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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夏之交(130)

作者: 梦与舟同 阅读记录

辗转反侧,跟小时候春游前一夜同样性质的失眠,邓川躺在床上安静地数自己的心跳,床帘外头的灯从亮到熄,胸膛里的雀跃却半分未减。

邓川想:我已经把零食装满了书包。

她忍不住笑了。

翌日一早,邓川被周知回家关宿舍门的动静吵醒了。她睡得很浅,被吵醒之后也没了睡意,索性起床形式与政策课要求的小组选题工作做了大半。跟她分到同一个小组的组员们醒来之后看见进度,在共同群聊里刷了好一通感谢大佬的表情包。

邓川在群里问她们:你们看看,还有什么补充意见吗?

一行人纷纷附和:没有了没有了。完全没有问题。

她这一放假还做作业的行为受到了李明棠和谢遥的强烈鄙视。李明棠之前被家里管得太严,放假了都不想回家,真拉着谢遥要去感受国庆当天的故宫。

两人吵吵嚷嚷出了门,宿舍里也彻底安静下来。

邓川做了作业,又看了会书,又跟早晨九点准时起床的徐薇说过早安。徐薇问邓川有没有出去玩,邓川想了想,把裴青玉发给自己的照片一股脑儿全发给了徐薇。

裴青玉一大早上跟新宿友去了什刹海,海是没见到,船也没划,一圈又一圈的人倒是见了不少。连平时经常来钓鱼的大爷们都在国庆周彻底歇业,把地方留给游客。

徐薇被照片上的人流量所震惊,她不好直接让邓川别玩了,只委婉地表示,天这么热,不如回宿舍待着吧,别中暑。

邓川没把徐薇的原话发给裴青玉,她简单粗暴地归纳了徐薇话里的要点,跟裴青玉说:哪凉快哪待着去不好吗?

在她这条劝解消息下面,裴青玉愤怒地又发过来一张猫咖的照片,表示自己没那么傻冒地顶着大太阳一直在室外晃悠。被熬夜的苏眠刷了一长串的哈哈哈。

一路插科打诨到中午,邓川下楼拿外卖。走廊里静悄悄的,时间仿佛被拉抻成轻薄的纱,初雪似的降临,覆在邓川的眉宇肩头。

溯着时间的痕迹,邓川忽然想起半年前的那一场雪,那也是一场初雪。坦白地讲,她现在已经不能完全地记忆和体会当时的心情,人的记忆战胜不了时间,就像褪色的旧照片。可她也确切地从那段时光里走出来,永远不会忘记自己曾经在初雪里奔走,满心满眼只想见徐薇一面。时间所带来的落差感是最玄妙的体会。邓川一面在遗忘和刻骨铭心里情不自禁地怅然若失,一面唏嘘地想,好在,我还依然爱她。

时间一晃就到晚上。

国庆前航班热门,只能买到深夜航班。

邓川没什么困意,找到位子坐下,靠着舷窗发呆。

窗外是昏黄的停机坪,暗淡的灯光影影绰绰地勾勒出半展巨大的机翼。正值起飞前的检查阶段,机务人员和维修车来来去去,只是隔着窗,居高临下,邓川听不见那些嘈杂,只能窥见一个忙碌的世界,在她眼下无声上演。

国庆前的航班,乘客多是返乡的年轻人。一落座,每个人都整齐划一地掏出各种电子产品,流连于起飞前最后的十几分钟网络世界,抓紧时间打字,工作,聊天,刷网页,浏览信息。

不闲聊,也没人关心今夜的月亮。

明天是国庆,也是中秋,这架深夜的航班也正是因此而启航。夜色如墨,终点却是万家灯火,连月光都被衬托得格外暗淡。

也对,明天才是月亮的主场。

只有邓川在想。

她已经想了好一会了。从失眠的昨夜,从静谧的午后,再到傍晚出门,从来机场的地铁和安检候机,无意识也好,有意识也罢,一直在想。

距离徐薇越近,她想得就越多。

直到飞机跃上了平流层,舷窗外一片漆黑,只有机翼上的警示灯一闪一闪。她也还在想。

她的这种思考延续许久且完全背离她的思考习惯。既不集中,也没有效率,大致可以勉强归为胡思乱想。从宿舍到地铁到机舱,一路上的月光由聚拢到稀薄,纵向延伸成一帘薄雾,让她的思路也跟着发散开来。隔着一扇舷窗,黑夜离得太近,让邓川心头发紧,闷闷的,像是什么将要降临。机舱里的灯仍旧关着,只留着乘客头顶一行应急灯的微光,落在眼皮上,正如今晚的月光。

于是舷窗内外撒了她满头满脸的月光。月色温柔,在黑暗中凝视着她。黑夜又赋予了月光宇宙般浩瀚的延展性,让它像一束长长的烟花,从北京一路烧到这趟飞行的目的地,余烬尚温。

就好像她投注于窗外的目光一样悠远。

在这样漫无边际的思索里,邓川没有办法察觉到时间的流逝。或者说这种思索本身就是在消磨时间。直到飞机降落在她熟悉城市的机场,沿着跑道滑行。她才怔怔地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