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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信徒(48)

可她回了家,半夜里都是噩梦,惊醒拿着手电筒去跑去一趟,想着,如果人没了,她帮忙葬了,还活着,她带回去给口吃的,然后报警,她能做的,也仅仅如此了。

那小孩看起来孱弱,生命却很顽强,奶奶把他带回家,跑了几趟派出所,没有任何有用的信息,那时候也没有福利院,派出所说联系一下看能不能领养,她只好先带回家养着。

养着养着他身子慢慢好了,会走路了,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妈妈,领养的消息也迟迟不来。

奶奶不忍心再丢,就咬咬牙一直养在身边。

他自小就知道,自己是捡来的,干活很勤勉,每天做饭给妹妹吃,帮奶奶做很多很多事。

他五官颇俊秀,就像母亲天生模样好一样,旁人见了,也都会说一句,像兄妹俩。

母亲却不高兴,她虽然叫着哥哥,可心里听他们这样说,不高兴。

哥哥小时候孱弱,长大了却很高大,皮肤被晒成小麦色,剪着短寸,看起来很精神。

他学习不好,没有妹妹那么聪明,只有力气很大,什么活儿都干。

十六岁上完高中就不上了,跟着镇上的木匠做学徒。

师父家里管吃住,月钱他如数交给家里。

有时候师娘给了零花钱,一毛两毛,都攒着,回来的时候塞给妹妹。

他不爱说话,笨拙,但赤诚,毫无保留。

沈寒栖上了大学,他跟着同村报名去当了兵,因为听说当兵有补贴,他每个月给母亲还有妹妹写信,信寄到学校,沈寒栖反反复复读,仿佛隔着一张纸,能看到他的影子。

过年回家,她跟着他去拜访师父,老爷子拍着他日益健壮宽厚的肩膀,笑眯眯说:“该找个媳妇儿了。”

他沉默笑着,摇头:“不急。”

“怎么不急?旁的像你这么大,孩子都有了。”

小地方,谈婚论嫁都早。

沈寒栖不高兴,席间饭都吃得兴致缺缺。

师娘凑在他旁边,拿烤了的栗子剥给他吃,笑吟吟问他喜欢什么样的,要给他介绍介绍。

他拧着眉头,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师娘丢下一句:“还害羞了。”

自顾自拍板替他决定,改天去见见她娘家的外甥女,说小姑娘在卫生院当护士,模样俊着呢!

他嘴笨,又重情义,推脱不掉,又不能驳了师娘的面子,要去见师娘外甥女的那天,是个阴天,寒风呼号,天阴沉得像是晚上,他点了一盏油灯,坐在窗户前刮胡子。

沈寒栖推开门的时候,他赤着上半身,屋里火盆已经灭了,冷意漫上来,她裹了裹衣服,问他:“不冷吗?”

他摇摇头,但过去打算把火盆又燃上,点火盆要去院子里,等烧起来,再往屋里放,不然会有烟。

他赤着上身就要出去,沈寒栖叫住他,让他穿件衣服。

他过来拿衣服,她突然抓住他的手臂,她第一次捅破窗户纸,说我不想你去,说我喜欢你。

他僵立在那里,最后只是摇了摇头。

但他最后还是没有去。

他不再给妹妹写信,沈寒栖也不理他了。

她成绩优异,保送研究生。

回来跟母亲说,以后可以留校,甚至可以落户,到时候接母亲一起过去。

她故意说给沈濯听,他沉默一声不吭。

那天夜里沈寒栖去散步,她坐在后山的大石头上看星星,拿着一个单筒望远镜,迟迟不愿意回家。

他怕她出事,找过来,他们坐在寒风里,她说冷,他把外套脱了给她,她说还冷,他便把毛衣也脱了,她看着他:“冻死你算了。”

他依旧沉默着。

她抱住了他,他僵直着身子不动,时隔一年她才问他为什么,他只是说了句:“不好。”

后来她去他部队看过他,驻地也在乡镇,平原地区,她住在破旧的招待所,他带她进去,就听到隔壁喝醉了在破口大骂。

她瑟缩了一下,他站在那里久久没动。

她说:“今晚能不能不走?”

他不吭声,似乎在挣扎。

他最后还是留了下来,目光流转,对视的时候,爱意无处隐藏。

他不想跨过那一步,她却偏要引诱他。

他们在没开灯的房间里接吻,他拼命克制着,压抑着,说:“小七,你值得更好的。”

她说:“你放屁。”

他规规矩矩坐着,眉眼深沉,不看她。

她说:“更好的我不要,你要是再拒绝我,我一辈子都不理你了。”

他依旧没松口,她就真的不理他了。

他一直留在部队,每年能回来的时间寥寥无几。

她毕业留在了学校做学术,每年能回来的时间也寥寥无几。

有一年她学术受挫,打算放逐自己一段时间,回了镇上跟着母亲教书,他问她怎么了的时候,她也不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