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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命(10)

容留站直了身,缓步往前走,近乎走了半段时忽听见身后侍女说话。

“这汤都要晃出来了,不如让我来端。”玉琢呵斥。

容离脚步一顿,回头时只见一个小侍女低头捧着汤锅,小声道:“并未晃出来。”

锅沿连丁点汤汁也未沾上,也不知从哪儿晃出来的。

玉琢却已伸出手,把那汤锅接了过去,一边道:“笨手笨脚的,要是泼到了姑娘身上,可就有你好看的。”

容离噙着笑,眼眸微微弯着,“泼就泼了,又不是有意为之,何必训她。”

“还是我亲自来,府中新来的丫头当真不懂事。”玉琢冷哼了一声,许是在蒙芫身边待久了,面色倨傲得很。

玉琢捧着汤,又道:“姑娘快些进亭子,亭中生了火,暖和得很,莫要在这儿吹寒风了。”

容离刚一转身,便见玉琢一个趔趄,那滚烫的汤从锅中泼了出来。

这汤热气腾腾的,若是洒在身上,非得烫掉一层皮不可。

容离偏过身,蓦地撞上了扶栏,那扶栏嘎吱一声断裂,木屑飞溅开来。

裹着狐裘的大姑娘就这么跌进了水里,撞得水花高涨,墨色的发倏然荡开,好似化在水中的墨。

亭中,容长亭猛地站直了身,几个小厮纷纷跃入水中。

容离跌进了水里,她瞧见远处似有几人朝她游近。她双眼进了水难受得很,却又不敢闭起,此时肺中如有火烧,如被人扼住了脖颈,脑袋涨得厉害。

一影子悄然靠近,容离睁着酸涩的眼,陡然发觉来得最快的并非府中小厮,而是——

水中鬼。

那鬼物浑身被泡得发白,头发长而黑,如帘账一般漂浮着。苍白的面上,一双眼黑得连丁点眼白也瞧不见,好似嵌了两颗圆滚滚的黑玉。

水鬼见有人跌入湖中,那奇长的发如生了灵智一般,朝她的脚踝缠了过去。

容离忽地后悔了,若知道水中有鬼,她还不如被那热汤泼身上。

所幸下来的几个小厮熟悉水性,将她带到了水上,而那缠在她踝骨上的青丝见有活人靠近,簌簌声缩了回去。

栈道上,玉琢脚边是碎得不成样子的汤锅,她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老爷,都怪奴婢,是奴婢未将汤锅捧牢,这锅脱手而出,将姑娘吓着了,否则、否则姑娘也不必为了躲开而跌进水里。”

容离倒在边上,浑身湿淋淋的,细长的手指微微蜷着,紧贴袖口的狐毛,手背上青筋根根分明。她身上衣裳湿透了,好似仍泡在水里一般,冻得周身发白。

容长亭颤着手指着这跪地不起的奴婢,半天说不出话。

蒙芫站在边上,皱着眉头道:“混账东西,你便是这么照顾大姑娘的?”

玉琢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似乎方才刻意摔了汤锅的人不是她。

蒙芫又道:“老爷若要责罚,还请等离儿醒了再议,到时候要如何罚,俱让离儿来作主意。”

“拖去柴房,这几日莫让我看见她。”容长亭看都不愿多看这侍女一眼。

蒙芫一双雾眉微微皱着,低垂的眼里水光熠熠,“也还请老爷责罚贱妾,这不懂事的婢女是我派去照料离儿的,哪知她这般莽撞。”

姒昭站在边上,抬手掩住了下半张脸,但笑不语。

“三夫人这几日也莫要出屋了。”容长亭冷声道。

蒙芫愣了一瞬,哪知自个儿先行服软竟不管用了。

“带三夫人回屋。”容长亭摆摆手,“这饭,我看谁也不用吃了。”

听春亭里那满桌的佳肴放到凉也无人碰上一碰,最后让下人撤回了庖屋。

容离醒来的时候,身边坐着小芙,小芙担忧地看着她,一双眼红得像是沾了胭脂。

见她睁眼,小芙蓦地伏下身,似乎是怕说话声太大会将自家姑娘惊着,故而压低了声音说:“姑娘受了寒,如今身子烧得厉害,可莫要起来了。”

容离睁眼时还昏昏沉沉的,听到她这话时一瞬便清醒了,她抿着唇,皱着眉头硬是坐起身,扯着被沿道:“府医可有来过?”

“来过,开了些药,一日熬一副,一副能喝上两顿。”小芙侧身朝屋外看。

此时恰是深夜,屋外的烛光燃着,守在门外的两个身影映在了门上,应当是未受罚的白柳就和空青。

容离身上衣物干燥,是昏过去后小芙给换的,头发也烘干了,发上系着的朱绦全解了开。

此时她面上未沾脂粉,脸色白得就跟能透光一般,眼眸惺忪润泽,在微微颤着的眼睫就跟蝴蝶停在了深潭上。

“姑娘?”小芙心提到嗓子眼。

“府医开的药,你喂给我了?”容离抬手摸了摸唇边。她心下不安,前世便是喝了府医给的药,虽治好了风寒,可却落下了病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