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和她的丞相大人(115)
前世,一场大火,最无辜的便是她的堂姐。
她将诏书、玺印、虎符都推给她,然后朝着她笑。如同刚入主这九重宫阙一般,偶尔想偷懒,便讨好地露出三分狡黠的笑。
舅父训导时,拉阿姐背锅。
“辛苦阿姐。”她张合着唇口,维持着儿时那点娇憨。
“我给你守着,你给我好好的。”昭平抚了一把她冰凉又黏腻的面庞,返身出殿。
走到门边偏阁,昭平回望榻上的女子,压声将话传给太医院,“陛下最重要。若陛下有个三长两短,尔等且黄泉再侍奉!”
至此,殿门沉沉合上。
长公也未再回裕景宫。
她收了诏书,只持虎符镇守京畿。内三关兵甲再次往皇城靠拢,边地无声驻守,百姓如常作息。
然相比外间的平静如常,宫门之内,女帝的寝殿中已是一片狼藉,血污满地。
月沉日照,日落月升,已经是十四的夜晚。
明月又大又圆,月华映着雪光,白得渗人。
千里之外的青邙山上,谢清平从睡梦中惊醒。
梦里,他看见她腹部隆起,浑身是血躺在血泊中,尤似前世模样。
他在一盏凉茶中定下心来,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那信虽是烧了,然每字每句皆烙在了他心头,尤其是“陛下有孕”四字。
倒也不知几个月了?
他握着茶盏,算起日子,自他离开至今七月有余,总也不会他一走便怀上,满打满算也就五六个月,或者更小些,三四个月。
他无聊又无趣地算着,鬼使神差入了师父的丹房,按着丹药种类排列一个个寻过去,大半时辰便找到了他要的各类药草。捧着它们回到案边,拿小称量出各草药分量。
她的体质温厚,但是素有胃疾,又易惊梦,一点苦味便叫的厉害……
将静心丸做成酸甜的零嘴,把安胎药制成香甜的药膳,要是孕吐厉害,就当膳食用下,这样不伤胃还能养身子……
他研磨草药,誊写药方,东边泛出鱼肚白的时候,一碗安胎的药膳正好做完。
他用小匙舀了一点,自己尝过,很是满意。虽有一点苦味,却转瞬回甘,已经和甜点无异,她一定肯用的。然端着药膳出来,他想了想,又返回了膳房。
前两日他看见师妹酿的桂花蜜可开瓮了,帮她启封,装在三寸琉璃罐中,装了整整四罐。
他没贪心,顺走了三罐。
好几个月呢,留小姑娘慢慢用。
“久久……”他端着药膳和花蜜,踏入寝房。
房中除了他半夜起身,还未规整的床铺,自然什么也没有。
晨曦第一抹阳光射入,直刺他眼眸。他不由合了合眼,手一抖,托盘便打翻在地。
馨甜的桂花蜜如同琥珀般缓缓流淌,同那碗微苦回甘的药膳慢慢融合……
他怔了许久,回首望去,天低云厚,群山环绕,这里是青邙山,不是有她的郢都皇城。
谢清平转过身,再看地上泼洒的膳食蜜汁,看着它们渐渐四散流去,只觉心悸的厉害,他扶着门框,眼前模糊而恍惚,只觉地上流淌的是鲜红的血液……
*
的确,地上满是鲜血。
有的已经占地凝固,有的从床榻滴落,还带着人体的温度。
“怎么还出这么多血?”司香握着殷夜的手,终于忍不住厉声问过稳婆。
两个时辰前,熬了两天一夜的人,终于破水,进入最后的产程。
佘霜壬出去时,亦伏在她耳畔安慰,“再和您说一遍,信上只是说染病,说时日无多。并没有说便一定殁了。万一,万一呢,他回来,你们却不在了,你要他怎么办?”
这样的话,两天里,每每殷夜目光涣散开去,或者许她小憩攒力却见她睡得愈发昏沉时,佘霜壬便一次次施针,一遍遍诉说,吊起她一口气。
直将她撑到到宫口开全的一刻,终于聚起她的生气。
他一点点松开手,笑意却温暖的如同可以依靠的兄长,“便说臣有顶好的医术,眼下您和孩子的脉象都很平稳,胎位亦是正的。努力些,便能生下他们了。”
殷夜记着他的话,也努力想要生下他们。可是这一刻的她,靠在司香怀中,如同一条被人扔在岸上即将枯死的鱼。
剧烈的疼痛笼罩着她,力气从她四肢百骸飞速流散。
喂入她口中的药,喂进去多少,未几她便吐出多少。教她含在舌下的参片,呛入她喉间,激起她连番咳嗽。让本就孱弱的身体更加雪上加霜。
“陛下,您撑着口气!”
“陛下,您再使些力气……”
“孩子已经冒头了……”
“陛下,他在等你!”
殷夜努力分辨着每一个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