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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和她的丞相大人(77)

作者: 风里话 阅读记录

是一副丹青。

上头没有旁的,只一棵栩栩如生的枫树苗,并着后头是一片空地。

另有两行遒劲小字:

景熙十一年八月初十。

妻,久久。

谢清平抚着画笑,抚着字眼角泛红。

如今是九月中旬,按时辰算,那不是落款的时间,是她种树的时间。

她在景熙十一年八月初十,在曾经的灰烬里,重新种了一棵枫树。

谢清平缓缓合起画,手在枫树苗后头的空地上摩挲,“剩下的,我给你种。”

回程的快马里,是他前两日备下的生辰礼。

她的生辰是九月九,有些迟了,但不妨碍,那是一份极珍贵的礼物。

*

伽恩塔入供奉名单敲定,定于十月初十举行供牌仪式。

殷夜在勤政殿下召盖印后,心里不免有些遗憾,这个日子谢清平估计赶不回来。本想拖后些时日,与他一道出席,然司天鉴处表示再寻合适的日子,便要往明年去了。

思及父亲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殷夜便也未再拖延,只定下时日,以安其心。

回到寝殿时,殷夜收到谢清平的回程信件,自是欢喜。却又莫名冷了脸色。近来,她每每在梦中见到他,心中总是没来由的一阵抗拒。

好几回,她都看见他从大火中转身离去,又看见他在雪地里抽长剑刺入她腹中……

她想不通,明明两人如今这般恩爱,如何会做这样的梦。

便如明明她是思念他的,可是却又无端想要远离他。想起他,除了抗拒,竟还生出了畏惧。

她盯着那个送来的八角锦盒,灌了盏凉茶醒神,再次告诉自己,是他不在身边,自己多思致梦罢了。他尚在黎州之地,为她的山河操心,为她的子民奔波。要是他知道,自己无端厌他惧他,不知会心痛成什么样。

殷夜吸口气,将锦盒打开,上头是薄薄的一封信。她拆开阅过,寥寥数句话:

今朝两地分别,错卿生辰,唯念卿千遍,执笔千回,聊作心意。

殷夜将信来回翻看,心道,这几行字,也劳不了你执笔千回。遂将信收至一侧,打开锦盒夹层,看下头物件。

夹层抽开的一瞬,殷夜有一刻晃神。待静心细看,不由鼻尖犯酸,笑出了声。

锦盒里,铺着满满一层枫叶,每片叶子上,都写着数遍“久久”二字,这样算起来,当是有一千遍的……

她伸手抚摸那些枫叶,如同抚在他提笔落字的手上。

夜深人静,星火孤灯,案前人认真写下一遍又一遍“久久”……

殷夜冷白面上,漾出久违的红晕,似是泛起一点血色。

然,猛然间,她眼前一片火光冲天而起,层层叠叠的枫叶瞬间燃烧起来,她往后退出两步,扬手甩开锦盒。

“陛下!”

“陛下!”

司香和送熏香而来的佘霜壬正好踏入殿来,见殷夜捂着胸口不住喘息,赶紧上来扶住她。

“您怎么了?”司香急道,“奴婢去传太医。”

佘霜壬搭过她脉搏,将她扶过坐好,安抚道,“不碍事,是陛下少眠,精神有些恍惚了。”

殷夜没说话,只点了点头,盯着那散落一地的枫叶,待缓过劲,走过去将它们重新收好。

佘霜壬看着不远处的女帝,蹲着地上,一片片将心爱的东西捡起来,见到沾了灰的,便轻轻以袖擦净。动作轻呢,神思专注。

同寻常女孩并无分别。

甚至因为连月惊梦,她背脊更薄,面庞瘦削,缩在那处只有小小的一点,让人心生怜爱。

“陛下,您惊梦、不安,梦中可是看到了什么让您害怕的事?”

“嗯。”殷夜也没抬头,只低声道,“朕很怕。”

殿中灯火摇曳,有一刻静默。

佘霜壬起身,原是想去扶她起来的,然踏出了一步,终是回到了案几前,他打开香薰暗扣,“臣将香点上了,陛下当能睡得的好些。”

“幸亏有你。”殷夜抬起头,面色好看了些,“毓白说,你在我身边,他很放心。”

佘霜壬的手顿在暗扣上,半晌,扯着嘴角笑了笑。

*

十月初十,伽恩塔开门迎位。

浮屠七层,第一二层与寻常寺院无异,供奉着诸佛神像。而指定的两层,则是用来供奉开国以来,做出贡献的亡故者的牌位。

伽恩塔原于去岁便已经完成,然入奉者,却讨论了足有五轮,方定下最后名单,足可以看处入此处的意义和价值。

巴掌大小的一方玉牌挂在金丝梁柱上,是无上的荣耀。是对逝者的尊荣,对其家族的保障。

第七层处,最高首,由睿成王亲自挂起殷封亭的玉牌。之后开国元年的六十七将、景熙六年死于西境的三十八将、守城十六将,以及十年来六部七院的二十三位文官,司礼官将名字一个个唱念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