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生三十三日(7)

7点钟她从床上起来，给自己换上一套干净的衣服。婆婆已经准备好早餐，看了她身上的打扮，眼睛里有不喜欢的情绪流露出来。第五容君视而不见。

“容君，这衣服挺好看的，多少钱买的。”

她没有停下手上的筷子，淡淡的说道：“淘宝上买的，几百块。”

婆婆疑惑的看着她，不太相信她身上这件驼毛大衣只值几百块钱，说了句：“上海几百块钱能买到这么好的大衣？”

“说了是淘宝买的，反季打折时买的。你们多穿点，上海这个季节风大。我们八点半出发，到那差不多医生正好查完房。”

婆婆盯着她没有接话。第五容君看明白了目光中的新含义：暂时先忍着，一切看上午的检查结果。

她在心里狠狠的笑了，她与丈夫认识八年多，结婚七年，难道还捂不热婆婆的心？婆媳就只能是天敌？

算了，该检验的人性不会因为你很难过而推迟的。她决定直面一切，就像直面丈夫的倒下。

九点一刻左右，主治医生将他们叫到了病房，检查的结果很不好，中线没有归位且极模糊，血块没有化开，导流出的血量极少，保命只有一条路可走，开颅！

她进去后就一直没有说话，婆婆冲在前面纠缠着医生，生怕她开口会丢失救治的希望。

医生轻轻的拉下她婆婆抓着他袖子的手，“阿姨您先坐下，开颅的确是唯一有可能保命的手段，但结果不可估计，他可能会苏醒，可能永远醒不了，也极有可能感染术后并发症离开。所以，你们尽快商量、决定是否要继续手术。”

开颅，从唯心的角度上说是打开了灵魂的天窗，是最伤人元气根本的做法，那严密的头骨要被电锯锯掉一块拿下。一般开颅手术成功后，会在病人清醒后再进行第三次手术，在卸掉头骨的地方装上一块钛合金的头骨。在那之前，脑袋上有巴掌大一块地方是没有骨头的！

第五容君心里狠狠的被抓了一把，即使希望存在，这个过程太过痛苦，病床上的人痛苦，他们也痛苦。如果决定手术，这个痛苦的过程会加长，会放大。

婆婆问道：“如果是这样，要多少钱？”

医生说：“你们有医保，所以很多钱不用自己掏，这个手术你们要自费的钱就是内窥镜，大约九千多块，术后要掏的有ICU治疗费用，约一半左右的自费；身体指标稳定后可转入普通病房，自费部分每天大约在五六百；如果苏醒，头骨的钱要自费，大约七至十万块；醒后的康复费用暂时不好估计。”

“俺们小百姓哪有这么多钱啊……”婆婆做势要哭。

“阿姨，如果他术后一周至两周左右能醒来，自费部分大约二十至三十万。相比他能活着，还是值得的，所以……”

“那要是醒不来，这钱不是白花了么。”

医生一愣，婆婆话里的意思表明了两个信号：不是没有这笔钱，是不想钱打水漂；她在等人接话，认下这笔钱的出处。

第五容君知道她不说话不行了。公婆的选择很明显，时间紧急，再纠缠下去，会影响手术时机。她向医生说道：“王医生，我们听明白了，您容我们商量一下，五分钟给您答案。”

她拽了婆婆与公公到拐角的地方站了，“您是什么意思，救还是不救？”

“怎么救？花一堆钱还不能给个肯定的结果。”

“医生不是神仙，什么都只能是尽力，目前这个状况最多一周便会脑死亡。如果你们决定放弃，我尊重你们的意见。”

老太太吃惊的看着第五容君，这个媳妇真是厉害，她自己不做这个选择题，由他们来选，结果如何她都不担骂名。

他们不知道第五容君心里已经做了选择。虽然心怀幻想，但如果丈夫只有她一个亲人，她会选择让他有尊严的死去。医生今天当着老人说的很含蓄很美化，她昨天就知道再次手术带来希望的概率比连中两次五百万的概率还低。

他极注重自己的形象，如果从此以后只能赤身裸体毫无意识的插满管的躺在床上，是对他最大的不尊重。

而骂名这种事情她从来不在乎。

“你啥么意思？”婆婆死死盯着她。

“你们说救，我倾尽所有；你们说放弃，我就让他过好最后几天。”

“你是监护人，你要做决定的！”婆婆居然知道用监护人这个词语！

“父母也是监护人，他的生死我一人无权决定。”第五容君每说一句话，都如在自己的心头插了一刀，看似冷酷或冷静的话，是她经过内心撕裂后表达出来的。

“俺们没钱。”

“钱不用你管，你们只要做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