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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有乔木兮(197)

只见她猛地振奋精神,万分抖擞地自勉说:“既然大家都睡了,那就由我来承接这个重任吧!”

“白於山可不能没有一头顶天立地的大树妖啊。”

嬴舟在旁涩然地看着她每天清早与薄雾中幽静的群山打招呼。

“早上好啊,三十五,三十四,三十三……”

“今天我窜了一寸的个头呢,感觉自己是不是长到顶了,怎么越来越慢。”

“最近风大,老是有人的枝干给吹折下来,夜里吵得我都睡不着觉。”

“昨晚是满月,灵气很充足,不过吃得太饱,我大概得吐纳一整日。”

她会同头顶飞过的鸟雀闲谈。

“你们去哪儿啊?下来玩啊。”

“等等,有话好说,不要拉屎!”

“三十五,你睡得也太沉了吧,枝头都长虫了,还是我替你拍开的。也不谢谢我……”

“今日来了两只花豹,互相嚎了一阵,可惜没能打起来。”

“似乎很久没见到水马和犲山兽了呢……”

偶尔也会去逗那些路过的走兽。

一头金虎途径她树根处,抬腿想干点什么不太礼貌的事。

白栎就等它伸出脚,立马道:“怎么能在人家身上尿啊,有没有点修养了!”

老虎吓了一大跳,许是活这么久没见过此等奇事,当即夹着尾巴撒腿就跑。

目送它远去之后,她不由在原地失落地说:“啊,怎么走了……”

继而遗憾地嘀咕,“下次还是不要赶它走了吧。”

漫长的年月在她的自言自语里稍纵即逝,寒暑与春秋逐渐不再留下记忆,所有的果实累累与花木凋零都变得模糊朦胧。

她越来越感受不到时光流逝的速度。

只麻木地盯着头顶飘动的白云,周而复始重复着修炼吐纳。

等到她的年纪已经超过了当初的大椿叔时,白栎才意识到,原来两千年过去了。

再打量自己的身旁,桑木因被虫蛀早于一千年腐朽成泥,檀树由于根茎抢水没抢过别的草木,五百年前枯萎,她的同类白栎寿终正寝,倒是铁桦还活着。

正当她浑浑噩噩,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时候,这座山中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嬴舟发现,在小椿的记忆里,白玉京仿佛比之现实里还要更俊秀些许。

他那会儿手中就握着一块模样不明的石头,有一搭没一搭地抛着玩,席地坐在磅礴的白栎树下,儒雅温润地与之交谈。

“你说,你是妖怪?”

她并不避讳,“是啊——你不怕妖怪吗?”

“我倒是还好。”后者动作停住,好整以暇地问,“你是树精吧,你叫什么?”

“我叫……”

那边分明犹豫了片刻,忽然认真回答,“我叫小椿!”

“哦,小椿……上古大椿树。”白玉京慢条斯理地品了品,给予评价,“嗯,挺好的名字。”

“你从山外来吗?”她兴奋道,“和我讲讲山外吧,我好想知道你们人族都有些什么稀奇之物。以前他们讲过的那些,我都听腻了。”

“唔,山外啊……”

他不疾不徐地侃侃而谈,“山外有城市,有村落,有集子。它们都是由无数条街巷组成的,街的两边呢,满是各式各样的摊位与店铺。像什么卖粥的、卖包子馒头的、卖面和汤饭的。”

“外面的人啊,怕是比你这山里所有草木加起来还要多。”

“早上能听见钟楼晨钟敲响的声音,大门一开,南来北往的行商过客陆陆续续从门洞进来……”

高峻的白栎安静地听着,几乎要沉浸在那样离奇的世界之中。

想象着所谓的“雕梁画栋”“宝马香车”,想象着满城尽带黄金甲,和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

虽然她的想象力终究有限,却不妨碍她对未知天地的无限向往。

“真好。”她拖着硕大的树干,心怀惆怅,“也不晓得我还要多少年才能见到这样的场景。”

白玉京闻之不动声色,“小椿今年多大?”

“我啊?”树精自豪道,“我两千九百岁了。”

他于是意味不明地一笑,“那应该快了。”

“再熬一熬,等个一两百年,说不定就有人形了。”

“真的吗?”她将信将疑。

对此白玉京却巧妙地没有回答,只拿了另一个话题岔开,“其实,小椿若是闲着无趣,可以养些宠物解解闷。”

她礼貌地求知:“什么是宠物?”

“宠物就是能陪着你的玩伴,比方说小猫、小狗什么的。不过得费些心思。”他摊开手耸耸肩,苦笑说,“像我曾经便养过一只小串儿,叫阿旺。早起饭后都得牵它出门遛遛,否则一个不留神就要拆家。”

“你呢,不如养点鸟雀倒是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