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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颗苹果(164)

5月3号下面还写着其他几个关键字,分别是“公司”、“网站”、“学费”、“爸妈”、“谢婵”等关键字,旁边又用力画了条竖线,代表5月3号以后的日子,写着四个大字:“好好活着”,他盯着这几个字,又不甘心地补充:“和小谢一起”。

谢然拿着这张纸,像攥着自己的死亡通知书,平静的表情下暗潮汹涌,出于本能的恐惧害怕被颤抖的手指出卖。

那个30岁带着遗憾逃避死去的灵魂永远被困在冰冷孤寂的海域,可在得到谢青寄毫不掩饰的爱意,享受过母亲一再退让的包容理解后,谢然再也不是那个不怕死的谢然了。

他盯着纸条喃喃自语:“……把车祸避开不就好了,我把她关在家里,她去哪儿我都跟着,这下总没事了吧。”

他比任何一个人都想活下去,也比任何一个人都害怕再一次失去母亲。

最后这张纸被谢然胡乱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中。

2015年农历春节下的大雪比往年都要大,谢文斌专挑着下雪的日子来,磨磨蹭蹭到深夜还不走,被王雪新臭骂一顿后终于如愿以偿地睡在给谢然准备的小隔间里。这天是除夕,谢婵也回了家,给王雪新带来一支她工作室出的手工皮革包。

现在全家过得最滋润的就是谢婵,每周发出去的视频点击量好几百万,光是广告收入和平台分成就十分可观。手里钱一多,谢婵就开始挑客,心情好就接单,心情不好就行李一收,带着王雪新出去旅游。

谢然估算着时间,2016年往后是短视频自媒体发展最快的时候,身边有个现成做自媒体的张真真,就是性取向有点危险,但好在谢婵是一根笔直的钢管,弯掉的概率跟他和谢青寄直回来一样,谢然才放心地把张真真的联系方式给了谢婵,叫她们自己联系。

他还塞给谢婵一张银行卡。

“这里面的钱你你帮我保管,小谢要是以后读书要用钱,你就取给他。”

谢婵笑着打了谢然一下:“我不拿,你自己拿着,怎么跟交代后事一样。”

她又把银行卡给推了回去,一来一回,卡在桌面上划出的声响吸引来赵高,它瞳孔一收一放,紧接着一跃而起,猫爪轻轻一推,就把卡扫到地上,两只爪子快出残影,把卡推着往前走,谢然大怒,追到沙发下面把卡捡了出来。

“你先替我保管半年,这样吧……六七月的时候我再拿回来。”

谢然无奈地心想,他真没交代后事,只是事无巨细地安排好,这样不论未来是哪种结局在等着他,他都部署好了一切可以放心地离开。

“就当帮我个忙,这事对我很重要,不然我不放心,到时候一定找你拿回来。”

那张被丢进垃圾桶里的“死亡通知书”到底是留在了谢然心里,他在那个写着“谢婵”和“学费”的地方打了个叉。

如果必定逃不开那个令人恼火生畏的死亡定律,母亲活下来的代价是有人代替她的死亡,那么谢然愿意成为小马爷爷那样的人。

可必死的决心真的那样大义凛然吗?谢然不愿细想这个问题,分明在那股自我洗脑屠夫般的勇气下体会到对现世的不甘与留恋,谢然想要活下去。

谢婵没有再吭声,她把银行卡塞进包里,姐弟二人就这样静静地坐了一会儿,谢文斌蚂蚁搬家似的身影出现在他们面前,隔着卧室的门问王雪新能不能给他一个枕头。

一个枕头飞了出来砸他脸上。

谢文斌讪笑着捡起,路过姐弟俩跟前还替自己找补:“你妈还是跟原来一样脾气大。”

姐弟俩板着脸,不接话,谢文斌自讨没趣,回屋去了,等他一进去,谢婵又突然噗嗤一声笑出来:“……有没有感觉好像突然回到小时候了,好像爸妈还没离婚,只是吵了个架,那时还没有小谢。”

客厅的灯关掉,只有电视机还亮着,里面播放着春晚,姐弟俩肩并肩坐在沙发上,像是童年时期度过的任何一个寻常春节那样。谢婵突然伸手把谢然的脑袋按向她窄小的肩膀,努力挺起单薄的胸膛去适应谢然的身高,她拍了拍弟弟的头,让谢然靠在他身上,小声道:“这么些年,你们的日子很不好过吧?”

“什么?”

谢婵哑然失笑:“没什么。”

谢然眼皮渐沉,电视机的声音催得他昏昏欲睡,在这间小院里一家五口外加一只猫终于又在一起,谢然想要是时光能停留在这一刻就好了。

谢青寄从卧室里走出,往沙发上看了一眼,朝谢婵小声道:“他睡着了?”

谢婵点了点头。

谢青寄走过去,当着谢婵的面低头亲吻在谢然的眼皮上,亲第一下的时候还没醒,亲第二下的时候谢然叫他别闹,谢青寄简直拿谢然没有办法,谢婵见状,浅笑一声退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