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生三十三日(9)

“医生，昨天用了多少化淤血的药？”

“13颗安宫牛黄丸，这是最大剂量了。”

13颗！这是天量了。

她惨笑一下，“王医生，老人肯定是不会相信的，未来几天只怕会盲目乐观，您多担待些。”

“你不打算跟他们说实情？”

“现在说他们不会相信的，您刚才也说了，一至两周不苏醒都是正常的。过了那个临界点他们自己会慢慢明白的。”

“也好，心理建设需要时间。但是你公公不太对劲，我发现他有半边脸不能自由活动，像是面瘫，面瘫是中风的前兆，你最好带他去检查一下。”

第五容君瞪大了眼睛，这么快？王医生是心脑血管疾病的专家，经验极丰富，“中风？”

“对，脸色偏黑，耳廓干黑且有只手轻微的颤抖，不排除近期会脑梗的可能。而且你说你丈夫是遗传性高血压，意味着老爷子心脑血管不健康；虚汗连连，说明底子掏空了。如果你丈夫的结果不好，一旦刺激到他……”

一旦刺激到老爷子，半个月后可能会再倒下一个！

“我知道了，谢谢你王医生。”她起身去食堂找公婆。

王医生在她出门时叫住她，“容君，心理科主任是我同学，你需要联系他么？”

“他们不会接受心理医生的。如果我需要，再与您说。”

王医生笑笑点头，看着挺直的背消失在他视线里。

ICU里每床每次只能进去一个人，她是最后一个进去探望的。今天的ICU里的气氛并不比昨天好。6床旁边坐着老爷子，他正拿了绵羊油给女儿擦手，里面24小时的暖空调，相当的干燥；7床年轻的妻子在给丈夫盖被子，他有只脚无意识的动，老是把被子踢掉。

她进去挤压了几滴免洗消毒洗手液将手洗了，然后过去在床边蹲了。

取下了一块头骨的丈夫此时被纱布与网罩包着整个头。嘴里插着呼吸管，鼻子上接着鼻饲管，手上胸上还接了一堆不知名的线路。

护士过来跟她说：“今晚可能会发炎。如果明天看见他头眼肿了不要太担心，这是必经的一个过程。如果发生肺炎，要做气管切开，用机器帮他呼吸。”

她问道：“我能做什么？”

“陪他说话，让他听音乐，或者给他按摩，躺在麻上容易肢体麻木。”

她掏出手机，打开□□音乐，放在他耳边。然后蹲着握了他一只手，轻轻的跟他说：“贤弟，我该怎么办呢？”床上的人没有任何的反应。她继续说道：“我想大家一起去大理，他们照顾你，我呢去租个民宿开个我们梦想中漂亮、年轻、有诗意的公司。”

这是他们曾经关于携手天涯时的梦想。那里四季如春，两人都极喜欢。他们结婚的时候，第五容君的父母拿了笔嫁妆，他们就用那笔钱在大理付了一个小公寓的首付，那会子大理非中心区的房价很便宜，才不过三四千块一个平方。

“可是，这一切你要醒来才看得到。”说罢，眼睛又红了。

6床的老爷子过来，问道：“今天怎么样？”

“二次手术，刚开过颅。敏姐怎么样？”

“开始有些发烧了，怕是术后肺部感染了。”

第五容君心里又是一惊，这么快？他女儿是外力受伤，虽然头部也是重创，但严格意义上来讲没有她丈夫严重。“医生怎么说？”

“先用冰毯降温，如果晚上能下来，就能控制住。这两天是最危险的时候。7床情况不太好，听说上午持续发生了强直反应。”

强直反应是神经反应中最低端的表现，类似于植物类反应，属于无意识的。发生强直反应的人，后面转化为有意识反应的概率不高，且容易造成自伤。

“那孩子比你女儿严重，连续两次撞击，幸亏是在医院附近出的事情。”

“也算他命大，唉。”

命大不大不好说，第五容君觉得保不齐就是让他受更多罪来了。虽然昨天就取了头骨，但今天的肿胀程度超过了正常值，吓人的厉害，她隔着6床看去，那头有一个脸盆大，红肿中泛紫，油亮油亮的，仿佛轻轻一碰便会炸裂。

她看了眼老爷子身上的衣服，“您昨晚没回去？”

“没。我家住闵行，跑来跑去太麻烦。我就在走廊里打了地铺，晚上医院一直开着暖空调，也不怕被冻着。”

“您年纪大了，当心些，不能再生病了。”

“我没事。当兵的出身这不算什么。”老爷子年轻时是飞行员，曾经在援越战争中击落过美军的歼20，那场战争共击落10架，他一个人打掉两架，荣立一等功。后来复员去了江南造船厂，一路平坦做到了厂长。是个经历很饱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