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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和她的丞相大人(39)

作者: 风里话 阅读记录

“这遭要砍了园子……您就看在睿成王夫妇的面上,再哄一次。退一万步讲,这不也是您千辛万苦植出来的吗?”

江怀茂后头的这些话,谢清平没能听清楚多少,唯有他近身悄言的那句“陛下要夷平枫林园”在他耳际来回晃荡。

他突然便不想再进去。

此番要言之事开口,按她的性子,夷园再正常不过。

师父上月传了信来,新配的丹药缺了一味药引,便算失败,如今重新再配方重试。生的希望愈加渺茫,按金针掩脉的法子算,他只有八个月的时间了。

来年春光散尽的时候,他便也不再这尘世中了。

所以,这是他能看见的最后一季枫叶。

“谢相!”江怀茂打着拂尘看他。

“走吧!”他顿了顿,也没应他话,只往园内走去。

都到这一步了,铁索横江,没有回头箭,何况此间皆按着他预定的计划走着,局势大好。

这样一想,他的心静了些。

只是,很久以后谢清平才明白,不在她面前,他永远都可以冷静从容。面对着她,就极易溃不成军。

在一片灼灼烈焰的深红中,他看见秋千架上轻晃着一袭白色身影。

今岁她已及笄,青丝便也尽数挽起,只是此刻没有簪步摇,也未曾戴发钗,只有灵蛇髻口于后垂下了两股织金发带,随着秋千的起伏轻轻飘荡。而稚气已经在她面上退尽,多的是少女的风华和柔美。

此情此景,谢清平想到的不是她今生幼时在此荡秋千的模样,而是前世隆北湘女江畔秋千架上她的笑靥。

那是她十九岁御驾亲征回来后,无论于国中还是四海,都已是一战成名,君威显扬,皇权大半握在了手中。

裕景宫内,她同他对面坐着,没有君王模样,只有少女娇憨,“舅父,久久这么厉害,您要怎么奖励我?”

“你说——”他调着药,给她擦拭臂膀的剑伤,脖颈的刀伤,还有足上被虫蛇咬过的新伤。

十九岁的女孩,战场杀伐,已是一身伤痕。

她低头寻他微红的眸光,双手捧起他的面庞,眨着一双明亮又漂亮的眼睛,“舅父陪我回一趟隆北吧,我想去看看湘女江畔的枫叶。”

故土一别十三年,族人皆散,双亲俱亡,唯剩了她一个。

“我想家了!”她趴上他肩头,“我想有个家。”

谢清平一手持药瓶,一手握纱布,半晌,以臂膀手腕圈住她腰腹,下颚轻磨过她后颈耳畔。

那是自十四岁她在伽恩塔中向他告白被拒、夷平三大世家后,暌违五年,他重新带着温度、平和着心绪拥抱她。

她想要什么,他自然知道。

“我陪你回去。”药瓶和纱布散落在地,他双手穿过她丰茂柔软的长发,抚上她纤薄背脊,一个又轻又热的吻落她眼角金梅上,片刻退开身道,“然后,我们一同祭拜先帝……”

“祭拜爹娘。”他甚至直接换了称呼。

“舅父!”她扑入他怀里,抱住他。

两人私服回了隆北,在睿成王府过了一段世外桃源的日子。

那一日,他们如常前往江畔赏枫。

在湘女江畔如火绚烂的枫林丛中,在她如莺婉转的笑声中,他接了一份信。

毓白亲启:

自尔兄去后,妾拖病体残喘,近日深感大限将至,本当与夫泉下聚会,实乃妾之幸事。然人间尚恋,唯独子谢晗。其年少羞怯,不敢多言,乃心中爱慕陛下甚久。望君顾血脉之情,手足之意,仰其父面,为晗作主,许以婚配。

未亡人谢荀氏敬之

尔兄,其父,乃谢清安。

当年,西境战场上,为救谢清平,被流箭射中,埋骨他乡,留下一对孤儿寡母。

“谁的信?”她从秋千架上起身。

“内阁的政务,你看看?”

“不看,难得浮生半日。”她坐回去,“你现在也不许看,等我夜晚睡了,熬灯看去。”

“好。”他收起信,抬手拂开她面上散落的发丝,重新推起秋千。

夕阳余晖渡了她一身,秋日红枫晕染她双颊。

乌发,明目,花靥,便是如今这幅样子。

那是他看到她最好也是最后带着艳色的鲜活模样。

隆北回来的马车内,她睡在他怀里,掰着手指算良辰吉日。还说要回去学女红绣盖头,说这话的时候,她直起身来,面上带着些羞涩,“我都不会纳针线,倒时你不许笑话我。”

想了想,重新躺下身来,只挑眉道,“原也怪你,没教我!”

“嗯,怪我。”

马车踩声入皇城,他掀开车帘,看见后头另一车驾上拖着数十株枫树苗,转头又见前方不远处迎候的少年。

“把枫树都种在宫里吧,派人好生打理着,应该能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