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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戏真做(61)

一时间大家都看了过来,神色各异,沈馥只觉得被各样目光穿透了,犹如被架在火上烤。他心底还在担心小阿的安危,沈令仪伸手轻轻推了推他,他才反应过来,脸上堆出笑来,排开众人走过去。

陆既明满面柔情,拉起了沈馥的手,当先走进去。

沈馥如芒在背,心里腹诽,如果陆重山是真的病了,见到孙子拉着个男媳妇,估计会气活过来。

陆重山的卧室里灯光昏暗,只依稀见到个瘦成骨头的老人躺在床上,垂在被褥外的手青筋凸起,皮肤暗沉。姨太太杨氏正垂手立在床边,一言不发。

一进门,陆既明就开始演孝子了,站在床边嘘寒问暖,陆重山没有回应,只时不时从喉咙里哼几声,让人知道他活着。众将官发现陆重山竟真的病到了这个境地,面面相觑,有想上前一步查看的,却被陆既明拦了下来。

“医生说,祖父精神不济,不能让他太过劳累,各位改日再来吧,心意我替各位叔伯父转达。”

陆重山病重,章振鹭在外,如今醇园里明显是听陆既明的,众将官如今也对他多了几分敬畏,纷纷应诺,往外退出去。只有章振鹭的母亲章王氏还扑在地上,嚎啕大哭,呜咽间颇有不少指责陆既明的话,怕是希望老爷子替她做主。章燕回垂着手立在母亲旁边,吓得不敢说话。

陆既明不耐地皱起眉头,一把将章王氏提起来,不顾她大喊大叫,甩出门外,也没人敢说话。陆既明往外走了几步,突然又回头立到床边,俯身问道:“祖父有何吩咐?”

众人都出去了,仆从掩上门,只留陆既明立在床边,沈馥站在门边,见陆既明没让他出去,也就在那儿站着看。

杨氏怕陆既明就像是老鼠怕猫,缩在旁边,恨不得原地消失了去。人都走了,陆既明也就不再装孝子贤孙了,立起身来,仔仔细细地看躺在床上的陆重山,目光阴沉,满脸厌恶。他朝杨氏说道:“拿那烟枪来。”

杨氏顺从地拿出装好烟丝的大烟,递到陆既明手上,又划亮火柴点燃了。

那腥甜的味道霎时间充盈了整个房间,陆既明皱眉,露出厌恶的神色。床上原本如槁木般了无生气的陆重山突然嘶叫一声,干瘦如爪的手抬起来,有气无力地抓向陆既明手上的烟枪,徒劳地抓挠那些散发腥甜味道的白烟。

陆既明手上擎着烟枪,站在床边,盯着陆重山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陆既明像被吓到似的,浑身一颤,将手中的烟枪摔在地上,头也不回地拽着沈馥出去了。沈馥回头看了一眼,杨氏直直地扑向那烟枪,贪婪而渴望地捧起来,床上的陆重山那如枯骨般的手仍旧在空中抓挠,却什么也抓不住。

沈馥只觉得可怕得很,打了个颤。

他转瞬又想起小阿的事来,猛地朝陆既明问道:“大少,有人说我们姐弟在宜阳路的家被强盗闯了空门,也不知丢了东西没有。”

陆既明还抓着他的手,闻言转回头来,却好像没听清似的,茫然问了句:“什么?”

沈馥抬眼看去,陆既明脸色也不好,煞白着脸,额上还有汗,似是被吓着了。茫然之色不像作伪,沈馥心知,如果不是陆既明,那必定是于维鸿捣的鬼。见陆既明这副样子,沈馥心里又有了计较:崩别人的脑袋都吓不着他,这时却吓成了这样。

“这是怎么了?” 沈馥问道。

陆既明看着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撒开了沈馥的手,两人一前一后,各怀心思地回去了。

月上中天,皎洁月光撒了满地清辉。

宾客来了又去,醇园又变得大而空旷,甚至比之前还空旷了三分,风呼呼地吹过那些无人居住的庭院洋房,呜咽作响。

陆既明专门找了人开车送沈令仪回宜阳路沈宅,在醇园大门前,沈令仪上车前,见到了旁边也准备离开的于维鸿。于维鸿正用手帕擦眼镜镜片,擦好后戴上,抬眼正好与沈令仪四目相对,朝她一笑。

沈令仪扶着车门,说到:“小阿。”

于维鸿说道:“我会好好照料他的,只要你按我说的做,毕竟我们是这么多年的旧相识。”

沈令仪五指捏紧了车门,指节发白,脸上却看不出来,只是朝他一笑,仿佛分别,说道:“常联系。”

说着,两人都各自上了车,分头归家。

当天晚上,沈馥辗转反侧,不知道小阿怎么样了,也不知道于维鸿到底要怎么样。小阿小小个的,也不爱多说话,也不知道于维鸿会不会为难他。他好似烙饼似的在醇园的床上翻来覆去,一直睡不着。

陆既明跌跌撞撞地来了,他手上还拿着个喝空了的酒瓶子,满脸通红。沈馥坐起来,看着在房间里绕圈的醉鬼,头疼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