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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命(203)

华夙轻笑,把帕子收进了黑袍里,走至一副棺椁前,手一挥便令棺盖被推开。

里边尘烟扬起,躺着一具尸骸。

华夙并未多看,转身踱至另一副棺椁前,又是一个挥手。

棺盖隆隆声推开,里边亦躺着一具穿着寿衣的白骨。

这破庙里的弃棺似都不是空的,也不知怎的,就被弃在此处了,死后也未能入土为安,当真可怜,现下只余森森白骨一具,魂已不知到哪儿去了。

容离跟在后边,华夙每打开一副棺,她便探头看上一眼。

棺椁这一物,与她也算得上是有缘,寻常人年岁大了,才会在家中添置棺椁,可她自出世起,便常常棺椁伴身,活像是把棺椁当床榻一般,离一日都不行。

华夙神情淡淡,不像旁人掀了别家的棺椁还唯恐冒犯了先人,她掀起便一勾手指令其合了回去,话都不多说一句。

容离知道她在找什么,轻着声道:“那副空棺,也许早已不在。”

华夙淡声道:“再找找。”

容离面色本就不大好,现下抿着唇不说话,眼皮恹恹地耷着,有些担忧冒犯了亡魂。

咚的一声,华夙又开了一口棺,里边躺着一对母子尸。

华夙神色骤冷,抬手撘上了容离瘦弱的肩头,把这缄口不言的丫头推进了寺庙的主殿里。

说是主殿,实则与侧殿无甚区别,还是因这寺庙太小。

佛像下摆满了棺椁,棺椁横七竖八的放着,摆得满满当当。

华夙似乎无甚耐性了,掌心往上一翻,似是要托起什么东西,随即数十口棺轰隆作响,一个个棺材盖凌空而上,掀得到处俱是尘烟。

那数十个棺材盖就那么悬在半空,齐齐整整的。

华夙撘着容离的肩走上前,将棺椁一一查看,陡然找到了一口空棺。

棺椁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在这一搁,就算是放歪了,也不会有人想去给它摆正,这棺椁放进来时是什么样,怕是数十年后还是什么样,也无人会来偷尸。

容离看见那空棺时还愣了一下,脚步蓦地一顿,把肩上那只冰凉的手拿了下来。她步子有点软,走路跟在飘一样,也顾不得脏不脏,晦气亦或是不晦气的,手扶在棺椁边沿,将其余未看的棺俱看了一遍。

那些棺椁里俱躺着白骨,只有方才那一口空空如也。

容离气息一急,免不了吸进些许尘烟,冷不防咳了个天昏地暗。她慌忙捏起袖口掩在了口鼻前,趔趄着朝华夙走了回去,身子虚,眸子却精亮,“其余都不是空的。”

华夙微微颔首,十指攀在了那空棺上,倾着身似要把脸凑到棺椁里。

容离看得心惊胆战,若是死人躺过的棺椁,就算是把刀架在她的脖颈上,她都不会倾身靠近一点。这些年,她没少遭人嫌厌,她自个儿也知道,这阴间玩意儿是有多晦气。

晦气的东西多看一眼,都怕折寿。

可华夙当真倾身靠近,那黑沉沉的袍子还曳在了棺椁边上。

容离心一急,伸手想把她那袍子给捞起来,手刚伸出去,便听见华夙道:“冷木的气味。”

探出的手蓦地一顿,容离怔住,“冷木……是什么木?”

华夙直起腰,“洞溟潭里长着的杉木,杉木的树皮下长着冰,冰上有数百圈同心环纹。”

容离记得这鬼先前提及的洞溟潭,如若她娘当真是在这空棺边被抱回去的,岂不真与洞衡君有什么牵连?

她轻声道:“还有……这样的木?”

华夙看了她一眼,把散至脸侧的碎发拨到了耳后,提着黑袍便把腿……

迈进了棺椁里。

这黑袍当真长,这一提,露出她穿在底下的一双绣鞋。

墨色的绸缎,其上用银线绣了些古怪的金文。

容离只看到一眼,华夙便松开了手,那丝滑如泉的黑绸又盖了下去,把那双鞋遮了个齐全。

“你……”容离倾身靠近,愣愣看着这鬼笔直地站进在棺椁中。

华夙垂着眼,默不作声地站了一阵,似是颇为不满,眉头皱了起来。

容离甚觉疑惑:“你这是在做什么。”

华夙伸出一根食指,抵在唇前。

容离陡然噤声,眼睁睁看着这鬼躺了下去,她微微倒吸了一口气,杏眼瞪得圆圆的。

没想到这棺椁还挺……合身,不宽不窄,分外适合,想来这原该躺在棺椁里的人与她身量相仿。

华夙躺在里边,缓缓闭起了眼。那狭长的眼一闭,平白少了几分薄情和孤高。

她就这么静静的,若非额上一点朱砂丹红胜血,唇脂也抹得艳,便好似当真没了生息。

虽说,鬼物本就不该有生息。

容离哪敢出声,抿着唇细细喘气,瞪直了眼往棺椁里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