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生三十三日(28)

她看姑妈没有像以前一样耍泼，便说道：“早就抢不过来了，感染了必死的鲍曼不动杆菌。能拖这么久已经是奇迹。我走了，你们照顾好自己。”

她与表姐先回医院开了死亡证明、去太平间确认了存管号，然后找了殡葬公司，选葬礼套餐、骨灰盒等。最后去了公安局开火化证、订老家人住的宾馆。一切弄好，一天已经过去。

婆婆老家的人都到了，打开门，家里挤得满满当当的，一个个虎背熊腰的男人坐在沙上，吓了表姐一跳。暗中抓紧了她的手。

第五容君进去叫了几声舅舅，然后在他们面前坐了，“时间定好了，后天的上午十点，时辰日子找人算过的。”

姑妈虽陪公公留在医院里，但婆婆自恃娘家人到了，叉了腰指着她，“你说后天就后天啊，俺还没同意呐。”

她无视叉腰跳脚的婆婆，“那各位舅舅的意见呢？”

有个舅舅出声道：“这自然听你的，你是他老婆，这个地方俺们也不熟悉情况。”

“那好，一应流程有殡葬公司操办，我们按上海的习俗来处置。今天路上辛苦了，我订了酒店，先送你们去酒店去下。”

婆婆又叫道：“订啥么子酒店，家里睡不下么？”

第五容君转过脸，“家里只有两个床，你让大家都睡地上么？就是睡地上，我也没有十几床被子。舅妈舅舅跟我走吧，我叫车进来，送你们去酒店。”

婆婆看老家来的人一句话也没提，气得在屋子里乱转。明明第五容君回来前她交待过的。

下得楼下，一个舅妈抓了她的手，“容君啊，你婆婆那个人霸道了几十年，容不得别人有主意有能力，事情你就多担待些，有困难了跟俺们说。”

这是一个多月来听到老公老家人里最抚慰的话，第五容君“嗯”了一声，回应了他们的好意。

随即一个舅舅递了两沓钱给她，“这钱你婆婆不知道，你先收着，这一向是你一个人在撑着两个病号的开销，俺们知道你应该没钱了。”

“谢谢舅舅。”

“走吧，俺们安顿好了，你也早点休息，晚上记得把门锁好，你婆婆肯定会找你闹的。”

连婆婆的自家兄弟都这样说，这个人是该有多奇葩呢。

不想晚上表姐与她回家，婆婆真与她开闹，先是在地上打了一会滚，然后坐在那哭诉自己的命苦，最后爬起来要跳楼。

表姐吓得连忙去拖她，越多越起劲，她的声音越发的大，嚷得对面楼的人家都到阳台上来看。

“姐，你松开吧。”

表姐急道：“会出人命的！”

“她才不会。”且不说这是个封闭式的阳台，婆婆那土豆般的高度想翻出窗要搭凳子才行，就凭刚才她们去酒店来回个把小时她没跳，现在就更不会跳。

一个惜钱的人大多也是怕死的人，她这么做无非是第五容君不吃硬的，而老家的人也没有按她预期把第五容君收拾得听她使唤。她想换条路子，逼第五容君自己让步，按她的来。

表姐松了手，婆婆立即也止住了哭喊，也不作势要跳楼了。

“第五容君，我跟你说两件事情：第一，后天我不会去殡仪馆送儿子，第二，骨灰送回老家不准进家门。”

“为什么不准进家门？”

“俺找好下墓处了，你直接送上山。俺那楼房是新装修了的，还不到两年，不能放骨灰这种东西。”

“没问题！”

“还有，俺不跟你们一趟回去，俺不要见到骨灰。后天挂完水俺就带他爸坐汽车回家。你带着骨灰坐火车，大后天10点前送到山上！”

“没问题。”

“你以后不准去俺家，俺儿死了，俺们就没有关系了。”

真的很好，她连夜送骨灰回老家，送上山后让她直接回上海，从此半点关系全无。

她不知道是婆婆这个人太冷血捂不热，还是有什么盘算。

“没问题。”说罢便与表姐进了自己的卧室。

表姐抱怨道：“你老公是她亲生的么？两个人的品性这么远？”

“也许真是捡的。”她透过窗户看向对面，“只是，对面房子里看着温暖的，未必比我们好到哪里去。”

“睡吧，明天你爸妈来看到你脸色不好会担心的。”

到了遗体告别那一天，第五容君的妈妈突然心脏不适，她果断的制止了她要去送最后一程的决定，活着的每一个人都是很重要，不能再有任何的闪失。

婆婆却在屋子里摔东西，“俺儿这么大的事情，丈母娘都不送，没有家教的人家！”

第五容群也摔了一件东西，具体来说是婆婆的保温杯，“你一个亲妈都不送，丈母娘更不用送了！”她现在期盼的就是一切快点过去，这个过程太煎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