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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波恶(76)

作者: 傲娇内怂的小笼包 阅读记录

刘彦昭被他逗笑了,不知从哪采来一把新鲜柳条,往他头上一丢:“混说什么呢?依孤看,就该找个脾气厉害的,好好管管你,叫你成日里往那些花街柳巷钻!”

话虽如此,刘彦昭和杨帆毕竟年纪相仿,不便在定边侯的婚事上过分指手画脚。他像是临时想到似的提了一嘴,见杨帆并不十分热衷,也就罢了,沉默须臾,状似漫不经心道:“那天晚上,你和父皇说,想把明篁的名字写进杨家族谱……”

杨帆突然领悟,前头铺垫了一大堆,这一句才是正题!

他不敢怠慢,将那点无从安放的心猿意马密密实实地藏好,正色道:“不过是权宜之计……那晚,先帝铁了心要处置张同知,微臣实在无法,只得出此下策。臣与张同知相识不久,原以为他是内宠、佞幸之流,后来才知他才华卓著、胸有丘壑,心里佩服得很!如此人才,来日必为朝廷栋梁,臣怎敢以如此龌龊心思的揣度他?”

刘彦昭先还默不作声地听着,不知被他哪句话触动了心肠,突然反问道:“这番心思……很龌龊吗?”

定边侯愣了下,出入北勒战阵如入无人之境的悍将,脊梁骨居然开始冒冷汗。

“殿下,”他支支吾吾道,“臣……不是这个意思!”

刘彦昭叹了口气,神色越发温和:“远舟,你我从小一起长大,跟亲兄弟没什么分别……孤还没说什么,你紧张什么?”

杨帆没法不紧张,他想到坊间驱之不散的流言,如今看来,有关张景澈的部分确实是无中生有,但与东宫相关的……却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刘彦昭将花坛里的一朵栀子折在手里,把玩片刻,小声道:“你前几日去看了他,他可好些了?”

定边侯脸色微微发白,他确实看过张景澈,但都是夜深人静背了人去的,连侯府家将都不甚了了。刘彦昭却说的如此笃定,仿佛有一双眼睛藏在张家附近,一瞬不瞬地盯紧了张景澈的行踪。

“好些了,”杨帆垂下头,努力不让神色露出异样,“之前一直发高烧,好不容易退下去……不过先帝驾崩,臣这些天一直在宫里守灵,只隐约听说,张同知似乎醒了。”

刘彦昭点点头,示意他可以退下。

杨帆如蒙大赦,忙不迭往外走,堪堪走出树荫底下,就听刘彦昭又道:“远舟,今日跟你说的话,放在心里就好……”

杨帆忙转过身:“殿下放心,微臣心里有数,出了这御花园,臣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偷偷抬起头,只见年轻的太子站在阴影里,神色晦暗莫测,一双眼睛却亮得诡异,像是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杨帆不敢再看,微微躬下身,倒退着走远了。

张景澈并不知道发生在宫里的这场对话,勤政殿前的廷杖打散了他刚补回来的一点元气,重新回到了喝药如流水的日子——那缺了大德的定边侯仗着身子骨强健,将府里用不着的山参、黄芪搜刮一空,论车送到张家小院。韩洵一点不浪费,都让御医煎成汤药,摁着张景澈灌下去。

一连月余,总算叫张同知苍白的面庞多了几分血色。

张景澈不爱喝药,却不愿辜负杨帆的好意,他一直记得,那个夜风凛冽的晚上,定边侯是怎么冲入勤政殿,将他从锦衣卫手里抢出来的。他半生流离、连失至亲,久而久之,养出一副冷情的性子,因为极少感受到旁人的真心,偶尔得到一点,便受宠若惊,轻易不愿撒手。

先帝驾崩,按规矩,京中的皇亲国戚要守灵四十九日。张景澈掰着手指算了算,这一日刚好是最后一天,翌日是新帝的登基大典,多半要大赦天下,杨帆这个以武起家的定边侯大约也能松一口气。

这天入夜后,张景澈不知怎的心血来潮,将庭院唯一一株梨树树根处的泥土挖开,翻出一个被泥封住的酒坛子。他兴致勃勃地晃了晃,听着坛子里酒水晃荡的动静,笑道:“这还是我去北勒前埋的……当时还说,如果能活着回来,就挖出来喝了,谁知竟浑忘了。”

韩洵难得见他开怀,虽不愿煞风景,却不得不提醒道:“虽说四十九日的国丧已过,但大夫吩咐过,您的伤还没大好,不能沾酒……”

张景澈被他唠叨得没辙,无奈道:“不是我要喝,去拿个小坛子来……杨侯素来好酒,这竹叶青在梨树下埋了这么久,想必滋味正佳。我这院里没什么贵重东西,只能拿一坛好酒谢他的情。”

韩洵答应一声,转身去了。

张景澈拿了铲子,将酒坛上的封泥一点点敲净,原本只想闻闻,谁知那酒浆在地底一封数年,乍一启封,浓香不管不顾地往外窜,勾得人口水滴答,欲罢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