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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猜我有多爱你/吻香(119)

“老师……”符晓离开医院之前,忍不住开口问老师,“能治好吗?”

“能吧,谁知道呢。”

“那……那要不好,怎么办呢?”

“不好?”章唯一笑了笑,似乎十分开朗,“不好,我就一直陪着。对我来说,这样也很好,只要人还在,就挺好。不过对她来说,这种生活也许不如不过。”

“老师……”

“行了,快回去吧。”

“哦……”

医院治疗脑梗的药十分好用。

章唯一的妻子每天都挂点滴。一样接一样地,轮换着挂。

她一天比一天好。很明显,脑子越来越清楚了。她会讲的词句越来越多。虽然依然十分缓慢,一个一个字往外蹦,每念一个字都要想好久,语气天真,声音柔软,甚至还有些嗲,像个学龄孩童,然而,真正是在变好。照这趋势下去,再过个十几天,她应该就会有清楚的意识了。

章唯一很开心,还说,倘若这次渡过难关,一定要把天下神佛全拜个遍。符晓知道,一向刻薄的章唯一,因为妻子的事,竟然也跑去了寺庙求神拜佛,一次捐了5000香火钱,绝望地将希望寄予神秘力量。所幸,一切都在变好。

……

然而,“灾厄”这个东西,总是忽然降临。

醒来后第五天,就在章唯一的妻子已经可以讲出完整的句子时,她……又来一次脑梗。常年高血压的人动脉会硬化,非常容易脑梗,同时又容易脑出血,二者原理完全相反,医生也不敢给高血压的患者使用太猛的药。

这回,面积更大。

章唯一的妻子彻底不认人了,连第一次病时还认得的丈夫、爸爸、妈妈、哥哥、姐姐、朋友也不认识了,不会讲话,一个字都不行,好像一个漂亮娃娃,坐在床头,供人观瞻,不带活人气息。

一次,妻子痛苦呻吟足足半个小时,医生也讲不出到底是为什么。妻子根本无法行走,手不会动脚不会动,章唯一便横抱妻子跑上跑下,挨个科室进行检查,一向干净的饱满的额头全是汗珠,一向整齐的额发也全被打湿了。他就那么搂住心爱的人不停地做检查,寻找病因,连绝望的工夫都没有了。他心脏被撕扯着,仿佛已经鲜血淋漓、将五脏六腑都泡在鲜血里边,却还是要挺直背脊,因为他知道他自己不能倒下。一个人太辛苦,都没办法扶着妻子贴住机器,章唯一没办法,最后叫了符晓、沈懿行来帮忙。结果……众人发现……其实妻子只是希望小解。她已经是到了表达不出任何想法的程度了,身体几乎无法移动,话也讲不出来——她想去洗手间,可是状态让她只能呻吟。也说不定,她已经不知道该去洗手间了,只是觉得难受,只是本能地叫。

章唯一依然十分温柔。

妻子身体几乎无法移动。为了能让妻子补充必要营养,他每天熬蔬菜汤,煮八宝粥,榨水果汁。妻子不大能嚼,他便想法设法喂给对方汤、粥、汁等喝的东西。他让妻子靠在他的身上,一手用力扶住对方、不让人滑下去,一手努力喂食食物。妻子还会本能地往下吞食物,虽然……每次喝了两口三口之后,便会开始抗拒,觉得不大舒服。每到这时,章唯一都柔声地哄:“再来一口好吗?乖,再开一口,就一口。”一边哄着,一边喂食。妻子什么也不明白,可是深层意识似乎不愿意令身边的人痛苦,总会勉强自己再吃。

符晓看得出来——章唯一非常累,几乎要撑不住。他请了个护工,却总觉得护工没有自己用心,于是还是事事都要亲力亲为,每天睡眠时间不足三四小时。章唯一也四十四了,符晓很怕他会垮掉。

好消息是,随着时间过去,药再次起效了。

虽然没有上次明显,可是,吃饭喝水越来越顺。

奇迹似乎又出现了。

第85章 “我”(六)

就在一切再次变好之际, 章唯一的妻子, 脑梗面积又扩大了。这次, 蔓延到了大部分的脑部。

她彻底昏迷了。

再也不喊、不叫、不出声了。就那么一动不动, 安安静静躺在床上,好似一个漂亮娃娃。

医生用力按她眉骨, 她面无表情;用小手电照她眼珠, 她也毫无反应。

医生说:“没有反射……深度昏迷。”

章唯一问:“还能好吗?”

“可能性不大。”

章唯一只是点点头,依然是尽心尽力照料。

妻子不能翻身, 章唯一便每隔一个小时帮助妻子翻一次身, 以防生了褥疮。他说, 妻子喜欢漂亮, 一定无法忍受生褥疮。他还买了一个垫子,垫子分成很多区域,每隔两个小时,便会有一些区域升起、一些区域降下,不断切换, 各个区域轮流支撑垫子上边的人。

因为不能吃不能喝,医院给上了营养液。营养液是很大一袋, 每天都要点到早上五点钟。章唯一便彻夜不睡, 生怕点滴打完了自己不知道。

一切力气似乎都是徒然, 可章唯一还是怀着希望, 渴望自己挚爱有天可以醒来。

某次,章唯一无意中挠了妻子脚心,妻子右脚一动。他的内心狂喜, 一路小跑赶到了医生办公室:“她……她动了!”

医生听了,也是快步走到患者病房,但是却在听过具体描述后遥遥头:“那个只是……该怎么讲,身体自发反射……她还是无意识。”

“哦——”

……

结果,不论他章唯一如何付出一切,妻子还是一天天地虚弱下去。人类弱小,苍天冷眼旁观,让一切都按照既定轨迹吱嘎运转。

营养液又哪里比得上吃饭呢。

妻子越来越瘦。医生说,靠营养液,撑不了一个月。

雪上加霜的是,双肺又感染了。

昏迷卧床的人,无法自主排痰,需要用管子吸。而痰卡在嗓子里边,细菌便很容易进入气管,使人肺部感染。于是,在治脑梗的药及营养液之外,医院又为她上了早中晚一天三针的抗生素。

可抗生素用处不大,医院几次换药,还是不行,妻子高烧一直不退,每天早上好点,三十七八度,可是下午开始,便会升到三十九或四十度。她感染的也并不是常见细菌,医院查来查去,也不知是什么,送到某研究所化验也没结果,最后只能还是不断换抗生素。与健康人不同,章唯一的妻子已经深度昏迷,在一般人看来治疗只是吊命,晚死上两三天,只是最终、迟早,也还是要死的,因此连她主治医生都没有特别强的查感染源的意愿,就只有章唯一,坚持到处送样、查感染源。

因为高烧不退,章唯一每半个小时便帮妻子测次体温。退烧针不可以总打,很多时候只能物理降温,章唯一便仔细地用毛巾包好冰砖,放在妻子腋下、腰侧、额头,帮她降温。放在腋下、腰侧的不能被夹紧,放在额头的总是掉下去,章唯一便坐在病床旁椅子上,紧搂妻子胳膊,或者用手轻扶冰砖,每隔一段时间就拿出来会儿,防止对方冻伤,休息片刻之后再放回去帮人降温,整夜不睡。

医生不大忍心,说:“整夜不睡哪行?你也不是年轻人了。照顾好自己吧,患者……早就没感觉了。”意义就是委婉地说,妻子意识不到难受,他再用心,用处也不很大,不如先顾自己。

章唯一却摇了摇头。

一来,他还抱着希望,二来,他总是怕妻子还有痛觉,想象一直不停,虽然医生讲了,“感觉难受”不是这个样子,她的的确确是已经没意识了。

章唯一也请了护工,不过总觉护工没有亲人用心,因此只要能自己来他就还是会自己来。整日整日待在医院,不舍得走。

可惜,疾病从不会怜悯谁。妻子情况越来越差,身体各项指标持续走低,章唯一请医生输血、打血红蛋白,打这打那。有一个小护士见了,忍不住叹气,说:“您真有钱,到这份上,还是一天几千地花。”大多数药没有医保,加在一起价格不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