返虚期的修士,论地位,一个是九州第一大宗派的宗主,另一个则是澜沧第一城的城主。

后者表面看上去虽不敌前者的权势,但宗派之中各个势力交错纵横,这截云城在陆翰飞的治理下却是一块铁板。何况陆翰飞与皇室关系匪浅,背后站着的是一整个大隋王朝,两厢比较,倒是没有太大差距。

——清源宗宗主在这时候出手,与截云城城主对上,难道是因为他也要突破了?!

在场不止一个人是这般想法,只有蓝衣老者苏放与坐在第七层之上的截云城城主才知晓,此人的真正来意究竟是什么。

叶天元来到展台左侧,停住脚步,对蓝衣老者微微点头:“苏楼主。”

蓝衣老者看了他一眼,用苍老的声音道:“叶宗主。”

此时一个面容英俊却冷漠的青年从第四层跃下,手持长剑,落在叶天元身后,开口叫了一声:“父亲。”

这下谁都清楚了这青年的身份——清源宗少宗主,叶天元的独子,叶恒昭。

楚逍听得下面的动静,不由得有点兴奋:哦漏,这是有人来跟这个姓陆的抢仙器?

就听旁边的男人低沉地笑了一声,振衣而起:“来得好,就怕你不来。”

说完对他们道了一句失陪,便身形一闪消失在这第七层之中。

小秀爷坐在师尊腿上,还在疑惑怎么目标距离一下子拉远了,便听得那个低沉动人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响彻了整座万宝奇珍楼:“叶宗主,夺人所好,可不是君子所为。”

今日拍卖会的主角一出现,整座楼里的气氛就明显地热闹起来。

在他们看来,城主既然露面,就说明他突破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故而他的话音刚落下,楼中就有不少人无视了站在下方的清源宗宗主,兴奋地出声道:“城主,您可是真要买下这青凰双剑?您真的要突破了?!”

“哈哈,那还用问!”有人立刻道,随后又说,“不过城主您的动作可真慢,老朽和一干朋友都等着看您出手等了一晚上了。”

“城主得了这青凰双剑,更是如虎添翼,想必渡劫也一定更有把握。”

“百万年了,看来我们澜沧府终于也要出一位天仙了,哈哈哈哈。”

真可谓是群情振奋。

三层以上的高阶修士虽然不像二层的低阶修士那般情绪外露,但看面上神情就知道,他们对自己的府域能够出一位天仙感到与有荣焉。

楚逍被这种狂热的气氛所感染,暗暗咋舌这截云城城主的高人气,他这一出场,跟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叶宗主一比,顿时高下立见。

这时候小秀爷还没反应过来截云城城主就是刚刚坐在旁边的人,还觉得可惜,不能近距离接触一下偶像——就算看不到脸,数一数他的等级旁边有几个问号也好嘛。

他不比师尊崇云能够神识外放,可以将这楼中所有修士的动静都收在眼底,也就不知道这位叶宗主正是跟自己有不共戴天之仇的人,不但把自己害成这样,甚至差点让整个楚家毁于一旦。

所以小秀爷只是乖乖地坐在师尊怀里,觉得有点无聊,还扯了扯自己袖子上的花边,然后就感到他师尊身上的气息陡然变得冰冷起来。

小秀爷:“……”他师尊有没有喜欢轻罗套到这种地步,连扯一下花边都叫他不高兴。

被小徒弟彻底误会的崇云垂下眼帘,收敛了一瞬间暴涨的剑意,周身的气息重新恢复了平和。当他得知这二人的身份时,心中的杀意陡然爆发,青冥剑也在体内被杀意引动,剑身震颤不已。

这与他一贯的行事准则相违,那二人与他并无直接的因果关联,他不该生出如此重的杀念。

因果循环乃是天道的一部分,对修道中人来说是第一等要事。今日若是种下了这个因,来日定要承受相应的果。所以即使他们有毁天灭地之能,也不能无妄杀生,若是想要杀人,还得处心积虑借他人之手,好让罪业不至于直接落到自己头上。

清源宗宗主派遣碚灵二老将楚家赶尽杀绝是为此,碚灵二老将发狂的先天大妖放入楚府肆虐,也是为此。

崇云从三岁入道始,就一心追求大道极致,从不欠人因果,一身磊落,与俗世全无纠缠。杀了那碚灵二老,不过也是对方主动种下了因,他即便出手杀了这两人,也全然不需负上责任。

然而,他清冷的目光落到小弟子脸上,看到那双无神的眼睛,心中的杀意还是有增无减。

他想起了师兄灵霄散人总是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小师弟啊,这世上有很多东西比你所追逐的大道更加宝贵,等你什么时候找到了,师兄也就能放心地散尽一身修为,转世重修去。”

灵霄散人渡劫失败,成了散仙,硬是三灾九劫地扛着不肯散去修为,重入轮回,为的就是师尊长青子飞升时对他的一句嘱托。

这老头儿固执地要等到小师弟找着比他所追逐的大道更珍贵的东西,完成师尊的嘱托,让这个小师弟不要跟个小冰人似的活着。

灵霄散人的执念要是让楚逍知道,肯定要对这小老头几千年如一日的执着佩服到五体投地,然后才明白对他师尊的改造工程有多么困难。

任重道远的小秀爷感受到落在身上的目光,于是把脸扭过来,有些疑惑地等师尊开口。结果等了半天也没等到,脖子都有些酸了,才小小地“啊”了一声,把头转回去。

崇云看着小弟子稚弱细白的一小截颈项,原本只是想将他带回宗门,引入大道,如今却连原则都有所动摇。

若不是自己当日收他为徒之后,为他起了一卦,卦象显示他的机缘在这万宝奇珍楼的拍卖会上,他也不会为了一株乌金草继续在九州停留。

若是楚逍身体健全,崇云也不会顾虑这些,一点机缘,错失了便罢了。然而如今的情况却让他不得不在意,若是错过了此次机缘,让楚逍此生无望恢复,那这件事就会成为他的心障。

原来这个小弟子在他心中的分量,不知不觉中竟变得如此重要,当真令他意外。

展台右侧,两方巨擘的对抗已经悄无声息地进入了白热化。

截云城城主在一众修士之中的威望如此高,清源宗宗主叶天元早有耳闻,他不退不避地看着一身玄色长袍的陆翰飞,开口道:“万宝奇珍楼开门做生意,将镇楼之宝展示出来,又定了十万上品元石的底价,想来应该是人人都可竞价的意思,陆城主又如何能说是叶某夺人所好,你我不过是公平竞争而已。”

陆翰飞眼眸深邃,微微笑道:“叶宗主掌管九州第一宗派,清源宗内什么神兵利器没有,又何必跟我截云城争这一件仙器。”

他的话音一落,小秀爷就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清源宗……这人是清源宗的宗主?

清源宗已经有数十代无人飞升,如何能有多余的仙器可用?

叶天元叫他戳到痛处,却不能承认宗门内部也缺少仙器,面上神色依旧不变,点头道:“陆城主既然开了这个口,照理来说叶某也不应再与城主争,只是城主需要这仙器青凰,将心比心,我又何尝不想追回宗门至宝?还请陆城主看在叶某让步的份上,将在城主府做客的楚凌云请出来,让我派得以从此子手中追回至宝。”

说完仔细分辨了一番陆翰飞的神色,又放缓了口气,开口道,“若这件事给城主带来了损失,城主不妨与叶某一起坐下来喝两杯茶,我们两家慢慢商谈。”

他说出这样的话,其实也是一种让步,以截云城城主的头脑,定然明白清源宗这是愿意同截云城一起分享天仙墓的秘密。

然而他却没有想过,有些事情不是他想妥协,别人就会接受。

陆翰飞听完,露出一个略带嘲讽的笑容,低沉地道:“既然如此,我便不跟叶宗主客气——苏前辈,十二万上品元石,这青凰双剑我就拿走了。”

苏放点了点头,用苍老的声音回答道:“好。”

陆翰飞这才重新将目光放在清源宗宗主叶天元身上,脸上笑容褪去,声音也变冷了几分:“叶宗主这是想跟我截云城合作?那我想问叶宗主,你所说的宗门至宝是什么?与我截云城有何干系,与我独女星辰又有什么关系?”

叶天元样貌生得一派正气,微一皱眉,却没有开口。

在他身后,一直没有出声的叶恒昭冷着俊颜道:“陆城主,这件事与星辰并无干系,她的弟子楚凌云才是清源宗的目标,这件事我们从未针对过她和陆城主,也无意与截云城为敌。”

楚逍心头还笼罩着阴影,在这地方简直坐不下去,何况师尊崇云从未跟他提到过他对那老妖怪搜魂的结果。

他十分想不明白,他那便宜三叔公到底拿了人家什么东西,为什么这清源宗的人非得赶尽杀绝,甚至想将整个楚家置于死地。

崇云察觉到小弟子的不安,于是淡淡地开口道:“清源宗为什么会盯上你们楚家,很快就会知道了。之前那两个元婴在清源宗地位不高,为师没有查出什么,今天带你来这里,并不为此,而是为了你的机缘。”

什么机缘?那玩意儿可以吃吗?

小秀爷极度暴躁,他自带系统,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个Bug!他不想要机缘他只想去弄死下面那两只人形怪!

陆翰飞冷笑一声,说道:“若是贵宗说不清楚自己到底丢了什么,我截云城的客人可不会无缘无故就让你们当成贼抓了去,否则是要将我陆某人的颜面置于何地?”

他这样一说,低阶修士中立即有人出声响应:“城主说得对!”

“若不把事情挑清楚,我们截云城的客人怎能任由你们宰割。”

“对,今天就当着大伙儿的面把话讲清楚了!”

叶天元眼角一抽,瞪向陆翰飞,声音也冷了下来:“宗门重宝,不便外传。”

陆翰飞见他面露怒容,便不再刺激他,只道:“好,既然如此,那陆某也不勉强叶宗主。”说完不再看他,转向其他人,抬起右手往下压了一压,示意众人安静片刻,“诸位,叶宗主不方便说出清源宗所丢失的重宝,陆某今天却是有件秘闻要与大家分享——”

叶天元闻言心头一跳,一甩拂尘,欲伸手去抓陆翰飞的手臂:“陆城主——”

事到如今,他再猜不到陆翰飞的心思就怪了,此人居然如此丧心病狂,想要将天仙墓出世的消息公诸于世!

陆翰飞身形一晃,从他掌下躲开,站定之后看了他一眼,深邃的眼中并无波澜。

这目光叫叶天元心中一跳,就听这万宝奇珍楼中唯恐天下不乱的修士在纷纷道:“城主有什么事就说吧。”

“对,城主的事就是我们的事!”

陆翰飞收回目光,喉中发出低沉的笑声,缓缓地开了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响在每个人耳边:“陆某今日确实是要请各位助拳,不知在座的各位有没有听说过天仙墓的传说?”

这层窗户纸居然被如此干脆利落地捅破,叶恒昭的脸色还好,还是那般阴沉,叶天元的表情却显得极其精彩。

他死都没想到陆翰飞竟能经受住这么大的诱惑,将天仙墓现世的秘密告知世人!

当时知道楚凌云在三大宗派弟子试炼的秘境中得到天仙秘钥,他就是为了不让其他两个宗派来分一杯羹,才寻了重宝失窃的借口,不断向各方施压,试图将秘钥据为己有。

多一个人来分一杯羹,就意味着他们能拿到的好处要少上一分,陆翰飞同他一样身居高位,叶天元不明白这个疯子怎么就敢这样做。这样一来,清源宗这七年来辛苦遮掩的力气就彻底白费了。

众人叫这个消息震撼了一下,最先反应过来的人立刻出声同陆翰飞求证道:“天仙墓,城主是说传说中那个进入之后只要能活着回来,就能让人成就天仙的天仙墓?”

他一说完,立刻有人开口道:“可那不是传说中的秘境吗?”

陆翰飞站在下方微微一笑,又有一个粗犷的声音感叹道:“天仙墓上一次现世,距今已经有上千万年,每次现世都是悄无声息,城主如何能够知道天仙墓现世的消息?”

陆翰飞看了一眼叶天元那张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的脸,朗笑了一声,开口道:“我如何知道?正是因为持有这十把天仙秘钥之一的人,如今就在我府中。”

这句话一说出来,立刻引起轩然大波——能够得知天仙墓出世的消息跟能够有机会进入天仙墓,这完全是两码事!

这十把秘钥的其中之一归属于截云城,而城主又告诉了他们这个消息,不就意味着他们澜沧府的修士也有机会进到这天仙墓中去?

这九个名额,若是运气好,能多活着回来几个,那他们澜沧府不是又要再多几位天仙!

截云城城主低沉的声音回响在众人耳边:“这秘钥之主,乃是我独女星辰的弟子,他得了秘钥的事泄露出去以后,就不断被九州宗派追杀,东躲西藏,连家都不能回,上个月还差点死在对方手上。”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发出一声嗤笑:“说来可笑,这些人枉称名门正派,为了一把天仙秘钥却能逼得万剑门将弟子逐出山门,为了将这个幸运的小子逼出来,甚至连他的整个家族都不放过。”

他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叶天元的表情却越来越难看。

楚逍坐在师尊腿上,拳头也是越握越紧,恨不得现在就九十级毕业,夺了那青凰双剑把这清源宗宗主给杀了。

杀人夺宝,在修真界中本就常见。

有太多人得了宝物却没有能力护住,叫心生贪念的人给杀了,也怨不得别人。

这本就是因果循环,谁也不会无故被杀死,杀人夺宝者也不需要担心产生罪孽。

但因为找不到这至宝的持有者,就将杀念动到他的家人身上,这即便天道可容,世理也难容。

修真界自有修真界的规矩,有多少惊才绝艳的修士出身于寻常家族,族中多是对仙家手段没有抵抗力的凡人。

若是允许了这种事情发生,那整个浮黎世界就会乱成一团,到时不用等天地元气彻底枯竭,浮黎世界中人都会因为自相残杀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