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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神十五日(40)

作者: 被好友寄养小美人之后 阅读记录

阿尔忒弥斯背对安静的侍女躺在床上,过了一会,突然出声问她。

“那是什么声音?”

“是河水。我们正在一条河的边上。”

“我想去看看。”他提出自己为数不多的要求。

“不行。”

和前几次一模一样的回复。

阿尔忒弥斯不说话了。等到他们的移动房屋停下,预知教的成员选择在靠河边的陆地休息调整。在那位侍女刚刚离开房屋一步时,只听见身后一阵巨响,然后是几米高水花的溅起响声。失明的侍女没能亲眼目睹,却能通过听觉感受到周围信徒哗然一片,乱成一团,向河边跑去。

阿尔忒弥斯的脾气很奇妙,对着拘束压抑他的人一向没有好脸色,这是预知教内接触过他的人都知道的。但在此之前,没人知道他真正发作起来会连自己的安危都不理会。

他把移动房屋平衡支点用精神力破坏干净,这样整个小型建筑就会向河里倾斜。忍受过向倾斜一端极速滑动的失重感,阿尔忒弥斯如计划好的那样从被破坏的窗户落入河水中。

他不会游泳。溺水的感觉相当不好受,黏腻冰冷还带着水草腥臭的水涌入鼻腔,从口腔和呼吸道侵袭,夺走他的体温,挤走肺泡里的空气,占领他的身体空间。这种想呕吐、寒冷、缺氧、头晕目眩的感受,他不会选择再来第二遍。

但是,他高兴啊。水底也是昏暗的,但却有针尖大小的太阳能照进来,将水草的暗绿影印在暗蓝色的水体上,那是他从没见过的颜色,这是一个广阔无垠的异色空间。失温迅速引起四肢冰凉麻木,但这也是全新的体验。他感到难得的快乐。他给那群自以为是的预知教信徒摆了一道,给他们添了麻烦。

水涌入耳道,撞击耳膜,咕咕作响。阿尔忒弥斯听见人跳下水搅起水花的声音。在失温的麻木中,他闭上被水浸泡得酸涩的眼睛,想:别来救我。

精神力由主人的想法控制,能去操纵有形的液体,下水的人全部被凝聚的河水甩回陆地。河底又是没有人声的地方,阿尔忒弥斯放心地睡着。

但他的愿望还是落空了。隔天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被严严实实抱在毛毯子里,躺在新的、更昏暗的移动房屋。预知教采取更严格的措施,行路途中远离悬崖与水域,遇到不得已的情况也不能在险区停留。他们还增加群体活动次数,在阿尔忒弥斯身边增加一个虔诚的信徒,让这个信徒絮絮叨叨地在人造神明耳边重复教条,希望能让后者明白与理解他对预知教的作用。

躺在毛茸茸毯子堆里的阿尔忒弥斯很快就察觉他们这番措施的意图,忍不住摇头,叹道:“我又没有那么傻,重复的办法再用第二次。”

他很聪明,聪明到完全超乎预知教的想象。更早的时候,他已经明白自己在那群人心中的地位与自己的作用。预知教心里清楚,阿尔忒弥斯的力量早就已经超出他们可控的范围,要掌控人造神明,还要从一开始就通过语言、仪式、教条愚弄他,形成行为模式。阿尔忒弥斯也知道他们掩藏在笑脸与崇拜后面的伎俩,只是一直不说,假装配合如他们所愿。因为那时他对周遭的一切毫无感觉,对人没有感情,每天只要在白天扮演他们的人造神明,夜晚处在他们的监视下入睡。

但他听到自然磅礴的、不为人类所掌控的声音,感受到太阳光和热、河水的流动和低温后,被长期控制、被长久拒绝、被无限期软禁的不满全部点燃。他那时想,只要能出去,即使是死也行。他就不再配合。

后来他又觉得当时的自己愚蠢得令自己发指。他要活着,才能出去,才能走到阳光下感受一切,去像正常人一样活着,去看自然水域的汹涌澎湃。

预知教的人在阿尔忒弥斯眼里不值得一提,只是借着隔绝他与外界关系来控制着他。但他还是要等,一个庞大的组织猝然陨灭不会是件正常事,不会被遗忘。

他一等就是七年,直到预知教总部被多方联手剿灭。其中不乏阿尔忒弥斯的推波助澜。

他以为自己要自由了,但他很快意识到另一个问题。

从前预知教把他视为神明,在大范围内无视他的小举动、小破坏;而欧洲分部则将他视为异类、实验体,一点点不符合他们准则,或者是会对他们研究工作带来偏差的行为都会遭到纠正。他提的要求不会被采纳,连拒绝佩戴抑制器都会以被采取强硬手段告终,更别说想出去、想留在外面,想去看水。

他只是从一个牢笼掉到另一个牢笼。

所有让阿尔忒弥斯爆发的契机归根到底,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他不愿意听从那些不把自己当人看的人,不觉得自己要为他们妥协、压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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