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神十五日(84)

掀开盒子，阿尔忒弥斯在看到各种水果时愣住了，但他很快发现了异常：每个水果不论大小，表面都泛起晶莹的光，就像喷上一层薄薄的糖浆。他捏起一颗车厘子，梗咔嚓一声断开，阿尔忒弥斯仔细瞧着断掉的截面，忍不住笑了。

梗是用抹茶酱刷成绿色的巧克力饼干，车厘子是装满车厘子果酱和车厘子碎的巧克力硬糖，所有水果都是仿真的甜食。如此具有创意的有趣甜品，寄给阿尔忒弥斯哄他高兴的意图显而易见。

阿尔忒弥斯没找到卡片，一直把玩手中的假车厘子，直到手温微微融化表面用于增添色泽的糖浆，才恋恋不舍地吃个干净。

*

七月，阿尔忒弥斯一反常态地没动寄来的甜食，对着它不停地眨眼，沉思同时面露迟疑。

这个月送来的是一个巨大的魔方，当然，是可食用的魔方。每一格方块都是不同口味的蛋糕，放在特制的金属架子上，营造出转动魔方的效果。蛋糕表面洒上椰蓉，贴上金箔，喷好镜面果胶，每一格都熠熠生辉。

那么用心的礼物，阿尔忒弥斯却半点都没碰。碎发挽到耳后，在耳垂下探出一角，像偷窥的小蛇。阿尔忒弥斯警觉得一只猫，一只仿佛眼前摆的是橘子皮而不是最喜爱的点心的猫。

他当然知道这份礼物出自哪位名师大厨。在上个月收到仿真水果后，阿尔忒弥斯向薛迎借了电脑，在网上搜索了无数家甜品店，最后在一家法国甜品店主页看到仿真水果的图片。关掉网页前，他往下滑了一眼，对魔方形状的蛋糕起了兴趣。

结果，那个人在这个月寄来了魔方。

他可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告诉薛迎。

那个人仿佛什么都知道，每时每刻都在照顾自己，从糖分到喜好，考虑得无微不至。而且那人和薛迎非常相熟。

阿尔忒弥斯感到好奇，想亲自动手查明对方身份。

他找薛迎要来网络信息相关的资料，用几天时间将网络钻研透。任何信息都会有痕迹，无论辗转何处，总会在网络留下踪影。

可事实让阿尔忒弥斯失望了。那个人似乎在用远离与燃烧电话卡类似的工具寄件，包裹一经审核通过并且发出，所有留下的个人信息都会销毁得一干二净。对着模糊不清的线索，阿尔忒弥斯还能花费一点精力摸索，可面对已被挫骨扬灰的碎片，他再怎么神通广大也无从下手。

遗憾地关掉电脑，阿尔忒弥斯从冰箱取出被他冷落许久的魔方。挫败感让他生那个人的闷气，但甜点是无辜的。

他捧出魔方，一张卡片从礼盒底部飘到阿尔忒弥斯脚边。他捡起一看，上面依旧只写了一句话。

——我会为你做到一切。

*

八月。天气热得蜜蜡都要融化，即使是在深山里也热得让人受不了。

阿尔忒弥斯本身就感觉敏锐，进入炎夏更是难受。正巧他领会所有的网络领域，便破开局部中枢核心的防御，变动了其线路，将室内气温调低许多，并整天待在凉爽的室内。

即便如此，阿尔忒弥斯还是蔫蔫的，如同晒太久脱水的树苗，趴在桌边心不在焉地看孔雀鱼，心里想着一些事。

他的记忆恢复到八岁。他回想起河边故意溺水的经历，虽然时隔已久，但第一次听到磅礴的水声，亲身接触到自然流动的、汹涌奔流河流，种种开启他感知世界大门的体验，还是如万劫不复深渊上方一颗明亮的星，激荡他的灵魂。

他还有很多记忆没有恢复，后来年龄的事情于他而言是关紧的大门。他不知道自己在八岁之后有没有实现愿望，他现在只想看一次自然的水。

同样被热得受不了的薛迎没有计较他对中枢核心做的小动作，回来递给他这个月的包裹就躺倒在沙发上，不想动了。

大热天的，他的食欲也衰弱了很多，一想到蛋糕果酱含在嘴里黏糊糊、软塌塌的质感，连每个月准时寄来的点心都不怎么期待了。但现在薛迎已把包裹递给他，他也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放包裹在腿上开始拆封。

奇怪的是，这次的包裹给人感觉非常不同，似乎里面不再是一个整体，而是分散的瓶瓶罐罐。精神力完整展开牛皮纸包装，伸入的手背立即感到清凉，阿尔忒弥斯吃惊地扬起眉毛，指尖碰到玻璃瓶圆润的曲线。

各色的花冻，透明的凝胶还裹着小小的花瓣，装进十几个果酱瓶里，一字排开在桌上特别壮观。阿尔忒弥斯转动其中一个瓶子看来看去，什么标签都没找着，看来又是亲手做的。

勺出来的玫瑰花冻还冒着白烟，阿尔忒弥斯被冻得嘶嘶倒抽气，但忍着凉意吃完一罐后，夏天的闷热荡然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