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群之马(213)
“曾经我们一起在马德里小镇的农庄里奔跑玩耍,捡樱桃,我会把吃不完的樱桃装在衣兜里带回家,而他总是会第一时间把所有樱桃吃完,就算吃不完也要硬塞进肚子里,或者在脚底踩烂,总之是不会存储起来。”
“因为农庄里的小混混会经常欺负他,抢走他的粮食和玩具。”
“后来我常常想,后来的一切从那时起就初见端倪了——他总是信奉及时行乐,因为装在兜里的,总有被人抢去的风险;而享受完毕的,就再也没有人能抢走了。”
“他当了雇佣兵之后,我们联系不多,除了向我借钱的时候……偶尔的几次喝酒,他酒醉后向我吐露,他是如何虐杀那些目标猎物的……我几乎吓破了胆,可也不敢命令他不要再说了。”
“我看看……这是他邻居加西亚夫人的吧,”男人接过医疗单,了然道,“他现在住在圣卡罗区,一个偷渡客聚集的区域。你们想去的话,我可以把地址给你们,反正我也马上要搬家了。”
两人以最快的速度到达了约兰的住址。
那是比刚才的平民小区更破旧的地方,很难想象摩纳哥会有这样的地方,毕竟摩纳哥是传闻中整个欧洲福利最好的地方之一,人均年收入就有15万欧元。
他们摸到了约兰家,发现门是锁着的,敲门也没有人响应。
可能是忙于去治伤,可能是猜到他们会找来,约兰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到家。
“你们找谁?”
身后传来一道怯生生的声音,是一个穿着红裙子的小女孩,怀里抱着一个脏兮兮的泰迪熊玩偶。
郁风晚蹲下身,温和地对她笑了笑:“约兰还没有回来吗?”
小女孩摇摇头:“我没有听到他回来的声音。你们是约兰叔叔的朋友吗?”
“是的,他说可能会临时有事,有东西拜托我们转交,”他把药瓶和医疗单递给她,“你认识加西亚夫人吗?”
小女孩高兴地弯了弯眼睛:“她是我妈妈。”
她仔仔细细把东西折好,放进自己的衣兜里,然后仰起头来看着他们:“真好。”
郁风晚:“什么?”
小女孩:“约兰叔叔原来也有朋友,他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的,我有时会担心他闷得发霉呢。”
郁风晚:“你们关系很不错?”
“很多人不喜欢他,说他游手好闲,可是我挺喜欢约兰叔叔,”小女孩道,“吃不完的馅饼会送给我们,我妈妈腿脚不方便,他还会帮忙买药。”
“像这个熊宝宝,”她骄傲地晃了晃手里的玩偶,“就是约兰叔叔送给我的。”
郁风晚皱了下眉头,没有多说什么。
小女孩蹦蹦跳跳回家去了。
郁风晚有些沉默。
陈岸轻声道:“有想法?”
“没有想法,”郁风晚冷漠道,“他的过去有多少苦难,与我无关。我最恨的就是电视新闻给杀人犯讲温情故事,这是纯粹的消费苦难,是对受害者家属的再一次捅刀。”
“杀人犯就算受过再多的苦,当他拿起屠刀的那一刻,就已经罪该万死。”
陈岸默然点头。
对邻居友好,那又怎样呢?
不代表良心未泯,也不能宽恕罪行。
行善者做了一件坏事就被打入地狱,行恶者做了一件普通的事就被赞赏良心未泯,那这个世界未免对好人太苛刻了。
“我刚才在想,如果她的邻居是我父亲,会怎样呢?”郁风晚自言自语道,“他不仅会帮助她母亲看病,组织募捐,还会主动给她当老师,就像当初带你回家补课一样。”
陈岸叹息一声。
“可是没有人给他这样的机会了,”郁风晚道,“走吧。”
他和陈岸以最快的速度砍断了门锁,走进了约兰的家。
约兰的话在他这里已经没有可信度了,但他还心存一丝希望。
万一呢,万一赵正博的红色日记本,当年真的没有被毁掉,而是被约兰偷偷带回家了呢。
这是一个很简易的“家”。
没有楼层,只是一个年代久远的石头房子,空间狭小逼仄,空气混浊。地上散落着酒瓶、香烟盒和针筒,吃剩的披萨和炸鸡不知道存放了多少天,已经发出了难闻的臭味。墙上有些斑驳刻划的痕迹,应该是约兰随手扔刀片留下的。
郁风晚和陈岸迅速把房屋里搜寻了一遍,遗憾的是,一无所获。
陈岸忍不住骂:“又被骗了?他妈的,这小子嘴里到底有半句实话没有。”
屋子里空气太过沉闷,两人走了出来,在院子空地上发呆。
“没关系,他总归跑不了的,”陈岸安慰他道,“大不了我们去医院一家一家排查,他腿上还流着血,总不能不治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