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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命(236)

此时周青霖若是忽然看见这额点朱砂的冷面大鬼,定要被吓得魂都飞了。

华夙看了一阵才直起腰,“得上周府看看去,这玩意儿敢在皇城里撒野,还撒到天子身侧这大红人身上的,看来来头不小,若是为鬼王印来的,这皇城……咱们怕是待不住了。”

容离眼眸一转,两根手指隔着衣裳捏在了腿上,她人长得瘦条条的,腿上哪来的几两肉,这一揪,浑身疼得紧,面色蓦地又白了几分。

她身子一晃,好似坐不稳,唇微微张着喘息,细瘦的臂膀一抬,手捏在了林鹊的袖口上。

林鹊被吓着了,忙不迭将她歪向一边的身捞了回来,“离儿,离儿?”

容离气息奄奄地喘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细眉紧紧皱着,眼梢湿淋淋。

林鹊忙不迭问:“这是怎么了?”

周青霖直截站了起来,扬声便喊:“找个大夫过来,快!”

他虽懂得一些治国谋略,可却不是医师,看容离虚弱地靠在林鹊身上,有心却无力。

容离攥紧了林鹊的袖口,压在颊边的发乱作一团,丹红的朱绦印在面上,给压出了一道红痕来。她眼梢湿润,忽地躬起腰,似是想咳,却无甚力气。

林鹊抚着她的背,心里焦灼不已,也不知该如何是好,额上都急出了汗来。

华夙见惯了这丫头装模作样,可冷不丁看她皱起一张脸,险些就直接把鬼气灌过去了,可刚抬手,便见容离悄悄睨来一眼,明明眼珠子潮湿盈润,面色苍白胜缟,眸光却甚是……灵动狡黠。

倒是忘了,这丫头明明是个凡人,却比狐妖狡猾。

华夙把手紧紧摁在身侧,将眼底那点儿急迫给藏了回去,装作一副置若罔闻的模样。

容离敛了目光,半晌才闷出声说:“难受。”声音细细弱弱的,好生可怜。

华夙摁在黑袍上的五指微微一动,险些又信了这丫头的话。

虽说这丫头身子算不上康健,可还活得好好的,偶尔还能活蹦乱跳,这么个尚余生息的人,明明还未成鬼,却已是鬼话连篇。

这人,有时候倒是能把鬼给骗了去。

“到底哪儿难受?”林鹊心焦。

容离松开她的袖口,转而朝心口按去,轻声道:“胸口闷,头也忽然疼起来了。”

周青霖又扬起声,“大夫呢,怎还不来!”

脚步声急促响着,一个提着药箱的大夫跑了上来,拱手道:“周大人。”

周青霖忙不迭道:“速去给这位姑娘看看!”

大夫走上前,挽起袖口道:“姑娘,冒犯了。”

容离把细瘦的腕子一伸,轻咳了一声,见着大夫把手撘了过来。

这大夫脉把得越久,神色就越是复杂,眉头紧紧皱着,整张脸近乎要皱成一团。

容离靠在林鹊身上,好似周身气力已经耗尽了,腰背软得就跟这悬挂在四处的绸缎一般,支都支不起。

大夫收回手,摇头道:“从未见过这样虚弱的脉象,大人,容老夫说句不好听的,这姑娘的脉象像极将死之人,元气衰竭,败如浮游。”

这样的话,容离自小已听过不下百回,每个为她诊过脉的大夫,俱是一脸的痛心,连方子也开不出来,只让府中人早些为她准备后事。于是棺椁自幼随身,过一段时日便换上一口,别人家姑娘量体裁衣,她度量身量,却为的是做一口合身的新棺。

明明早该死了,偏偏还能病恹恹的赖活着,别人家年年报喜,她却年年如一日,报喜的没有,只有大夫同她说,她要死了。

要死了,棺椁便能用上了,可惜这么多年也没能死成。

容离神色一凉,不哭疼也吭声,平静到令林鹊看着心疼。

林鹊抚着她的发,把她的头按在了自己的肩上,“这话听听就罢了,多少人染了重病还能痊愈,咱们离儿命好,定然也能。”

周青霖紧皱着眉头,“不错,凡事得往好的想。”

容离轻声道:“无妨,自打出世起,便无人觉得我能久活,早些准备总是好的。”

林鹊按着她的侧颊,“不许胡说,日后定会好起来的。”

周青霖只得看向那大夫,“可有什么调养的法子?”

大夫摇头:“恕老夫回天乏术。”

他便拎着药箱走了,连个敷衍的方子也不写,写了也无济于事。

楼下,戏班子已在台上布置好了,锣急弦紧,一下便热闹了起来。

周青霖招手令远处的婢女过来,那婢女低头走近,听见周青霖说:“下去给些打赏,今儿这戏便不听了。”

婢女颔首,转身往楼下去。

周青霖叹了一声,“早知便不来了,白白让姑娘遭了罪。”

容离轻声道:“是我败了周大人的兴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