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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站请送命(417)

火车将他千刀万剐,然后丢回原先的世界,左弦却没办法轻而易举地将自己重组回去,他觉得世界像是跟他隔着一层透明的水膜,不至于窒息,只是看起来,总难免显得有几分模糊。

他巧妙地敷衍了同伴,这一点上总是做得很好。

看来。左弦思路清晰地想,我需要一个心理医生。

于是左弦就找了一个,积极地沟通,试图去让自己接受原本就该接受的一切,可医生们总是说他们没办法,于是他被不断转诊,直到黎思。

有关于木慈的事。

左弦没有特别提起,他想自己也不是故意忽略,而是事情已经发生了,人总是得向前看,他可能还没有决定好到底是要忘记还是放下,来让自己更轻松一点,于是只能选择先把这件事藏起来。

他得先处理好……更重要的事。

左弦吃了一粒安眠药,在火车上这东西总是让人联想到死亡,因此他自己使用的时候通常很克制,如果不是非常必要的情况,一般不会吃。

倒在被窝里的时候,左弦忽然模模糊糊地想到,如果是木慈的话,就麻烦了,运动员似乎是不能吃这些药的。

这让他在入睡前笑了起来。

热。

非常热。

炙热的烧灼感如枷锁一般束缚着左弦,他睁开眼睛,看见整座小岛被火焰所覆盖,正以骇人的姿态恐怖燃烧着,天几乎都被染成了亮红色,无垠的海洋环绕着这颗火球,仿佛它是新生的朝日。

“木慈!”

左弦听见自己在呼喊,热风吹过他的脸颊,烫得头发都瞬间蜷曲起来,他穿着石棉衣在粗糙的地面上行走,两侧的道路已经被融化成粘稠滚烫的岩浆,正沸腾着,发出沉闷的呼吸,不安分地翻涌着。

远处有人看向他,身后是散发出热量跟光芒的岩浆瀑布。

“不——”

木慈站在生死的边缘,左弦只能眼睁睁看着一颗从天而降的石头击穿了他的身体,随后他往后坠落,落入无尽的深渊。

大地传来一阵颤动,左弦狂奔上去,他什么都没能看见,只有岩浆在流淌,融化又凝聚,如同巨大的浪潮一般,狂躁地吞没着四周,这激怒了海洋,火山在真正的狂涛之中迅速冷却凝聚,化作一座原始的空壳。

左弦在浪花上,他被水冲出去很远,随着起起伏伏的波浪涌动着,终于看清楚那具空壳的模样。

那是他自己。

左弦带着一身汗醒来,他闷在厚厚的被子里,才想起来父母跟自己打了招呼,说今天过来给他送点东西,显然还顺便收拾了一下家里,被子应当是她帮忙加厚的。

太阳穴在突突的跳,左弦靠着自己支起的膝盖,痛得几乎说不出话。

一片寂静里,耳边仿佛又响起了黎思的声音:“过去的一年里,你从来没有提起过他,为什么?”

为什么?

左弦也想知道为什么,他很努力地抛出锚点,让自己固定在这个世界上,试图从火车挥之不去的阴影里将自我拽拉回来,没有人会停下来,他应当向前走了,死去的同伴有那么多,为任何人停留都是一种愚蠢,若他一一默哀悼念,迟早会把自己也拖垮的。

在协调自己跟世界的时候,左弦并非一次都没有想起过木慈,对方的眉眼仍然清晰,可是他没办法再想起那个人的笑容,大概是火山的岩浆太炙热,将最后一幕牢牢封锁在他的视网膜上。

在熊熊燃烧的小岛上,有一个人在月光下无数次坠落。

他再没办法想起别的场景来。

“放过我吧。”左弦低声说,“木慈,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我要怎么放过我自己。”

左弦在黑暗里呆了一会儿,出奇的感觉到轻松。

在火车上待久了,左弦格外喜欢黑暗,黑暗让人放松,黑暗带来寂静,他不喜欢开灯,很长一段时间,他的房间都黑漆漆的,没有一点灯光。

有时候,在这种漫长寂静的黑暗里,左弦甚至感觉自己游离在生跟死的边缘,烙印在他视网膜上的那个身影,仿佛也在这种虚幻之中触手可及。

在回到这个世界的第三个月,左弦终于跟世界同步,他仍然感觉模糊,却能开始着手处理火车跟现实的事时,就已经想通木慈为什么会救下自己了。

他一直注视着我。

比我想得更多,更久,也更专注。

两年了,那些残忍血腥的记忆早已随着时光淡忘,可那座鸟语花香的小岛,咸咸的海风,明媚的太阳,雪白的沙滩,难以用言语形容的美景仍然如影随形,在左弦的大脑里挤占着极重要的位置。

他还能描述出不同时间段的景色,翻涌的海浪,妖异的月光,还有莉莉丝妩媚的脸庞跟抹了一脸火山灰的新人灰头土脸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