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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有乔木兮(36)

“后生,现在外面是个什么状况你不会不知晓。那些年轻力壮的妖忙着自相残杀以提升修为,我等卑弱精怪自知无能,仅是苟活下去已十分艰难,此时此刻要我相信尔等并无恶意,恕老夫怯懦!不敢轻易拿自己的家族血亲来做赌注。”

他一番话说得振振有词,不卑不亢地送客:

“还请回吧!”

果然没那么容易。

不过人家的顾虑也确实在情理之中。

嬴舟礼貌性地抿了抿唇,像是嫌麻烦似的左右活动了一下脖颈,既然软的不行,那便来硬的。

朝三看出他的打算,宛如一位狗头军师,掩着嘴凑在耳边道:“老大,这老头儿的刺墙很是了不得,虽说不见得有咱们大姐的盾壳那样坚硬,可一旦靠近,里头就会伸出刚锐的尖刺,根根能有顶梁柱般大小,您可得小心。”

嬴舟耳中听着,目光依然平视前方,不紧不慢地整理衣袖。

这群老弱妇孺在如此狠厉的混战中还能坚持至今,想来对方的保命术法必定不弱,对此他毫无怀疑。

衣衫整理完毕,嬴舟胳膊悠悠地放下,接着,斜里给了小椿一个眼神。

后者瞬间会意,颔了颔首,从容地踏前一步,越众而出。

司马扬见上来的是个小姑娘,当即便愣了一愣。

乔木寿数漫长,若真能修成人形,便是活上万年之久也不算什么。而小椿成年又晚,哪怕顶着三千岁的“高龄”,外表瞧着也就是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

她容貌干干净净,面颊隐约带了点孩童般的圆嫩,模样实在有些人畜无害。

司马扬自己有孙女,心里便尤其不忍,眼看她渐走渐进,不由扬声喝止:“我这‘银藜刺’锋利无比,玄龟之甲也能洞穿,刀剑无眼,你若再过来,可是会命丧黄泉的!”

然而那姑娘竟充耳不闻,仍旧走得面不改色。

这回反倒是司马扬着急起来:“‘银藜刺’一旦发动,就算是我也无法撤回,万箭穿心之下你当场便能化成血水!”

一时连他夫人也跟着小声规劝:“他没吓唬你,是真的……”

司马扬:“可不是与你闹着玩的,我、我真的会……”

说话时,小椿已然行至黑墙五步之外,她根本半点也不迟疑,一脚踩下去。

就在这刹那,墙上的刺应声而动,狰狞而暴虐地朝着地面扎下。

乍起的银刺粗细不一,密密麻麻,只是望一眼都能让人毛骨悚然,鸡皮鼓动。

角落里的司马家几乎提了口气在嗓子眼。

女眷们不禁惊呼出声。

“叮叮当当”一片响。

小椿神色自若地朝前走着,连个格挡动作也没有,那些寒光凛冽的银刺便被轻而易举地挡在她身侧几寸之外。

少女来到墙下,抬手掀起结界,简单得好似在挑一卷帘帐那般。

众刺猬精惊惶不已。

更多的则是让这场面愣得出了神。

司马扬的冷汗从额角滴到了衣襟上,心头恐慌到了极点。

想不到自己的防御会被人毫不费力地打破……而对方甚至都不曾出手!

她究竟是何方神圣?

小椿踏入这方屏障内,目光随意打量周遭,在面前的司马家人脸上扫视了一圈,最后停在一处。

满场的人全在发怔,近乎都呆了。

司马扬眼睁睁地看着她走到自己年幼的孙女跟前,忽然单膝蹲下。

这小刺猬兴许才刚学会讲人语,清澈水灵的双眼里满是懵懂。

小椿执起她的手臂,抬起掌心覆在一条险恶的刀伤上,伤口既深且长,或许才留下不久。

不多时,浅淡的萤光便自她手中缓缓亮起。

光团里浮荡着草木清新的水汽。

她神色平常,嘴里像哄小孩儿那样悠悠道:“很快就要长新肉了哦,会有点痒,可别挠它。”

司马扬微张着嘴,望着她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而这姑娘似乎并不在意其他,从始至终只垂着眼睑,专注地给女孩治伤。

*

嬴舟本就不是个能说会道之人,与其费口舌辩解一通,还是暴力解决来得更直接。

司马扬引以为傲的术法在小椿绝对的防御面前几乎不值一提,一家老小给人捏在手里,他是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了。

破庙里剑拔弩张的氛围终于退却下去,难得平和起来。

嬴舟与司马扬夫妇对坐而谈,小椿则在一旁抱着司马家的小女儿,一副时听时神游的样子。

而两只猞猁由于劣迹斑斑,依旧被罚守在黑墙之外,蹲坐于大门处,呵欠一个接着一个。

“‘朝三暮四’兄弟俩说的不错,我来白石河而今这是第三十二个年头了。”司马扬长叹道,“禁术发动时犬子一家与我夫妇二人正在房中安睡,整个镇上在此间待得最久的妖,大概也就是我们了。算算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