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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物语3(98)

可是,释呢,她几乎是消失在尾生的生活里的。偶尔会来找他一两次,吃吃饭,聊聊天。尾生也从不问他们要几时成婚,只对释说,婚期由她来决定,他等着。

可惜尾生没有等到他的婚礼,却等来一众衙役。他的父亲,无意中见到了官府中那张陈旧不堪的画像,一问,画中人乃是当年汪家凶案的疑犯。素来诚实的老头毫不犹豫地向官府坦诚了一切,说,那个疑犯刚刚拉了他的儿子,去了北门的食肆。

衙役们杀到时,释与尾生的晚饭才吃了一半。

没有任何惊心动魄的场面,衙役们连释的衣角都没挨到,她便拽着尾生,以寻常人不可能达到的速度,跑了。

那天的傍晚,黑云压城,北风呼啸,一场暴雪近在眉睫。

城外荒地上,释与尾生道别,她坦然告之,汪长善是她处决的诸多罪人中的一个。她根本就不是人类。

尾生又皱起了眉,却没有多少惊惶。

“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别的,不太要紧。”他看着她的眼睛,“若你不能留在此地,我与你一同离开。”

释突觉一阵头疼,真不知还说这家伙是敦厚还是愚钝了。难道他就一点没有发觉,她对那个婚约根本就是说说而已?难道他没有发觉,自己对他,只是普通的情谊?难道他没有发觉,自己甚至……不太看得起他?

自己也是该死,什么不好玩,跟这个傻书生玩谈婚论嫁?!

“尾生,我不可能嫁给你。”释断然道,“我根本就不是你说的善人。我只管杀人。”

“就算如此,我也相信是你另有苦衷。”尾生如是道。

“相信?你凭什么相信?傻子,这世上没什么是值得相信的!”释突然有点生气了。

“我就是……信你。”尾生又陷入了他自己的,坚定的逻辑,“天涯海角,我都与你一道。”

她应该宰了他的不过也不用,这个傻子,随便糊弄一下,不难。

“你真要与我海角天涯?”她问。

尾生坚定地点头。

“好。待我处理完手头的事,三日之后,子时,在上次与我舅舅碰面的桥下见面。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她面不改色地撒谎。

“好!”

“那我先走了,你保重。”她转身,心头却突然爬过一丝愧疚,又回头对痴痴望着她的尾生道,“你呀,以后不要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

尾生挠了挠头,朝她挥挥手:“不见不散!”

雪花零零散散地飘下来,遍野的荒草飒飒而动,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尾生一直使劲地看。直到完全看不见她的身影。

她头也不回地走着,短暂的内疚很快被新的“工作”代替,葫芦山上的金大牛可比那个叫尾生的傻瓜重要多了。

10

“我有一点累,是怎么回事?”释闭上眼,将脑门抵在了老桥的肩膀上。

老桥继续揉着她冰凉的双手,雪花一片一片落下来,沾在他们的头发上,睫毛上,然后化成细细的水。

“那一夜,我将那傻小子从桥上拎出来三次。”老桥缓缓说,“三次他都又跑回原地。对他人的坚信达到这样的程度,令到我也无法不成全他。”

“让我睡一会儿。”释一动不动说。

水声与雪花纠缠成了一个迷糊悠长的梦,一道灿烂的光,将她拉入了另一个夏天。

无遮无拦的荒地里,面容模糊的男子,静若磐石地坐在地上,炽热的阳光如此猛烈,足以将世间万物点燃。男子一直在等,可直到他倒地不起的那刻,还是没有等到他想等的人。此时,一只浑身金羽的三足大鸟,自那火球般的太阳里振翅飞出,落在男子的尸体前,仰天长鸣一声,抖落下一根金翎覆于男子的心口,只见一片金焰耀过,男子的身体化成了一枚金光熠熠的指环,所有的光彩,皆来自那指环之中的缕缕金丝,每一根,都似从太阳中采撷而下。

指环在空中飞旋,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身体好热,像是被什么点燃了一般。

怎么到处都是死去的人,断裂的头颅与残肢堆成了山……

刑王释,世间罪责,由你一笔判罚,到存公正之心,严慈有度,虽诛万恶之罪人,也信回头之诚意。

你完全背离了你的职责,多疑嗜杀,有罪便诛,不留余地,错杀诸多无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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