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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都在夙敌的尾巴里醒来(118)

作者: 渡桑枝 阅读记录

金色符阵寸寸消融,洪水般的符力就像进入了一个无底洞,灰色的球形阵法看上去只有一个巴掌大小,在深夜中半点不起眼,但它像是八百年没喝过酒,现在敞开了肚皮的酒鬼,要把眉栗的符力一次性喝个够。

眉栗的脸沉下来。

这根本就不是阵法,而是妖术。

北冥有大鲲,吸海吞云,卷翅三千里,一胃就是一空间。

国师府抽取了大鲲的妖力,运用在了符阵上——不,那根本不是符阵,而是用妖力支撑起来的恶念之阵!

秋月下旬,晚风劲爽,高空中,眉栗的袍角猎猎作响。

她根本不在意面前的妖阵,而在想上一世的二十年。

符道初成,下山寻亲,亲母不慈不爱,旧辈埋骨荒山,那年她尚且没有尝过被冤枉的滋味,愤而入国都,只求一个公平。

虽然有劫掠过国师府的财物,但她绝没有伤人,国师府却污蔑她杀害弟子,焚万妖于幽冥境……桩桩件件,字里行间血泪般写满了“为祸苍生”。

她走到哪里,国师府的禁令就追到哪里,她不敢说自己的姓名,因为那是天下皆知的大魔头的名字。

从国师府中偷盗的钱因为四处奔逃很快花光,她流浪到一个不知名的小城中,一位点豆花为生的老妪送了她一碗豆花汤。

老妪问她姓名,她据实以告。然而国师府的禁令已经先她一步传入了这个小城,当晚,数以百计符师围困了这个一点不起眼的豆花店,眉栗舍了半条命,终于逃出生天。

她渐渐不再信任任何人,直到她遇到了秦琯。

眉栗眨了眨眼,现在她已经不感到悲伤,因为悲伤无法杀死仇敌,只有力量可以,她的符力就是她的力量,是她唯一可以全心依赖的。

黑色的袖袍中重新燃起金色的符光,她再次想起大国师之前的话。他说,要将她绳之以法。

倾力而出的金色符光尖啸猛烈,如一柄柄刀,眉栗的胸前已经没有阵法,愤怒和仇恨是她的符道最好的养料,阵法不过沟通天地的法则,而她的符道,有自己的法则。

千万柄金色的小刀漫天而至,如从天而降的密集刀雨,但那不是刀,而是恨意,是无处伸冤不得不十几年如一日咽下苦果的愤恨,是每一晚从夜中惊醒,手中符纸是横亘在死亡和人间唯一屏障的惶恐。

她任凭符力掏空她的内府,她早就不再惧怕。

两世,他们都说要将她绳之以法。

法?何人之法?在我的符光里,我就是法!

霎那间,大国师身前的护身法阵就在片片金光中碎裂殆尽,被劲风吹做空中的微尘,他刚刚抬起手臂想做些什么,就被下一秒尖啸着狠狠扎来的金刀穿透身体,千万柄金刀,千万次痛苦。

就像国师府曾冠在眉栗头上的,书写着并不存在的罪状的千万个字。

金光中,眉栗面色冷漠,似乎并不是一个侩子手,而是来取走她的所属物的丢三落四的旅客。但那双眼瞳亮的刺眼,映着符光折射出灿烂的光芒。

然而下一刻,那身躯就在黑夜中如失去支撑的粉末般,寸寸化为灰烬。

这只是一个替身,并不是大国师本人。

眉栗咬着下唇,说了句:“……艹。”

国师塔的密室内,大国师双手还操控什么,却突然倾身,猛地吐出一口血。

他唇边殷红,用腰间的雪白细绢轻轻擦去,啐出一口血沫,内府震荡,几欲崩溃。

他缓了口气,舌尖舔了舔嘴角的腥意,大国师缓缓出声:“真是好吃啊,这样纯粹的符力……”

他的目光透过漆黑的夜幕,像是锁定了猎物:“别说一个傀儡,就是耗费一千一万个,我也要彻底吃掉你。”

沙哑的声音在黑暗中游荡,阴冷潮湿中的蛇信嘶嘶作响,大国师推开房门望着远方,目光中满是疯狂的渴望和猩红的杀意。

……

大国师的身体已经散去,眉栗跳下墙,拨开层层草丛,轻轻松松摘下了那朵染尾花。

九朵花瓣似乎完成了使命,开始渐渐枯萎,一碰就有摇落的花蕊掉下来。

眉栗把它送入了自己的内府,浑厚的符力滋养着它,染尾花重新舒展茎叶,慢慢盛开。

她重新原路返回,脚边的卫士躺倒了一地,黑色的袍边拂过他们的手掌。

然而就在下一刻,一只手突然抓住那截袍角,苍白的手指上青筋骤现,那人攀着黑色衣袍从地上腾翻而起,另一只手上赫然握着一把尖刀。

刀刃没入背心。

眉栗抓住那人的手抽出刀尖,她的衣袍上覆有符文,但那刀刃上同样有符文,它刺破了衣袍,在被阻挠了一瞬间后还是刺了进去。

金色符光将那人拍在地上,他咳了几下血,慢慢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