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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春浮梦到梅花(80)

而她自己兀自睡着自己的,毫无忧愁,也毫无优越感,她只是一个小婴儿,能够有奶吃有觉睡就觉得满足了。

周冕将一套镶嵌红宝石的金璎珞以及手环脚环送了小孩儿,又和坐在旁边的路易斯说了两句话,路易斯孩子生下来,脾气又恢复了和气,是非常通情达理的贵妇典范了,她虽五十多岁,但是保养得益,生完孩子居然看着更年轻了一些,只化淡妆,看着就是三十岁出头的人。

她对周冕便也礼貌周到起来,和他说话的时候眼里也全是笑意。

这个百日宴就是在周家老宅子里办,除了周家的人,还有路易斯娘家的一些人,然后还有周家的一些世交好友。

周冕和一席人打过招呼,因为不知为何左脚走路的时候突然有点拉伤脚筋的疼痛,他就准备回房去休息一阵。

家里仆人都很忙,他也不好叫人来扶自己,就自己往回走。

最近的路是从周家前院熙和楼后的那条走廊过去,但是走廊上人多,周冕不想又被人绊住,便从花园里小路往后走了。

他尽量让自己脚步稳当,但是走几步就会觉得疼,不由就蹙了眉,看到前面有在石榴树边上摆上的桌椅,他就走到椅子上去坐下了。

太阳不热不冷,恰到好处。

但是想到乔伊斯,巴黎此时应该已经很冷了,说不定要下雪。

他脑子里想着些事情,准备歇歇就起身,或者自己回去揉揉,要是实在受不了,恐怕还得叫医生来才行。

周冕想到还是和乔伊斯一起在华盛顿时候崴的脚,居然这么多天来才开始痛,或者是他这两天又怎么伤了脚了?

他怀疑是不是自己老了,骨质疏松?

他胡思乱想着,看着园子里繁盛的花草,阳光明媚,穿透树木枝叶洒在他的身上,他就觉得一切都好,连脚上的伤一时之间也忘了。

从石榴树望过去,后面的熙和楼,宽大的阳台上摆放着桌椅,很多客人在边晒太阳边说话喝果汁吃点心。

周冕不知道他们看到自己了没有,他不喜欢人很多,也不喜欢交际应酬,正准备起身离开,突然一个声音叫了他,“三叔!”

周冕站起了身,看到来人便又坐了下去。

周清林穿着规规矩矩的衬衫长裤,头发剪短了,在阳光里看起来干净又清澈,就像是一朵还在含苞待放的花朵,花瓣上甚至还沾染着清晨的露珠,美不胜收,又让人对他满含期待。

周冕不得不感叹这样年轻真是好,笑起来带着的羞涩也是一种让人心动的美。

周清林很礼貌地对着周冕问了好,又说,“我是在楼上看到三叔你的,我刚才看你走路有点不方便,是脚出了问题吗?要我扶你吗?叫医生吗?”

周冕没想到他在楼上看到自己,已经这么细心地发现自己的腿有伤,他刚才明明尽量让自己走得自然了。

周冕看着他,仔细打量,发现他的确和自己有那么些相像,不过,想来也是应该的,毕竟是亲叔侄。

只是,上半年在巴黎时,周清林对自己说的和乔伊斯相爱要和他在一起的事情,言犹在耳,周冕看着他不得不觉得万分的不适。

周冕道,“没什么事,我坐一下就好。你自己去玩吧,我没问题。”

周清林没有走,向他礼貌又有些腼腆地点了点头,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周冕知道他这样恐怕是想和自己说话,便也不好叫他走了,作为长辈,只好先说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和我说?”

周清林得知乔伊斯不是周冕的亲生子的时候是非常欢喜的,那时候他还在巴黎,便去找过乔伊斯,但是乔伊斯已经不再见他,甚至给了他分手费,这让周清林明白,他和乔伊斯也许是真的完了。

他因此伤心了很长一段时间,而且把事情翻来覆去地想了很多遍,觉得也许自己当时不告诉周冕自己和乔伊斯在恋爱比较好,不过,他当时不说,尤金也会说的,所以,事情走到那一步,似乎是没有办法控制的事。

所幸之后尤金也很伤心,离开了巴黎,不知道去了哪里,也就没有找他麻烦,所以他得以好好地完成了在法国的那一半年的学业,从法国回来,他因为家里的窘况,他不得不一边做兼职一边画画,父亲好高骛远,总是不得志,家里也是一团乱,他很多时候都不愿意回去,但是不回去又能去哪里。

生活中的烦闷唯有爱情可解,周清林时常想乔伊斯,很想去见他,但是从来没有见到,甚至之前听闻他遇到枪袭受伤住院,他很是担心,想去看他,也因为两人相隔大洋而没有办法过去,给乔伊斯家里打过电话,但是乔伊斯家里根本不愿意为他转接电话给乔伊斯,只说他在医院静心养病不接电话。

而给乔伊斯打手机,则更是打不进去。

周清林注视着周冕,心里酸酸楚楚。

周冕是一味悠远的香,缭绕的淡淡的烟,若有若无的味道,静静看着他品着他的人才能够知道他的好,然后离不开戒不掉。

而周清林没有品味他的那些心思也没有那些时间,所以,他只是觉得周冕冷清淡漠,让人不好接近。

周冕为人从来不凶悍,但是周清林就是从心底怵他,也许是知道他是乔伊斯喜欢的本尊,他又是长辈,所以打心底有敬畏之情。

他犹犹豫豫一番,才对周冕说道,“三叔,是这样的。我知道乔他之前受了伤,但是不知道他现在好些了吗?”

周冕知道他大约是想问乔伊斯的事情,应道,“他已经好了。谢谢你还念着他。”

周清林的两只手交握着,像是在紧张,“好了就好。我之前一直担心。”

周冕对着他淡淡笑了笑,道,“他没事了。”

周清林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鼓起了勇气,“三叔,我……我想知道他现在的私人电话,那个……”

周冕愣了一下,看着周清林,不知道是不是太阳晒的,或者是周清林本身在紧张,他的脸颊上晕上了一层红晕,在太阳下,白皙的脸就像要透明一样,深褐色的眼睛像是琉璃。

周冕想到他曾经和乔伊斯做过恋人,心里便不受控制地发堵。似乎脚上的伤也开始痛了,脚心的筋脉一抽一抽,疼得他只好把手捏紧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疼痛,或者是心里不好受,他的声音有点干涩,回答道,“你们是堂兄弟,不能那样在一起。你明白的……”

周清林咬着牙,然后又笑了笑,眼里却像是已经染上了泪花,强压下心中酸楚,他的声音略微哽咽,“三叔,你知道我们不是亲的堂兄弟,我们没有血缘关……”

周冕那一瞬间脸色变白,周清林知道自己说到了他的伤疤,只好赶紧顿住了话题,“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提起这个话题。”

其实所有周家人现在都知道周冕白替别人养了一个儿子,但是大家都明白不要在这边来提起,以免让周冕伤心。

而大家都知道周冕在周淙文心里的分量很重,所以,不敢得罪。

周清林现在这样提起,实在是非常不尊重周冕。

周冕道,“没有什么。你要他的私人电话?你先扶我回房,我写给你吧。”

周清林简直不敢相信,“谢谢,谢谢。”

周冕看到他那惊喜若狂的样子,心里又酸楚起来。

一个比自己年轻,比自己有活力,比自己爱乔伊斯的人。

周冕自己实在不能走了,周清林和他差不多高,扶着他回了他自己的院子。

这还是周清林第一次进周冕的院子,院子并不大,复古的建筑有种让人心绪平和的美感,檐廊上向着内院的玻璃窗全都打开了,阳光洒在檐廊里,他扶着周冕一步一步往前走,踩在阳光的点点斑斓上,走过一个个廊柱,就像是穿过了时光,走在数百年前的幽静里。

周清林不由对着周冕感叹道,“这里真漂亮。”

周冕道,“还好,你要是喜欢,就多坐一会儿再走。”

因为这里没人,正厅大门是锁着的,虽然是复古的建筑,但是里面的设施却非常现代化和先进。

用指纹、密码或者钥匙都能打开大门,周冕刷了指纹,门就弹开了一点,周冕推开门,周清林扶了他进去。

周冕在正厅里沙发上坐下,旁边就有电话机和电话本,他用电话本把乔伊斯最新的私人电话写了下来,撕下纸张递给周清林,道,“来,就是这个。你注意打电话的时间,两边有时差。”

周清林接到手里连连点头,“我明白。”

说着,又看向周冕,“三叔,要我叫医生来吗?”

周冕道,“不用了,你出去吧,我坐一会就好,就是脚站久了有些酸而已。”

周清林看他拒绝自己,也不好多说,就和他告辞先出去了。

周冕坐在正厅里的沙发上,看着从打开的房门照进屋子里来的阳光,光点在地板上跳着舞,时光幽静。

他慢慢站起身来,走到卧室门口,开了卧室门,一步一步往卫生间里去,他忍着疼痛洗手,从卫生间里的巨大镜子盯着自己看,想到刚才的周清林,再看自己,他全都明白,走过的时光,在他的身上留下的深刻的痕迹,只要有比较,全都能看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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