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和她的丞相大人(49)
她垂眸望着掌中的玉,余光落在滚银素青的锦袍下摆上,也未抬眸,只轻声道,“这,是我的。”
殷夜的一滴泪,落在血玉上。
折射出谢清平泛红的眼角。
他站在她尺寸间,只需一伸手便可将她揽入怀里,她的两条细软的臂膀便会紧紧搂住他的腰。
是你的。
他在心里说。
上辈子,有一回她在他府中玩,无意间翻出这枚玉,捧在手中喜爱的不得了。便眨着一双明亮的眼睛,靠近他,“能送给久久吗?”
他接过玉,心想,长姐已逝,自己当此生再不会爱人。这般东西除了她,原也没人再配拥有。
于是,他接过玉,道,“待你生辰,给你作寿礼。”
他花了半月的时间,在玉上雕刻了她最爱的枫叶,一层错一层制成枫叶层,遂取名枫林血玉,送给了她。
那年,她十三岁,收到玉的时候,问了他多遍,是否真的送她。
问了他很多遍,是否真的送她——
此生此刻,忆前生事种种,一瞬间,谢清平仿若被雷击中。
彼时,他点头应她,从未多想她为何要问那么多遍,为何反复确认。如今想来,无非是她早已知晓谢家儿郎赠血玉的含义。所以她才会在翌年,十四岁及笄之年,佩着那方玉,抚着那方玉,于伽恩塔小心翼翼却又信心十足与他告白。
是自己,给了她那般明显的暗示。
可是当时,他对她说了什么?
他说,简直荒谬。
荒谬!
是啊,多么荒谬!
他是如何认为,自己是因为再无人可送,才把玉送给她?又是如何认为,送给她只是单纯的因为她是曾经自己求而不得的长姐的孩子?送给她,只是因为一份亲情的延续?
那是他谢氏嫡妻才能得到的玉啊!
隔了前世今生两辈子,趟过生死度过轮回,到今日,他才意识到,他动情在她之前,他才是最早动心的那一个!
可是,他却顿悟在要将此玉交托给别的女子的时候。
命运,从未放过他。
“陛下说笑了,这玉估计丞相舍不得给你。”
殿下人饮酒言笑,面前人思绪起伏,唯有侧座佘霜壬平静冷然,听得那一声“这,是我的。”
殷夜和谢清平同时回神,目光齐齐落在血玉上。
“左右那裴氏不知此间含义,丞相不若就将此玉赠给陛下。”眉目如画的佘御侯以扇遮挡,桃花眼脉脉含情,娓娓开口。
殷夜本是思绪飘忽,神识不定,如今醒神,如大雾开花,辨清眼前情境。然虽知脑中所想,乃一梦尔,只是心中仍有个声音告诉她,这玉就是她的。
如今,却要转入她人手中。
这一刻,她没有太多思考余力,只想留下那玉。
她承认,有些道理都懂,做来却难。她终究不是一个大度的女子。
“丞相,微臣说得可在理!”佘御侯搁下扇子,起身给殷夜斟酒,“既然陛下喜欢,且奉给陛下吧。如睿成王妃方才所言,此处反正都是自家人。”
“佘御侯所言差矣!”片刻,面前人开口道,“此玉只能交付在正确的人手上。”
佘御侯的一句,此处都是自家人,提醒了他。
“丞相说得对,君子不夺人所好。”殷夜伸出手,递上玉。
“多谢陛下!”谢清平接上,却没拿住。
只听“咣当”一声,玉跌在地上。
殷夜垂眸扫去,中间断裂,四周裂纹无数。
“是朕的不是。”殷夜摊开手,内侍应将碎裂的玉捡起,托着送入她手中,“待朕命人修好,再送还给舅父。”
“臣,谢过陛下。”谢清平收回一直伸着的手,心中竟辨不清是喜还是痛。
殷夜笑了笑,何必委屈自己装大方。
她得不到的,毁了也不该留给别人。
殿下人自是皆发现了这一幕,一时皆寂寂无语。唯睿成王寒光凛冽,空酒盏猛地置在案上。
*
天际勾起一弯残月,酒毕宴散,诸人归去。
谢清平自不会忘记关键事,遂当殷夜送睿成王等人前往行宫别苑时,他便同行相送。却也不曾同坐马车,只策马随在后头。夜寒露重,轻水不放心他身体,便陪之同行。
“三弟,你如何此番过来?”门口处谢清宁扶着睿成王,转身看见他。
“陛下上次催臣寻给王爷治刀伤的偏方,臣师姐正好下山,如此配了药,方才忘了,故而赶过来。”谢清平将一个条形锦盒奉至殷夜面前,“是陛下的孝心。”
“这种事情都能忘记,亦不差这一夜。”殷夜连看也未看,只站在一处。
反倒是佘霜壬伸手接过,奉给睿成王处。
“不像话!”忍了一晚上的睿成王终于出声怒斥,“此处是本王的别苑,本王的地方,你就是个小辈,没有旁的人,别给我摆出皇帝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