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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和她的丞相大人(30)

作者: 风里话 阅读记录

她送了良药珍材,谴了国手院判,准了他成倍的假,远远超过了原本丞相该有的待遇。

再过几日,他便大安了。

殷夜回想着晌午太医院的回话,捂在胸口的手缓缓松开。却蓦然地,又攥紧了。

没有见到谢清平的四个月里,她初时只是同寻常一般,因担忧紧张生出梦魇。后来时间一久,梦魇越来越厉害,而且反反复复做着同一个梦。

梦中,他躺在棺木中,已是一具辨不清样貌的焦尸。

而方才,这个梦愈发清晰,甚至有了连贯的情节,完整的呈现了出来。

她下榻至铜镜旁,看镜中人影。

青丝凤眸,眼尾带翘,瞳如黑漆,唇似朱绛。除了近来因多梦少眠略显苍白的脸和瘦了一圈的腰,其他无一不昭示着年少的鲜活与娇嫩。

与梦中人完全不同。

梦中的她,乌发中夹杂着白发,一双眼睛虽精描细绘,却只有妆彩的色,没有先天的神。

她坐在含光殿中上早朝,殿下右侧离她最近处,已经没有他的身影。

她抬头看了一眼,想起来他被她贬官,逐出了京畿。

可是她为何要贬他的官,还要将他赶到坞郡那么远的地方去,她百思不得其解,只怔怔地望着那个位置。

却也不过片刻便回了神,心底有个声音说,贬官流放都便宜他了,他做的那些事九死难赎其罪。

这般想着,她不由冷哼了一声,继续听政理政。

下头上奏的是户部,户部尚书将折子上呈时,手略顿、脚虚浮,得了她寒眼淡扫,便瞬间面白头垂。

她接过,翻阅,却觉得字体模糊,不甚清晰。于是合上,翻开,重阅。

没有看错,还是那句话:景熙十六年十月初一,坞郡谢氏祖宅大火,屋毁人亡。

屋毁,人亡。

她看着殿下空出的那个位置,问,“伤亡几何?”

“无人受伤,唯亡者一人。”

“亡者何人?”

“丞……谢氏三郎,布衣者谢清平。”

原也无需殿下臣子回话,奏章上清楚明白地写着。

她合上奏章,没再说话,只示意有事继续上奏。

一月后,国子监祭酒谢晗奉皇命带回一具已经烧的辨不出面目的尸身。

仵作丈量,从头围、肩宽、腰围、足长,事无巨细,皆与他一般无二。而在他的身旁,还有一个被烧的残破的锦盒,盒中有两枚裂损的青玉,玉上依稀刻着字。

仿若是两个名字,她辨不清晰。

但有一点她很清楚,死的不是他。她没有他活着的证据,完全出于直觉。

谢晗问,“陛下,叔父身后事要如何处理?”

“随你!”她冷眼看着棺木中的焦尸,“他不是你叔父,与朕半点关系都没有。”

他死了,仵作证之,青玉辅之。

其实,青玉才是他死亡的铁证。

因为,那是她送他的玉。

前一年,他被贬官之际,交出了全部的东西,唯有那块青玉,他跪在宫门外三昼夜,咬死已丢失,誓死不肯交出。

宁犯欺君都要留着,除非身死不肯遗弃,所以他真的死了。

可她,就是半点也不信。

从镜中折射的日光,落在殷夜眼里,她不自觉地往后瞥头眯眼,神思清醒过来。确实不用相信,是梦罢了。

他好好的,在丞相府中。

然而她捂着胸口的手,却是越攥越紧,心跳得格外厉害,几乎要喘不过气。

她反复安慰自己,梦而已不作数。何况,那梦中青玉,说是自己送他的,可她根本没有那样的玉。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却有一个疑惑如毒蛇般缠绕着她:他做了什么罪不可恕的事,她要将他逐出京畿?

她是怎么舍得,让他离开自己的?

殷夜扶着妆台案几,大口大口的喘气,人控制不住跌下去。

*

“陛下!”一只温厚的手掌从背后扶住她,另一只手持着巾帕给她擦汗,“可是又梦魇了?”

又温又淡的一副嗓音,同他有三分相似。

“舅父——”殷夜一抬眸,见面前容颜,顿时便止了声响。却也不推拒,由着面前人将自己带到座塌,将面上汗渍擦净。

这人宽大的广袖随着拭汗的位置,有轻微的浮动,一点袖角在她眼前晃荡,以及他身上馥郁的苏合香,正缓缓弥散开来。

很容易便晃了她的心神。

“脱了这青衫,以后不许穿这颜色。”殷夜稍平静了些。

“天青色是臣佘氏家族图徽的颜色,一点思故的念想,恕臣不能从命。”对方转身捧了盏杏仁露,奉给殷夜。

眉眼中并无恐惧,尚且还带着三分笑意,“陛下进些吧,午膳都没用,仔细伤胃。”

“家族图徽?”殷夜瞧着那盏甜点,眸光落在他玉面上,“信不信朕将佘氏连根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