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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有昂贵物证找我报案(233)

周锡兵微微挺直了一下身子,追问大张:“从这女人两个孩子的死到小鹏鹏死的当天,过了多少时候,中间有没有下过暴雨?”

大张咧了下嘴巴,面上的表情古怪极了:“自从那两个孩子被淹死了以后,就陆陆续续下了好几场大雨,到后面更是天都要塌下来了一样。”

周锡兵轻轻敲了下桌子:“她要找人当替死鬼救孩子的话,为什么不早点儿。前头不是下过好几次大雨,都要淹水了吗?”

“四十九天!整整四十九天!”大张放下了擦嘴的餐巾纸,脸上的五官几乎要聚成一团了,“这个女人的孩子死了四十九天后,小鹏鹏也被淹死了。”

周锡兵的瞳孔微微缩了一下。民间说法当中,四十九天是七七,七七过后,死去的人就要正式投胎了。

大张灌下了一大口茶水,龇牙咧嘴:“整个逻辑链全都能对的上,没用!一点儿用都没有。派出所那边处理不了,报给了分局。分局照样找不到证据,最后又递到我们这儿来了,还是白搭。村里头不像城里,根本没有监控。小鹏鹏是怎么走的,除了那个五岁的小孩外,谁也没看到。可那小孩的话当证据也不行啊。这才五岁啊!”

缺乏证据链作为支撑的案件,虽然警方找到了犯罪嫌疑人,可提交送检后还是被检察院打回了头。警察不能单纯地依靠推理破案定罪,检方要的是充足的证据。既然他们提供不了,那就只能发挥重查。

有的时候,案件就是这样的让人头痛不已。警察知道是谁做的案,但就是找不到有力的证据。

周锡兵从大张那儿看到了犯罪嫌疑人的照片,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农妇。摆在人前,谁都难以相信这个面相就老实到三拳打不出个闷屁来的中年女人,会是一桩谋杀案的犯罪嫌疑人。看着她的模样,平日里也是很喜欢孩子的。

这桩命案让周锡兵心里头极为不舒服。跟大部分人一样,当惨剧发生在孩子身上时,人们的反应会更剧烈。成年人具有保护照顾未成年人的天然义务,身为刑警的周锡兵也格外接受不了受害者是孩子的情况。

王汀跟他闲聊的时候,也曾经说过。大医院里几乎每天都会有人抢救不过来,走了。大家司空见惯,几乎都不为所动。可只要走的人是个孩子,所有的医务人员就都会情绪低落。因为那是个孩子啊,孩子原本就意味着未来,意味着无限的希望。

原本周锡兵今晚不打算跟王汀视频,他怕女友又会因此而睡不好。可是强烈的情绪冲击着他的心,让他忍不住想要看一看王汀的脸,听一听她的声音。其实王汀大部分时候都是个相当闷的人,然而她的存在对于周锡兵而言,却如同暗夜中的一道光,照亮他周边的孤寂与寥落。

在他的理智掌控住身体之前,情感已经让他主动联系了王汀。

王汀有点儿惊讶,没想到周锡兵今天居然会这么早就收工了。她本以为他们晚上还要开个会什么的。她笑着问男友:“你怎么现在就歇下了?”

周锡兵看到对方接受了视频的提示后就一阵懊恼,再见了王汀脸上的笑容,本能的喜悦冲击着他的心脏,让懊恼与喜悦参半。他轻咳了一声,神差鬼使地提到了今天中午去王家吃饭的事:“爸爸说要跟妈妈重新拍婚纱照。”

王汀脸上的笑容有点儿僵硬。她努力让自己唇角上翘的弧度更加自然一些:“嗯,那我得帮我妈好好挑一挑,看安市有没有好的婚纱摄影店。”

她终究没有说让父母来南城重拍婚纱照的话。

周锡兵伸手摸了下屏幕中的女友,仿佛是在安慰她一样,又说了王汀父亲准备给她们姐妹在南城买房的事情。他努力想让气氛欢快点儿,故意揶揄道:“王汀,没想到你是深藏不露的白富美啊。”

日常说笑的时候,他们也会拿各自父母的职业开玩笑。周锡兵是书香门第的少爷,王汀则是商贾人家的小姐,当真有意思的很。可是现在,王汀却没能笑出来。她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声音淡淡的:“我不需要。”

迟了终究是迟了。如果在王汀刚毕业那会儿,做父亲的人张罗着给大女儿在南城买好了房子,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现在,王函要毕业了,王家爸爸准备给两个女儿买房子,到底谁是顺带着那位呢?

周锡兵想到了王汀母亲在厨房里近乎于请求地叮嘱他的话:“请你好好对我的女儿,凡事将她放在第一位。她真的是很好很好的姑娘。”

他清了清嗓子,附和了一句:“嗯,我们不需要。我们想要的话,可以自己买。”

话虽然这样说,可哪有为人子女的不在意父母感情的道理。为了安慰女友,周锡兵又跟王汀说了他今天的调查结果:“当年你爸爸破产这件事,有可能不是偶然,而是背后有人动手脚。”

出乎周锡兵的预料,王汀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反而直接将话题岔到了其他方向:“噢,这样啊。你今天还有没有碰到其他事?”

周锡兵本想告诉王汀,如果真是有人对她父亲的生意使了阴招的话,那么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起码能够证明她父亲的清白。如果他知道陶鑫为什么绑走王函,很有可能意味着事先已经有人拿王函跟他明示或者暗示过什么。他拒绝了,所以他的生意出现了纰漏。周锡兵甚至怀疑陶鑫到后面急急忙忙地出来认罪,是因为他被抛弃了。王汀的父亲做了什么,让陶鑫背后的人察觉到危机,慌忙舍车保帅。

这本是王汀最愿意与周锡兵谈论的话题,可是今晚,王汀却表现出了抗拒。她不想再说关于父亲以及当年案子的任何事。她无法解释自己突如其来的心慌。她还没有做好准备,她还没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这件事背后的一切。

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已经超乎了她承受底线的事情,就要露出本来的面目。

王汀艰难地扯了扯脸,又追问了一句:“今天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没有?”

周锡兵顿了一下,才跟她说起那桩明明简单至极却又让人毛骨悚然的儿童溺亡案。那位母亲为了给自己的孩子找替死鬼,竟然将毒手伸向了一个无辜的孩子。那个孩子还喊她一声婶婶。

“现在警方都疑惑她为什么不服罪。如果是单纯的负隅顽抗,她应该编出更多的谎言。比方说这个孩子被一个陌生人叫走了之类的,或者他自己跑去田里钓小龙虾什么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始终不吭声。”

警察们甚至在这个女人脸上看到求生的欲望。她说着笨拙的谎言,咬死了嘴巴不吭声,即使警方想尽了办法让她备受心理煎熬,她还是以惊人的意志力扛了下来,坚决咬紧牙关不说。她的丈夫两年前就病逝了,剩下她一个人拉扯两个孩子。旁人喊她改嫁她也不肯。用当地人的话来说,孩子没了,她活的连个奔头都没了。就这样,她怎么能咬牙硬扛着呢?

“两个孩子。”王汀突兀地开了口,“她淹死的是两个孩子,现在还只有一个替死鬼。”

周锡兵惊了一下,他的注意力大半都放在多年前的那桩绑架案上了,完全没有往这点上考虑。

王汀抿了抿嘴唇,跟男友分析起来:“母亲是这个世界上最神奇最不可思议的生物,她们可以为了自己的孩子,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所有在外人看来极度不可思议的事情,为了她们的孩子,她们都能做出来。这个人并不是对小鹏鹏的死无动于衷,她甚至可以说是备受煎熬。但是,为了给她的孩子找替死鬼,她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周锡兵沉默了一瞬,轻声道:“以前我参与过邪教的案子,当时就觉得封建迷信害人不浅。现在看来,即使不是邪教,封建愚昧还是会害死人。”

失去了孩子的母亲陷入了偏执当中。也许孩子们生前过的清贫,加剧了母亲心中的愧疚。她要竭尽所能让自己的孩子下辈子投胎到好人家去。冷酷的母爱,让另一个家庭沦为了牺牲品与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