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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戏真做(50)

陆既明也不理他,自顾自继续说。

“不过既然结为连理,还是要拜祖先,到那时候还是要传统些好,免得把祖宗都气活了。那套裙褂可不就派上用场了?阿馥你多担待些,不过一穿,拜了家庙自可脱下。”

那套金丝银线的裙褂就挂在一旁,在灯光下熠熠生光。

沈馥自然是不愿,即便和陆既明搅在了一起,他也从没觉得应该把自己当女人看待,但这时候,还是不要触陆既明的霉头好。他的家人和性命,都捏在陆既明手上,自然是乖顺配合的好。

见沈馥不说话,陆既明引着他去看婚床。

那张拔步床看着颇有些年头,中式的雕栏纱帐,上面铺了簇新的龙凤被褥。陆既明附耳说道:“孟三他们少不得要来听墙角的,到时候还望阿馥叫得响些,好让他们知道我们恩爱甚笃。”

那西式大礼服与中式的黑褂红裙都挂在一侧,龙凤被褥红得耀目,沈馥不由得生出一点倒错的感觉,仿佛自己真真切切成了新人,要和人永结连理。以前生活朝不保夕,他从来没有想过终身大事,也没有对什么人动过心,今天居然阴差阳错,要和陆既明海誓山盟,真是始料未及。

沈馥满腹心事,陆既明揽着他转回身,窗户洞开,外面就是碧波万顷。远处的湖对岸,一点红光在风中摇摇曳曳,沈馥猛然想起,那座小院就是陆既明父母故居。

好像五彩剔透的肥皂泡突然被戳碎了一样,陆既明的兴致突然全部消失。房间里突然陷入寂静,两人杵在房间中央,正对着窗户,看着疏星点点,以及远处一点红光。

陆既明将沈馥松开,面无表情地说道:“去睡吧。”

沈馥见他喜怒无常,沉默着退出房间,回头看了一眼,满屋的花团锦簇中,陆既明孑立窗前,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第二天天没亮,醇园便热闹了起来。

沈馥一早起来,就有仆佣服侍着他,穿上繁复的西式大礼服。衬衣马甲,再套上双排扣直摆的英式弗瑞克外套,胸前配上襟花,戴上礼帽,手执黑色文明棍,全然是西式绅士模样。仆佣不住夸他,夸他肩背挺拔,衣服熨贴合身,夸得沈馥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摸了块银元赏他。

等到宾客开始鱼贯而入时,已近黄昏,沈馥靠在窗边往外看去,见到不少熟面孔,沈令仪果然也来了。她穿一身墨绿长旗袍,绣有艳红芍药花,花瓣重叠簇拥,裙摆处绣满落英,妆容精致,仪态万方。除此之外,沈馥还在宾客中见到了穿着西服的于维鸿。

乐师奏起音乐,沈馥的目光反复在那个手有枪茧的指挥身上流连,却看不出什么端倪,只能按下不想。

宾客列席,乐手就位,侍应穿梭其中,热闹非凡。陆既明也是一身挺拔精神的礼服,面带红光,真的是新郎官的模样。

在座的宾客大致可以分成几批,一些是陆既明的狐朋狗友,自然是戏谑调侃不断,把场面做得越热闹越好。一些算是陆既明的长辈,都是军中的将领,看在陆重山的面子上来的,面上多有尴尬之色,见陆重山并未出席,大多表面镇定,暗地里左顾右盼,窃窃私语。

还有一些当地的富户豪绅,左右逢缘,四处攀谈。

于维鸿在平州的身份是海外归国的实业家,行止斯文有礼,言之有物。沈令仪是场内颜色最好的女士,自然是簇拥者众,两人分处会场两边,好似浑不认识。

现场还有两位最尴尬不过的人,一个是章燕回,一个是她的母亲,章王氏。

王氏面色忿忿,口中嘀咕着 “不成体统”,四处张望老爷子的身影,等着往老爷子面前继续告陆既明的状。章燕回更是尴尬,章家想把她嫁给陆既明,陆既明却不屑一顾,全平州无人不知。她被母亲强行拉来,一如既往地穿着过时的衣裙,窘迫得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头也不敢抬,泫然欲泣。

突然,乐声一停,婚礼的另一主角从楼梯上下来,正是同样身着礼服的沈馥。

宾客皆抬头去看,沈馥突然成了众人焦点,有些窘迫,低垂着眼,镇定地逐步下台阶。陆既明正在最下面等他,隔着几级台阶便迫不及待似的去牵他的手。沈馥不好拒绝,只好任他牵着。

沈馥感觉到自己的手指被陆既明牢牢地攥在手心,他被引着走到主婚人跟前。宾客皆四散开,露出中间一圈空地,把新人围在其中。

沈馥有些茫然地抬头,见到了人群中的沈令仪,沈令仪眉头蹙紧,凤目中全是担忧。

他的目光随后落在陆既明脸上,陆既明却是七情上面,全然陷在了 “新郎官” 这个角色里,满目深情。沈馥撞进他眼睛里,却不觉得动情,他越发觉得,陆既明时时做戏,比他这个骗人维生的大骗子还要演技高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