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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越往事(44)+番外

作者: 巫羽 阅读记录

老奴为奴一生,忠心耿耿,勤勤恳恳,脚腕上甚至没有脚镣,他被无形的脚镣拴在了这里。

他日复一日在庭院里打扫落叶,枯枝,擦拭藏室书架上的灰尘。

一生在这里耗尽,一生也将在这里结束。

越潜有时会忽然遗忘脚腕上戴有脚镣,即便它磕碰时会铛铛作响。

今早泮宫派出三辆车,一名随车的官吏列出份书单,大量竹简从藏室里运出,堆在藏室入口。

越潜不停地搬运,从藏室入口至院门口,不短的一段路,来回一趟又一趟,直至将三辆马车全部装满。

夏天即将过去,天气不再那么炎热,因为干的是体力活,越潜汗流浃背,汗水从眉角不停滴落,身穿的葛衣也湿透了。

庭院植有一株辛夷树,枝叶茂盛,越潜立在树下,凉风阵阵,拂去身上的热意,吹动他浸湿汗水的长发。

越潜原本并未去看视藏室,抬起头时,余光扫见窗口站着一个人影,只是一瞥,便认出是公子灵。

公子灵常来藏室借阅书卷,与守藏史关系十分亲密,如同师徒。

对方站在窗前,不知在看什么,越潜也没有特意去留意,只掠过一眼。

没过多久,越潜便从辛夷树旁离开,往后院走去,他路过一条曲折的,用小石子铺就的小道,脚镣发出声响,那声音渐行渐远。

昭灵在窗前伫立许久,从泮宫的马车出现,越潜开始搬运竹简时,他就站在那儿,目光始终跟随越潜,直到对方往后院走去,身影消失在拐角。

景仲延坐在木案前,一册竹简摊开,他正在书写文书,一册篇幅写完,他将毛笔搁放,抬眼见昭灵仍在窗旁,他就也朝窗外一探,越潜早已经不见。

适才屋外动静大,景仲延知道泮宫来要走一批竹简,越潜在屋外搬运。此时动静小了,马车已离去,窗外只见得花木,不见人影。

景仲延忽道:“真是灵公子梦中所见之人?”

说得自然是越潜。

昭灵十分笃定:“是他。”

景仲延将书写好的竹简挪到案旁,他又取来一束颜色青绿的新竹简,缓缓道:“真是一桩奇事……”

新竹简被摊开,摆在案上,景仲延边忙手头的事,边问:“灵公子打算如何安置他?”

还没等昭灵回话,景仲延又道:“要是一直留在臣这边也不碍事,正缺个年轻强健的劳力。”

反正作坊的小吏不敢来他这里要人,而国君日理万机,也不会再过问越潜的事。

没人在意,渐渐又被人遗忘,像在苑囿时那般。

年轻强健。

昭灵回想越潜扛起大一捆竹简,走向院门外停靠的马车,他的肩臂强而有力。

他不似之前那么清瘦,似乎也长高了些。

如何安置他?

昭灵心中矛盾。

父兄不让越潜留在他身边,是怕越潜起歹意,报复。

我在猎场救过他一命。

他会想伤害我吗?昭灵想。

昭灵从藏室借得数卷帛书,他携带帛书,登上停在藏室外头的马车,离去之前,他又看见越潜,而越潜似乎也正在看他。

霞光披在两人肩上,一个站在庭院水池边上,一个站在院门外,离得很远。互相都看不清对方的脸,亦不知对方心中的所思所想。

不知不觉之间,秋天到来,藏室的庭院落满枯叶,越潜身上那件葛衣,已换成夹层的秋衣。

天气转冷后,接连又下数日雨,藏室外头有一条土路,一到雨雪天,泥泞坑洼,马车难以通行,于是藏室比以往都来得寂静,静得只有雨声。

无所事事的午后,越潜坐在后院一处屋檐下,手中执着数根竹简,低头像似在琢磨,离他身旁不远,是一只装着藏室垃圾的大竹筐。

越潜手拿的竹简,便是从竹筐中翻得,他没少做这样的事。

负责打扫藏室的老奴,今儿忘记倾倒垃圾,他年老健忘,常有这样的事。

手中竹简残破,上面的字已有些模糊,但越潜辨识出竹简上记载的是一段云越国的国史。

只有支言片语,支离破碎,将它们组合起来,并非易事。

因为雨声,越潜没能听见脚步声,当他察觉到有人在身后时,想将竹简袖起,也已经来不及。

他干脆不遮掩,并且仰起头,直视发现他秘密的人。

景仲延身为守藏史,大多数时间都待在藏室,听到屋外雨声哗啦,正好看书看得倦乏,便合上书卷,从藏室里出来走动,无意间走到平日极少涉足的后院。

看见越潜手中拿的数根竹简,又瞥眼他身旁装垃圾的竹筐,景仲延顿时知道是怎么回事。

重要的文书不会随便处理,而会集中焚毁,越潜翻看的只是普通的竹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