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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戏真做(79)

“狭路相逢时,虑少者胜。尽管开枪。”

他的指头扣住了板机,要杀的人近在咫尺,根本不需要瞄准。他只听到一声震耳欲聋的声音,接下来脸上一热,血糊了他一脸,血腥味浓郁得让人作呕。他将身上还冒着热气的尸体掀开,开冷枪的人这才从暗处出来,自称是远在平州的祖父派来的,一直在暗中保护他,要将他送回平州。

陆既明记得父亲也曾经讲过,杀你的人是你的敌人,救你的人也有可能是你的敌人。

他回到了平州,做他的三代单传陆家大少爷,花天酒地,挥金如土,每个人表面上都在为他的不上进而着急,但他知道,他们都乐于见到他这个放浪形骸的样子。每个人都在棋盘上落子,但与此同时,他们又是彼此手中的棋子。

醇园中,那个小院,他曾多次偷偷翻墙进去过。

那里已经没有了一点生气,黑漆漆的,只有门口的红灯笼长年亮着。里头还有个眼盲耳聋的老嬷嬷守着院子,佝偻着背,像脱了水的虾子。她的眼睛蒙上了一层白翳,却能准确地抓住陆既明的手腕,像铁钳似的有力。

她说:“小阿官...... 你是小阿官...... 小姐一直在等你......”

陆既明被她吓得不清,根本不敢看她的脸。他喘着粗气,声音卡在干涩嗓子眼里,老半天才憋出了一句话:“她...... 她是病死的吗?”

她喉咙里发出了 “嗬嗬” 声,好像冤屈的孤魂,她的声音如泣如诉:“她是被折磨死的。大烟是毒啊,不能沾...... 瘾头上来了,小姐就用手抓墙,我让她挺住,姑爷和小阿官还要和她团聚的......”

陆既明紧张得快呼吸不过来了,他去到了严攸宁生前住的房间。

妆奁镜台都还好好的,蒙上了一层灰。楠木做的架子床还泛着名贵木料的光泽,他伸手去摸,床栏上满是一道道错乱的指甲痕,床头的墙上也是,有些痕迹上还带着陈年的血色。

他逃跑似的离开了这幢坟墓似的小院。

当他第二天夜晚再去的时候,整个小院一个人都没有,连虫鸣声也听不见。那个老嬷嬷不在了,陆既明翻墙离开,再也没有踏入那幢小院一步。那一年的清明祭祖,陆重山办得格外隆重认真,他带着陆既明开了宗祠,祭拜了他的亡父亡母。陆既明看着他那副惺惺作态的样子,只觉得可怕和作呕。

身边好像没有一个人是可信的。

每个人都想把他放在自己的棋盘里,落在他们想落的地方。他就偏不让他们如愿。

有一阵,他简直草木皆兵,要握着枪才能勉强睡着。秦雁来叫他,他差点在梦中把秦雁打了个对穿。

只有在梦中,他偶尔会梦见自己还在醴陵,坐在父亲的膝头,听他读书读信。又或者梦回到更小的时候,他还是个婴儿,被面目模糊的母亲抱在怀里,她的手是软的,发是香的,他什么也不用怕。

他时常盼望,醒时是梦,梦中才是真。

人生是一场孤单的跋涉,如果有人同行,那该有多好啊。

做了好长好长的一个梦,陆既明觉得自己侧腹疼得厉害,仿佛是陈年的旧伤在痛,但又像是新伤。阳光照射在他的眼皮上,烫热烫热的,他想叫人给他遮一遮,太亮了。

他艰难地睁开眼,偏过头,见到了旁边有人。

旁边的人睡着了,睫毛轻轻颤动,眼睑上有颗红色的痣,像是胭脂点的。他连梦中也微微皱着眉抿着嘴,好像在对谁生气。

陆既明轻轻地吹了口气,熟睡的人被这一阵风叫醒,眼睛睁开一条小缝。

离得很近,陆既明发现他的眼珠子是琥珀色的,流光溢彩。

“早。” 陆既明小声说道。

作者有话说:培养下感情

第四十八章 龙抬头

沈馥一边想着,命真硬啊,一边快速爬起来,坐着看他,看了半天。

陆既明有气无力地问道:“怎么?难道破相了?”

沈馥收回目光,翻身下床,嘟哝道:“大少爷,你都几天没漱口了,味儿大得很,还往别人脸上吹气......”

被挤兑了这么一句,陆既明不觉得不快,也不觉得羞窘尴尬,反而觉得开怀得很,想笑,但是又苦于伤口还痛着,没有力气。在这间荒野无人的小屋里,动都动不利索地躺在床上,和非敌非友的沈馥呆在一块儿,竟然让他觉得如释重负,像是在长途跋涉的路上,找到了一个休息的驿站。

沈馥翻出剩下的米来,全数倒进锅里,又煮起粥来,随着他手中木勺的搅动,带着米香味的白烟升腾起来,陆既明饿得胃都瘪了,躺在那儿,盯着沈馥手上的动作,等着他将粥盛过来。

等漱了口吃了粥,陆既明感觉自己已经活过来大半了,尝试撑着床坐起来。伤口还未愈合,陆既明起来时小心翼翼的,只不过是从躺变坐而已,累得他一身的汗,沈馥抱着手在旁边冷眼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