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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有乔木兮(48)

作为犬类,他对如何压制这等精怪的优势可以说是了如指掌,极擅长内斗和欺负自己人。

原来早间那股所谓的腐尸气是他在其中捣鬼,只为了引自己去香料铺。

嬴舟捂在胸膛处的手用力扣进了皮肉里,恨得咬牙切齿。

难怪人族会有“豺狼虎豹”一词,而“豺”还被放在第一位,论心机论卑鄙,他还是太天真了。

“小子,我敌不过那条长虫,难道还收拾不了你么?”

“老哥给你这辈子最后上一课,出门在外,得对旁人多七八个心眼,尤其是我们‘豺’。”

蓟进扬起手掌,“啪”地接上一个响指。

他两膝的膑骨顷刻破口而出,伴随着碎肉与如注的鲜血,疼痛撕心裂肺,嬴舟顿时连跪也跪不稳了,难以抑制地发出一声沉闷的大喊,重重地栽倒在小椿怀里。

“嬴舟!”

她揽着少年的肩,几乎是在须臾,一股从未有过的恨意冲天而起。

小椿猛地回头,冲蓟进所在的方向抬起胳膊,五指极狠厉地于半空合拢一抓。

随着她的动作,整片山林的大地轰然震颤,下一刻,无数尖锐粗壮的树枝破土拔地而起。

砰砰砰地一阵巨响,削尖了的倒刺宛如一排会动的机括陷阱,沿途高歌猛进,直逼蓟进的血肉之躯。

这术法发动之快,仅在眨眼之间。

端的是那红豺老奸巨猾,求生反应极其敏捷,本能地急速兽化,逃也似地夺路狂奔。木刺险而又险地贴着他的尾巴,一路紧追不舍。

直跑到了竹林的边缘,尖桩才终于仿佛到了极限,由高渐渐变低,最后难以为继地停在面前。

“呼……呼……”

蓟进凝视着距离自己后腿胯下不过半寸的巨刺,惊魂未定地咽了口唾沫。

等回过神来时,他满背的毛都被冷汗打湿透了,四肢的筋肉还心有余悸地在发颤。

“这个树精,看着傻里傻气……发起火还真不是好惹的。”

差点他可就断子绝孙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横竖那条狗也已经无力回天,他不敢多待,夹着尾巴飞快逃离了是非之地。

原地里,小椿还保持着抬手臂的姿势,她大口喘气,只这一招便把之前小睡补充上的妖力近乎是用了个干净。

喧嚣轰鸣的战场倏忽安静下来,四野间都弥漫着诡异的死寂。

大猞猁正站在一旁,捧在手中的竹筒早已被吓得打翻在地,溅出的泉水漫过鞋面,他此刻却压根无暇顾及,两腿软得不行。

倘若现在多冒出一丁点声响,他当场就能跪下去。

看了一场神仙打架,朝三简直不敢轻举妄动。

他心惊胆战地注视着眼前这一片足有百丈长的木刺,根根险恶,个个锋利,形态像极了司马扬的银藜刺——或许正是她有样学样,由此而来的启发。

但显然比刺猬精的刺更锋锐,要是被扎中一点就能死个身首分离。

这也、这也太恐怖了……

原以为他大姐只是个天真烂漫,又会点疗伤庇护术法的小甜妹,想不到竟也有如此凶残的一面!

朝三转眼再去瞧小椿,后者眸中的阴冷与寒意尚未褪去,那形容,真正像个睥睨天下的大妖。

“大、大姐……”

猞猁小心翼翼小跑过来时,她才悠悠地回了神,垂目察看嬴舟的情况。

他周身血流不止,铅灰的衣衫铺满鲜红,愈发衬得伤势触目惊心。

许是疼得厉害,人已经陷入昏睡,意识不清。

“就要入夜了,晚上可冷得很。”朝三提议,“咱们得先找个暖和的地方把老大安顿下来,他流血如此之多,怕是熬不住这秋夜。”

听了这句话,小椿面色总算有所缓和,点点头,依言同他一块儿将嬴舟挪到近处某个隐蔽的山洞内。

这山洞不深,狭小而逼仄,胜在洞口生满半人高的蒿草,遮了个严丝合缝,用来躲藏再合适不过。

猞猁抱着嬴舟的胳膊,小椿抬着他的腿,饶是已经足够轻手轻脚,她仍旧不住叮嘱:“你轻点儿啊,再轻一点儿。”

少年的眉头一直紧皱着,五官纠结而扭曲,有断断续续的低吟声从鼻腔咽喉里溢出。

朝三将他放在石台上。

太惨了,沿途滴滴拉拉的,全是血。

若换作自己,非得喊得冲破云霄,人尽皆知不可。

湿漉漉浸着腥红的衣衫剥开,能看见胸膛、膝盖处杯口大小的伤。那伤成浑圆状,圆得非常整齐,像是有人拿规尺画出来的一样。

她每褪下一寸,嬴舟身上的筋肉就会轻颤一下。

小椿面色凝重,在掌心里聚起白栎之灵,青碧融暖的光芒中流窜着点点萤火,皆是草木内蕴含的养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