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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下临渊(8)

作者: 坐望云起 阅读记录

在这一刻,玄幽感到了从所未有的挫败。如果说朗月那一剑,是刺破了他曾经的希望和抱负,那临风就是将他的满身傲骨彻底踩在了脚下,让他再也无力爬起。白茫茫的雪积落在他的肩头,像是要将他埋葬在这一片风雪中。

那一晚他回到北冥殿。那个十年来他刻意忘掉的人,就这样轻易地冲破了记忆的牢笼。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恨他,那个给了他希望又亲手毁掉的人,那个和他说好要并肩作战又背弃他的人,那个无数次给他温暖与安慰却推他入地狱和噩梦的人。他让楚行把那人从与归院带出来,他恨不得杀了他,但当他真的握住那一颗跳动的心脏时,他还是犹豫了,就像那一次在与归院扼住他的咽喉时一样,他依旧狠不下心杀了那人。他不知道为什么还要对那人手下留情,是为了那人十年的无声自囚,还是为了至今留存在他心底的一丝不甘。

北冥山的后山,一条山道蜿蜒曲折,在黑暗中看不到尽头。一个身影出现在山道上,山道的尽头正是魔族禁地——与归院。

楚行踏着厚重的积雪,正向与归院走去。他要为魔尊玄幽去取忘忧酒。他几乎每月都要走一遍这山道。在魔族,除了玄幽以外,只有他知晓这禁忌之地,也知晓在这禁忌之地里究竟囚禁了何人。魔族将士守卫魔族,而他楚行十年来为魔尊玄幽守护着这个秘密。

他抬头望了下夜空,天空阴沉,无月亦无星。风吹山穴,发出阵阵呜咽声。他有些恍惚,今夜似乎与他第一次将朗月带进与归院的那夜是如此的相似,一样的寂静无声,一样的令人哀伤。

十年前的那一日,朗月在大禹山的结界撕开一道裂缝踏入北境。从来只有魔族想尽办法走出大禹山,从未想山的另一边竟会有人逆行而来。以至于当朗月的身影出现在北境的北冥山时,竟无一个魔人认出此人竟是来自仙族。

楚行在北冥山的山脚见到朗月时,那人一袭白衣如北境的雪。可北境的雪带给人的只有冰与寒,而那人的白却给人以宁静与纯澈。如果不是脸色过于苍白,他几乎以为那人是自万重天的宫阙而来。朗月将一枚刻着“幽”字的青色玉佩交到他手里,并说要见玄幽。

他劝朗月离开北境,可朗月执意要见玄幽,并说若玄幽不愿见他,他便待在北冥山,直到玄幽愿意见他一面。他语气坚决,苍白的面容中透着一股执着和急切。

楚行见他如此,便带着玉环去见了玄幽。那时距仙魔和谈已经整整过去了一年。他将玉佩交给魔尊,只见魔尊紧紧握住那枚玉佩,双眼看着那掌中之物。楚行记得,昔日只要听到那人的名字或是和那人有关的事情,这位一向冷酷狠厉的魔尊总会流露出些许温柔。但自那天起,他便再未从玄幽的脸上看到一丝往日的痕迹。魔尊的眸中只剩一片冰冷,如北境终年不化的雪,久到那只握着玉佩的手已经鲜血直流。那青色的玉佩淹没在一片血红之中,仿佛下一刻就会听到清脆的碎裂声。

玄幽没有见朗月,而是让楚行将那人直接带到后山的与归院关了起来。他对楚行说:“他既一心求死,那我便成全他。”不知为何,楚行觉得玄幽在说这句话时,好像要杀的人并不是朗月,而更像是他自己。

楚行依照玄幽的命令,将朗月带往与归院。山道上,楚行带着朗月缓缓而行,一路无言。山风拂过脸庞,带来阵阵寒意。山道迷失在沉沉夜色中,而人心迷失在爱恶欲的泥潭中。

在楚行的记忆中,在朗月初来的那一段日子中,玄幽一次都没有踏进过与归院。直到很久以后,有关与归院的秘密开始在魔族中谣传开来,而总是有那么几个人会冒着禁令想要一窥究竟。终于,在一个魔人触动与归院的禁咒后,玄幽踏进了与归院,见到了那人。

那一日他等在大门外,并不知晓院中二人之间发生了些什么。他只是隐约听到了一些声音,似斥责、道歉、愤恨。后来他就看见玄幽带着一身的冷漠与绝情走了出来,形若枯槁,心如死灰。在关上与归院大门的那一刻,他看见院内的那一白衣仙人已然跪倒在地,那脸上不知是泪还是融化的雪,痴痴地看着那个逐渐远去的背影,而那决绝离去之人却再也没有回头看一眼。

☆、拜别

楚行推开与归院的门。院内积了雪。昏黄的烛光映照出屋内人独自静坐的身影。楚行向屋子走去,望了一眼屋前的那株桃树,那几朵红影像极了美人脸上涂抹的胭脂。除了与归院,他没有在北境的其他地方见过如此美丽的颜色。

门关着,但楚行仍是恭敬地作揖道:“仙君,楚行有事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