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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站请送命(113)

而左弦似乎很认真地回忆起来:“《沙滩上的噩梦》是游泳池跟浮排,像是《梦魇》就是床,《空中蛇难》是飞机内部……”

“有完没完。”清道夫冷冷打断他,“我要吃爆米花。”

木慈默默递出了他们三种口味的超大爆米花桶。

电影开始的时候,木慈明显感觉到车子在启动,而他们唯一的司机还在专心致志地吃爆米花,看上去完全没打算碰方向盘,倒不是他多么大惊小怪,而是感觉上这辆车真的就快要飙出去了。

这种感觉就好像他在公路上等着司机起步,而司机只管踩油门,完全不看路,甚至在吃他带进来的爆米花。

木慈的冷汗不知不觉流了下来,连左弦喊他喝汽水都没听见。

电影终于开始放映,车子当然没有如木慈所想直接撞翻大屏幕,而是随着电影里的公路一路前进,看到主角团的脸之后,木慈终于艰难地纠正过来自己的想法。

他们的确是在看电影。

而不是在一条公路上自驾游。

只是在杀人魔用斧头砍在汽车上时,他们的车同时剧烈地晃动起来,前盖上也出现了一条深深的伤痕;包括爆胎时,木慈听见了车子后方相同位置的轮胎瘪了。

这种代入感对刚回到火车的木慈来讲,实在有点太强了。

自打木慈把第一口汽水喷在眼前的真皮靠背上后,他就没敢再喝手里这瓶已经变糖水的碳酸饮料。

一个半小时后,木慈带着满脑袋的血浆回忆,跟左弦走出了电影院。

而清道夫已经开始看下一部电影了。

木慈随手把汽水丢进垃圾桶里,坐在外头的沙发上缓和了一下,在那种可怕的代入感之中,就算是几乎有点搞笑的血浆片都让人很难放松,反倒像是又经历了一场恐怖的冒险。

不过木慈很快想到了电影院的另一个优势:“这里不单单是个电影院,还是个体验馆,可以锻炼我们……”他顿了顿,才泰然自若地说出那句话,“锻炼我们的承受能力。”

没有谁一来就能接受血腥,接受恐怖,人的阈值是可以不断提高的,如果特意培养的话,也许活下来的几率会增加。

“我们以前也这么想。”左弦坐在了他身边,“不过很可惜,不行。”

“为什么?”

“有段时间我们组织过新人一起看电影,会看惊悚、悬疑、恐怖这些题材的,可是……他们并没有习惯,反而在下车前就要精神崩溃了,或者干脆有人分不清电影跟现实。”左弦苦笑起来,“这根本行不通,后来电影院就只是电影院了,有时候大家会组织看点浪漫电影,或者喜剧,享受一下,可再没有组织过恐怖片了。”

有关这一点,木慈也能理解,没有谁会想要在死里逃生之后,在仅剩的闲暇时光里再经受一次次不间断的惊吓,紧绷的神经的确需要休息。

简直就像是个恶性循环。

木慈沉默下去,扪心自问,他也不想回去陪着清道夫再看一部血浆片。

左弦则仔细地打量着木慈,来过电影院的乘客有很多,能意识到电影院能够作为训练场所的人却没有几个,这让他的兴趣越来越大了,不禁柔声道:“你很特别。”

哪知道这句话似乎戳中了木慈的雷区,他的脸色顿时阴沉下去,不过并没有对左弦发脾气,而是沉着声音道:“你错了,我并不特别。”

木慈很快站起身来离开了电影院,没有再看左弦一眼。

而左弦只是站在木慈身后,点上一根烟,夹在修长的双指之间,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的背影。

“特别”这两个字,是禁忌词啊。

不会是自卑,木慈平和而坚定,并不是会把别人的赞美听成反话的偏激类型。

个人意识太强?有可能,有些人确实不喜欢被人评价定型,也很符合他的性格,可不值得特别出声反驳。

还有一种可能,“特别”曾经给木慈带来过严重的心理创伤,他不想做一个“特别”的曲高和寡者,而想做一个一视同仁的好人,这也就解释了出现在他身上的矛盾本性,既过分感性,又过度理性。

他在压抑自己的本性,去扮演另一个角色。

被伤害过?不,受挫的人通常更想报复,更愤怒,更想要表现出自己;要不就是被彻底击垮破碎,变得懦弱而不堪一击。

左弦点了点烟灰,更可能是伤害到了别人,而且这次伤害,让木慈痛不欲生,极度后悔。

现在的信息还不够,只是猜测而已。

左弦抽了口烟,仰起头慢慢呼出青蓝色的烟雾,如果可以,他不希望是第二个猜测,能改变木慈到这种地步,说明在那些过往里,那个人极为顽强地生长在木慈身上,打下一个不可抹灭的烙印,足以让所有不曾参与过那段回忆的人通过木慈就能看见他挥之不去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