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生三十三日(8)

“手术！”

“好！”

第五容君回了王医生，王医生有些神情复杂的看着她。

昨天到现在，这个姑娘所表现出对医院与医生的尊重与信任很少见，没有号啕没有无措，可他看得出她很难过很悲伤。现在她仍要倾尽所有，只为达成老人一个渺茫到不能再渺茫的幻想。他也希望，在他的经验之外会有奇迹出现。

王医生拿出一堆单子，老人不肯签字。第五容君接过来签了，还是病危通知单、手术风险告知书、麻醉手术单、药物致敏承诺书等等。

进手术室前王医生跟她说：尽人事，听天命，你做得很好了。

她说：您这是最后的宣判对么？

王医生笑笑：也许会有奇迹。等着吧，大约三个小时左右能出来。

人被推进了手术室。她转身在等待区坐了，婆婆抓了她一条胳膊：“你刚才跟医生说什么？”

她不想说话，但婆婆死死盯着她，“医生说大约要三个小时能出来。”

“容君啊，俺跟你说啊，俺们那脑溢血的人不少，好多都好了，就俺们头前那户人家，她老头现在都能自己行动自理了。俺儿年轻，一定木有事情的。”

她点点头。婆婆虽然是在给她画饼，但她偶尔也需要自我欺骗一下。所以，她没有说这个病症现在年轻化了，而且抢救不过来的多是年轻人。她在送丈夫进来时，手术室刚推出来一个抢救失败的少年，刚刚17岁，也是脑干大出血，只比丈夫早进来两个小时。

手术半途中，公司的工会派了个同事过来，拿了两万钱，说是公司的意思。

她没有装得很清高，谢谢的接过了钱，公司有些人对他们不好，但也有对他们好的，她相信工会主席是真心的。同事让她在收条上签过字并拍了照，“君姐，您体谅一下。去年工会给一个同事送了慰问，结果没有留视频证据，他们家属拒不承认拿了钱，后来还闹到公司要赔偿与补贴。”

“我听说过。可以理解，替我谢谢牛主席。”

“君姐。我们知道这个钱是杯水车薪。牛主席说了，如果你们负担太重，工会可以考虑再做适当补贴。但是您也知道，工会也要看钟董事长的脸色的。”

“我知道的。不会让你们为难的。”

第5章 风险

送走工会的同事，第五容君坐回等待区。婆婆看着她手上的两万钱，问道：“单位就给两万块？”

“我们是民企，工会能拿两万已是超过平时的标准了。”

“金融企业有的不就是钱么？”

“企业钱再多也只是股东的，要按制度办事。没有哪个法律规定这种情况要公司承担，他不是因公生病或发生在上班期间。”

“上海真是个没有人情味的地方，俺们那国企福利好得很，生病能报销95%，还能带基本工资休长假，休多少年都没关系。”

第五容君问她：“那个国企还在么？”

婆婆一愣：“不在了。倒了十几年了。”

“那就不要再说这些话。再说这是上海，不是小县城。”

婆婆抱怨道：“叫你们回老家工作非要留在上海，治个病都要花这么多钱。”

第五容君气结，想回她一句“在小县城你儿子昨天就没了”，话到嘴边忍住了。这场关于回老家工作的斗争持续不是一天两天了，她也没必要让他们知道那个天价的违约合同。

下午一点多的时候，手术结束了。人被推回了ICU，王医生又将他们三人又叫了过去，手上拎着一个袋子。

“阿姨，这是从您儿子头中取出的血块，目前只有少量的血清在里面了，那些需要他自己通过内循环来化解掉。手术是成功的，但能否苏醒要看未来一周的情况。如果没有并发症，希望还是有的。”

老两口很高兴，人没有结束在手术台上，他们便以为成功了，没有理会医生的潜台词。老两口连忙去医院食堂吃饭，说是再不去会耽误两点的探视。

第五容君没有一起去，王医生刚才暗示她留下来，她知道他有话要说。

她打开包，拿出一盒她在医院超市买的寿司递给王医生，“您将就吃点，手术都误了您午饭了。”

王医生接过她的好意，边吃边跟她说，这样显得没有那么紧张，“容君，血块已经取了，如果明天中线还不能清晰并回到本来的位置，他醒来的机会为零。如果中线归位，他成为植物人的概率仍有95%，而且他百分百会感染肺炎，万一不幸感染了耐药菌，最多只能坚持30天。”

她点点头，“我明白了，我就是还有些幻想。结果就算是最坏，他们老的需要时间缓冲。”

“今天术前的CT显示他脑死亡的面积比昨天明显扩大，原因是血块压迫所致，取出来的那块血太大了；另外为了止住出血点再次出血，血块取出后，我们切断了一根脑动脉分□□意味着至少还有半个区域会因为没有供血。”那就是半个脑子已经死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