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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戏真做(19)

沈馥进了浴室,响起一阵水声。

陆既明随手整了整裤子,翻身下床,随手梳理一下乱了的额发。他从沈馥搁在桌上的烟罐里摸了根烟点着了,有人轻轻敲了敲门,陆既明说了声 “进来”。

是秦雁。

他一进来,陆既明就朝浴室扬了扬下巴,秦雁会意,走近了,在陆既明耳边附耳说了些什么,陆既明点点头。就在这时候,沈馥出来了,问道:“怎么了?”

陆既明抖了抖烟灰,笑道:“有人知道咱们明天去猎雁,送了好东西来。”

沈馥这是第一次来陆陆公馆。

偌大一个醇园应有尽有,但陆既明却不爱住在那儿。除非逢年过节回去应酬一下了老爷子,陆既明都住在陆公馆。陆公馆在听雨桥的西面,听雨桥是古桥,据说下小雨时,雨滴打在青石板上,有滴滴答答的声音,有如奏曲,因此得名。

此时天色已晚,后院开了电灯,沈馥还没走过去,就听到了一阵犬吠声。

后院墙角的树那儿绑着一条猎犬,犬吠声是陆既明本来有的那两条狗发出来的,它们正警惕地面对外来者,时不时发出凶狠的吠声。那条被缚着的狗一见有人来,倒也没叫,压着脑袋龇着尖牙,背毛漆黑,虽看着还不是成犬,但也看着凶狠,沈馥看了就皱眉。

那狗旁边不远处站着个仆佣,捧着狗食,有些不知所措。

“大少,这狗护食得很,一动食盆就想咬人,根本喂不得。”

陆既明非但不怕,反而显得兴致勃勃,左右端详那狗,仿佛见到不得了的好东西,笑道:“品相不错,取我的东西来。”

沈馥象征性地劝了两句,抱着手站在旁边看着。

陆既明叫人拿了两块带绑扣的厚帆布来,裹在小臂上扣好,接过仆佣捧着的狗食,朝那狗走过去。狗往后退了两步,朝陆既明龇牙,喉咙里发出 “呜呜呜” 的声音。陆既明肢体放松,看不出害怕紧张的样子,在狗身前蹲下了。

沈馥在旁看着,虽然不至于对陆既明有多担心,但也有些紧张,生怕那狗突然扑人。

陆既明朝狗食盆里倒满了狗食,狗埋头就吃起来。狗一边吃,陆既明就试探着用手去摸狗的脑袋,每次他一碰,狗就停下来,龇牙警告。陆既明却极有耐心,不住地重复,狗渐渐习惯,陆既明得寸进尺,开始伸手去碰食盆。

狗明显不愉快了,警告的声音变大,陆既明又像之前那样,一点点去挪动食盆,让狗逐渐习惯,到最后,只要狗一龇牙,他就将食盆拿走。那狗也不是善茬,张嘴要咬陆既明的手,被他躲开了。

旁边的人好像对这样的事情已经习以为常了,并不出声警告,也不劝。只有沈馥一个人看得心惊肉跳的,觉得那只狗下一秒就要咬断陆既明的手指。

又是不住地重复,陆既明有耐心得很,倒是狗失去了耐心,就在众人都没与反应过来的时候,那狗张嘴就咬向陆既明的小臂。陆既明却压根儿没躲,反而把手臂往狗的嘴巴里送,另一手压着狗的颈脖,将狗放倒,摁在了地上。

事情发生得太快了,沈馥甚至下意识地往前了一步。

陆既明就半蹲在地上,手臂压着倒下的狗,不让它撕咬。

他面无表情地说道:“松开。”

狗的爪子在地上刨了几下,陆既明一点都没有要松开的意思,自上而下地压制着这条恶犬。恶犬一点点地张开嘴,将陆既明的手臂松开,陆既明笑了,夸道:“好狗。”

等他放开时,狗食盆又重新加满了,放在狗的面前。

这回,狗不护食了。陆既明站起来,将手臂上的扣着的厚帆布解开,狗的咬合力极大,虽没咬穿帆布,但却在他手上留下了几个凹洞。陆既明毫不在意,反而开怀得很,将帆布扔给仆从,说道:“明天带上这家伙一起出去。”

猎雁要趁太阳还没升起,大雾弥漫,雁群酣睡,天还没亮就要出发。

沈馥顺势在陆公馆留宿,他在陆既明的房间里挑拣他的黑胶唱片,很杂乱,什么曲子都有。陆既明在旁边擦拭猎枪,将长长的枪筒擦得黑亮。

“开过枪吗?” 陆既明笑道,“来摸摸?”

沈馥应道:“没碰过。”

陆既明说:“不过是猎枪,准头和火力都没有步枪厉害,后坐力也不强,不怕。到时候随便射,雁群被狗赶起来,呼啦啦一片,瞎子都能射准。”

沈馥随口应了几句,心思却没有放在陆既明的话上,他在想刚才陆既明训狗的事。

他从小就是孤儿,进育婴堂前,在街巷里混,素来长于察言观色、见机行事。如今四处战乱,军阀拥兵,有地有兵有钱如陆家,在地盘上都是横着走,土皇帝一般。无权无财的星斗小民就是没有爪牙的猎物,沈馥自认为还是有些辨认危机的直觉的。