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糖物语［评香师］(76)

第三十二章 小王子与狐狸（上）

君屏在实验田里见到了李伯伯。这么多年过去，她已经快要认不出来，再加上在山区里待了多年，风吹日晒的人也变了许多。

但李伯伯精神矍铄的样子还是让君屏在和她打招呼的时候忍不住乐了，李泰安也没认出她来，很慈爱地看着眼前的小姑娘问“你在笑什么？”

他不戴眼镜，眼睛炯炯有神的，说话时直视着别人非常认真。君屏只是想起了自家谢老头，和导师俩一个样，都是离了眼镜活不成。没想到她现在再瞧李泰安，身子骨硬朗不止，视力都在他们师兄弟之间是最好的。

只见李泰安穿着灰蓝色的保罗衫和一条方便劳作的暗黄色长裤，跟大家都招了招手。

“李伯伯，我是君屏呀，谢君屏。小时候您在师弟谢洛卿的家里抱过我的。”

李泰安恍然大悟，拍手笑着——“噢～～小瓶子，老顽童家的囡囡！”

君屏左右摆动着给他看看自己长大了有什么不同，她李伯伯在那儿笑得合不拢嘴：“你们家老头是不是派人来这儿千里追债讨我的蹭饭钱啦？”

看得出来已年至花甲的长者很高兴，他笑得满脸通红，嘴上一直说着回去可要找那个同门的师弟吃饭。

可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也记不太清楚了，只记得当时国家号召一声令下，他头脑一股热血冲上来就报了这里。然后一干又二十年。

二十年在贺兰山下，在盐池毛乌素沙漠腹地。

他们扎进了贺兰山生态恢复治理实验植物物种的研究里，那时候的条件环境比现在更差，实验改善进步的效果也没有这么容易出来，但他们一群人还是很开心。因为一旦治理出了些成绩，就有很大的成就感，不满足当前但苦中作乐于当前。

“我们那会儿喝的水要跑好远的地方去取，取回来了给人咕嘟咕嘟地喝几口又来劲了，觉得又能再坚持一会儿，项目就是这么一步步搞下来的。”李泰安谈起过去的峥嵘岁月也是云淡风轻。

君屏听过谢老头讲，他们这年代的人不爱讲大成就大自我，有志于祖国开发事业的就端着一颗中国心去干，去搞研究做发明创事业。

她试图仔细琢磨一下当时艰苦条件的万分之一，却终为不果。还是太年轻些，只能从以前看过的文字描述里感受。

“小瓶子长大了，能独当一面了。学了好本领，往实践中检验真理，为你感到高兴自豪！”感觉出来李伯伯的激动心情，君屏也热情回应。

她知道伯伯看见自己的时候不仅是一种对小侄女长大学成的欣慰，还有他们共事时。

他一定也想起了以前和师兄弟在一起工作的青葱岁月，只是没有表露。他们都是“植物人”，植物的心迹都是沉默的，是往上走的，哪儿能轻易透露风的方向呢。

即使他拥有想念，也是载着人、事和大自然。

李泰安是茫茫自然中，贺兰山这片土地贫瘠时的守夜人。只要他不眠，这片土地就欣欣然地发展着，永远有生机。

“小瓶子，还记得小时候给你讲过《小王子》的故事吗？”一行人夜晚归途中，李泰安举着长柄手电筒，把君屏前方的路照亮。

“嗯嗯，也是您第一次和我讲，小时候才会认定它像个励志寓言而非唯美爱情故事。”君屏仔细地听，留意脚下的路也认真地回答。

“不过它本身确实带有罗曼蒂克的性质。任何花费心血的努力灌溉都是浪漫的。”李泰安整理自己的风衣领子，方才有风灌了进去。

起风了，路边稍微高些的灌木丛发出乐器演奏的声音。队伍里的一些人灌了两口暖身的酒，又继续跟紧大部队。

李泰安眼睛炯亮，声音坚定，和君屏这次都走在队伍的前面，他侧头慈祥地看着小瓶子：“正因为你在玫瑰上花费了时间，才使你的玫瑰如此重要。”

君屏“唔”了一声，转头又是一愣。

因为她懂了李泰安的意思，李伯伯没有教他什么大道理，只是像散步时候聊聊闲话一样告诉她——

正因为你也在葡萄上花费了时间，才使得它如此重要。

首先是你的功劳。

第三十二章 小王子与狐狸（下）

快回到住所了，晚间君屏睡不着，一直在思考这句话。她不是想找出什么意义，而是想更了解自己和正在做的这份事业。

屋子外的风已经越来越大，风声越来越响，凌晨四点的时候紧急通知大家待在屋子里先别出来，都休息一天。

贺兰山的雪来了。

骤雪猛烈，是突然造访的不速之客，君屏在屋子里先是给太后打了通电话，再拨给关山邈。正是此时她才意识到，尽管之前做再多的心理准备——这并不是个坦途多顺的地方，而是有可能充满着挑战与危险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