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泡沫(19)

“如果他们做出突破底线的事呢？林兮太单纯了，经不住别人软磨硬泡。到那个时候，对她造成的伤害可能一辈子都难以抚平。”林父担忧地说。

赵小烨愣了一下，随即坚定地回答道：“林兮不会的。”

那段时间，每每与陈默私会后忐忑不安归来后，林兮等到的不再是盘问与指责，而是关心与沟通。父母甚至绝口不提与陈默相关的任何问题，只制造一些轻松有趣的话题。面对他们突如其来的改变，林兮也不明所以。但大半年以来，她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心又慢慢回归到了父母身边。她依旧与陈默恋爱着，也似乎慢慢看懂了父母眼中的心照不宣，但谁也不愿去捅破那层窗户纸。

陈默的生意辛苦又繁琐。周末回家，冰箱里总塞满食物，厨房里总会有现做的可口饭菜和留下的便利贴。卧室里，整整一周需要的换洗衣服总是平平整整放在床上。

陈默每周五晚上到家的时候，砂锅里的排骨汤总是恰到好处的温度，而林兮却不见了身影。她知道他每周回家后的习惯—吃完饭就会对着电脑处理一些公务，然后就呼呼大睡了。不打搅，关心与照顾却从不缺席。秦妍已然定居邻市，这座城市除了林兮，陈默再无第二人可惦记。她知道他周末的归来只为他一人，所以不愿用小女生的黏人和各种各样的要求来叨扰他，更希望用二十多个小时的贴心与照顾来抚平他一周的疲惫。

那段时间，陈默真切地感受到来自林兮的温情与支柱。一个冬天的周五傍晚，天色早早黯淡了下来。陈默谎称还要开一个短会才能出发，却提前悄悄出现在了小区楼下。厨房里透出的灯光温暖着夜色的漆黑与孤寂，厨房里的林兮正专心地炸他最爱的茄盒。阵阵香味飘出，陈默嗅到的却是爱情的甜美和家温暖的味道。陈默进家门走到厨房门口，林兮并未发现他的归来，全神贯注翻动着锅中的食物，在油烟机轰轰声的掩饰下，陈默悄悄潜入厨房，从背后将林兮拥入怀抱，林兮惊了一跳，随即报以甜蜜地微笑。从小父母间龃龉，从前乐观开朗的母亲渐渐变得淡漠寡言。或许，这是他从记事以来都不曾感受过的温暖。这种再平凡不过的烟火气息，却是很多人终其一生都追逐不到的东西。

林兮的内心是幸福的。像是圆了自己数十年来的梦，她正大光明地拥有了这个家的钥匙，像一个女主人一样在厨房里忙碌打转。忙碌完离开的时候留下的便利贴，在不相干的人看来，是无病呻吟的相思，是情到深处的絮叨，是事无巨细的繁琐，是火辣炙热的肉麻。

陈默周五晚上总是忙碌到半夜。他喜欢在深夜的静谧时光中处理琐碎的工作，棘手的，麻烦的，只要他一通电话，两人可以连着FaceTime 一起奋战到天明。周六是陈默一周中唯一可以赖床的一天，他会一觉睡到中午，然后约上林兮共进午餐。

那时候的他们是恋人，是亲人，亦是并肩作战的战友。不同于热恋初期的甜蜜与浪漫，此时的陈默更希望林兮带给他的是照顾与分担。他心安理得享受着林兮在生活中的细致周到和体贴入微，也常常在工作上向她求助。林兮乐在其中，她享受着这份本该伴侣才有的义务和责任，于她而言，这便是甜蜜的负担。尽管，陈默还没能给她一个名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她懂他的顾虑与辛苦，懂他的无奈与不易。眼下，她更希望给予他最大的理解与配合，携手一起度过这段事业与感情的瓶颈期。

两个人虽然还未成婚，但林兮已然适应了这种付出与辛苦。她会打点好陈默生活与事业中的一切，也会定期关心问候秦妍。甚至陈默表妹家孩子作业不会做，也会想到打电话向她求助。在陈默家人的眼里，林兮身上聚集了一个女人可能具有的一切优点，能干又识大体，热心又懂礼貌。在男方父母及亲友的祝福声中，陈默鼓足勇气安排了一场简单隆重的求婚仪式。

林兮的生日恰逢某个周三。收到陈默一大早快递来的礼物后，林兮像往常一样从家里出发去上班。刚刚走进办公室，就被从天而降的花瓣惊呆了。正对着办公室的门，陈默单膝跪地，举着钻戒微笑着看着林兮。他试图用2.1克拉的爱来捆住她一生的幸福。

林兮犹豫了片刻，还是在同事的祝福声中扭捏接受了。她不曾怀疑过自己想要嫁给陈默的决心，却难以说服自己接受这昂贵的钻戒。陈默的事业尚在起步阶段，这枚钻戒，可以用来支付他那座“小庙”里多少位员工的工资呀！回过神，她又为自己这份女主人般精打细算的小心思感到难为情。为了这场求婚仪式，陈默秘密筹备多日，还特意邀请了已退休的母亲。戒指在无名指缓缓落下，赵小烨尖叫着起哄，秦妍则在微笑中湿了眼眶。这是她盼望多年的情景，陈默终于有了自己心仪的另一半。回想起三十多年前的自己，必然是黑白分明，爱憎了然，眼里容不得半粒沙，美狄亚一般被辜负的愤懑，也有着不知进退的强硬。铁骨铮铮的她在婚姻里一直往前冲，哪怕头破血流，两败俱伤，也不曾用适度的隐忍来化解硬碰硬的僵持不下。进退相隔不过是分寸的把握，人生苦短不过在迂回之间。遗憾的是，多少美好被一意孤行的执拗摧毁，懂的时候，却为时已晚。但她相信，林兮会让陈默幸福，也相信以她的聪慧，定不会步自己的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