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泡沫(10)

从陌生到懂得，从疏离到认可。没有那躲躲闪闪冗长的预热，短短数日，几乎从一开始，就相见恨晚。听他指点江山，听他高谈阔论，林兮的眼里满是星星。总算没有辜负，爱是热，被爱是光。

于陈默而言，见面并没有金风玉露一相逢般的电光石火；但林兮却一点也不觉得生硬和唐突，因为相知，所以懂得。

陈默不由想起了多年前的情景。曾几何时，她活泼好动，古琴声抚乱了读书人的心绪；曾几何时，她刁蛮任性，从不服输，叽叽喳喳像个小麻雀般得理不饶人。

转眼间，就是数十年的光景。平易近人的大姑娘早已褪去了儿时的骄傲，看他的眼神飘忽不定，一举一动都格外小心。他窃喜于她的温婉，却不懂，顺从只在表面，倔强依旧藏匿于内心。谦逊礼貌的背后，林兮心中有着自己的不安和质疑。各自安好的数十年，他们不曾参与过对方的过去，武大的匆匆一见也没能让两个人的关系更进一步，书信和网络几乎成了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系。只是那个时候的陈默并没有想到，每每他捎来或是只字片语或是长篇大论，都被她奉为圭臬。

林兮的爱都藏在心里，却羞于对陈默说出口。盛夏的夜晚，灯火倒映的河面波澜不惊。林兮故意放慢脚步，从后面呆呆盯着陈默的身影。短袖衬衣扎在西裤里，完美的轮廓健壮却没有一丝赘余。她多么想从身后抱住他啊，但女孩子的矜持和娇羞不允许她这么做。陈默好像察觉到了什么，回过头与林兮保持同样速度的步伐。林兮羞红了脸，低下头拼命掩饰自己的内心独白。他们肩并肩在河边慢慢踱步，沉默着，谁也不忍打破夜的寂静。“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彼此吧，”陈默的声音打破了空气里的宁静，“我叫陈默，沉默不语的默。”

“我叫林兮，心…心悦君兮的兮。”

林兮已经非常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因为害羞而滚烫的脸，这句看似简单平静的自我介绍，却成为了她对陈默最为主动炙热的告白。获悉了林兮早已暗许芳心的讯息，陈默又惊又喜，鼓足勇气上前想要握住林兮的手，却被一向自重的林兮慌忙甩开了。

只知她才气灼灼，却难知其心性淡漠。

她以自己的方式在倾听，在观看，在等待。手中握住的繁华无法弥补内心的荒芜，喧嚣的生活不能寄托空旷的期待，唯有那人出现了，感知到她的寂寞与等待，于是如天边云朵印入波心，如沙砾般坠入湖面，顷刻间，平静不再，千言万语化作层层涟漪。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他们经历了那个盛夏里最绚烂的时光，并肩坐着，旋转到摩天轮的最顶端，然后一闪而过，掠影也没有留下分毫。那份甜蜜，带来的是盛夏里清凉的惬意，午后的烈日当头也仿佛没有那么焦灼了，连微风都吝啬分毫的盛夏午后，泊船的湖面如明镜般平静，而林兮的心却早已如大海般波涛汹涌。

那是2017年的夏天，被拍成电视剧的《夏至未至》在湖南台正式上映。那年，林兮也有幸邂逅了属于自己的傅小司。每每回忆起自己儿时在陈默面前任性淘气的模样，她总是羞红了脸；看见陈默爱怜又宠溺的目光，她感觉自己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

热恋中的小情侣傍晚在湿地公园一圈圈踱步，舍不得回家。如果有一天不用再这样恋恋不舍的分离，那该有多好啊！陈默开着车送她的路上，她竟有种要与陈默一起回家的错觉。她坚信有一天，他们可以有一个自己的小家，房子不必很大，却温馨舒适。墙上挂满他们的合影，厨房里满是锅碗瓢盆的撞击声……林兮想得出神，不禁偷偷抿嘴笑出了声。

陈默看她这样，也忍不住笑起来，得意地说：“我从没想到自己尽有如此魅力，把我的小迷妹迷的七荤八素，人都变傻啦！天呐，我以后要娶一个傻媳妇了！”林兮脸一红，欲盖弥彰地否认着：“真臭美，谁要嫁给你啊！而且，你哪有那么完美。你知道吗，在我看来你身上有很多缺点！”

“哈哈，那你说说都有什么缺点？”

“太多了，说不清。比如，你太讲究了，一点也不接地气。出门不论路程长短都开着车，每天都穿着衬衣打着领带，还夹个公文包，像个老头！如果哪一天，你穿着沙滩裤和人字拖，骑着小电驴来跟我约会，我就答应嫁给你！”

第二天下午六点，刚从车间出来的林兮被突然停在她身边的摩托车惊呆了。陈默穿着雪白的T恤，微笑着看着她。林兮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扑哧一声笑出来。蓝色的沙滩裤搭配蓝色的人字拖，看上去无比滑稽。林兮取下安全帽放在陈默头上说：“加上这个更完美！”陈默则一脸宠溺地望着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