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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豆生民国(11)+番外

舅舅灰着脸在厅里踱来踱去,似乎也丧气得很。

听到红豆回来的动静,夫妻俩双双看过来,见是红豆,都掩不住满脸失望。

舅舅尚存一丝理智,勉强挤出笑容道:“红豆回来了。”

红豆觉得那笑比哭都难看几分,皱了皱眉道:“舅舅舅妈,出什么事了?”

听了这话,舅妈珠泪双洒,哭得越发凶了。

红豆放下书包,挨着舅妈坐下,低下头往舅妈脸上一瞧,不由暗吃一惊,她从不知一个人的眼睛可以红肿成这样,若是在街上偶然遇到,她准不认不出这人是舅妈。

母亲从厨房里端了刚熬好的粥出来,宽慰舅舅舅妈道:“你们两口子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就算再没胃口,也多少该吃一点,别到时候玉淇找到了,你们两口子又倒了。”

红豆怔住:“玉淇表姐不见了?”

虞太太想是还记恨舅妈是如何嫌弃虞家,脸上的焦虑较为克制,对女儿说:“礼拜六出去了就没回来,两天两夜了,你舅舅舅妈该找的地方都找了,就是找不到,到警察局报了案,只让他们回家等消息,一连两天,半点回音都没有。怕毁了玉淇名声,你舅舅舅妈不敢四处寻朋友相帮,更不敢随便登报,无奈之下,想起你哥哥在警察厅,便找上门来了。”

红豆的心猛的往下一沉,礼拜六?岂不是新亚茶会那天?记得刚进茶室时,她的确曾看到过玉淇表姐,可是等到茶话会正式开始时,表姐就不见了。原以为是提前离席了,谁知竟是失踪了么。

她抬头要说话,门口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是哥哥回来了。

虞崇毅这几天都没好好休息,一脸疲色,抬眼看见屋中景象,愣在门口道:“舅舅、舅妈?”

舅妈如同见到了救星,忙从沙发上起来,扑上前搂紧了哭道:“崇毅,玉淇不见了!”

虞崇毅近来最怕听到“不见”二字,当即脸色一白:“玉淇不见了?”

舅舅相较于舅妈,勉强保持着镇定,拉过哥哥,将来龙去脉讲述了一遍,又道:“我们家现在住在法租界那边,所以是在法租界的警察署报的案,不知算不算你的同僚,总之是半点消息都打听不到。”

虞崇毅胡乱抹了把脸道:“好,我知道了,舅舅,舅妈,我就这就去趟法租界。”

红豆忙道:“哥,礼拜六那天我在新亚茶室见到过玉淇表姐,当时她正跟一个中年男人说话,我记得那个人衣冠楚楚的,手上戴着一块金表,两人说了一会话,没多久玉淇表姐就不见了。舅舅舅妈,你们仔细想一想,表姐的朋友里面,有没有这样一号人物。”

这话一出,两口子愈加自乱阵脚,舅妈木着脸回想了一回,猛的抬起头来,冲舅舅焦声道:“我记不起来有这样一个人,会不会是你的朋友,你这个糊涂虫,女儿出了事,你一点办法都没有!你倒是想一想呀!”

舅舅被骂得心烦意乱,双眼一瞪,胡乱斥道:“你还有脸说我?要不是你一心要玉淇嫁个好人家,女儿能出事吗?她那些朋友总有一半是你招来的!”

舅妈捧着脸大声痛哭起来:“你尽管骂好了,总之我里外不是人,要是玉淇出了事,干脆我也不活了!”

虞太太见闹得越发不像话,忙劝道:“现在崇毅也回来了,眼看要去帮着找玉淇,我劝你们两口子还是回公馆去等消息,万一那边警察厅有了玉淇的下落,别回头找不到人。”

两口子这才如梦初醒,胡乱站起来,就要同虞崇毅一道下楼,虞太太时刻记得儿子已是两晚未眠,忙端了一碗粥道:“吃东西耽搁不了多少工夫,本来就不眠不休的,再不垫垫肚子,纵是铁打的都熬不住。”

虞崇毅草草喝了一口,便推开那碗道:“我得尽快把新亚茶室的事告诉法租界那边。”

舅太太一边看着,脸上仿佛有些过意不去似的,幸而有狼藉的泪痕做掩盖,并未明晃晃的露出来。

虞太太何等眼力,一眼就瞧见了,原以为会觉得痛快,低下头来暗自一想,心里也不见得比舅太太好受多少。

跟女儿送了一行人下来,母女俩立在台阶上发了一会呆,红豆抬头看了看那碧朗的晴天,忽道:“不行,我得去找一趟王彼得。”

虞太太一吓:“王彼得?这人是谁,你去找他做什么。”

“一位探长。妈,您还记得那个大明星陈白蝶吗,我总觉得玉淇表姐这件事不简单,一会要是哥哥回来,您跟他说我去找王彼得了,他知道王彼得的地址,自会去寻我的。”红豆一股脑说完,咚咚咚上楼换了件衣服。

跑到门廊里一看,脚踏车已经被哥哥骑走了。

好在王彼得的侦探所离同福巷不远,乘电车只需两站便到,从电车下来,又去寻名片上的那条富华巷。

好不容易找到地址,正要往里走,就听身后“滴滴”两声,有人似乎在冲她按洋车喇叭。

她回头一望,正好一人从车上下来,待看清那人,脸色一沉。

真是冤家路窄,想不到在这里能碰到南宝洋行那个陆敬恒。

“喂,虞红豆。”见她扭头便走,陆敬恒几步就追了上来,“总算让我知道你家住哪了,你刚才跑得那么急,我还没来得及跟你打招呼你就上了电车,差点就追不上,你来这里做什么,这里住着你的朋友?”

虞红豆冷笑道:“陆先生,我现在急事在身,实在没空理会你,你要是识趣就趁早让开,别等我说出好话来。”

陆敬恒啧啧道:“脾气真大,我倒要听听,你能说出什么好话?来,你小点声,单说给我一个人听。”

这时正好有人要进富华巷,望见这情形,笑起来道:“真是不巧,又撞上陆少爷耍流氓了。”

红豆听那声音极耳熟,一偏头,原来是贺云钦。

他穿件浅灰色的衬衣,许是怕热,领口解了一粒,骑着那辆半旧自行车,

陆敬恒也不知在贺云钦手上吃过什么亏,当即把脸一寒,一声不响扭头就往车便走。

然而他上了车之后,却并不立即开走,只将手搁在那方向盘上,阴沉沉地望着这边。

贺云钦转而望向红豆道:“虞小姐还不走?”

虞红豆这才意识到他这是怕陆敬恒再找她的麻烦,有意留在了原地。

她扬扬手中的名片,笑道:“我是来找王探长的。”

贺云钦倒一点也不惊讶,只扬了扬眉道:“那正好顺路。”等她进了巷中,慢悠悠推着那车跟在她身后。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着,贺云钦在身后一声不吭,红豆走了一截,单只听见那辆车吱吱呀呀,想起贺云钦那副散漫闲适的模样,暗想,这人怕是她见过的最吝啬的阔人了,脚踏车都旧成这样了还舍不得换。

她想了一想,回头道:“刚才谢谢你了。”

第10章

贺云钦自上而下望她一眼,一笑:“虞小姐多礼了。”

这人笑起来比不笑更好看,红豆给他的白牙一晃,想起茶话会上自己也这样对他呲牙笑过,略一品咂,暗觉他这笑容里有调侃和些许报复的意味,便微微收了笑意,回身往前走去。

原本就不熟,彼此也没有要装熟的打算,接下来的一段路,两人各走各的,一句话都没再讲。

巷子不长,出来后别有洞天,王彼得所赁寓所相当体面,乃是一座临街的二层洋房,奶白色的墙,窗户髹漆成暗红色,几扇玻璃擦得光洁如新,门前尚有一小块绿茵茵的草坪。

左近有西洋杂货店和理发铺,样样都方便得很。

到了门口,贺云钦停好车,拿锁头相当宝贝地锁好那旧车,这才抬手揿铃。

门房是个黧黑的文莱人,似是与贺云钦熟识,一俟他进来,便鼓着一对鱼泡眼笑道:“密斯托贺,下午好。”

“下午好洛戴。”贺云钦随手将钥匙收回裤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