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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有昂贵物证找我报案(239)

妹妹的傻样子显然极为辣姐姐的眼睛。当姐姐的人直接皱了下眉头,催促她道:“别光想着玩了。既然实习了,就给我有点儿实习的样子。你看看你,到底有没有好好备课?桌子上都放着什么东西?”

王函心虚地回头看了眼床头书桌上一堆零食跟漫画,这显然是她姐眼中堕落的证据。她嘿嘿地干笑了两声,然后死鸭子嘴硬坚决给自己找借口:“天这么冷,我只能在被窝里头活着。”

王汀眼睛一瞪,随手指着客厅里头的小书桌,勒令妹妹搬进去:“就放在你床边,我成全你坐在被窝里头看书备课。”

王函想要负隅顽抗,被她姐眼风一横,多年积威下形成的条件反射让她只差直接腿一软跪下来抱大腿了。王函哪里还敢再啰嗦,只能捏着鼻子乖乖去搬桌子,在她姐的淫威压迫下,老老实实地摆在了床边,又翻开了一本高中数学课本,装模作样她在勤奋地上着进。

她姐盯着她发愤图强的时候,王函还愁眉苦脸地抱怨了一句:“差不多就行了啊。姐,做人要难得糊涂,不然肯定会活活累死的。你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啊。”

王汀看了她一眼,王函立刻埋下脑袋,乖乖继续看书。

次卧室的门板合上了,王汀径直回自己的房间。王小敏打了鸡血一样地朝小书桌喊:“你要看好了王函,她的一举一动都要跟王汀汇报。”

小书桌茫然不已:“噢,王汀,你是不是怕王函做坏事啊?”

王汀不知道,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神经过敏。她只是不太相信偶然。当年的案子发生之后,医生也说王函烧坏了脑子,什么都不记得了。可是从医学角度来讲,很少会有真正的失忆。这么多年下来,王函真的对当年的事情一无所知吗?她一而再地提起斩赤龙以及撞红,真的完全出于偶然吗?

王汀不知道。她只能自己去求证。

第119章 雪人(六)

主卧室里头静悄悄的,王汀蜷缩在被窝里头发呆。她记得当初妹妹被警察带回来的时候,她是在医院的病床上看到妹妹的。小小的人儿脸上烧得通红,嘴唇干的起壳,原本鲜润饱满的小姑娘像被抽了精血一样,彻底干瘪了。王汀学医以后,知道妹妹当时的情况是高热引起的脱水症状。可是现在回想起来,她却忍不住心惊胆战,总疑心妹妹遭遇了更多的不幸。

妹妹在医院昏睡了三天之后才算是真正清醒过来。在此之前,她只偶尔睁开一下眼睛,然后很快又陷入昏睡中。王汀那时候上高三,准高考生是没有寒暑假的概念的。每天晚上九点四十下晚自习,她就匆匆忙忙赶去医院。王函受到了严重的惊吓,连离家数月的父母都在她眼中变得陌生了,她只肯跟姐姐说话。

那些奔波在医院与学校之间的时光,王汀已经遗忘的差不多了。累,累到快要崩溃的累。强大的学业压力,悬在头顶的高考利剑,周围人的指指点点的奚落与嘲笑;像一张密密匝匝的网,铺天盖地而来,让她找不到一寸逃跑的出路。

小姑娘被绑架了,找回来也要承受别人怪异的眼光。更何况,落毛凤凰不如鸡,她家又破产了。不趁机踩一脚,真是对不起他们看热闹的心。

王汀平生第一次跟人打了一架,因为那个男生在她面前说妹妹的怪话。王汀一贯信奉能不动手坚决不动手,她宁可在背后报复。可那一次,她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她直接打破了那个男生的脑袋,吓呆了一整个教室的学生。王汀是连架都不会跟人吵的淑女啊。

如果不是班主任及时赶到拉住了她,也许当时她真的会闹出命案来。厚厚的大字典的硬角砸在人的太阳穴上,后果不堪设想。

王汀记得班主任将她拉出教室时,同学们惊恐的眼神,仿佛她脚下踩着的是地狱的烈火一般。教育心理学硕士出身的班主任跟她说了很多话,她都始终一语不发。后来不上课的时候,班主任都喊她去办公室看书写作业,一直到她参加完高考。她记得她去学校拿高考成绩的时候,班主任曾经跟她长谈了两个多小时,让她在以后的人生中学着去放松一点。

至于那个挨了她一顿胖揍的男生,被家长发现脸上有伤,找到了学校。男生却坚持称是自己不小心被凳子绊到了,砸到了桌角。这件事才不了了之。

王汀记得妹妹在医院足足住了近一个月的院,直到过年前医生各种明示暗示他们已经帮不了王函任何忙,父母才给妹妹办理了出院手续。然后,等待着妹妹的是漫长的心理治疗时光。

那个时候,王函好像已经暂时休学了。她当时的情况没有办法正常上学。她出奇地恐惧书本与学校。周围人躲躲闪闪的目光跟指指点点的议论,都极大地刺激着她的神经。从小将书本当成玩具的她惊恐地挥掉了桌上的书,跑出了教室。她休学的时间一拖再拖,等到两年后她的精神状态平稳下来,她才开始复课。

王汀记得当时她从大学放假回家,给妹妹读《穆斯林的葬礼》,里头有句话叫”起个大早赶个晚集”。王函靠在客厅的竹椅上,笑嘻嘻地跟她说:“能赶上集市买东西就好。”

那个时候,她是怎么回答妹妹的?王汀已经不记得了。她只来得及庆幸,妹妹人还在,她还能继续生活下去。曾经的小天才成了人们茶余饭后偶尔唏嘘的对象。王家人没能够阻拦传入妹妹耳中的时候,王函就像跟听西洋镜一样好奇地瞪大眼睛,然后发出欢快的笑声,好奇地拉着姐姐的手,圆眼睛瞪得大大的:“真的吗?”

前尘往事对她而言,仿佛梦境一场。她痛痛快快忘了个精光。旁人的遗憾与唏嘘对她而言,全是过眼云烟。她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无拘无束地成长。

王函完全结束心理咨询,从心理医生的诊所告辞的那天,是王汀陪的妹妹。

与大人们的猜测不同,王函被找回来以后跟姐姐的关系反而更加亲密了。很多时候,她只愿意跟姐姐分享小秘密。安市与南城,数百公里的距离并不能阻隔她们之间的联系。王汀用自己打工挣到的第一笔钱给妹妹买了手机,这样,她们就能够随时听到彼此的声音。

只要放假,王汀都会回家陪妹妹。最后一次心理咨询,也是她陪着妹妹一块儿去的。王函跟护士小姐打游戏的时候,人到中年的女心理医生安慰王汀:“不用担心,王函要比你们想象中的坚强。她是个非常聪明的姑娘。”

所有的话被掰开了揉碎了去品味时,总能咂摸出不一样的滋味来。时隔多年再回想这一切,王汀总怀疑心理医生所说的“我帮不了她了”其实另有所指。她虽然是临床医学专业,却也要修医学心理学,她甚至还考了张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的证。如果病人刻意隐瞒或者伪装,心理医生也会束手无策。

能够决定治疗时间长短的,永远都是病人的情况转变。跟生理上的疾病可以通过各种辅助检查手段来判断不同,只有短短数百年历史的心理学治疗,治疗效果的判断更加模糊一些。

如果王函愿意,她的确可以精准地控制自己的治疗时间。

就像那位女心理医生感慨的一样,王函是个小天才。她的头脑在她遭受了重大打击之后,依然本能地为她选择了最好的自我保护机制。

记忆是种伤害,始终沉浸在痛苦的回忆当中,她会受到源源不断的伤害。

也许被救回来之初,王函确实在沉重的打击下,遗忘了很多事。可是人的记忆自带修复功能,或许在后面的时光中,她已经逐步回想起了一些事。然而出于自保的本能,她刻意掩盖了这一切。

王汀下意识按住了自己的眉心,似乎只有这样,她才能守住眉间一点清明,不受干扰地思考下去。王汀自认为是个观察力比较强的人,因为妹妹曾经受过的伤害,她也一直注意着妹妹的情绪状况。在此之前,王函没有跟她提过任何类似“斩赤龙”之类可能是暗示当年那桩案件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