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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用主义者的爱情(25)

叶锋此时也无法忍受他母亲的态度,但他不想和母亲直接冲突,便对费霓说:“去我房间看看有没有你想看的书。”

他知道费霓受了委屈,但她脸上并没有委屈的神色,仍是很柔和的一张脸。这柔和是一种不动声色的傲慢,和这种不动声色一比,他母亲直接表现出的傲慢明显落了下乘。当初打动他的也是这柔和,当他得知费霓在礼帽厂工作时甚至有些意外,到她家时就更加意外。她家太窄了,甚至没有他的卧室大,但他为了费霓,一而再,再而三地忍受这狭窄和逼仄。

电话铃响,听叶母的口气,是叫滢滢的女孩儿打来的。

叶母在电话里说,她特意留了荔枝,等滢滢过来吃。

费霓来了半天,也没见荔枝的影子。她记得自己第一次吃荔枝,还是方穆扬拿给她的,他说他们家人没人爱吃荔枝,再放下去就坏了。班里好多人都吃到了方穆扬送的荔枝,她是其中一个。

“不了,这个点儿我也该走了。”人家不欢迎自己,费霓也懒得再留。

“不是说好在这儿吃饭吗?等吃完饭,你想去哪儿,我陪你一起去。”

“我回家吃。”

叶锋还要再挽留,他母亲开了口:“既然人家有事,就不要勉强了。”

叶母此时脸上终于有了点儿笑容,她指了指费霓提来的点心和茶叶说:“这个你还是带回去给你父母吃吧。”

费霓也没推辞,直接拎起了点心匣子和茶叶罐,转身转到一半,费霓突然说:“茶杯里的茶我没喝,您直接倒了,不用特意消毒了。”

刚才阿姨倒茶,叶锋和他母亲都是白瓷,特意给费霓用了玻璃杯。

费霓走得毫不留恋,叶锋追了出去。他拉住费霓的胳膊,用半是挽留半是请求的语气说:“回去吧,就当给我一个面子。”

他的爸妈可没给她一点儿面子,但费霓不想戳破这件事,她仍是笑着:“我还是喜欢吃自己家里的饭。我要是用了你家的碗筷,你妈妈还得特意消毒,那多麻烦。”

“杯子是陈阿姨随手拿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没什么,讲求卫生也没什么不好,毕竟她也不知道我有什么传染病。只是她没必要做得这么明显,生怕我不知道。”

叶锋明知他母亲是故意的,仍坚持说这是一个误会。他不希望费霓和母亲闹得太僵,毕竟将来结了婚,还要一起住。如果他结婚后坚持搬出去组织小家庭,单位也会给他一间房,但是他在家里房子完全够住的情况下,还和别人去争有限的房子,对他的名声不利。何况家里的条件比外面好太多。

费霓不想再和他争,声音里掩饰不住的厌倦:“对,你妈不是故意的,你回去吃饭吧。”

“不是说好了一起吃吗?去吃西餐吧,我请你。”

叶锋没和家人打招呼,就跟着费霓下了楼。

见叶锋真要和自己一起走,费霓的语气和缓了些:“你回去吧,我今天不想在外面吃。”

“你去哪儿,我跟你一起去。”

“叶锋,我觉得我们都应该重新考虑一下。”

“我没什么可考虑的。我妈的态度不代表我的态度,以后和你结婚的是我,不是我父母。你因为他们否定我,是不是对我很不公平?”

叶锋长了一张适合做丈夫的脸,好看得很可靠。他在无线电工业局做科长,在这个电视机电唱机收音机都要凭票买的时代,多的是人求他办事,但他脸上没有一丝盛气凌人的劲儿。费霓觉得他和他的爸妈还是不一样的,她决定再给他一个机会。

费霓最终还是和叶锋一起吃的饭,在她和方穆扬第一次去的那家馆子。

费霓看了好几秒,才确定离她两桌的年轻男人是方穆扬。

她很清楚他长什么样,她想不通的是他怎么又来这儿了。坐他对面的是一个穿蓝色便服的男人,头上的白发表明他至少五十岁以上。

方穆扬也看见了费霓,两人对视了几秒,是费霓先避开的。

对面男人问方穆扬:“看见熟人了?”

中年男人姓傅,是出版社的负责人,也是方穆扬妈妈的老同学,出版社下面有一个工农兵美术创作培训班,市面上有影响的连环画大都出自这个培训班。

“一个朋友。”

方穆扬叫来服务生,为费霓这桌加了一个奶油烤鱼一个罐焖牛肉还有两盘冰淇淋。

他对服务员说:“加的这些记我的账上。”

傅社长问他:“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她现在未必想理我。”

傅社长不由得对这位方世侄多了一分佩服,这十年物是人非,只有方穆扬,受贫下中农教育了这么多年,仍是浪荡公子哥儿的做派,今天手里有两个钢镚儿,绝不留到明天。人家不想理他,也要特意给人加菜去招惹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