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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戏真做(52)

说是破败也不尽然,小院里建筑和醇园其他地方都全然不同,都是北地风格,疏朗开阔。全中式结构,显然时时有人打理,并不荒废。但因主人早逝,整座院子像被抽去了生命力,连满墙绿油油的爬山虎也没有活力一般。

里头阴沉沉的,红灯笼在风中摇曳,沈馥并不十分想进去。

但这明显不由他做主,陆既明脸上已经没有了那种虚浮于表面的欢喜雀跃,脸上似有阴云,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陆既明没有回答,只是拉着沈馥进去,沈馥差点被他拉得一踉跄。

死气沉沉的院落里,陆既明目不斜视,目标明确,沈馥一路被他带到了东边的小院里。陆既明一推门,门 “吱嘎” 一声旋开。里头似乎有股腐朽衰败的味道,沈馥跟着陆既明走进去,看着陆既明把电灯打开。

这似乎是个少女的闺房,那一袭婚仪所用的黑褂红裙正挂在旁边。

陆既明用意不明,只是命令道:“换上。”

他回身出去,掩上了门。沈馥皱着眉看了一眼洞开的窗户,他知道,只要是在醇园之内,他是插翅也难飞,别说是在醇园了,在平州城里,他也逃不脱,更别说现在陆既明开始在军中任职,他的手只会越伸越长。

沈馥看了一眼那袭衣裙,认命地开始脱衣服。

从西式的大礼服到中式的黑褂红裙,两套衣服都出人意料地合身。沈馥借着昏暗的灯光,对着镜子将上褂的盘扣扣好。沈馥的五官并不女气,俊秀好看,但配上这袭华贵的裙子,却有种倒错的美,镜子里的他雌雄莫辨,垂目时眼睑上的红痣格外风流。

陆既明也不知在外面干什么,沈馥凝神听听,听不到什么。他看了看放在窗边的妆台,他略有些不习惯地拎起裙角,走过去,轻轻地打开积灰的妆奁。里头的物件都还整齐,只是久无人用,失了光泽。

沈馥拿起一把象牙梳,梳背上刻了个 “宁” 字。他心头一跳,把梳子放回去,合上妆奁。

这是陆既明的亡母严攸宁的旧物无疑。

他才放下,陆既明就推门进来了,上下打量他一眼,淡淡地说道:“很合适。”

沈馥一哂,目光落在陆既明手上,他手上拿着一顶冠子,红宝堆砌,金银累丝,虽然看上去是有些年头的旧物了,却还是华贵非常。陆既明揽着沈馥的肩,让他摁坐在妆台前,将那个红宝冠子戴在他头上。

冠子上垂下来的红宝流苏将沈馥的脸挡住了,只能影影绰绰地见到一点眉眼,不说不动时就越发像一个新娘了。

陆既明伸出食指,弯腰将沈馥挡脸的流苏撩开,露出他微张的嘴唇。他拿出一管唇膏,细细地地沿着沈馥的唇线,一点点涂上艳红色。沈馥低垂着眼,睫毛轻颤,一动不动。陆既明涂抹得并不熟练,一不小心就抹花了。

“别动。” 陆既明沉声说道。

他捏住沈馥的下巴,用指腹抹掉多余的部分,他手指上也就多了一抹艳红。

陆既明手一松,那些簌簌响动的流苏重新将沈馥的脸遮住,这一回,影影绰绰中,最夺目的只剩下那两瓣艳红的嘴唇。

“走吧。” 陆既明牵起沈馥的手。

沈馥不喜欢绊腿的马面裙,也不习惯狭小挤脚的绣鞋,他问:“去哪里。”

陆既明轻轻一笑,冷冷道:“总要拜见了长辈才算礼成。”

沈馥看不清路,他的视线之内只能看清自己的脚底,他只能被陆既明牵着,跟着他一路走。偌大的院子里,寂静得犹如墓园,一点儿人烟也没有。沈馥心里七上八下,想着陆既明总不会是带他去拜父母的牌位吧?这个婚礼竟是认真的?

远远地,沈馥听到了一阵怪声传来。

隐隐预约的,好像是野兽濒死前的喘息,又好像是拉动破旧风箱时那不堪重负的吱呀。在空寂无人的院子里,这一声格外瘆人,沈馥被吓了一跳,猛地捏了一下陆既明的手。陆既明回头看了他一眼,戏谑道:“看你天不怕地不怕的,难道怕鬼?”

沈馥低头不语,心想,世上如果有鬼,也是先把你收了。

陆既明伸手推开了一扇门,那怪声更大了。

沈馥跟着他跨进门去,裙摆绊腿,脚步不稳,遮挡视线的流苏簌簌作响,沈馥勉强看清了房间中椅子上坐个人,眯眼细看,竟是未曾露面的陆重山,那一阵怪声居然是由他发出来的。

陆既明牵着他立在陆重山面前。

那阵怪声更响了,沈馥大着胆子,伸手将挡眼的流苏拨开一点,被眼前景象吓了一跳。

陆重山比起上一回见到时更瘦了,原本还算是精瘦,如今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瘫软在座椅上,扶着椅子扶手,不住粗喘,出气比入气少,五官全部挤在一起,脸上沟壑纵横,涕泗横流。沈馥心里一惊,这竟是像那些犯了烟瘾的烟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