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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命(195)

将小孩儿弃在山上也就罢了,还放在棺椁边,多少有些怪异。

林鹊捏着容离的手,“那小丫头哭得凄厉,我和你姥爷哪能装作听不见。刚听见这哭声时,我们还被吓了一跳,毕竟那山上黑灯瞎火的,这哭声来得吓人,可细听……又不像是什么妖鬼,便凑近看了一眼,看见了个约莫是刚出生的小孩儿。”

她细细回想,一边道:“裹在暗红的襁褓里,脸哭得又皱又红,看不出是好看还是不好看,我一时心软,便去抱着哄了一阵。雨下了一夜,我便抱了她一夜,后来才发觉这小孩儿一直哭,约莫是饿了。”

容离静静听着。

华夙淡声道:“若是凡胎,怕是已饿个半死了。”

容离不着痕迹地往后伸手,攥住了华夙的黑绸一角。

林鹊又道:“总不能将她留在山上,我和你姥爷把她抱回去了,走前壮着胆子推开了边上的棺椁,里边竟是空的,如今一回想,仍是觉得古怪,谁家下葬时不将棺椁抬过去,哪有放着棺材在庙里,背走尸又弃了婴的道理。”

“总不该是棺椁里的东西忽然诈尸,把人吓跑了,抛得急,连婴孩都忘了带。”华夙蓦地出声。

她的黑袍被拽得一紧,垂头才看见容离手里攥着黑绸,还白着脸闷闷不乐的,这才道:“我不说就是。”

容离暗暗瞪了她一眼,声音低低地说:“娘竟是这么到单家的。”

林鹊敛了眸光,拉着她避开了过路的人,“丹璇许就是因身子不好才被丢弃在山上的,至今也不知丢她的究竟是谁,可太狠心了。”

容离沉默了一阵,掂量着开口:“那娘幼时是什么样的,我在容家时,鲜少从旁人口中听说她的事。”

林鹊一听到“容家”这二字,当即又不乐意了,神色却还算平静,“她幼时啊,不大爱说话,可却分外懂事,我白日里绣花时被针刺着了手,夜里想借着烛光绣完,四处寻不着,后来才知那丫头悄悄拿去接着绣了,绣得还有模有样的。”

这样的事倒是稀奇,从前在容府时,容离听到的顶多是什么,大夫人身子弱,大夫人性子温和,大夫人鲜少露面,大夫人与老爷如胶似漆……诸如此类的话。

“山精?”华夙皱眉。

容离暗暗朝她睨去一眼,不解其意。

华夙兀自道:“山精化形后模样与人无异,心志却甚是老成,只不过山精这等东西向来脆弱,修为也高不到哪里去,若是只有半魂,恐怕撑不过一段时日便死了。”

“死”这一字从她口中吐出时,好似什么平平无奇的事,如凡间四季更迭,日落月升。

“那便不是山精。”华夙自顾自开口。

容离低声说:“我还从未见过娘绣花的模样。”

林鹊一时无言,拉着她的手往人群里走,她走得慢,可气力却不小,把容离的手拉得紧紧的。

容离被拽着,忙不迭回头,生怕华夙被挤走了,可转念一想,这鬼怎么可能被挤得走。

果不其然,那些摩肩接踵的行人头也不抬,就这么从华夙身上穿了过去,顶多拢了拢衣襟,被突如其来的寒意给冻得哆嗦了一下。

华夙一袭黑袍曳地,松散的发辫垂在身后,神色平静疏远,与这喧闹吵杂的街市格不相入。察觉到容离回头,她狭长的凤眼一睨,“好好走你的,回头做什么,也不怕撞着人。”

容离这才扭过头,顺从的被林鹊拉着走。

林鹊走了好一阵,挤出笑道:“你看看这街市里有什么看得下眼的,想来你在祁安时是什么都不缺的,可祁安和皇城终是不一样,皇城里有的,祁安未必会有。”

容离左右看了看,什么都想看上一眼,可又觉得疲乏,兴致不大高。她转念一想,小声道:“先前娘还在祁安时,姥姥也是这么常常带她上街么。”

林鹊脚步一顿,轻叹了一声,“她自小性子便很是沉稳,我常带她到街上,可她好似对什么都无甚兴致,后来长大了些,才多了那么点儿喜好,不再像幼时总是闷声不言了。”

华夙面不改色的在来往的路人中穿行,那目不斜视的模样,倒有几分倨傲,却也算不得是盛气凌人。她不管不顾地从那些行人身上穿过,足尖都不带拐的,无动于衷地说:“听着倒是有点儿意思。”

容离眼睫一颤,眼底映着彩灯斑斓的光,目光炯炯。

华夙平静道:“入轮回,转生投凡胎,方诞世时有些人是能记得前世之事的,但年纪一大,从前之事便日渐模糊,渐渐便记不清了,变得与常人无异。”

容离微微颔首,对林鹊道:“还是活泼些好,至少看着病气不会那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