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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戏真做(65)

两人只能紧紧挨着,陆既明也学着沈馥的样子,手垫在脑后,眯着眼,舒服地长出了一口气。沈馥被他挨着,渐渐热起来,身上粘粘的,又惦记着他刚才说的事,心头烦躁,猛地坐起来,却发现陆既明竟然睡着了。

甚至睡得颇为安稳,沈馥简直无言以对。

四周无人,沈馥看着陆既明平稳起伏的胸膛,不禁自嘲地想道,此时天时地利人和,要是手边有把趁手的武器,把陆既明捅了丢进湖里,神不知鬼不觉。

正想到这里,陆既明突然睁开眼。

沈馥略有些心虚地垂下眼,沉默不语。陆既明看着他,说道:“真奇怪,真奇怪,在你旁边总是好睡。”

沈馥说道:“大少心宽,就不怕我起了歹心?”

陆既明伸了个懒腰,拖着声音说道:“要害我的人太多了,你还排不上号。”

沈馥懒得回话,从湖石上翻身下去,分花拂柳,渐行远去。陆既明看着他高瘦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葱葱郁郁中,不禁出神。

他也不是瞎说,凑到沈馥身边时,的确好睡。他身边每个人都各怀心思,相较起来,竟是沈馥最通透最好明白。沈馥聪明,有时胆大包天,敢顶着枪口往上撞,有时又胆小,困在黑暗的小房间里就能吓得他给自己放血。

骗人时笑得如沐春风,气急败坏时心里骂了千百句,脸上还得笑的样子最好玩。

近日料理章振鹭的事情,料理得他头疼,好几日没睡个整觉,方才有了困意,沈馥一走,困意也随之走了,连蝉鸣声也让人烦躁。陆既明长叹一声,翻身起来,追着沈馥去了。

得知沈馥要随陆既明到前线去,沈令仪久久沉默。

沈馥说:“别担心,陆既明有大图谋,定不会陷自己于险境,跟着他我不会有事的。”

这不过是安慰之语,姐弟俩心里都明白。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陆既明自己惜命,却不一定会惜沈馥的命。在外人看来,俩人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厮守的孽缘冤家,事实上如何,他们自己都清楚。

沈令仪长叹一声,说道:“说不定,当初我们好好地干点正经营生,虽苦些,也不至于如今这样担惊受怕,离散四方。” 说来简单,若是盛世无饥馁,自然不需要铤而走险,但生在乱世,人如飘萍,也没有那么多选择。

姐弟俩一时无话,两相作别。

出发那日,陆既明弄得好大的阵仗,全平州城都被惊动了。

军车列成一队,自城门而出,军旗均插在各车车头,迎风猎猎而动。绝大部分军兵都已驻扎火车站附近,准备出发,城中出去的这一部分,纯粹就是耍个威风,大张旗鼓。

沈馥与陆既明坐同一辆车,章王氏与章燕回在后面一辆车上,跟着他们。

大约是为着开拔前还有动员的演说,陆既明着全套军礼服,袖章肩章等俱是簇新的,泛着冷光。礼帽搁在一边,帽上白缨随着车身摇晃簌簌摇动。他膝上横着的是入鞘的军刀,护手处饰以九狮,看上去并不是新刀,颇有些年头,但不减威仪。

陆既明冷眼瞧着外头夹道围观的人,不言不语时凛然不可犯,很像那么回事儿。

沈馥看惯了他浪荡不羁的样子,这时候看着新鲜,不住地打量他。陆既明回头看他一眼,笑了,霎时如冰山消融,还是往常模样。

“看什么呢?” 他说,“这衣裳金光闪闪的,束缚得人难受。”

沈馥往窗外看去,马上就要出城门了,围观的人倒是兴致高昂。陆重山在晋中经营多年,倒有些人望,如今换了陆既明当家,人们也还是热情满满,夹道欢送。

出城门后不远就是平州火车站,早已有列列火车停着等待,火车头上也插上了军旗,看着好不威风。枪械炮弹已经运装上车,军兵们黑压压地列阵在外,最前头筑有高台,陆既明居然还请来了记者,摄影师架好照相机,镁光灯闪时,发出爆响,白烟阵阵。

下车前,陆既明戴好礼帽,帽带在颌下勒紧,帽檐压在凸起的眉骨之上。

他说:“你先上车,看好她们。”

他身姿挺拔,军刀佩在腰间,阔步走去,镁光灯频频闪动。

沈馥想道,陆既明出现在报纸上应当是很好看的。

车载着他直接往火车站去,他和章燕回母女先行上车。章燕回见了他,匆匆朝他一笑,又怕母亲见到,形容怯怯,脚步匆匆。章王氏看上去憔悴了些许,见到沈馥,眉头一跳,似是想骂,顾忌着配枪列队的卫兵,又悻悻然闭上了嘴。

虽然是往前线去,长官的车厢仍旧是妥帖舒适。

章王氏恨恨地瞪了沈馥一眼,往自己的车厢去了,章燕回匆匆跟在母亲后头也去了。沈馥也懒得和她们说什么,坐在窗边。他所坐的应该是用餐处,桌上甚至铺上了蕾丝桌布,窗边还有小花瓶,里头放了一支新鲜欲滴的百合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