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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厄(270)

直到有一天,般遮丽洗脸漱口,有奴隶向她回禀:“迦临因为偷盗金子,被关起来了。”

般遮丽的水盆不小心被打翻,银盆咣当当滚落在地,水花溅了一地。

“他现下如何?”般遮丽问。

“那孩子着实太刚烈了些,竟趁人不注意吞金自尽。”奴隶道,“幸好发现得及时,大夫把他的金子从喉咙里挖了出来,现下正躺在牢里。”

般遮丽披衣起身,穿上靴子出门。奴隶将她引到地牢,阴冷潮湿的角落,迦临躺在那里。猪牛狗马尚且能住在第一层楼,犯了罪的犯人只能在地下过活。般遮丽让人把金子拿来给她看,牢头用白布捧着,献到般遮丽眼前。

那是枚小小的金锁,背面刻着“丽”的字样。

喻听秋感到般遮丽呼吸发窒,脑子里涌入纷纷叠叠的陌生画面,一瞬间她知晓了原委。幼年的般遮丽热衷于玩过家家的游戏,她纠结一帮奴隶的孩子做她的随从,从里面挑长得最俊的当她的新郎。迦临有幸被选中,次次盖着红盖头等她来掀。她赠与他刻着自己名字的金锁,许诺他当她成年,就迎他入她的金帐。

他当真了。

可她食言了。

他保管着这枚小小的金锁,仿佛藏着一个甜蜜的糖果。卫队的人不知道原委,先入为主地想一个下贱的奴隶怎么会有贵族才有的金子,便判了他偷盗之罪。般遮丽挥退众人,搬了张板凳,坐在迦临身边,等他醒来。一炷香、两柱香,榻上的人一动不动。

般遮丽挑眉看他,“再装睡,我就走了。”

迦临没有悲喜的声音响起,“王女不喜迦临,又何必来自找麻烦?”

说话都带刺儿,当真是生气了。恐怕从般遮丽赶他走那天就开始气,一直气到现在。般遮丽叹息了一声,道:“迦临,互相喜欢不一定要在一块儿,我和你不大一样,我觉得这世上没有谁离了谁就不能活的事儿。喜不喜欢的,其实没那么重要。人活这一辈子,吃喝拉撒睡,要干的事儿多了去了,又不是光围着一个人转,那得多无聊?”

迦临那边沉默。

“王寨太小了,骑上你的马用力跑,五个呼吸都不要,一圈就跑完了。你不该在王寨里蹉跎,更不该成为我的男人,和一群每天除了放屁没有别的事儿要干的老爷夫人勾心斗角。你属于马背,你属于山脉和森林,你是玛桑最好的箭手,你应该向高天射出你的羽箭。”般遮丽看向他,“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迦临坐起身,沉默地拉住般遮丽的手,将它放在自己的胸前。他的心跳在她的掌心搏动,一下一下,沉稳有力。

迦临沙哑地说:“我不愿在王寨里生活。”

般遮丽正要说话,迦临打断她,一字一句道:“可我更不愿般遮丽的床榻躺上别的男人。”

般遮丽笑了,满心满眼的无奈。她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脸颊。

“为何要吞金锁?”

“我不想旁人抢走它。”

这固执的家伙……般遮丽感到头疼。

迦临的热爱毫无保留,这炽热的真诚终于让般遮丽动摇。她看惯欲望和争夺,倾轧和背叛,这一刻她想或许世上当真有死生不渝的爱。就像天女阿兰那,义无反顾坐上百里决明的马奔向了中原。

“两年,给我两年的时间。”般遮丽说,“边境缺人,你去戍守两年。这两年王寨会大乱,会死很多人,你不要掺和进来。两年后,我迎你进我的金帐。”

迦临没料到般遮丽会说这样的话,满脸讶然地望着她。

“怎么,不满意?”般遮丽亲了亲他的嘴角。

迦临看着她,仿佛在辨认她说的是不是哄他的假话,她总是食言。

“这回不骗你了。”般遮丽发誓。

“王女不是厌恶迦临么?”他低下眼眸。

“讨厌你会帮你挡鞭子么?一个月才好。”般遮丽晃了晃右手。

想起那次的鞭子,迦临脸上浮起内疚的神色。他顿了顿,又问,“那你会有别的侍奴么?”

醋坛子。般遮丽郑重承诺:“这两年清心寡欲,不喝酒不吃肉,我吃素。”

边境比阴木寨还要远,它在山峦起伏的尽头,在山脉河流同平原交界的地方。百里决明三人商量谁跟着穆知深走,总得有个人看着他,免得术法出现什么岔子。三人投票,百里决明和裴真一致决定谢岑关跟着去。谢岑关一点儿也不想去,百里决明威逼利诱,他才撇着嘴走了。

中原和玛桑的局势越发紧张,前线不时传来摩擦的消息。百里决明搞不清楚到底是哪方在挑衅,裴真很笃定地说,是中原。按照道门史传的记载,正是从这几年开始,中原鬼域林立,数目飙升,以至于最后北方被鬼域占据成为一片荒土,仙门南渡,龟缩江左。鬼域扩展,民怨沸腾,仙门将原因归咎于玛桑黑教,才有史传中“黑教盛行,人鬼不分,道法大坏”的记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