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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风不予卿(26)

作者: 千舟潇 阅读记录

小孩子没有真正的难过,但是我有长久的心痛。

他离了他的位子,绕到我身后,为我按揉着太阳穴:最近事务繁忙,孤要走了。得空再来看你,不要多想。

梁朔走了。我连他的衣袖都没抓到。

也怪我,像个怨妇。梁朔不可能喜欢我这样的。我颓唐地跌在椅子上,窗外影影幢幢,梁朔好像对一个宫女耳语着什么。

但我不管了。我用手指勉强撑开了我的嘴巴,绽放出一个难看至极的笑容。

梁朔说蒙古公主笑得好看,那我以后每天也要对着铜镜练习笑容。

我像个喜怒无常的混蛋,衣袖一扫,所有的杯盏碗碟都掉落在了地上。可惜地上铺了厚厚的鸳鸯织锦地毯,连摔了都没个声响。我连撒个气,都是憋屈的。

鸢儿见状,跌跌撞撞地踏着碎片跑过来,一把抱住我,礼仪尊卑都忘了,呜呜地哭起来。

她以为我要想不开。

实际上我很清醒,我拍着鸢儿的背道,跟着我是没前途的,得找个时机在宫外寻个良家子弟,风风光光地将你嫁了。

鸢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要一生一世追随我。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什么一生一世呀,那是最信不得的。

说及此,我心里咯噔一下。劝别人的时候这么明白,要是劝自己能不糊涂就好了。说到底,我只是局中人,看也看不穿。

鸢儿抽泣着要捡那些碗盏,有一个骨瓷汤匙掉落的时候碰到了桌椅,碎了。我帮鸢儿捡,鸢儿尖叫着拿开了,好像以为我要割脉。

我想了想,这样的死法虽快,但是太憋屈了。

我死的时候,不说昭告全宫上下,至少也得让梁朔刻骨铭心。赴死前,要身着一袭红衣才对,血染了也不会显杂色,只会显得更加艳丽凄美。

临睡前,我喝了一盅药,除了肚里有些异动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我放下干净的药碗,又练习了一遍笑容,方能安心睡下。

当晚我竟梦见了逐月,她的头颅是模糊的,头下的躯干像极了小时候的梁昱。她咯咯咯咯地笑着。怎么有人会觉得那笑声如银铃般清脆?我只觉得犹如恶鬼索命,修罗低喃。

我没见过逐月,但我很恨她。这无关乎她是个怎样的人,心善也罢,恶毒也罢,我就是恨,埋藏在骨子里的恨。她不善言辞,我便觉得她骄矜过人;她热情友善,我便觉得她巧言令色;她享誉六宫,我便觉得她八面玲珑……我要把一切抹黑的词语都安插在她身上,不管他人如何想。

为什么?

因为她能光明正大地从正门过,与梁朔一夜旖旎。而我即便有梁朔陪伴在侧,也觉得自己像个见不得人的暗娼。

迎接逐月公主的那一天终于到了,梁朔特意瞒着我,不让我前去。但他即便斩断了消息的脚,消息也能凭空冒出一对翅膀来。总之,我听到了风声,要前去好生迎接这位“真正的主子”了。

喜气洋洋的轿子上绕满了红绸,桥身全都被漆成了红色。从雕花木窗中不时会探出一只手来,玉指纤纤,皓腕如霜雪。上面还套了一只印有翟鸟花纹的镯子,显得手腕更加纤细,难怪梁朔会喜欢。

但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深夜里,我坐在庭院前的台阶上,望着若隐若现的流萤,头一次失了眠。我望向遥远的天穹,上面点缀着点点繁星。夜空是浓墨重彩的一幅画,地面上的每个人穷极一生都只能窥其一隅。我托着腮,想着与南馆遥遥相望的北边。

那儿有一双璧人,现在应该在大红鸳鸯床褥上抵死缠绵。我不知道梁朔会不会在兴起时,也贴着她的耳朵说情话。

我数着天上的星星,又想起了“天家不谈情”这句话。

我果然不适合做天子。

我真真切切地动了情,对梁朔。那是很早很早以前了,在梁朔篡位之前,甚至在梁朔当摄政王之前,我就喜欢上了他。

感情像一坛深巷里酿的酒,时间愈长久,散发的味道愈醇香。

我的食指与大拇指放在一起,在唇上浮光掠影似地啄了一下。他不吻我,那我只能依靠自己了。

现在,这种喜欢应是演变成了爱吧。

我笑得有些疯癫:鸢儿,拿酒来。

一盏接一盏,一坛接一坛。

我脚步虚浮,脚下像踩了云朵。

面色潮红得像是初经情事的那一晚,我对着明月举杯:来,喝酒!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他梁朔不来陪我,难道就无人与我共一醉了吗?

鸢儿看着我在庭院中撒酒疯,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我怔怔地看着手中的酒杯,自言自语道:是啊,无人与我共一醉……

要什么对影成三人,我只愿与梁朔一生一世一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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