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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命(162)

华夙淡淡道:“十殿阎罗手中有判官笔和生死簿,判官笔一点,魂入六道,画祟虽同六道无缘,却也不输它。”

空青瞠目结舌地看着,脚下如扎了根,又恰似被虬枝困在原地,挪不开步子了。

她听不见什么古怪的声音,也看不见什么诡秘之物,却看见自家姑娘挥笔时,墨汁逗留在半空许久不散。

半空中的墨汁倏然绽开,跟雾气一般。

这哪是寻常人做得出来的,这杆笔,哪能是寻常笔。

被华夙挥散的阴气袅袅如烟,慢腾腾迎天而上,恰似抽高的芽苗,在长至五尺高时,陡然凝出了个人形,看模样分明是个女子。

那女子跛着脚,走起路时,一条腿在后边拖着,身子晃悠悠的,纤长的发在身上披散开来,如密织的蛛网。她的腿在流血,每走一步,便拖出一步血迹。

空青虽看不见这鬼影,却瞧见远处泥地上有道血痕缓缓爬长,她猛地咽了一下,按捺住喉头不适,哑声道:“姑娘,咱们……”

她本想说,咱们还能走么,可眼一抬,便见容离又画了几笔。

画得分外粗糙放恣,好似只是随手画上了这几笔,越是不经意,便越是显得豪放冷静。

这一笔一划俱不讲究,怎么也不像是容离画得出来的。

空青又看容离执笔的手似是没什么劲,像是被人牵着腕子。

容离被牵着又画了几笔,她见过华夙画马车时的细致,现下一看,哪会觉得画成这样是因笔者放恣豪放。

什么放恣,分明是敷衍。

华夙牵着她的手,随意画了几笔,在半空中画出了一个牢笼。

这牢笼看模样有些像养鸟儿的木笼子,还带着个提钩。

画成后,覆在容离手背的凉意骤然离远,就连耳畔那若有若无的清冷气息也退开了。

华夙站直了身,淡声道:“画成。”

果不其然,半空中水墨般的木笼忽然成形,咚一声落在了地上,足足有一人高。

若是鸟笼,合该有一扇小门,可这笼子却连门也没有,根根木柱紧密挨着,也只有虫蚁才爬得进去。

跛脚的女鬼忽地张开嘴,嘴根咧到了耳后,大敞的嘴里,好似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

她整个头颅似是成了一块皮,近乎要被撕裂,待那嘴敞到不能再敞时,容离才得以看清,那嘴里边,竟藏着一张……婴童的脸。

容离陡然忘了呼吸,一时间头昏得厉害,所幸后背抵上了一只寒凉的手。

华夙抵着她的后心,不咸不淡道:“此乃养婴,妇人死后却盼腹中胎儿能活,用怨怒将腹中婴养成了鬼,这婴童便似是附生一般,将妇人五脏六腑全部吃空了。”

容离微微张着唇,察觉一股寒意拍入后背,随后双腿有了些气力,能站得稳了。

华夙又道:“初生牛犊不怕虎,这养婴胆子比你还大,它来了便来了,就算是会魂飞魄散,也不会退。”

容离听这话总觉得不对劲,也不知是夸她,还是在嘲讽。

养婴跛着脚走来,细看才知垂在地上的那一条腿有些扁,想来是被吃空了。

容离握着画祟的手紧了紧,望着面前那木笼,有些不知所措,也不知这玩意要怎么才能把迎面走来的鬼物收进去。

华夙在她身后道:“且看。”

却见养婴分外莽撞,近乎要撞上木笼时。妇人撕开的嘴里,婴孩呱呱大哭了一声,小嘴中吐出鬼气,浓黑鬼气惊雷般朝木笼撞去。

可此笼乃是画祟所成,哪是轻易能撞破的。

容离站在原地动弹不得,气息急促。

养婴见木笼未被撞破,啼哭得越发大声,婴孩和女子一齐哭,哭天抢地的,震得狂风四起,地上落叶枯枝全旋了起来。

断枝和落叶都快旋到天上去了,空青看傻了眼,方才眼前的墨汁蓦地消失,随后咚一声作响,好似什么东西砸在了地方,可她什么也看不见。

她差点被吓得就这么倒了下去,却见自家姑娘仍站得挺直,心底猜忌忽地都被证实。

看来容府走至如今这田地,也不无道理,空青心想。

旋至半空的断枝和落叶在风中凝成了一只长臂,长臂如蛇长伸,抓至容离面前。

来势汹汹,挡无可挡。

容离蓦地转身,空着的那只手冷不丁攥上了华夙的黑袍,她五指奇白,被攥住的袍子黑如浓墨。在攥住这袍子后,她缩起了肩,苍白的唇死死抿着,一声没吭。

这么一瞬,华夙觉得,这丫头是故意的。

华夙下意识抬手,掌心只悬在那乱枝碎叶前,便将其牢牢挡住了。

风陡然一散,凝成长臂的乱枝和落叶簌簌归地,可养婴仍在。

华夙两手撘在了容离肩上,迫使她转回身去,冰冷的手轻飘飘得捏上了容离尖俏的下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