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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有乔木兮(162)

只有待在白於山,小椿才会如此无所事事地打发消磨。

看天,看云,看花草。

随便盯着哪一处都能盯一个下午。

身边的白桦刚抽了新叶,整棵树焕然一新,笔直而立,在风里精神极了。

她伸手敲了敲树干,说道:“给我两片能吹的叶子。”

茁壮的大树不敢怠慢,颤巍巍地探下枝条,将两枚叶片恭敬地奉上去。

小椿并不认识山外的树种,依照自己从前的方法尝试着吹了半日——没能吹响。

最后一个可玩的东西也没了,她失望地丢开叶子,和一旁的白桦树一起,垂头丧气地托着腮,端详远处绯红如锦的山樱。

大家都有事做。

巡山的巡山,游玩的游玩,打架的打架。

似乎就她没有……

像个闲人。

——要不,我也下山去吧?

她正如是所想。

周遭一股劲风乍起,来得甚是突然,将满地枯槁的碎草卷得纷纷扬扬。小椿转过头时,嬴舟便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了面前。

少年的脸映着山花与日光,明朗得简直不像话,一寸一毫地投入眼底。

他手上捏着一节花枝,半蹲在地,约莫是为了能与她视线持平,还特地将头低了少许。

身下的池塘涟漪浅浅,荡开的圆恰好将他圈在里面,俊逸的眉目间流露着显而易见的笑意,那笑容干净温柔,了无阴霾。

“就真的这么喜欢樱花吗?看那么久。”

他说完把花往上递了递,语气恍惚回到了从前,“来,拿着。”

小椿定定地望着红白相间,重瓣交叠的山樱,无意识地念道:

“嬴舟……”

“嗯。”他光风霁月地应了。

“怎么?”见对方良久没反应,也不伸手来接,嬴舟不禁揣测,“我摘的这枝不好么?还是说,你想去岛上近观?要不我带你过去?”

言罢又自顾自地计划,“或者……我们直接上山北看海吧。你不是一直想去的吗?这时节应该会有不少贝壳能捡……”

他犹在侃侃言语,小椿的视野却渐次扭曲波澜,溢成了朦胧起伏的形状。

“附近有个小石屋,年少时我自己搭的,衣食不缺。你如果喜欢那儿,我们还可以……多,住,几天……”

嬴舟的声音逐渐隐没,怔忡地看着坐在对面的小椿双肩难以自控地轻搐,毫无征兆地落下泪来,哭得伤心且难过。

他整个人登时惊愕到不知所措,忙把花枝放下,手伸出去又悬在半空,脑海中不住地反复质问。

我怎么了?

我做什么了吗?

“对不起。”出乎预料,先道歉的居然是她。

小椿泪流满面地抬起头来,似乎当真歉疚难当,“对不起……这段时间里,我感觉嬴舟你好像很拼命地在做什么,证明什么。

“而我好像应该给你回应,给你答复的,可我真的……”

她无比难受地放声哭道:“可我真的什么也感受不到!”

倘若她只是对他感情无动于衷还好,倘若只是简单的不喜欢他还好。

可偏偏自己对他所做的一切……包括目的、想法、所求,通通一无所知,正是因为这样,才会觉得很对不起他。

因为她仿佛连一个正经地回复,哪怕是拒绝,都给不了……

嬴舟被小椿这突如其来的恸哭搅得手忙脚乱,张了张口,一时却想不出应当说什么。

千头万绪挤进思绪里,最后都变成了自责。

他太忘形了。

满心只埋在自己的一厢情愿中,竟没意识到会逼着她。

“没有回应……也没什么的。”

嬴舟抿着唇,拿膝盖在草皮上往前挪动,抬起袖子给小椿擦脸上的眼泪。

“你要不要回应我,喜欢不喜欢我,都没关系。”

他在陪那位三公主任性妄为的时候,在往返断崖桥的途中,在赶来这边的路上,脑子里一直在想,想了一路。

嬴舟淡笑道:“我喜欢你就好了。”

最后终于明白,原来他想和她在一起,这个前提是“有她”,换成谁都不行。而她心里要不要有自己,已经没那么要紧了。

“我就只是想去喜欢你,能陪在你身边,我很知足了。本来嘛,”他自嘲着笑了下,“爱慕上旁人的同时,偏对方也爱慕自己,这般的两情相悦本身就是可遇不可求。何况,你又是树……”

小椿狠狠揉着眼睛,“又不是我自己想当树的。”

嬴舟笑了笑,从谏如流地赞同,“是,都怪老天爷。”

他两手捧起她的脸,用拇指抹净眼角的水渍,故意打趣道,“好了。就算不喜欢我,也不用哭啊,应该我哭才对。”

小椿:“可是……”

嬴舟不着痕迹地打断她,“你没有错,什么错都没有。是我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